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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同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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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覽2 空同集 全覽3


  欽定四庫全書
  空同集巻六十一    明 李夢陽 撰雜文
  六箴
  太僕儲先生曰人有六事心事身事家事官事人事文事空同子聞之曰嗟乎有非在我者焉如彼何著六箴
  心一
  不可對人言曰慝言之而不行曰惑行之而不至曰畫非所存而言曰賊亡是而靡獲自盡則天也
  身二
  烈女能必其已之不汚不能必其夫之不愚時之弗踰夫是則烈女也已
  家三
  有負郭田百畝蒔桑數十株可以聚廬矣進竭其躬退為耒夫不亦可乎
  官四
  君子徇道志士狥名嗇夫徇利是究是圖毋靦厥位
  人五
  信道莫如守已省事莫如寡交君子曰中古貴施報茍以禮至斯應之矣
  文六
  古之文以行今之文以葩葩為詞腴行為道華嗟彼千鈞一髪奈何
  六戒
  匡衡曰聰明疏通者戒於太察寡聞少見者戒於壅蔽勇猛剛强者戒於太㬥仁愛温良者戒於無斷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李子讀而韙之著六戒
  太察一
  容以畜衆察則無徒先民有言毋及淵魚厥㫺聖王瑱耳纊目聰罔弗悉明靡不燭
  壅蔽二
  聖明四目復達四聰縣鼓置鐸維恐弗通顓任生姧偏聽生讒芻蕘罔遺大道之咸
  太㬥三
  勇以揚奮强以義發用之弗端鮮不殄伐受絶於武桀隕於湯秦政弗戒二世而亡
  無斷四
  匪陽曷舒匪隂曷藏弗濟以義仁曷由臧孝元優游漢葉用隳衡丁其時空言式悲
  後時五
  有虞鼓琴穆穆其和及聞善言沛若江河王者之徳應時若響居則山靜動則飇往
  遺忘六
  袵席萌變蕭牆伏憂遵藪射鹿歸而忘牛武事四夷海内虚耗垂暮攸省輪臺有詔
  榮養堂頌
  彼美者堂有南其户前臨伊闕緱氏嵩阜文杏為梁蘭橑桂柱誰其居之樂彼夀母桓桓大夫建旄茲土夕之晨之登降堂只豐膳孔時籩豆纚纚剝有肥羜膾有文鯉維是大夫崇志逺辱人以體養我養者色夙夜寅畏内訓攸服洛水泱泱貫於斯城母氏夀康子也令名
  三仲頌
  湯湯涪水流清源巨誰其濬之爰美爰聚珠必駢輝鷟豈孤翥瑤海既光赤霄攸煦伯氏明經郎曹發硎賈帷載搴召棠繼青大國用監汝相汝卿仲游蘭臺季也黄扉豸冠鷺紳分直彤闈為草指佞為羊觸邪如桂之馨如玉之華是曰三仲一門萃之萃之伊何三仲連芳歴祀三十乃驗乃彰事有豫定神有前識易垂餘慶書闡隂隲匪善匪積厥夢詎獲
  邃菴辭
  石淙夫子舊居京國有室一區突靜幽紆左圖右史前授生徒是之謂菴而稱邃焉愚也竊嘗慕之而未獲遊也後夫子提學關輔愚始得隨鄉邦士摳衣講坐下然自恨限於勢分未㡬竊科第輒復違去不得從容左右如菴中諸子卒業以立於世而有私幸究緖論遵顯則若有自得焉者雖不敢自謂得其門而入亦不敢茍焉以自棄乃作邃菴辭以志愚衷辭曰
  蓀壁兮桂宇葯橑兮在下水潏潏兮溜渠蘭葳蕤兮當户菴之構兮何所接紫闥兮崇期菴何為兮閉寂窈棼楣兮參差蔽修櫳兮連延錯瓴甓兮委蛇穆空洞兮内啟豁㢘隅兮外直回巷前通兮嘉樹後植邇莫可探兮遐乎可即匪邃曷名兮厥惟菴徳菴中兮何有玉佩兮青衿惠我人兮不貌以心遹我人兮可杗可桷可棟可楹兮維菴是學赤帷兮翠幰菴中人兮西遊斗暉暉兮晝揭嶽巖巖兮夕秋予邊鄙兮賤夫悵瞻菴兮弗早幸門牆兮未麾矢貞心兮恒保
  挽歌辭
  中庭閴兮今日何日繐帷揚兮苔生於室悵游子兮西歸木䬃䬃兮風振悲邈山川兮愁歎興望城闕兮魂若崩歴故堦兮弔叢蘐白露隕兮霜霰繁椒酒兮桂漿羞余珍兮杜蘅神懭恍兮若來奄踰佚兮逝不囘柏輀兮杉槨文幢兮素旌送完璧兮山阿從君子兮允寧
  許子誄有序
  正徳三年歲在戊辰六月己巳工科都給事中許天錫卒李夢陽曰嗚呼哀哉許子乃作誄曰
  閩産其傑受命端固孤行介直踐道靡豫爰放厥辭靡届靡究執言不囘貞厲獲咎懷誠匪察瀆經自効踰中奮志白刃是蹈義同尸諫信勇可悼伯竒申生厥履是紹
  月塢癡人對
  張生含者金齒人也含侍其父南園大夫於京師嘗從北郡李子游李子居梁也有稱月塢癡人者見焉見之則含也李子曰子奚斯稱也張生曰含蓋塢於郡之大保山業焉月東出則對塢而升光觸形應劃焉顔破遞映曾入虧蔽流徙放也檻輝堂白枕簟波溢含也於是出塢而立仰而視俯而睨怳乎若失已充乎若有獲也久之塌焉而忘李子曰嗟𡨋哉且子忘者月乎塢乎張生曰含始見其巖矸焉木爛焉暝析實浮虚繫谷泠風淅已而耳更目易迷不知所精發靈飛飄若鴻翥矯若霞舉不知孰月安知孰塢山中人有呼含者含兀兀無以應也於是山中人走告南園大夫曰而郎癡於是大夫乃亟召含問故含兀兀無以應也大夫乃大驚撫含背曰兒眞癡邪於是遣含復北游於京師夫安一枝者難語天池之運據腐之鳶仰而嚇鵠者非其智不如也處小則大者昧恬於幽則熠乎眩故觀廊廟鐘鼎之盛則事功之心興覽聲文冠冕之會則進為之志增與四方豪賢友剛識廣學登於是𡨋寂可移而癡可遺也李子曰大哉大夫之教子也含歸何也張生曰方枘圓鑿雖公輸不能强之使入故材有異宜性有難移彼巧我拙彼佞我訥彼通我塞是以諸弗入也京師識含者不謂含弗入也顧咎含曰子奚不仕含兀兀無以應也乃又咸大驚曰南園大夫兒癡含自笑曰後癡人癡前癡我癡吾人癡乎寧我癡乎於是月塢癡人稱焉李子曰異哉若是則子之癡瘳且有時矣吾不子病而子之幸
  虚里子對
  虚里子問於龍溪公曰敢問處世有道乎龍溪公曰有渾渾黙黙惟道之極窅窅莫莫惟神之窟虚里子曰異乎吾所聞君子磢人之爽告人之穀於是龍溪公勃然變色曰迂哉遐乎子之言也且子以若為爽非欲其靡爽邪若不以子為欲其靡爽必將曰是誠詬我必孽子之短還而詬之曰亦猶吾子之磢我也語若以糓若不以子為欲其糓必將曰是誠襄我襄陵之襄必思以加于子者復之曰亦猶吾子之告我也二端交戰於中故面然而背詆公與而私忌羣議而單詛如是有不危邪夫躭譽者世之恒情希勝者士之通患今徒示直以賈禍吾竊於子弗取矣虚里子曰予成若徳焉爾知不知奚恤焉茍有以復我適我乎益茍孽我奚辱焉龍溪公曰惡是何言歟愚龍溪鄙人也往有翁出龍溪之野見巨卵五色攜以歸伏以舒雁居頃之剖子嵬顙尾殺蛇身四足青黒斑若鱗是日瑞氛鬱盤紫氣亘下上翁大驚喜祝曰茲殆龍子天錫我祉龍子性劣惡好緣樹騎屋翻盆倒罌生之日雞犬咸鳴走龍子又嗜血食翁顧無所得血食若且怖於是齋沐諏日請龍子詣溪焉適有婦浣於溪龍子擊殺食之其家因即擊翁曰是翁家物後數年夜雷電有龍降翁室繞其故巢三匝而去夫今之欲成人之徳者不為豢龍翁㡬希矣故君子之於人三宿而後見非崇傲也三年而不言非貶行也誠不通則交不固中不孚則聽不入故楚客以售璞遇刑齊人以操瑟蒙詬國佐以語盡見殺屈原以言直殞軀奈何逐汶汶之煩而招訿訿之議乎虚里子於是囅然笑曰子之言似矣獨不曰拯溺不畏濡履捄焚不惜燎衣必欲為渾黙窅莫之行必蚓而後充者是豈可哉龍溪公艴然不悦曰子不聞坤著括囊之文蒙闡擊蒙之義詩申玷圭之詠傳立守瓶之訓信如子說則三緘之鑄孔子奚取焉二子爭論不能決明日以其言質諸中河子中河子不答鼓枻而去歌曰瞻彼中洲兮有鳬居居翔而復集兮擇匹而游渇飲水兮饑餐吾魚夫復何求兮
  馬對
  秦子北游京師墮馬傷足時郁郅子亦有霜露之疾二子共巷而處郁郅子素善秦子居頃之謂其門人曰西不有秦子乎然吾聞其人矣非所謂守道自信者邪於是作黃鵠之歌以其門人上官氏為使往遺秦子秦子是日㑹使使來遇諸塗使異其事各反於主而後交焉久之秦子愈先造郁郅子遂及墮馬事郁郅子强起問故秦子曰吾南産也不習馬出卒假人馬即不解良惡是以墮爾郁郅子曰異哉言也且子能盡習天下之馬乎曰不能能盡解其良惡而後假乎曰不能曰二者既不能矣子能終身棄馬乎曰又不能曰子墮馬何傷曰傷足曰幸若是鄉使傷藏絡捩脰礚腦抉眥毁齒子尚能即起邪殆哉殆哉秦子聞之讋慴無人色呫呫語曰奈何先生幸以教之郁郅子曰昔者伯樂學相馬於其師三月不進其師曰可以益乎伯樂曰未得其骨三月得其骨矣曰未得其神又三月得其神矣曰吾未得馬之外竟盡其師之術乃辭歸於是持以相天下之馬聆其聲而會其精睨其形而貫其靈然後天下無逃馬當是時也而暇於習乎今吾子不求諸馬之外日僕僕較良惡墮且滋甚秦子於是囅然笑曰闊哉談也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子以伯樂望予無乃過乎雖然伯樂即幸而生今之世吾恐驪黄牝牡之徒得以鑠金而刺天也誠使人衆議堅伯樂即幸而復生故不得破其非良也郁郅子不答憮然有間曰夫物非天不生非地不長非人不成故材美弗牣是謂棄天芻粟豐足怠厥力是謂戕地材牣矣弗怠厥力而世無王良造父之儔是之謂命故馬一也遇王良造父則過都歴塊靡流景逐奔電蹀足萬里顯名天下不遇則放之沮澤之中與鹿豕鳥鳶並遊豈非命哉豈非命哉昔有獻馬於楚王者王愛之衣之文繡處之華屋席之露牀之安啖之棗脯終其身弗駕也馬慚憤悲鳴蹄齧思効王一日之用王不從竟老死廐下故知而弗愛不如弗知愛而弗用不如無用故寧甘心沮澤之中與鹿豕鳥鳶並遊不願衣文繡之衣席華屋露牀之安故即有棗脯之餐弗餐也此之謂盡性以俟天者也且子亦將俟其在天者乎抑需在人者乎秦子出郁郅子呼上官氏記之頃之郁郅子疾亦愈秦子客久鬱鬱不得意乃卒取學職往教於楚下邑郁郅子往餞之曰子記疇昔墮馬之說乎子之不為天下知亦久矣奈何雖然行有物色子者第行矣
  郁郅子解
  郁郅子寢疾杜門謝客客無以見也金城段炅過武功康海問曰郁郅子何以不出康子曰郁郅子疾也段子曰郁郅子疾乎疾奚杜門謝客疾而杜門謝客是有託者也盍謂郁郅子忠臣不潔名以㬥君君子不違衆以要勲且未形而彰是曰自戕無憂而戚其憂必集若誠有託譬諸縣鐸急趨響必及之矣康子曰咈是罔郁郅子也吾將見郁郅子明日康子固請見郁郅子於是郁郅子擁黄狐之裘馮文石之几尚以白雪之縠强起見康子坐上坐郁郅子休安若山貌若敷腴徐覘其息俞俞于于焉然顧有靡豫之色康子於是辟席問曰夫子奚病也郁郅子欠伸喟然仰嘆久之目康子曰吾誠不能狀吾疾吾始焉惄焉若飢若思若悲已而輪囷於邑怲怲悒悒糾錯積鬱其狀絲棼埃結氤氲靡絶發於脾縈於心浸淫於肌腸腠理之間充之不見其際究之莫知根柢敺之未已觸之復起故居則恍焉惚焉怳若有遺步之不能端履也夢岑岑焉若將舉而控於帝闔家人驚怪詰予予茫然無以答也故陳之鐘皷管籥不知其為音炫之黼黻繁褥縣瓈結緑不知其為華啖之芳醲珍烈之品不知其為甘故飫之不肥膏之弗澤問之莫可名象而排之不能自解也然徧國中無醫之者有𤣥機先生者號靈醫往使迓之語以狀𤣥機不肯命駕教使者曰能置泰始之鼎無為之榻坐我廓然之宇食我切玊之饌元化之𡙡則迓我顧卒不能置故厥疾罔獲瘳康子出以其言告段子段子曰予聞在形為疾在心為憂郁郅子殆有憂乎
  直臣字義
  舉人吳廷對字直臣李子曰字直臣何也吳生曰廷對者對於廷之名對不直不可以為臣故曰直臣李子曰生奚直焉吳生瞿然避席而請曰直不同乎李子曰夫博問强記奮辭而駭人曰我能為逢為干此其直以言也而未必有諸氣天威臨於上斧鉞在側鼎鑊在前揚眉吐膽能批逆鱗觸忌諱屹然山立此其氣直矣然退而悔焉不可謂心也古之直也莫如史魚孔子贊魚曰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是矣乃它日又曰邦無道危行言孫孫者非直之反乎子讀易乎王臣蹇蹇直矣又曰遇主於巷又曰納約自牖一何曲而徐也夫水性曲而木則直二者愚夫愚婦所知也木生石底不側出不獲達而建瓴屋脊水之下也雖賁獲之勇不能使之曲也故臣無二道而直有五義一曰言二曰氣三曰心四曰時五曰勢生也奚直焉吳生曰願聞其詳李子曰夫直人者未有自不直者也故隱汚之行行於家而光大之議揚於國共驩其身而以堯舜之道責君者此所謂言直者也非直之實也故言者其華也氣者其充也心者本也時者逢也勢者用也故直言者必氣直氣者必心識時者先㡬審勢者有為五者而能全則聖矣殷之三仁或去或不去孔子之無可無不可是也孟子論氣曰直養而無害易曰敬以直内學之事也通乎上下者也生也奚直焉吳生於是俯而思仰而嘆曰大哉對也往謂臣之直也問焉如蕡焉已矣諍焉如雲焉已矣犯焉如允語黑子云焉已矣而不知直之義若是浩也乃今聞教矣
  維極字義
  劉峻字維極何也詩曰崧高維嶽峻極於天峻者高大之名然不極不至天不天不可謂學也故曰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道猶山也故咸稱峻焉繼之以極夫然後高大備矣孔子贊堯曰大哉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而史臣亦曰克明峻徳史之峻孔子由天歟惟堯極之不堯則之哉而論者則曰六爻莫極於上聖人訓辭垂戒焉故龍極曰亢城極曰復於隍鳥極曰翰音登於天而不知易時也有位焉二者非在我者也故道以極成時以極厲位以極危成以達天時以規動位以行時而後學之義備矣峻生長匡嶽間瞻崧高者也而復業詩書誦法孔子末遊予門予名之曰峻請字予曰維極請字義予曰云云峻乃曰天曷能即至也夫孔子不云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董生兄弟字義
  董大夫遣其二子見李子李子問焉長瀾次潤李子曰二子冠乎禮冠而字之吾字汝矣二子請焉曰瀾字汝巨源潤字汝眞玊請義焉李子曰吾聞君子之名其子也必昭物以朂志其字人也必廣才以章義義以闡訓訓以副名名以責實夫然後父有其家子有其身名無忝實字無辱勗夫瀾者源之達而潤者玉之發也故君子測源於瀾揆潤於玉瀾以觀道玉以比徳即末以驗本緣用以占體巨小相形眞偽以别故弗巨弗長弗眞弗光長則瀾湧光則潤永湧以知巨永以知眞是故軻之言道也稱瀾焉繼之以明以光懼遺本也記之言徳也稱潤焉繼之以密以栗思務體也子亦觀水乎江漢河淮天下之至瀾也然其出岷也嶓冢也崑崙也桐柏也非其本細而末巨也亦觀玉乎瑜瑾璆瑤天下之至潤也然廉而不劌其聲清越孚尹旁逹氣如白虹非其體偽而用眞也是故君子志道求達考徳視發於是乎有瀾與潤之名達必先本發以後體於是乎有巨源眞玉之字本植體實訓義乃行於是名副字彰父兄榮之師友成之身無損名家無棄子斯古今之共義也
  弟汝含字義
  二十而冠冠而字禮也弟生三月先吏隱府君名之曰孟章矣十六歲而弟通詩書大義能為絶句詩責以成人之道可也於是冠弟字之曰汝含在坤之六三曰含章可貞夫剛柔相雜而成文之謂章患其不章何以含之坤順道也六三居下之上得位之象人臣有美含之歸功於君坤之道也嘗觀天下無分外之事君子亦惟求其在我而已是故有所自足於内則無待汲汲以求見乎其外先王制禮盛服必襲徳旌必結則服飾之章晦博文强識而讓則問學之章晦書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則章於事業者必晦况三方進而位不中者乎故雖有美含之不敢挾才能而躐進坤之道也得坤之道可以常久而無咎故曰可貞夫聖人之言大小前後不相背引而伸之自功業之大問學之切服飾之常細求乎言動起居茍非分外之事殆未有可掀揭以自衒譽者可不含歟有美含之而况未美者歟汝含省察無功涵養寡力有長惟恐不揚有能惟恐不知出必修其貌動必華其服又强毅多悔吝是未能有三之章己不能含矣况有之而能含歟君子退則修已進則事君所以自修者掀揭衒譽如此它日得位其不可貞也較然矣可不戒歟汝含柔順體坤之性直方大法坤之德足於内而無待乎外居三則以時發進之於五則美在其中暢於四支發於事業其章也至矣終含乎哉故旣字之復説其義




  空同集巻六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空同集>



  欽定四庫全書
  空同集巻六十二    明 李夢陽 撰書
  戲擬趙高答李斯書
  二世使中車府令高按丞相斯獄治罪李斯乃從獄中上書陳七事趙高使吏棄去不秦曰囚安得上書乃顧詐為二世答書遺斯曰覽丞相事辭甚愍朕竊怪丞相忘其大而掇乎細拾毛𤨏之行而捐夫赫赫者也朕蓋惑焉先王幸哀憐黔首立詩書仁義之教所以惠來世甚厚丞相固誦習其說已乃立議盡焚之夫詩書何惡於丞相哉諸生之阬咸陽也朕自有識知聞此事未嘗不腐心而切齒者丞相縱不與謀獨不能强諫邪朕既與丞相訣何敢卒諱沙丘之事出自朕本心與否丞相所明也大行喪未發輒背自立又矯吾親屬及大臣荼毒之朕口雖不言於心獨無恥乎一詔一令無不自丞相手出丞相為朕則得矣如先王何如天下何往以私議於丞相丞相乃曰堯禹以身徇天下是奚足法法之是以天下為桎梏者也丞相不欲朕為堯禹則欲為桀紂耶夫讒賊者不可以共國阿比者不足以存君丞相侍始皇帝始皇帝末聽惑左右窮兵黷力殫天下之財勤事四夷外内騷動丞相弗止也既戡六王丞相不以此時强諫按甲息戈振百姓之急乃言治馳道興遊觀以見主之得意勦為己有抑末矣且前數事孰與丞相所自陳丞相何愛瑣瑣之迹而輕夫赫赫者也夫闢地顯主循尺寸取功名者將之事也鎭國家調燮隂陽輯和其民人使人人親其主上以顯序大業相之職也且丞相將邪相邪丞相治民三十餘年於茲矣始皇帝倍羣臣未久闗東盜賊大起殺長吏攻陷城邑裂幟而鬭掲竿而兵者至不可勝數使者冠蓋相望於道其咎安在丞相子由三川守與賊通按驗且有狀君其告諸廷尉李斯覽書泣涕良久仰天喟然嘆曰嗟乎斯之死固晩矣遂服辭論具五刑腰斬咸陽市
  與徐氏論文書
  僕西鄙人也無所知識顧獨喜歌唫第常以不得侍善歌吟憂間問吳下人吳下人皆曰吾郡徐生者少而善歌吟而有異才蓋心竊鄉往久之聞足下來舉進士愈益喜計得一朝侍也前過陸子淵子淵出足下文示僕讀未竟撫巻歎曰佳哉鏗鏗乎古之遺聲耶方伏謁足下會足下不以僕鄙薄幸使使臨教曰竊欲自附於下執事即如日休龜蒙輩走之願也僕聞之悚息不敢出一語應意者足下戲耶居無何使者三反於是乃敢布愚悃昌穀足下周易有言曰鳴鶴在隂其子和之故人莫祥於同莫不祥於異故同聲者應同氣者求同好者留同情者成同欲者趨何則感於入也昔者舜作股肱卿雲之歌即其臣皋陶岳牧等賡和歌當是時一歌一和足下以為奚為者耶其後召康公從成王遊巻阿之上因王作歌作歌以奉王即王戚戚入也足下亦觀諸風乎瀏瀏焉其被草若木也渢渢溶溶乎草木之入風也故其聲輷礲轟砰徐疾形焉小大生焉且孔子何人也與人歌善矣必反而後和何則未入耳今足下忘鶴鳴之訓舎虞周賡和之義弗之式違孔子反和之㫖而自附於皮陸數子又强其所弗入僕竊謂足下過矣夫詩宣志而道和者也故貴宛不貴嶮貴質不貴靡貴情不貴繁貴融洽不貴工巧故曰聞其樂而知其徳故音也者愚智之大防莊詖簡侈浮孚之界分也至元白韓孟皮陸之徒為詩始連聮鬬押纍纍數千百言不相下此何異於入市攫金登塲角戲也彼覩冠冕珮玉有不縮腕投竿而走者乎何也恥其非君子也三代而下漢魏最近古鄉使繁巧嶮靡之習誠貴於情質宛洽而莊詖簡侈浮孚意義殊無大高下漢魏諸子不先為之邪故曰爭者士之屑也然予獨怪夫昌黎之從數子也請與足下論戰世稱善戰非孫武司馬穰苴輩乎然特世俗論爾何則此變詐之兵也荀子所謂施于㬥亂昏嫚之國而後可者也僕常謂兵莫善於六韜仁以漸之義以斷之禮以治之信以驅之勇以合之知以行之蓄之神幽而動之霆擊故尚父得之佐武王王天下夫詩固若是已足下將為武與穰苴邪抑尚父耶且夫圖高不成不失為高趨下者未有能振者也矧足下負千仞之具哉夫狂夫之言聖人取焉足下誠幸而不棄請間伏謁侍更一深論僕至願至願
  詒古鏡書
  姑蘓徐昌穀纂外史湘郡瀕行關西李子持古鏡為贐復為書以詒之曰嗟乎古人有言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鏡不古不靈士不古不成夫自陶冶氏範金規體利世鑒物民用是貴至於殉丘冡瘞山澤歴歲綿逖精氣上泄往往為盜掘發㬥於人間初哲冶之操罏熾炭也皷槖成風五銅具鑠什百就模孰賢孰劣及有入地千祀情質滲漉膏融液結緑汞内瑩赤砂外積扣如哀玉暎如飄雪可以走鬼神銷疾疫晳志皬神進匹鼎敦去聲同時躍冶之器雖或間存莫不歛顔以退者所養異也且夫金陽之質也規天之形也明日之發而月之行也鼻者樞也孔者户也凸罔兩山澤之怪詔姦也圍以干支諸屬示用也然必取之於山鼓之以火翕之以隂化之以水土歴千祀而後成是天下之至精也夫士鑄於師鎔於友明徳體元𡨋會億萬載之上踐羲嚳之域獵姚姒之圃剛足以決疑智足以析㣲虚内美醜逺炳先㡬凝澂沕曶待時而發豈不為古君子哉何則畜不邃不光變不神不化妍媸之分易立旦晦之奥難識於物且然而况於人乎曩者遇老人橋山之陽緑瞳而𤣥髪神若皎星氣若流電駟拂雲之駁謂予曰小子來台軒轅氏故臣也往從觀九鼎於閿湖之上掇其滲汁冶之為鑑名曰青霞之鑑湛之九仞之淵軼帝愈王驀伯迄於今茲小子其受之爰伐乃翳勿埃勿虧予時再拜奉歸什襲與俱蓋二十稔于茲矣非大賔鉅人齋沐涓思未始獲一窺也竊聞之君子不私其有覘於子貌甚古又聞有逺行將涉洞庭蒼梧之墟百物之姧不可不備乃敢割千金之愛以贈然幸毋忘老人之事夫烈士慕鋏君子尚玉其類同也子毋辭焉徐子獲鏡拆書讀既再拜而受之
  駁何氏論文書
  某再拜大復先生足下前屢覽君作頗疑有乖於先法於是為書敢再拜獻足下冀足下改玉趨也乃足下不改玉趨也而即擿僕文之乖者以復我其言辯以肆其氣傲以豪其㫖軒翕而𡷸嵺僕始而讀之謂君我詼也已而思之我規也猶我君規也夫規人者非謂其人卑也人之見有同不同僕之才不高於君天下所共聞也乃一旦不量而慮子乖於先法兹其情無他也子擿我文曰子高處是古人影子耳其下者己落近代之口又曰未見子自築一堂奥突開一户牖而以何急於不朽此非仲黙之言短僕而䛕仲黙者之言也短僕者必曰李某豈善文者但能守古而尺尺寸寸之耳必如仲黙出入由已乃為舎筏以登㟁斯言也禍子者也古之工如倕如班堂非不殊戸非同也至其為方也圓也弗能舎規矩何也規矩者法也僕之尺尺而寸寸之者固法也假令僕竊古之意盜古形剪截古辭以為文謂之影子誠可若以我之情述今之事尺寸古法罔襲其辭猶班圓倕之圓倕方班之方而倕之木非班之木也此奚不可也夫筏我二也猶兔之蹄魚之筌舎之可也規矩者方圓之自也即欲舎之烏乎舎子試築一堂開一户措規矩而能之乎措規矩而能之必并方圓而遺之可矣何有於法何有於規矩故為斯言者禍子者也禍子者禍文之道也不知其言禍已與祸文之道而反規之於法者是攻子亦謂操戈入室者矣子又曰孔曾思孟不同言而同至誠如尺寸古人則詩主曹劉阮陸足矣李杜即不得更登於詩壇詩云人知其一莫知其他予之同法也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者也子以我之尺寸者言也覽子之作於法焉筏矣宜其惑之靡解也阿房之巨靈光之巋臨春結綺之侈麗楊亭葛廬之幽之寂未必皆倕與班為之也乃其為之也大小鮮不中方圓也何也有必同者也獲所必同寂可也幽可也侈以麗可也巋可也巨可也守之不易久而推移因質順勢融鎔而不自知於是為曹為劉為阮為陸為李為杜即今為何大復何不可哉此變化之要也故不泥法而法嘗由不求異而其言人人殊易曰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謂此也非自築一堂奥自開一户牖而後為道也故予嘗曰作文如作字歐虞顔栁字不同而同筆筆不同非字矣不同者何也肥也瘦也長也短也疎也宻也故六者勢也字之體也非筆之精也精者何也應諸心而本諸法者也不窺其精不足以為字而矧文之能為文猶不能為而矧能道之為仲黙曰夫為文有不可易之法辭斷而意屬聮物而比類以茲為法宜其惑之難解而䛕之者易搖也假令僕即今為文一通能使辭不屬意不斷物聮而類比矣然於中情思澁促語嶮而硬音生節拗質直而麤淺謭露骨爰癡爰枯則子取之乎故辭斷而意屬者其體也文之勢也聮而比之者事也柔澹者思含蓄者意也典厚者義也高古者格宛亮者調沈著雄麗清峻閒雅者才之類也而發於辭辭之暢者其氣也中和者氣之最也夫然又華之以色永之以味溢之以香是以古之文者一揮而衆善具也然其翕闢頓挫尺尺而寸寸之未始無法也所謂圓規而方矩者也且士之文也猶醫之脉脉之濡弱𦂳數遲緩相似而實不同前予以柔澹沈著含蓄典厚諸義進規於子而救俊亮之偏而子則曰必閒寂以為柔澹濁切以為沈著艱窒以為含蓄俚輳以為典厚豈惟謬於詩義并俊語亮節悉失之矣吾子於是乎失言矣子以為濡可為弱𦂳可為數遲可為緩邪濡弱𦂳數遲緩不可相為則間寂獨可為柔澹濁切可為沈著艱窒可為含蓄俚輳可為典厚耶吁吾子於是乎失言矣以是而論文子於文乎病矣蓋子徒以僕規之者過言靡量而遂肆為𡷸嵺之譚擿僕之乖以攻我而不知僕之心無他也僕之文千瘡百孔者何敢以加於子也誠使僕妄自以閒寂濁切艱窒俚輳為柔澹沈著含蓄典厚而為言黯慘有如搖鞞擊鐸子何不求柔澹沈著含蓄典厚之眞為之而遽以俊語亮節自安邪此尤惑之甚者也僕聰明衰矣恒念子負振世之才而僕叨通家肉骨之列於是規之以進其極而復極論以冀其自反實非自高以加於子傳曰改玉改行子誠持堅白不相下願再書以復我
  再與何氏書
  前書與子論文備矣然僕猶謂不證諸事則空言不切不切不信夫子近作乖於先法者何也蓋其詩讀之若搏沙弄泥散而不瑩又麤者弗雅也如月蝕詩妖遮赤道行是耳然濶大者鮮把持又無鍼線古人之作其法雖多端大抵前疎者後必宻半濶者半必細一實者必一虚疊景者意必二此予之所謂法圓規而方矩者也沈約亦云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内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即如人身以魄載魂生有此體即有此法也詩云有物有則故曹劉阮陸李杜能用之而不能異能異之而不能不同今人止見其異而不見其同宜其謂守法者為影子而支離失眞者以舎筏登㟁自寛也夫文與字一也今人摸臨古帖即太似不嫌反曰能書何獨至於文而欲自立一門戸耶自立一門户必如陶之不冶冶之不匠如孔之不墨墨之不楊耶此亦足以類推矣且仲黙神女賦帝妃篇南遊日北上年四句接用古有此法乎水亭菡萏風殿薜蘿意不一乎蓋君詩徒知神情會處下筆成章為高而不知高而不法其勢如搏巨蛇駕風螭歩驟即竒不足訓也君詩結語太咄易七言律與絶句等更不成篇亦寡音節百年萬里何其層見而疊出也七言若剪得上二字言何必七也僕非知詩者劇譚偏見幸君自裁之耳君必苦讀子昻必簡詩庶獲不遠之復亦知予言之不佞不然終身野狐外道耳狂悖弗自覺縷縷至此悚懼悚懼
  答吳謹書
  讀論文一篇僕竊疑焉足下之意不過執以艱深之詞文淺易之見耳恐不然夫文自有格不祖其格終不足以知文今人有左氏遷乎而足下以左氏遷律人邪歐虞顔栁字不同而同一筆其不同特肥瘦長扁整流疎密勁温耳此十者字之象也非筆之精也乃其精則固無不同者夫文亦猶是耳足下謂遷不同左氏左氏不同古經亦其象耳僕不敢謂然幸足下思之有教再布
  論史答王監察書
  僕嘗思作史之義昭往訓來美惡具列不勸不懲不之述也其文貴約而該約則覽者易徧該則首末弗遺古史莫如書春秋孔子刪修篇寡而字嚴左氏繼之辭義精詳遷固博采簡帙省縮以上五史讀者刻日可了其册可挾而行可箱而徙後之作者本乏三長竊名效芳輒附筆削義非指南辭殊禁臠傳敘繁蕪事無斷落范曄後漢亦知史不貴繁然剜精剷采著力字句之間故其言枯體晦文之削者也蓋不知古史文約而意完非故省之言之妙耳下逮三國南北諸史逺不及曄漫浪難觀晉書本出羣手體製混雜俗雅錯棼歐陽人雖名世唐書新靡加故今之識者購故而廢新五代史成一家言是矣然古史如畫筆形神具出覽者踴躍卓如見之歐無是也至於宋元二史第據文移一槩抄謄辭義兩蔑其書各逾百帙觀者無所啟發展巻思睡矣得其書者往往束之高閣僕謂諸史他猶可耳晉宋元三史必修之書也若宿學碩儒才敵馬班後漢而下種種筆削誠萬世弗刋之典或憚其難止取三史約而精之亦𢎞文之嘉運昭代之景勲管豹井天私蓄素矣幸公有問輒吐布以聞伏俟大君子教焉
  答周子書
  往聞稽山之隂大淛之濆多嗜古篤行獨立勇往人者然僕北人也莫之能知也日者乃奉遐訊拜腆儀激發之音𤣥要之㫖髙逴之識慷慨之義有曠世之大感閔俗之重悲僕捧而讀之欽羨愾惋内愧彌日曰古哉周子篤行哉獨哉勇哉易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僕鄙人也嗜古無成行之寡效立之㒺獨往之鮮勇足下乃奚取於僕而有斯求也又奚所應而同僕之聲也僕少壯時振翮雲路嘗周旋鵷鸞之末謂學不的古苦心無益又謂文必有法式然後中諧音度如方圓之於規矩古人用之非自作之實天生之也今人法式古人非法式古人也實物之自則也當是時篤行之士翕然臻向𢎞治之間古學遂興而一二輕俊恃其才辯假舎筏登岸之説扇破前美稍稍聞見便横肆譏評髙下今古謂文章家必自開一户牖自築一堂室謂法古者為蹈襲式往者為影子信口落筆者為泯其比擬之跡而後進之士悅其易從憚其難趨乃即附唱答響風成俗變莫可止遏而古之學廢矣今其流傳之辭如摶沙弄泥渙無紀律古之所云開闔照應倒揷頓挫者一切廢之矣僕竊憂之然莫之敢告也又每竊歎獨立之鮮勇往之寡又每傷世之人何易之悦而難之憚也而易之悦者乃又不自謂其易之悦也曰文主理已矣何必法也吁言之弗文行而弗逺茲非孔子言邪且六經何者非理乃其文何者非法也斯言也僕懷之稔矣然莫之敢告也今足下既有同應之聲又相求也僕安敢終黙也且人情未有不忽近而務逺者何也知其實者少而徇乎名者多也世逺則論定持定采名則曠世相慕故漢文帝拊髀思頗牧而不知李廣魏尚者以其近也近則疑疑則實昧實昧則忽之矣斯時俗之重悲也今足下於僕同時最近涉疑而不疑又無傾蓋之譚接袵之雅乃一旦走千里之使聲應而氣求之僕以是知足下立之獨而往之勇也以是而的古何古之不的矣諺有之曰一年二年與佛齊肩三年四年佛在一邊言志之難久也幸足下無悦其易無憚其難積久而用成變化叵測矣斯古之人所以始同而終異異而未嘗不同也非故欲開一户牖築一堂室也足下誠不棄芻蕘幸采焉察焉墨本賦一通戰國䇿一部附獻左右者
  答黄子書
  自邑來辱致華牘竒帙兼之髙篇展之爛然誦之鏘然目之蒼然淵然蓋所謂希世之珍也僕潜伏空谷久矣跫然之音胡為乎來哉夫志士死道貪夫死財故攬仁收義汲汲若不及者君子之所以樹名慢藏深積孜孜若不足者小人之所以穢身故曰有若無實若虚公私之用别而務得之心一也僕西方之鄙人也少鮮師承白首多岐獨往雖力挾持則寡甘心丘壑弗求知聞者垂二十年矣吾子乃忘已羨人注神馳想發為英章掞其宻義過推踰奬布誠剖疑取諸同聲之末定交千里之外豈非仁義之懷切汲汲若不及者邪夫水一也灘聲而淵寂者淺與深殊也吾子何奥弗探何明弗則機觸而天動才運而飇發思出而泉湧固所謂萬人之敵也横照今古𤍞如懸鏡尺牘千言鑿鑿中的乃顧欿然自視定同聲之交於千里之外非有若無實若虚者能如是邪婚嫁果畢五嶽必遊僕老矣尚能撰杖屨以從聆𤣥論覿睟顔竊至人之靈氣或能破慳祛鄙吞精蛻凡長嘯溘埃之表昔李白遇司馬子微謂可與神遊八極遂賦大鵬以見志吾子固希有之鳥也所慚僕非圖南翼耳何日坐雲崖濯洪流髙議大觀與君共之秖增惓戀耳
  附書二首        山隂周祚
  夫有傾蓋如舊白首如新又云曠世相感對面不相知嗚呼嗟夫是亦足悲矣祚於越之人也越俗古稱多士猶有勾踐之遺風焉今而求古之士有不可得也古務知畧足以興仆起舎而今多詩書之習柔順和緩拉功名而取卿相拾青紫而享肉酪反執其所攻而讀之其辭漫漫其音嗚嗚未見其如古人也嗟夫予獨何心能不悲夫彼生於世而不能自立非勇也安乎俗而不能有返非智也非勇非智不可為士我思今人其誰歸乎往寓幽燕有攜空同集過予者予抱而讀之再三而歎之嗟夫世有是人予不得而見之予豈人也哉方時舉進士不獲自逸後二年出宰柬阿又不獲自逸每抱其書不置予未逮老當有以遂予之心也居東阿不六月以父憂歸越憂中益思見其人而於禮有不可出矣鄉里之人見祚如此多購近時鳴世之文相與議論氣卑意下祗令人悲悼耳果追空同哉嗟乎予不見其人也而止是書耳追憶予年駸駸乎四十有四矣白日易下逝水不返墮弱苟且以俟其老將奈何也求虞翻趙𤍞陸佃放翁於鄉之遺書而讀之吾意未覺其有當也登會稽之山想黄河之流浮雲西馳征翼東向又不能不空同之思慷慨㡬於泣下而左右之人豈復知予者哉誠以惜時不如立名慕徳不如勵行追古不如就今執文不如親炙此王粲有依劉之誠張敏有夢惠之歎古今之所共欽烈士之尤甘心也轉展思惟莫能為心昔惠施死莊子至寢言子期終伯牙至不彈天下之士豈弟子恨不得師師亦未嘗不恨不得弟子耳楚國之寶惟卞士之愛燕市之石多衆人之羞其誠有合不合知不知論衡致推於蔡子𤣥經式重於侯巴詎無其故哉祚自恃世人少有知識霄壤百年忍同螻蟻男子生不成名丈夫没無所稱得不悲矣足下視予其眞何如抱茲憤懣莫與告訴出門天地如此之大徃來之人若是之多今人為文有復逾空同邪然以衰絰嬰已未易奔趨托便鴻而附音因北風而遡告復望恕子皮之狂哀甯戚之志不吝賜教感惠無窮矣
  吳郡黄省曾
  省曾伏跡南海企懷髙風久矣念自總髮以來好窺覽古墳竊希心於述作之途縁此道喪絶遐濶學士大夫皆安習庸近迷沿瞽襲上者深餖詭結下者縱發放吐此騄驥所以空羣而和玉所以希貴也悲夫悲夫不復古文安復古道哉聖代鴻澤流沛人文大彰故河精嶽秀鳯彩星華乃鍾萃於先生由是巴曲塞宇而白雪孤揚鄙語彌國而黄鍾特奏至勇不搖大智不惑靈珠蚤握天池獨運主張風雅深詣堂室凡正徳以後天下操觚之士咸聞風翕然而新變實迺先生倡興之力迴瀾障傾何其雄也即如吳下徐昌糓少綜鉛槧作賦海濵既而釋褐紫庭與先生締金馬之交每聞品論輒終夜不寢以思改舊矩可謂奮厲焦苦矣方得彬彬然髙翔藝林惜乎命壽不將未見其止先生鑄陶感鼓而掲興之力昭昭乎布諸耳目者不可紀矣省曾河南汝寧人也國初以武弁家於吳故今為吳人少從諸生困躓竒薄無風雲之便阻遏攀造然藴心積慮非一朝矣曩時常謂丈夫生世進不得振耀王庭揚㩁治體恢展經濟發揮聖謨即當裹糧躡蹻周遊五嶽窮覽六合舒豁襟抱選長林廬大壑撰造一家之言以垂託不朽告之交識或笑或賞白巖先生遂呼為五獄山人賦詩寵行將追向平之髙蹤矣計惟發軔時即遡黄河薄戾宋都登龍門伏下塵以咨叩大君子洪藴究討文章指歸庶㡬不虚皓首但上戀老親下顧弱子蹉跎停撓年逐東流夙懷不遂心悰鬱惱惟仰天唏嘘而已茲復不言齡算曷常恐一旦燼滅則二十年景懷之私徒抱恨𤣥臺爾矣公烏知哉公烏知哉敬因程自邑僣布區區且有請質焉陋昧愚瑣嘗妄謂詩歌之道天動神解本於情流弗由人造故虞書顯為言志泗夏標之嗟歎古人搆唱直寫厥衷如春蕙秋蓉生色堪把意態各暢無事雕模末世風頽矜蟲鬭鶴遞相述師如圖繒剪錦飾畫雖妍割强先露故實雖富根荄愈衰千葩萬蕋不如一榮之眞也是以小夫或誇逹士弗尚匪難作者亦鮮賞音豈識雁唳哀哀而會節鸝鳴響響以成章凡厥有聲無非律吕之數也但世人莫察自然咸遵剽假古途雖踐而此理未逮藝英雖徧而正軌未開秀句雖多而眞機罕悟獨見我公天授靈哲大詠小作擬情賦事一切合轍江西以後逾妙而化如𤣥造範物鴻鈞播氣種種殊别新新無已而脉理骨力無不底極豈世之徒尚風容色澤流連光景之作者可得而測公之藩垣哉布賤索處無由多得珍撰每於士紳家借録諷詠洋洋乎古賦騷選樂府古詩漢魏而覽眺諸篇逼類康樂近體歌行少陵太白古文竒氣俊度跌蕩激昻不異司馬子長又間似秦漢名流嗚呼盛矣盛矣昔李杜詩聖而文格未光韓栁文藪而詩道不粹豈惟聰識之難兼哉日月㡬何力固有不遑矣何我公凝稟之全而述作之備也往匠可凌後哲難繼明興以來一人而已公之華名飛照四裔豈待江湖耕釣者之稱頌哉亦以見雲山煙澤有此好慕鄙生耳管測蛙仰不知公果以為然乎何大復號稱名流而廼為誇論曰文靡于隋其法亡於退之詩溺於陶其法亡於靈運嗟夫嗟夫是何言哉隋不足論至於退之陶謝亦可少寛宥矣獨謝集稍不易評愚則以為登涉之言締搆密緻妙絶窮情極態如川月嶺雲玩之有餘即之不得雖骨氣稍劣建安而寓目輒書萬象羅會使後代擅場之士内無乏思外無遺物皆斯人為之啟導也前薪見凌勢固宜然文彦無窮不可欺也徒以體語俱俳病之則三百之中往往而是所係於詩者當辯其眞不眞耳俳不俳又烏足較哉執是而言是貴形膚而畧神髓者也豈不有遺論乎省曾亦焉知是非但於心有所不安憫惻髙賢受誣恐紛亂來者視聽聊一請質耳望我公其詳教之南鴻之便勿吝報音鄙言數首僣求削示幸甚幸甚倘不即土命駕有日北望雲空無任惘然



  空同集巻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空同集巻六十三    明 李夢陽 撰書
  奉林公書
  愚生也晩不幸不獲侍公然又私幸溉公之餘波凡聞公一言一行眞如覩景星瞻喬岳寤寐向往以標以趨而愧莫之能也所委序詩之文力綿才孱實莫敢承而札教屢及豐貺接至夫學非子夏孰引毛詩識殊元凱胡增左氏將筆復輟竟自遲疑屬石𡶶藩使尅日北行有僮南返因自竊計大賢知遇義難卒辜即文之弗佳亦鄙人請益之端也用是弗揣輒作林公詩序一篇言或過當離經乖義就便㸃竄敢不拜公之明惠
  奉邃菴先生書
  某不肖不能仰則懿矩諧世寡術積誠弗著動輒獲咎貽父師寤寐之憂然私懷種種徒抱瞻戀而莫敢輒上一書者以物議未白為門牆羞也今送門子造偽章二事勘官勘咸有下落無我干矣人人稱慶以為天道至公而勘官心反不悅乃淮人奏我事咸勘實江奏我事咸勘實吳奏我又咸勘實而我奏江與劉喬事則咸勘我虚揚言曰不如此無以塞科道之口而快其心某謂前二事既明白諸亦聽之而已不復與之辯而勘官猶云中之不深乃於勘文外移文各府縣廉我隂事某自保曾參決不殺人料亦無事可㢘也即有之不過害我作官耳彼既不能害我作人他非所憂矣某自沾餘馥以來廿年於茲矣恒懼玷㸃名教愆違訓㫖每以不欺師君實不以死生富貴動心法希文而攬轡澄清則欲效孟博之為不意世莫我知百犬吠聲千人傳虚凡所振紀綱懾權貴興禮教作士氣起廢舉墜拔寃伸枉植善鋤强皆置不說而妬者目為生事異者倡為尚氣仇者指為奸邪私者誣為善訐排者劾為不謹喜諂者見秀才不望塵雅拜則曰歪提學使之罷輭者無能為也則曰强臣奪其權人巻畢集而推託者則曰畏李某而人巻不易提解問贓官者不怪官之贓也則曰李某有害人之心非惟不之怪顧又禮貌之唾罵者不唾罵贓官也則曰舉贓官者可唾罵時事至此中夜拊膺未始不流賈傅之涕而危巷伯之遭也古人邈矣試論今人陳士賢曲庇諸生有為强盜者釋弗問也凡上司咸莫敢諸生何敖靜之拳毆唐御史爭小試甚至挾刃而入唐御史發疽而死當時未嘗以姦以强以歪以訐以害人以生事以尚氣加之也某無事也而何以蒙是名也楊繼宗對人輒罵贓官不絶口凡有事於其邦也則沿途伺察其動靜嘗以按察使朝覲見藩司官封人事送人謀挾之并列已名嘗又任意縱賊囚當時未聞謂之姦之强之歪之訐未聞謂害人生事尚氣也雍世隆以臬使路辱知府為都御史則鞭叅將為右轄時淛人惟知雍布政耳詞訟者不復之臬司矣天下咸壯之不甚謂非某無事也今其加我者矧又無形之謗而甚者如任漢所陳咸懸空架揑初無影響幸賴皇天無私太祖太宗二皇帝有靈孤臣寸心竟獲洗雪而勘官者乃不降心平氣開布至公猶欲他求中傷夫善人者國之經端士者天地之元氣也今顧爾爾矣而于其可摧可抑可廉可擊及一切收威柄而濳消跋扈之計則反畏蜀如虎莫之敢動也某嘗對勘官大言曰今諸瑣瑣勘畢矣然非元氣所係紀綱之關也必於激濁揚清之内而暗寓扶陽抑隂之義使彼知朝廷有不可罔之法天下有不可屈之節古今有敢為之男子無能逃之貪吏然後能懾服勢雄係屬渙散潜泯亂階勘官曰慮有後話耳某曰夫燕卿者代天子行者也大理者持天下之平者也然猶慮有後詞則天下官不勘事邪彼不聽某退悔失言矣孔子曰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彼意直欲保官耳夫士之見重於世者以人不以官以若所為即使位極人臣封公封侯時衰運移一旦捐館亦與吾輩等矣傳之天下後世當云何矣激切疎鹵不文臨封悚慄
  其二
  草莽中伏聞謝柄歸里卑懷無任喜慰比遇張生言眠食安徤門客往來者如常也則又慰又喜某私計不謁杖屨奉道顔今十年餘矣雖耳謦欬目和睟神馳心注無殊曩昔然悲離隔慕親接於衷莫之寛也壯歳性狂膽麤髙視獨行四方是負意之所拂投冠便往以為軒冕之耀不若丘壑為安於是一擬江左再圖襄漢心勇跡阻竟還舊棲才弱成寡自鄙自嗤去年室人喪亡子蠢孫孺家事埤躬顚毛漸種種矣夙志謂何臨鏡竊歎邇卜域鈞州太陽山其地泉石幽曠想於茲焉老矣南望門牆豈勝瞻戀
  其三
  愚無似然陶範懷徳景行慕履眞仰如日月親如父母無日忘之無時忘之顧經霜逾暑左右訊缺音墨載疎斯窮居寡接因循自阻之故非敢忘大昧深安下而恬汙也年來自惟復駕焉求之義杜門絶游葺室廬闢田園為終焉計然猶多口是憎身非蛾眉羣妬奚來死生有命聽之而已戊寅之歲再舉一兒去年一乳兩兒皆幸生活通家骨肉敢附以聞虞萬里行草次布白不勝惶懼
  其四
  張陶二客比數往來以是得聞起居為詳為慰某疑似之跡市虎成眞而勘臣遂以殺人媚人為心鈎織窘辱無所不至幸素翁當道疑剖似解不費言說大誣明釋某嘗自鄙亦嘗自幸自鄙者疎亢弗容於時自幸者元老碩公取為覂駕之馬目為磊砢之材也某反觀私計平生不敢為汙下茍且之行即遘擠陷不敢為門牆玷也
  其五
  既見遽違瞻戀增劇心旌去斾搖搖共西伏念天生李晟本為社稷朝有君實吏戒邉隙顧經綸早巻巖壑淹棲塞塵既起廷論乃歸大相元宰老就金革窮沙大漠殘城羸馬焦勞心骨想見先憂之容然秦隴舊民伏威涵澤望公之來眞如日月之照雨露之濡斯所謂事半而功倍者也某少躭章句曲荷陶成迂執忤時中歲淪斥無由操䇿轅門侍聆邊畧然金鼓之音旌旗之色恒若親之斯雖想像之餘懷亦聞見之素心也委箋名作自慮知識蕪淺黒白或混青黄是菑然命嚴意懇弗敢固遜緣節鉞過汴時内人暴病夜警困瘁會風又襲之逾月始平諸帙校定渉秋畢矣鄙詩二篇敢上左右非能步驟來章幸置贈什巻末亦驥尾之附也聞有脇痛之疾事體定後想勿藥矣伏惟强食節勞為社稷為生民自愛不宣
  其六
  門生李某死罪死罪上言歸田録四帙奉教勘定了畢敢先馳以獻者竊念某身處堂下眼在管中乃敢肆横譏評㸃竄名作謬擇明珠瑕指完璧某誠死罪死罪夫栗然之色不以指而損美者以其璧眞也淵然之光不以擇而亡圓者以其珠神也我公神珠眞璧幸無怒於妄人轅門萬里無由質疑以聆緒㫖西瞻太華吳岳之峻不勝仰望戀慕之至
  其七
  伏念日者途館趨侍河舟登别踟蹰春野佇望風帆感慨今昔衷曲悽惋憶在冲年獲叨鎔範萍蓬飄逐忽焉衰暮公逾七袠愚過半百會不信宿復此違隔人非木石誰堪此懷也大作十册校定者九遺者自訟槀耳愚嘗靜繹濳究推求㫖緒西巡諸作矜持嚴整大而未化立朝之作廊廟冠冕俊拔典則邊塞之作忠誠奮揚規畫槩見歸田之作幽眇流行情渙意層變化百出矣揆厥原本蓄厚決沛藴深光淵故觸之則發驅之則伏寫之無逸景用之無梗事鋪之無留情遂使工辭者畏其渾淪負氣者讓其雄髙攻意者服其巧妙雖唐宋調雜今古格混瑜瑕靡掩軌步㒺一然所謂千慮一失者也一代名筆後必有知子雲者縷縷之譚未及面陳敢附此以聞
  其八
  徐州使至知蒲輪北矣公之出處天下關之初公之南也愚嘗私計出則利國處則利身且今夢傅卜尹之秋孰能使公獨以身利哉夫治朝亦有雜進君子不無異同今欲主張國是定雜為一合異為同非公是利而將誰利哉往者公之柄政也議者謂公喜通才奬辯給拔門士優故吏故其顯名髙位者程事簿書之夫多而雅裕鎭俗之徒寡爽快取辦之流揚而先憂識㣲之士抑委曲活變之風行而守死執義之心灰至今言官猶以此病公而不知道以正行事由通濟聖人通天下之情逹天下之變而後成天下之亹亹夫日有中昃時有孟季愚嘗竊觀今天下之才正徳不如𢎞治𢎞治不如成化豈否泰消長生才有髙下耶抑有之而未用邪用之而未盡耶斯非後生小子之所知亦非所宜言者以道義肉骨弗覺縷縷至此大作四種五册勘檢各畢敢緘付來使以遷企瞻光範北斗在天斟酌元氣霖雨四海畎畝之氓伏俟太平無任慰幸懽忭之至
  其九
  十二月半間王承差齎教翰詩册至并獲菑變陳言之章皇上慰諭之札竊歎私幸連夜彌日歎者遭際之難而幸者夫子之道行也伏自皇上入繼虚心委政禮耆右儒孝敬恭黙天下信之有君有臣愚安得不私為之幸然必至誠而後動積久而後徵於是又知遭際有難焉因念夫子秉蒞要樞建白彈駁不止數十百章而精誠剴直該貫練徹格心明誼指事正體無如此疏之大且切者斯所以天聽回而眷心注也仲舒三䇿光武十行今復見之太平之業非我夫子而誰望哉所委勘檢屬年殘倥偬俟春初完報耳夏方伯人便輒布此悚懼
  其十
  歲事復更瞻望台斗戀慕愈切大製三册勘校各畢中間批評言語放肆去取嚴刻殊非事長事貴之禮愚以為託屬既專導誘復至使有懷弗罄不涉於欺乎故寧言之而欠當不忍知之而弗言况由此有獲教者乎是非可否無吝開示固愚者之幸也
  與何子書二首
  勘官以送門子造偽章二事與我無干乃反大懊恨深其文鉤織如以釘釘木惟恐不入也然竟公罪無奈何乃招擬還職而於㕘語則曲紐刻加務求合言官之文此亦甚足笑也僕靜觀性命之變窮通顯晦斷斷有黙定之數通顯即無賴亦進用茍窮而晦叔向柳下惠不獲免也以僕至公極廉脱履富貴誠利於國死生以之猶不免大惡之名之加他可知矣僕此一言一動悉為仇者所搜羅江御史搜羅者二吳廷舉者二淮人者三然竟若斯焉矣僕私謂勘官勘畢必酸心流涕痛我之寃而憤讒說之易扇而今乃反爾爾可笑也餘見文詩四月八日
  其二
  勘事一二日畢矣而淹至三月廿五日始發囘省城𠉀命下今寓城北玉虚觀也蓋是時赦下己久有使之無引赦者而勘官遂不之引赦勘官初許只在廣信𠉀命下形諸言矣已又發囘省城此亦有使之者臨發第歎曰斯非我意你衆人所知耳僕今決長往此等不足與較云云者欲君子知顚末耳家人尚頓九江蓋俟僕同歸居鹿門耳自僕罹此難友朋多不復通書問結交在急難徒好亦何益僕交游偏四海矣赤心朋友惟世恩徳涵與仲黙耳其難如此可悲可歎同日
  與李道夫書
  僕婞直之性孤危之行皎然難白之心自諉世無知已久矣乃幸而遇大君子者違羣而顧汰沙而收訓惜保奬日彌月增此眞僕希曠之逢然君之信善弗疑夷險靡貳即古大丈夫之事何加矣而隨場悲喜寒燠異情者聞之尚有里閈之疑可詫也信之獄勘者任私拷成蔑有理法無竟明之事無不寃之民如程伯者總司問而君詳而允者也勘文所不載勘者羅織揷入擬程伯永逺充軍而坐僕以故入此更不可曉亦大可笑也蓋彼意止欲害僕初勢不啻山壓然竟莫如何乃擬僕還職而於㕘語則深文鉤陷迎附彈者我命在天聽之而已復何言復何言獨念逺逝甚邇無計縮地把臂一譚用泄俛仰千古之懷耳跂望光範曷勝愴惋有便不吝數寄則為慰大矣
  答左使王公書
  吏至奉巍牘檢豐貺詢所從來感刻深切歎惋并至僕自險難以來素號海内義氣友朋知已親舊不復通一書者多矣而公獨以一日之雅乃千里遣使跋艱泛涸出境致問申詞布悰此其介然之明毅然孤往同聲必赴破衆而趨詎足與隨場悲喜逐波浮沈者道邪傾蓋如故白頭如新豈不信哉竊念僕人雖蕪鄙志不安下顧内愈精而外愈疑心耿耿而踪靡白嘗自負丈夫在世必不以富貴死生毁譽動心而後天下事可濟也於是義所當往違羣不恤豪勢茍加去就以之不意時體不然哄然排笑吠聲射影釀成大獄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凡此咸僕忠誠未孚於人而婞直不慮其後所致即使時論優容而如僕者終豈用世之才不敢更靦行列塞賢路也今諸謗幸頗洗雪白矣即日揚孤帆泝江漢入鹿門偃仰丹壑顒觀諸大君子太平徳業之盛而霑其餘休斯志望畢矣然此隱懷也不敢輒告人而今吐露於公者以有鍾子之知蒙歅樂之顧者也來吏謹敏能悉公官履嘉大之詳瞻佇景輝不勝躑躅不宣
  報吳獻臣書
  雄章珍餌孤使逺馳仰知公有至意焉奉誦什襲與心俱藏也北來尚無消息僕今手纜以待消息來便開也别後沿途采詢謠議士人頗不以僕輩為非而不知者猶謂僕矜已凌儕而謂公附炎忌才此甚可笑也僕與公雖幸並生明盛之世共有海内之名而往昔邂逅湖東交袵接席談不逾日竒情未諒各負氣不下致生異同此亦古今豪傑之常而僕之過執靡遜自遂往顧厥咎孔焉然於心無他也患難相值風萍偶聚頭攢耳摩卧起相聞酒食延呼數月之間兩襟遽豁轉為綢繆前何以戾今何以歡隱衷怍懷彼此獨知矣來詩云夫既遘顔面豈不愜素心如何異同論三兩相差參君誠子淵儔而我非孔壬辭㫖婉實所謂言不違心者也第子淵擬僕則似過耳長徂有日悵念風義爰為放歌一章輒煩來使毋曰反之而後和也
  與王獻可書
  人至奉書狀備諗接遘大憂彌年在疚顔形可知也蒙以銘文見託委非其人濳光何闡顧通家肉骨義當効力千里馳使勢難固辭然僕謂凡文必據大體存氣象是故瑣屑尋常一切剷刈銘文中間不無筆削斯以意會可耳八世敬仲大名畢萬恐費搜索輒附以聞

  空同集巻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空同集巻六十四    明 李夢揚 撰祭文
  九江謁濂溪先生祠告文
  維正徳六年歲次辛未秋八月中順大夫江西按察司副使後學關西李某以巡視事至九江府乃八日乙酉率郡之官屬師生等敢再拜謁贈道國周元公濂溪先生祠下而以牲醴匹帛修厥奠事乃為言曰嗚呼孔亡孟殂言湮聖逖六經僅存異端為敵天産夫子起自南夷繼絶開來文不在茲圖書啟秘我明我聰譬晦而旦江河地中嗚呼夫子貞履坦坦道光跡幽自彼魯鄒匪我獨遭峩峩廬山公遊而棲爰墓爰祠百世是師某沐馨研粕年逾三紀志銳質劣無成内悔文鐸忝竊言邁江邦過公里阡汗顔徬徨式修厥明以奠以祀品豐於豆我酒伊㫖誰其配之二程夫子濬深貫奥敢忘本始神格相予造我髦士尚饗
  蘓先生入白鹿洞先賢祠告文
  維正徳六年歲次辛未九月戊申朔越四日中順大夫江西按察司副使李某敢昭告於前提學虚齋先生蘓公公昔省方視學衿珮作氣抗折權貴威武不屈茲洞之興公實有力某謹按祀典徳祀功祀二者公並有之爰采輿情載稽羣議飭南康府以九月四日奉木主書公銜號姓名入白鹿洞書院先賢祠公神是依來遊來豫敢告
  丘先生祭文
  維正徳四年歲在己巳六月甲子處士松山先生丘公卒其友人北郡李夢陽以柔毛庶品為奠而致辭曰於乎士有曠百世而心相求者矣而公與僕生並時也又共里閈而居豈不幸哉當是時公年六十餘矣而與余交余仕宦人也而獨敬重公以隱操此非世俗所謂相左者哉然僕于公則相合也此豈茍然而已者邪且以公之豪鉅使出而干仕與世翩翩其所就固可量哉而說者乃曰何論愚智顯貴則身髙此所謂井蛙之見也誠以彼較此其輕重可同日而語哉是以原憲季次之倫寧没迹於滄波巖穴之區而不肯茍禄以徇世即守蓬蒿畢身隱約而死而終不與汶汶者比權而量力也古人有言曰天道無親惟善是親不於厥身於其子孫且如陶濳杜甫非不善人也然率困苦不顯見於世乃其子率又不甚似亦謂有天道否邪故原憲季次雖隱約然不以其故而損名陶濳杜甫其子即不似然議者不以是貶其行故曰君子强為善而已矣公何憾哉前公以壙志數見屬今且撰公壙志矣不敢卒負
  熊士選祭文
  仲夏之交我舟南邁衝沙改路浩浩江瀨顧瞻劍浦有墳山阿慨思哲人攬涕滂沱惟思哲人志超美心如玉如金英其徳音豸巍於冠立朝之端如鷙戢翰鳥棲弗安聮裾並珂喟昔京室晨遊繼燭宵吟見日形忘道孚死生膠漆妖祲中昏塌翅各歸天清地寧重離再輝我乎南來哲人玉頽蕙零松摧不見顔儀見此夜臺絶絃為誰掩袂徘徊百身願贖返魂無丹巨川滔滔林原盤盤車停馬駐孰知我歎
  周副使祭文
  嗚呼公父子蓋棺者於茲兩月矣公之罹禍之慘見之者哽咽不能道其事聞之者不忍聞也即不相識為公猶痛悼忿恨不欲與賊共生矧吾儕於公同進士為僚友邪當公之擊賊也知有君也不知其有身公之子知有公也不知其身為身也使天下為臣者皆如公為子者皆如公之子可常治而不亂矧有如盜賊矧有如公父子者死於盜賊之手嗚呼何忍道何忍道不忍道而復道此者亦以痛悼忿恨天下無公父子者耳今公長子奉二柩登之巨舟由彭蠡大江反塟於故丘較之無聞而死者死同而所以死則固殊矣
  左公墓祭文
  年月日具官某以牲醴之儀遣永新縣官往祭於奉訓大夫泰州知州左公之墓曰始予下車詢公園域掃治缺人鞠為榛區心竊悼之亟欲往視今在鄰邑竟亦斯沮蔦蘿之懷欿焉靡寧乃輒遣官臨祭公如有靈鑒茲永忱於乎碩徳下位澤復弗延於後人孰謂有天道哉尚饗
  汪世興祭文
  維正徳四年嵗次己巳十一月某朔越某日友人某等謹以庶品清酤奠於亡友校尉宣武衛百户汪君世興柩所其文曰嗚呼世興死乎眞邪非邪兩月前世興别我行往山東固偉然一壯男子也而今遽死乎世興為人無致短之道不宜客死暴露而今短邪又客死而暴露且今狂悖無行負君父用奸計欺壓輩行得罪友朋者豈少也然多白頭不死乃今竟短而客死而又暴露哉且自有宇宙來忠直獲殃咎不才受顯福屈伸顚倒夫豈少哉至於論人則於其行不於其年今世興即短而客死暴露較之諸所白頭死牖下其得失不侔矣嗚呼世興予又何悲
  延平同知閭公祭文
  惟昔杏林坐宴花京走馬元龍逸氣王融妙年附蠅有幸方慙葭倚逝水難諶遽成萍跡浮沈既判悲慶隨生中間乖隔哽咽何述又况雍門軫存殁之懷山陽起横吹之感迎輭撫孤此痛疇堪緬惟年甫釋褐星軺衣繡鷺軾當其攬轡河朔褰帷濟上風聲義氣豈出范賈二子下哉故時弗常春明必有晦林甫曳紳九齡禠爵丁生端笏平仲竄荒雖顯幽定數智人罔譚而慨古憤今志士多淚閩邊越徼竟墮跕鳶瘴雨蠻飈徒歸唳鶴一麾尚爾胡論髙牙獨櫬南來狐魂西返榛墟嚴雪風亭暫依禮同斗酒情倣生芻昭昭有知鑒茲永懷
  王汝鄰祭文
  鳯翔千仞龍游四澤昧者翹首而挹其輝枯者跂足而俟其液乃一旦翮殺鱗脫奄焉與常羽凡介同盡共滅此其恨若痛有不肝蝕而腸裂也邪於乎汝鄰方岳之任髙矣陟矣挹君之輝而俟君之液者天下有同情焉人士有同評焉乃亦殺翮脫鱗奄焉與常凡者埓邪追惟牛刀初試鷺車載揚錦炫鶚擊何者風采雖寶鋏中埋而龍光竟吐柏臺薇省台輔是階李廣不侯顔回終夭天乎命邪此恨此痛行路靡堪矧附驥於甲流斷金於未契者哉某等轉蓬自昔聚萍在斯淮陽匪逺哭弔㒺由寄薄奠於生芻軫遐悲於宿草文縮意永室邇心綿尚饗
  林元佐祭文
  年月日友人某等以庶豆清酤奠於故户部員外郎東石林君柩所再拜哭且告之曰嗚呼元佐旬浹喪二子未㡬身與俱亡天之禍林氏亦遽至此極邪元佐氣體若北人善飲食不畏寒暑而一病骨立以死元佐上不負君下不負民内宜於親外義於人足永祀矣而乃竟無子識元佐者謂其空洞坦達道逺之具而其官若夀竟止於此之數者展轉思繹莫究厥始而所謂天者果安在哉予嘗博觀天下勢有所難恒數有所難一卒然而值歘然而失則雖所謂天者無容力焉故得喪不足以自律而成敗不足以盡人不然豈無崇爵考終傳之子孫無一善可稱於世者乎予固知元佐且將唾之不顧而自亮其死之為安也他何論哉他何論哉元佐馮麗雲附景星攬觀宇宙之内亦少慰乎
  李員外祭文
  嗚呼君結衾蓋棺離人世者忽二旬於茲矣思與君偕入並馳棋局酒盃諠娛笑謔極平生過從之樂而今不可獲矣頎然之貌森然之髯恍然立吾前豪激磊落之論侃侃在耳也而呼之不應招之不徠也君慷慨悲歌人也英爽不散之氣必有附麗馮倚與隂陽相升降者歟然予不得而知之矣自君之没予寢不安枕食不甘味絫欷重息未始一日而置蓋一以憤善人之弗糓一以悼交游之陵替則君之英爽不散者亦有鑒於斯否邪
  余員外祭文
  嗚呼士有負凌雲概日之材挾奮迅扶搖之翮一旦崩隕僵踣與百卉共盡腐鼠同磔必有水火之厄彫鍛之疾虞羅斧斤為之菑者否則衝風毒霧排其堅幹焦其勁羽嗟吾邦臣有一於是乎而遽奄然死乎曩謂君垂䕃萬畝振翰九霄可計日而至而今已矣嘗竊觀天下貌弗中相羸瘵多嗜慾弗夀志庸識卑弗貴謭薄弗禄悍急弗糓嗟吾邦臣有一於是乎而糓也禄也貴也夀也於斯焉止乎或謂君席肅敏之業産富千金年四十餘育五子又蒞官赫赫畀之良而奪之全殆所謂天也夫良者天既奪之矣彼貌弗中者羸瘵者多嗜慾者志庸識卑者謭者薄者悍者急者顧或全之何邪向畀之材若翮又安所為邪嗚呼是固不得而知又奚足為吾邦臣辭也始大夫命下羣趨賀君相顧而笑諏辰蠲饎將大饗賔客孰謂慶者出廬返轡來弔非斯文之至厄千古之深悼乎是月也設旐於庭戒行有期君有老母日夜企君之歸君之魂氣尚無他之乎
  馮照磨祭文
  嗚呼生死其天乎哀懽其情乎不有邂逅之遇金石之盟盃酒彈劍意氣相傾者一旦幽顯異途榮隕殊科於是軫雍門之調誦蒿里之歌傷如之何矣臨君之門歸轝駕矣丹旐揚揚栁在下矣子衰妻絰賔客縞衣冠送矣嗟嗟悲夫修榮短戚窮憂達悅伸暢縮抑人情固矣及百年共盡一抔均掩狸鼠内穴螻蟻下呐草卉瓦石又何異矣孰夭孰夀孰愚孰智矣君雖弗昭異於弗仕四十而有子異於徒死吾又奚悲吾又奚悲
  祭鮑子文
  維嘉靖元年十月癸酉朔越十有六日戊子梅山先生柩還於故山其友人李夢陽設奠夷門道左再拜送之而為之言曰嗚呼鮑子胡為乎來胡為乎歸子之來也高冠大衣輕舟穩車前有厮後有臺江行月迎山邁雲隨而今之歸丹旐前飛素幔後圍賔客縞衣而白冠送子吹臺之側哭子長河之干嗚呼鮑子十年北顧氣横中原一旦堂堂之軀而為營營之魂乎豈生死有地夀夭者天乎草木黄隕繁霜慘人吳澤寒波越猿暮呻子無東無西無南無北魄返魂俱還汝鄉國汝有朋親弟昆宗之子族之孫有迓於境有俟於門肴嘉酒馨肥羜香豚汝嗣六齡哭爺零丁汝靈汝征汝家汝庭尚享
  亾弟汝含祭文
  汝含既卒之三日二哥以牲酒果為奠拊棺大慟仰天而言曰嗚呼吾弟吾尚忍言邪昔我先君徙官於河藩挈吾兄弟僦居垊邸入飽出嬉家室如火元年戊申喪我季姊癸丑喪吾母乙夘又喪吾父八年三喪故業崩解骨肉荼毒李氏不絶如綫維伯兄念先世起家之艱夙夜罔懈振我中業久而未集吾雖竊有班秩顧恒有歸志而大我門閭惟汝焉望而汝今死已鳴呼尚忍言邪尚忍言邪汝七歲猶乳以吾母絶字於汝也十歲矯悍羣兒莫之敢鬭十三四綴幡走馬捷如猱狖吾知汝稟之者厚也十五涉獵典籍日誦二千言㣲㫖奥義多所自解十八九鋩鍔軒露漸有光彩吾知汝蹄齧者必善走也吾見汝額骨隆隆起髮際巨口豐頥闊步凝視始生之日有不速之客二人來緋袍而皂蓋吾知汝貴且夀也有一於此足以不死而汝竟死邪昔先君易簀惟汝焉憂以婚姻屬兄以行業責我爾家爾室厥女彌月兄亦庶乎矣汝行未見業未大予何以見先君於地下邪去嵗仲冬汝從予通州疾病尋作目𥉂𥉂而癡首岑岑而惡更數醫之手而巉然骨立日銷月削抑孰謂遽罹此虐也嗚呼天邪命邪蚩蚩之氓天乎夀之命乎佑之何獨殤吾弟且奪其後邪凡此皆所不忍言而吾言之雖虞爾之魂亦以泄吾之悲夫吾能言者言之矣所不能言汝亦知之否邪
  方山子祭文
  方山先生卒殯矣大梁李某乃以香幣之儀遙奠於殯所為言曰於乎橫海之鱗釣者徒盱順風之翼弋人何慕子也傑特警捷英悟彈鋏悲歌振纓高步扁舟浮游駿馬馳騖五岳丘垤萬古昏暮軒駟弗義視如蚓螬一言茍合千金毫毛弱弄觚翰壯涉風騷笑銜盃醆手無停毫於乎鄭子易艮其背詩養時晦天道忌露自滿者潰茫茫草澤曠曠豐沛桂折松摧珠沈玊頽鳬雁鳴呌雲霾慘其遵吳邁越魂氣東之方山書屋沙溪釣絲驚猿月嘯孤鶴夜悲生芻延頸山川紆迴歌不盡哀意豈達辭悠悠君子孰知我思
  内弟左舜在祭文
  年月日左君舜在卒越四日其姻兄關西李某以剛鬛柔毛清酤庶果往奠之曰汝生早孤形影悵悵甫及解事遽夭而亡二雛在抱重闈在堂視天夢夢哀哀允傷爾祖樹徳厥考孔揚天畀爾良既篤既臧惠親友弟和鄰睦鄉怒不至詈戲不涉狂口無兼味體無麗裳所不永者謂非天殃予來自西聞汝大喜整衣呼食示健强起予往診視病則骨髓神醫弗治况予小子再經旬浹而竟至此阽危之言琅琅可書天鼓自𠉀以占疾徐達生委命智者弗如莫夀于殤莫樂于死斯生良怪要有至理昭昭聽之尚其鑒止
  外母廣武郡君祭文
  嘉靖元年二月戊寅朔我廣武郡君將啟殯而西宅之三十六陂之佳鬱於是甥李夢陽設酒脯牲俎以奠而言曰於乎謂賢者嘏我君恭孝四十而寡謂貴者盛我君玊枝隱約愁病謂夀者祺我君七十霜鵠夜悲於乎賢匪無嘏天實靳之貴匪無盛我遘靡時既畀之夀胡靳之祺如瓊株飈撼珍草霰摧即光英馨黁詎守之弗黯久而能持也哀哀我君秋蘭俄殞晨月竟沈既往何言追思痛心雲轙載駕二月初吉羽衛翲翋原野慘慄攀號莫及窀穸永畢哀哉尚饗


  空同集巻六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空同集>



  欽定四庫全書
  空同集巻六十五    明 李夢陽 撰外篇
  化理上篇
  或問電雷空同子曰吁胡叩淵於淺人雖然竊聞之矣是隂陽搏擊之為也曰有鬼神形者何也曰氣動之也氣散則散凡神怪隨氣之妖祥亦有人物形者皆變也星之妖為欃槍天狗彗孛等亦氣之生散唐一行北斗化七豕是也
  正徳二年正月一日日食既空同子曰予蓋親睹焉月體不滿規日大而月小乎凡月食既則輪盡黒無餘欠乃益知月體小於日
  天與水違行訟天一生水天水一耳違行訟者訟詞兩而事一也
  五行木金水火四氣不内邪邪入則壞惟土内汙汙變則化化則神是故貫四時而獨功也在人脾為土游溢精液輸灌肺腎肝心不然百物食之腥葷臭味穢雜于胃中何以發神明而行變化莊子神化為臭腐臭腐復為神化蓋言土也
  用先土生先水天一生水資始之道也故人命門在腎極黒之夜久坐亦明隂中之陽歟猶水之中明歟負勁氣者有非威之威是故松檜不棲蟬熊豹之皮不上蟻
  天道以理言故曰虧盈而益謙地道以勢言故曰變盈而流謙鬼神以功用言故曰害盈而福謙人道以情言故曰惡盈而好謙盈謙以分限言耳非謂消長升沈也而俗儒不知類以日月草木等當之悲哉月有虧而無益草木有益而無虧若以凋落為虧則謙者不凋不落邪天地間惟聲色人安能不溺之聲色者五行精華之氣以之為神者也凡物有竅則聲無色則敝超乎此而不離乎此謂之不溺
  徳者必福天人相與之際若求焉者無心之心也求福不囘人際天也介爾遐福天際人也夀考不忘言夀考之求徳如念念在之也禍福之㡬捷於影響察之乎察之乎
  十月無陽故曰陽月非無陽也陽生而未成也消長之道盡於上則生於下故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董仲舒雨雹對謂十月眞無陽又謂月内一日無陽何哉易獨言象象者懸一以㑹萬者也又一者象之所由始也一以㑹萬故得象而忘言萬以㑹一故得意而忘象它經言一理則止一理言一事則止一事
  雨一也春則生秋則枯風一也春則展秋則落雪一也冬六出則益春五出則損水一也鵞鴨則宜雞濡則傷土一也夏至則重炭一物且爾况殊哉
  或問人性上人何也空同子曰隂陽必爭也二氣旋轉坱圠以負勝為寒暑是故晴和之日少而風曀之時多斯隂陽之爭也人秉其氣得不上人哉
  或問化權空同子曰隂陽代更必爭而主之者行如春主生即惡風凄霜無損於拆萌如冬主藏非無晴和之辰而黄落愈增故曰化權權者謂主之也有官之義焉官之者權也能推移輕重之也
  東方蒼龍七宿中曰火心星也心昏中則夏木生火也人心屬火故名火為心詩七月流火是也斯皆自然之數也火秋則流而下以火不生金故不復中於西而二十八宿西者虎北者龜蛇東者龍南者鶉皆自然此象非人假借之也
  北之象二隂二也空同子曰予往在玊虚觀見其像設問道士此何神答曰皆星也慮人不敬畏故假名像耳如王靈官即心星故熖而火輪北者至隂之地陽之根窟故日照三面如人之背至隂不自見至靜而動者出焉非此則無根無根則其用窮也人五臟系在背背有神舎故膏肓病則無醫膏肓者根也
  夏易首連山天下不止不動動根止商易首歸藏天下無隂無陽陽根隂周易首乾天下非陽不統故後天尊陽
  化理下篇
  夏則伏者傳其所剋也秋冬春不伏者子承母也伏則蒸濕者土氣也助金生之也木生火故日東出日不照北以水也夏至日照三面亦不北月西生者金生水也月不北者從日也又借日而光者也又隂不獨成者也萬物並育而不相害謂不相妨耳桃榮而梨枯麥秀而糓槁則妨矣百步之内茂草各遂一不遂則妨矣虎肥而鹿瘠馬健而牛羊羸則妨矣
  斗七故天之數多準七二十八宿皆七也左氏天以七紀是也日月五行璣政亦七易曰七日來復極永之晝時七則回夜亦如之詩曰終日七襄是也僧家竊其意義是故數亡人用七
  人皆曰中國天地東南隅耳又曰萬物齊乎巽故中國文物聲教獨懿然燕之土盧盧龍塞是也盧黒也江之南石之色皆赤中國之四方不見乎又星厯驗之測景臺郭守敬量天尺亦樹嵩洛間則中國不有中乎佛者竊其意乃曰天地有㡬洲中國者南贍部也
  或問海市李子曰此處偶有此怪異氣耳夫隂陽五行氣化不齊濵海之邦海錯萬殊廣之珠滇之石北之蟶南之鮝淮之蠏吳之蛤能盡究所來耶事有不必辯者以其非急也有不能辯者以其非理也不必辯如海市鳥鼠同穴象膽四時在四脛之類是也不能辯如豕立人啼人死託生之類是也人不能自見其腦與背病之來也忽而痛忽而止忽而寒忽而熱自不能知之而好竒者每每辯其非急求之理之外乎
  夏之初月高其圓也低冬之初月低其圓也高進退之義也
  人之五臟各自喜生腎虚者嗜鹹肝虚者嗜酸凡食脾胃喜之則味佳不喜則咽之不下亦自喜生之道歟口脾之屬歟
  濟之性勁源於晉伏流地中乍見乍伏一支穿太行為百泉為衛水一支為濟源出山東為七十二泉大抵天地勁氣在山西人之性勁天下其鐡亦如之所謂并州剪刀者也漢之性曲其流十里九灣郢沔之間瀦為澤藪皆漢之漾也語曰勁莫如濟曲莫如漢
  五行火無體在物則藏燃物則用用盡則息五臟心為火烱然中伏遇動則發不動則已
  干支在時五日一周在日兩月一周在月五年一周在歲六十年一周朱子謂六十節者此也十二支子鼠丑牛等初謂取象耳然木人見漆則瘍猫見寅人則銜其兒走徙其窠昨問劉南宫劉曰見眞有之也不但取象朱子論乾馬坤牛震龍巽雞坎豕離雉艮狗兌羊曰此取象亦自有來歴非假譬之由是觀之十二支象眞有之邪
  項氏曰六子始氣也末形也中精也雷風氣也山澤形也水火精也空同子曰雷電光墮地則石氣非不形也山澤通氣形非不氣也水火非氣何來氣非不精也形氣精一而三三而一者也朱子本義主揲蓍乎
  隂陽貫錢四時一緡錢亂而成緡已矣向背上下難仍也四時成歲已矣明晦雨暘難仍也
  離為科上槁木盛火藏於内助其盛木槁火燃其外灰其槁人水火濟而生者也生則神棲目離為目也水絶則死以槁而焚也人槁則神先去目
  空同子省穡坐其場麥將颺𠉀風焉田老曰風之來視雲雲之方無風也已而四方雲風來子詰之田老曰風即來無定方斯謂斷續之風也不信令颺焉麥果四落子曰嗟斯可以心觀矣夫風無不入者也雲猶格之况心乎况心乎
  後天之易退乾西北長子用事退坤西南長女代母然國有長君社稷之福傳稱觀志易戒無成又家有主母則悍奴奪氣如漢高不廢吕雉者斯何也空同子曰用事者六主之者二是故六氣代謝而乾坤常行也故曰役乎坤戰乎乾
  秋之雲濶而薄故其雨㣲夏之雲獨而湧故其雨注化氣亦專而後壯者勢然也轟雷徧四海涷澍盡八埏天地能之乎故言仁智者必曰勇勇者專壯之義也風行水上渙天下之至文也渙者文隨之而生者也亦天下之至變也天地之道一耳齊生而槩歛則其功不普物之生歛有先後而無棄遺者變化之漸也故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化極而不生不歛則萌者始枯實者始槁斯傾者覆之也非變化之罪也
  小人多君子少何也陽一隂二也陽生於隂也小人必壞者邪也福善禍淫之道也陽生於隂者男自女生其證也
  元氣正行已矣成歲功已矣非無邪惡妖穢之氣任之矣任之者俟其盡自滅也彼即溷溷無損於歲功斯天地之大也堯舜之治亦其大焉矣非户户人人者論也時甲子五日一周周六而成月月甲子兩月一周周六而成歲歲甲子六十歲一周周六而為三百六十倮蟲三百六十而人長之毛蟲三百六十而麟長之羽蟲三百六十而鳯長之介蟲三百六十而龜長之鱗蟲三百六十而龍長之皆六之則也木水用陽六甲六壬火用隂六丁而土金不用
  或問舜入井以孔出空同子曰既入井顧安所得孔哉即有孔象獨不之知邪曰若是舜胡由出曰神為之也漢高大風破圍光武六月之氷宋康王泥馬渡河古來眞天子怪異多矣况舜哉此等不可知亦不可窮
  物理篇第三
  道理一横一直爾十字是也數盡十理亦盡之矣王字眞草篆𨽻不變挺三才而獨立者也變之非王也人食蔬谷不害食果蓏害木尅土也木味酸木生火故食果蓏多則酢而内熱木實曰果草實曰蓏
  雀乳雛四月四五月五六月六夫厯者聖人節天者也鳥知四時已矣知月乎哉
  麥種之秋而焦于夏火剋金也麥穗直而芒有兵象焉穀種之春而焦于秋金剋木也穀穗垂而毛有木象焉環慶無麥秋大梁無螢無寒蟬然寒蟬螢北京有之矣地之異邪冷使之邪江之南不産荆棘山不産櫟柔之義邪孔林不産荆棘仁邪
  空同子之廬有蝠焉多而穢令撲焉撲者無始而有終問焉曰始撲之逐焉逐逐擾擾其獲也少終立廬之中俟焉至則撲之故其獲多甚哉一之應萬也
  宋人不言理外之事故其失拘而泥𤣥鳥生商武敏肇姬尹之空桑陳摶之肉摶斯於理能推哉空同子曰形化後有氣化焉野屋之鼠醯甕之雞其類已
  桃杏仁以殻内含生生故曰仁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以生生言之也
  髮血之餘血隂也髮黒者水之色也白者反從母氣也凡物極則反
  松栢蒼然梧竹疎秀茶梅冷淡荆棘針刺樗櫟臃腫芝菌靈異荼䕷穠弱鹿蔥海棠繁艶並育而同生氣之變化然也文固難以拘論也故文必曰如此如此者皆拘之類也
  雙生以後為兄者昧化理者也凡産必前動謂之囘轉無碍則首始下首下則生矣即以受氣先後疑則囘轉時先氣者先出矣斯造化至妙之㡬所以全母子者也予亦雙生子先生者體大差長亦獨先齔
  橄欖為楫撥魚則浮亦磁石引針琥珀起草之類歟骨鯁以玊簪花根汁滴之則化
  席具化理其篾一横一直者二儀也一顯一伏者隂陽也一篾顯伏者隂陽一道也篾必錯三而成文者三才也織之必自中起者極也形必方者四方也制氣尚象孰不由之而人知之乎
  北之土厚故其人信南之水廣故其人智土厚故其鼻隆水廣故其口閜鼻隆故北人不相鼻口閜故南人不相口信而偏故其性戅智而流故其性飾
  水剋火然火水既濟木生火然火焚木何也天下有一氣之害二性之交也
  海翁忘機則鷗狎百里奚忘禄則牛肥禄亦機心乎禽鳥先氣者也凡噪聚處則旺而興空同子曰𢎞治初予蓋侍朝焉每鐘鼓鳴則烏鴉以萬數集於龍樓予退而問諸長老曰此百鳥來朝也然久矣朝朝帝帝如此後正徳間不復見此矣嘗聞獻皇帝之國也舟泊龍江關烏鴉以萬數集江栁向王舟鳴噪亦今中興之應歟今人家喜鵲憂鴟亦氣之先歟寧陵符生舊稱老鴉符家言環莊樹皆鴉毎鳴噪妨人語今多事來鴉亦不之來
  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衆庶是也惟君子而後知樂空同子曰聲言直音言曲樂言律直者單而粗者也音者方而文者也律者比而諧者也如啄啄呼雞落落呼猪咄咄呼馬驢苗呼猫鷕呼雀呼之則應者知聲也人人能謠如今里巷之詞曲不學而能之疾徐高下皆板眼所謂知音也及問其出某吕某律孰宫孰商則不知也故曰惟君子而後知樂解者未達乃以瓠巴鼓瑟游魚出聽伯牙彈琴六馬仰秣為禽獸知音夫作樂而獸舞鳯儀斯感通之妙非聲音之末也昔有鼓琴於池上者調及㽔賔而㽔賔鐡躍之出亦謂知音邪
  天道虧盈而益謙繪事其証乎凡繪不及則是過之則非如繪人分寸亦人若六七尺則非人以人長五尺也物皆然又如繪朴野幽寂之形則雅如草村茅廬疎松片石疲驢破帽則雅若繪樓閣金碧凡富貴事則俗矣吁天之盈虧不顯哉不顯哉
  鳥之性南向鴉鵲晨南昏北蝠昏南晨北南出而北還也鴈之南也鶴鸛亦南即鵪鶉鷦鷯梧同黄雀之微亦南不問逺近但見其南耳
  生性難移如草木之蔓之直故人剛柔之偏變之為剛善柔善有之矣若欲剛為柔柔為剛能之乎
  天之生物主於用龍用天故雲馬用地故健虎用山故風牛主耕故柔馬主行故不寐豕主食故一乳十七八推之物皆然而仙釋之徒乃欲棄人倫絶羣類高飛逺翥哉如生才亦主用大受小受即有湮淪者鮮焉用之時義大矣哉
  王生善聽聲聞丁公馬蹄聲曰旬月必拜相又聞其蹄聲曰必出而西行皆驗以是觀之小人名位素定矣易謂小人道長不以是乎又以知宋宰相乘馬今達官肩輿行謂馬卑也唐宋拜相則築沙堤或以便於馬箋云唐天子尚乘馬况宰相哉如肅宗與𤣥宗控馬是也
  禹貢山川多與今不合何也空同子曰自河之入淮也破滎澤孟諸芒碭諸陂今皆耕牧地耳流謙變盈滄海而桑田古今能合哉
  車陸象鳥舟水象魚蓋不能不圓席不能不方智者行其所無事已矣私意鑿之哉
  空同子圍爐而觀銅瓶之水熱極則響轉㣲乃喟然而歎曰嗟至寶不耀至聲無聞天之道哉天之道哉凡欲人知者非足者也凡人不知而悶者欲人知者也秦時用商鞅法令如牛毛天下之毛多矣繁令必曰牛毛者何也空同子曰牛之毛於人獨無用用之無益也然則繁令者不可鑒哉
  味生色故染絳必以酸義生味故吟詩必用色嘉靖六年四月舞陽之野麟生於牛其夜火光又其聲雷又見其角而麟以為妖擊之口吐火斃頃又蘓瘞之土又自起聲轉雷擊碎首乃死見者謂麟也野人懼扛之省城然誠麟也古謂麟一角然此則雙肉角麟馬蹄此則蹄牛古謂鶴胎生今鶴卵生豈傳者誤邪抑形有變邪此似麟非麟者邪古又謂牛馬交則生麟此牛馬交者邪龍與馬交則生千里馬汗則腹下鱗
  嘗疑大學絜矩又疑平天下不言凖而言矩今乃知方圓平直一道矩盡之也矩為方削其角則圓矩為平直其尾則平尾不直不平也陣法五變亦方變圓或問方能圓圓不能方何也李子曰陽根隂也
  鋸之齒太平直則入木不行必有齟齬俗謂之料斯濟變之譬也覂駕之馬不羈之才用之易效
  聖人貴智亦貴藏以智者善藏也鱖魚性痴見人則樹其鬛謂人懼已也又其性畏寒西方有鳥曰半翅者亦痴見人飛不過三五尺可以杖擊之得也鰣魚入網輒伏者惜鱗也孔雀愛其尾潜則露尾錦雞愛其毛羽自照水因而有溺死者皆不智不藏者也
  乾為駁駁鉅牙食虎豹一名兹白空同子曰凡物食物天生相制之義非但力之也駁未必力虎豹虎豹食鹿豕牛馬鹿豕牛馬見之則顫而尿斯有制之者非力之罪也如豺小而降虎豹是也在人如君制民夫制妻在禽如鶻摶兔鵲擊鳶
  治道篇第四
  或問哀帝屢誅大臣而卒不威何也空同子曰人主以無為為威有代天之相則百官自正有執法之吏則百度自貞君何為哉故自用者小侵下者煩煩小之政挾之誅戮則人心離矧哀非正已之君乎賈氏曰㢘逺地則堂高
  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遏者止之之義而揚者彰之之名也火在天上既無所不照物無遁形善惡畢露使遽賞罰之則四海兆民勝罰之邪又能盡爵之邪故聖人不曰罰而曰遏遏之不遏則罰行不曰賞而曰揚揚之又揚則賞行天命有善而無惡又火在天上故曰順天言有非我者遏之揚之吾何心哉
  眞偽兩在不逆其偽功罪具疑則重其功上之道也羣居而和一君子每蓋數小人陽統隂也私起而爭一小人每害數君子隂賊陽也反復之道也天地能使隂無哉在統之有道耳
  衆美容惡羣惡不容美如華屋有穢只見其華而茅茨之下著一雕器則詫眼難觀矣故衆君子中不無小人而羣小人内絶無君子故治朝君子七而小人三不害其治而亂世容一君子不得
  言治者必曰唐虞何也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也堯在位一百一年舜在位八十年又禹繼之則二百餘年矣即有堯舜而年或不及則於變亦難孔子王者必世而後仁謂此也
  郊上辛社稷上戊祭孔子上丁戊在丁後故先丁如十日丁則一日戊當先戊而後丁以丁不常十故人鮮知一日之戊𢎞治間吏部主事楊子器上言戊從初十之丁則次戊非上戊也時無諳禮者竟寢不行
  大人以天下為度書云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言度也論相者曰鼻吸三斗醋曰腹内好撑船亦以度言也相必言度者以狹人氣勝也氣勝則偏偏則窒窒則瞢天下之務大人恒澄明澄明則鑒物也今人但知宰相包容不知包容中有鑒也不然模稜胡塗亦謂天下之度可乎
  天地父母萬物聖人父母萬民其心無一息忘之故孔有莫知之歎孟有不得已之辯即如父母育嬰兒有一息忘之耶
  莊周齊物之論最達天然亦最害治使人皆知彭殤孔跖同盡同歸則孰肯自修或又知清濁混沌金石銷鑠孰彭孰殤孰孔孰跖肯自修乎故曰害治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人之病痰火八九老人不宜盡去火虚人不宜盡去痰去之則愈病斯救世之譬也
  書曰汝惟風下民惟草又曰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孔子曰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政之行風行之也關羽威振華夏陶侃千里不拾遺亦其風耳李斯論囚渭水為赤而闗東盜愈繁漢武令直指使者誅捕無道而海内愈擾以不知風耳傳曰知風之自
  甘誓以君行故其詞嚴𦙍征以臣行故其言詳一君二民之道也
  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命之天者也天生烝民其命匪諶秉之人者也命一也蕩之世乃辟乃匪諶乃有初無終皆詩人疑怪之辭也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言酗酒者不制之義酒伐徳故愆爾止又亂性故無明晦號呼俾晝作夜者靡明靡晦也斯自事耳非天湎之也顚沛之掲者本實先撥也非枝葉之害也治天下有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也
  人無賢愚嗜酒必跲然紂甚是故詩書言酒禍於紂切也
  居上貴寛太寛則弛臨事貴簡太簡則漏故曰寛而栗又曰居敬而行簡
  聖人重禄位者本人情而順天心也天之禍福主徳人之好惡主利孔子稱舜曰故大徳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又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書曰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迪簡在王庭是以名位歆之也詩亦曰爾公爾侯逸豫無期聖人豈内好爵而外隱約哉民之所好好之又天以是報徳也故今將喬其官則高廣紅黄夢寐嘉美星合拱吉固知天未始不禄之重也又曰期人以名位不若勉人以徳業空同子曰無其徳無其業無其業無其位無其位無其名即有之幸耳矣
  空同子曰使孔子得位二帝三王之治難哉或問何難也曰堯舜禹之世則有益稷皋契䕫龍湯有伊尹萊朱文武有太公周召孔門惟一顔子王佐才不幸而蚤死設使孔子得位則參雍游夏季路輩能為益稷諸人事否乎以沛中豪傑南陽貴人觀之則佐命未生亦孔子不王之兆也
  為政在人非其人而用之則不官取人以身非其身而取之則不人不人而曰世無人不官而曰世無官有是理哉孟子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覇劉基徐達輩固元生之也我太祖用之而興世無人邪有人邪
  鮑參政曰今欲平治先三要或問何謂三要曰内閣掌印一要吏部尚書一要左都御史一要空同子曰内閣之要大而公吏部之要明而執都御史之要貞而無回大生公公生明明生執執生貞貞無回
  聞之先生曰銷元氣者苛吏也苛則刻則不恕則恕已凌人則訐人則伺察人譬無疾而藥索五臟之未形今之弊官不久任國初臺省不甚通如御史陞按察僉副或徑陞使使乆則入為左右都副則左右副僉則左右僉如知府乆則陞左右布政使或㕘左右使久則入為部侍郎尚書等如此則法吏敢持繩糾之權民吏無不更事之嫌今臺省既大相通融而任又弗久也蓋官非良久必敗故今之官利數遷太相夤縁求速故私奸易規避大事無了絶途路迎送糜費甚者一官至民不知姓名去矣猶過客也今又為小轉法如知府轉按察副使按察僉事轉參議等或年資未應轉又為更調法如此府調彼府此縣調彼縣此臬調彼臬此省調彼省等甚者巡撫都御史亦調法愈巧而官愈廢故曰今𡚁古之良久任獲之也漢世為吏者不長子孫乎凡治朝皆然
  孝廟不立貴妃是時言官有以匹夫之行言者或誚之誚之者不讀禮者也古者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諸侯一娶九女皆廣嗣之道也是故一傳絶
  曹志秦秀庾純父子皆切實之才晉武怒而不采郤詵阮种華譚直辯博之士則上第登庸斯取人以身之證乎
  太宗時鄱陽一老儒詆斥濂洛之學上已所著書上覽之大怒閣臣楊士竒力營救得不殺遣人即其家盡焚其所著書空同子曰盛世之君有道哉記曰一道徳以同俗故異言亂政
  詔令足以占朝廷言有遺慮則知野有遺賢矣故朝有王臣則其言王朝有覇臣則其言覇尉佗得漢文書即徹黄屋奉正朔竇融得光武璽書歎服曰天子明見萬里孰謂詔令不足占朝廷哉
  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如聚財强兵非不為上然非為徳拔引私昵非不為下然非為民
  舜禹有天下而不與孟子所謂若固有之者註曰不以位為樂非也樂者對憂之名不以位樂以位憂乎既若固有則憂樂具泯豈必不樂而後為不與哉獨言舜禹者以其得天下易也
  成康刑措之治召畢夀考夾輔之功也不然康之世其難哉或曰任之而不疑二王不賢乎
  春秋諸侯出告廟則書至則有飲至䇿勲之禮所以敦孝敬而防游佚也聖人之制禮不其微邪是故僖伯憂如棠
  和氣致祥而治世亦菑天心仁愛之歟乖氣致異而叔世亦瑞燈滅必光耳或曰治世菑在朝廷而瑞在天下叔世瑞在朝廷而菑在天下



  空同集巻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空同集巻六十六    明 李夢陽 撰外篇
  論學上篇第五
  知易者可與言詩比興者懸象之義也開闔者隂陽之例也發揮者情往來者時大小者體悔吝者驗之言吉凶者察乎氣
  陽已回則隂愈劇人將亨則困益至故禍敗萌而氣熖愈熾福祐臨而拂亂益深三代之學必論天人之際以消長倚伏非斬然而來也嗚呼易備矣詩書詳焉今之學者知之否乎
  空同子曰暑日但靜坐則心便定心定則凉然老人不能也道心者借血氣行者也孔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身衰則行之難孟子亦曰壯而行之昔人謂文至檀弓極遷史序驪姬云云檀弓第曰公安驪姬約而該故其文極如此論文天下無文矣夫文者隨事變化錯理以成章者也不必約太約傷肉不必該太該傷骨夫經史體殊經主約史主該譬之畫者形容之也貴意象具且如非驪姬食不甘味寢不安枕之類是也經者文之要者也曰安而食寢備矣自檀弓文極之論興而天下好古之士惑於是惟約之務為湔洗為聱牙為剜剔使觀者知所事而不知所以事無由彷彿其形容西京之後作者無聞矣
  或曰今之材松栢故易摧古之材金玉故難朽予曰金不鑄玉不琢古而今矣松栢非棟梁不斵今而古矣或曰斵之人摧之已今之材自棄哉予曰不鑄不琢無害於質斵之摧之質斯毁之歟
  涉疑而徑詢於長則瀆聞譽而專叩於已則損故夷齊知仁桑户知簡謂之善問
  孟子曰言近而指逺者善言也君子不下帶而道存焉記曰視不下帶其言至近然道存者何也視上於帶則傲下則戚傾則奸無是三者非道乎故曰善言
  或問詩集自序謂眞詩在民間者風耳雅頌者固文學筆也空同子曰吁黍離之後雅頌㣲矣作者變正靡達音律罔諧即有其篇無所用之矣予以是專風乎言矣吁予得已哉
  張東海韻辯柬冬青清何以殊虞模麻遮何以同夫東冬青清反切本殊而人自不殊虞模麻遮調協本同而人自不同顧歸罪韻者嗚呼人之蔽至此哉韻母子相生五音互之自然而成聲智不能加愚不能損信如此言則冬江貞先虞尤不得通押而説不得說去聲哲不得哲去聲邪今人因前人云四聲出於沈氏遂不復根究便立訓教人不知兹韻其來已逺沈特校定之耳
  王維詩高者似禪卑者似僧奉佛之應哉人心係則難脱惟聖罔念作狂斯反之之聖乎衛武公抑詩如履薄氷臨深淵是也或曰聖矣念罔乎曰生而知者無哉然有惕心焉詩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
  激生於忿五音令人耳聾五色令人目盲人自聾自盲耳音色使之哉隂陽消長五行生剋發之聲為音吐其采為色騰之為氣滋之為味天以之成人以之生貪者戕淫者荒音色之罪哉毁量折衡而民不爭民之爭量與衡使之哉黄鍾者累黍而成隔八相生萬事由之自然之數也量與衡所由起也聖人則天訓民已耳非有心為之也凡此皆忿人之辭耳故曰忿之辭激元結之文激亦忿人非邪
  枚氏七非心於七也文渙而成七後之作者無七而必七然皆俳語也夫宫室服食游獵諸等君子恥言之而乃侈之又相襲言之邪漢之崔傅魏之王曹晉之張陸皆一代之偉也亦爾爾耶今俳人作院本名一文錢戰到底祖曹植七而為之也
  卦序有過物者必濟然過曰賢智則過亦難矣過猶不及思中行而與之者立教之經歟
  志不在卑而不力以求之思而不學者也有終身焦勞而不獲者矣力以求之而心無達焉學而不思者也有終身研磨而弗獲者矣
  敬生於愛者厚生於畏者嚴生於徳者久生於尊者暫愛生於公則徧生於私則偏生於眞則淡而和生於偽則穠而乖生於義則疎而切生於欲則眤而疑
  特立之士必無徇人之為徇人者必同也心無義理則狹舉目無可意事故曰盡心知性
  宋儒興而古之文廢矣非宋儒廢之也文者自廢之也古之文文其人如其人便了如畫焉似而已矣是故賢者不諱過愚者不竊美而今之文文其人無美惡皆欲合道傳志其甚矣是故考實則無人抽華則無文故曰宋儒興而古之文廢或問何謂空同子曰嗟宋儒言理不爛然歟童稚能談焉渠尚知性行有不必合邪流行天地間即道人之日為不悖即理隨發而驗之即學是故摭陳言者腐立門户者偽有所主者偏
  古人言必稱先王不合則疑疑則闕今人弗合則詆詆則仇程子曰自檢㸃不暇尚暇㸃檢人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詆人者必好為師者也
  杜甫見道過韓愈如白小羣分命文章有神交有道又如隨風濳入夜水流心不競出門流水住等語信手拈來頭頭是道
  或問典謨訓誥不言權吕刑輕重諸罰有權空同子曰夫權者權其變以適中者也故變而後權夫聖人在位允執厥中又用其中於民矣何權之言哉曰舜不告而娶唐虞禪湯武放伐非權乎曰夫身或遇之行之矣又何言哉曰孔子每言權何也曰高而無位於是發其㣲以詔來且春秋之世何世矣曰孟子七篇大半言權何也曰戰國之世又何世矣孟子不發其㣲天下不以謀數為權乎吁大哉予何敢忘孟氏之功也孟子不生孔其熄乎矧帝王之心傳或又問漢儒空同子曰反經無道無道何權矣聖人之權輕重之以適中者也非反之也問宋儒曰宋儒不知孟子又安知權故心帝王之傳者必孔孟心孔孟者必知權可也曰若是則宋儒得位不興三代之治乎空同子曰吁難言哉周程其大矣宋之開國者誰歟致太平者誰歟應變定傾者誰歟固非斯人之流也吁難言哉然周程其大矣
  孔門曾子傳大學子思傳中孟子傳權非權則中不中非中則大學不大學
  情者性之發也然訓為實何也天下未有不實之情也故虚假為不情
  論學下篇第六
  術異者終罔吉泄化機也京房郭璞其人也文異者終罔吉發神秘也遷固蔡禰韋陸其人也貪盛者終罔吉犯止戒也好訐者終罔吉悖厚訓也好殺者終罔吉戕生道也
  古詩妙在形容之耳所謂水月鏡花所謂人外之人言外之言宋以後則直陳之矣於是求工於字句所謂心勞日拙者也形容之妙心了了而口不能解卓如躍如有而無無而有
  小子何莫學夫詩孔子非不貴詩言之不文行而弗逺孔子非不貴文乃後世謂文詩為末技何歟豈今之文非古之文今之詩非古之詩歟閣老劉聞人學此則大罵曰就作到李杜只是箇酒徒李杜果酒徒歟抑李杜之上更無詩歟諺曰因噎廢食劉之謂哉
  色厲而内荏内柔而外剛也色取仁而行違内隂而外陽也
  趙宋之儒周子大程子别是一氣象胷中一塵不染所謂光霽風月也前此陶淵明亦此氣象陶雖不言道而道不離之何也以日用即道也他人非無講明述作之功然涉有意矣
  大人赤子心一耳擴之為大人未擴則赤子如草木始於萌以出土時分量具也培之使之足已耳非能矯之使增也如松參天栢盤石桃李能之乎
  人之目一塵不著而心亦然一塵則礙見道亦然一塵則不透又如鏡然一塵則不瑩鏡無妍媸人自妍媸鏡不塵人自塵月不雲人自雲
  晉人字傳之今無不精妙者然比之羲之則下矣神不如也羲之字輕重操縱獨神而十七帖為最
  理欲同行而異情故正則仁否則姑息正則義否則苛刻正則禮否則拳跽正則智否則詐飾言正則絲否則簧色正則信否則莊笑正則時否則諂正則載色載笑稱焉否則輯柔爾顔譏焉凡此皆同行而異情者也人之偏甚於蔽蔽易通偏難回難回則堅堅則僻易通則開開則復
  多言畔道故曰訥曰愼曰謹曰寡曰黙曰時凡與人談簡言少失矣張訂頑足矣乃又正蒙故於道或有畔歟六經言利而孔孟不言利經言利利正也孔孟不言利謂非正者也公私之别也然夫子戒利辭更嚴謂多怨謂小人喻故於利則罕言以利非貞鮮不壞者
  書之言多西土之音如呼我為台本奴來切至今西人音猶然而訓者為怡又如西人謂都是為純而純其藝黍稷謂都是黍稷也今訓者為全人西人著力幹此事則呼為所而所其無逸王敬作所今訓者以為居處古人重威儀而詩為詳威儀棣棣不可選也以身言者也抑抑威儀維徳之隅以徳言者也朋友攸攝攝以威儀以事神言者也敬愼威儀維民之則以治民言者也大學赫兮咺兮者威儀也以學言者也旁見之六經逺證之三代儀禮三千皆欲人制其外以養其中書曰思夫人自亂於威儀詩曰顒顒卬卬萬民之望而今無知之者悲夫
  孟子論好勇好貨好色朱子曰此皆天理之所有而人情之所不能無者是言也非淺儒之所識也空同子曰此道不明於天下而人遂不復知理欲同行異情之義是故近裏者諱聲利務外者黷貨色諱聲利者為寂為約黷貨色者從侈從矜吁君子素其位而行非孔子言邪此義惟孔知之孟知之朱知之故曰非淺儒之所識也
  有恃者壞恃勇者亂亂必亡恃才者凌凌必傷恃壯者縱縱必夭恃勢者驕驕必戕孟子所謂生憂患而死安樂者也
  高必自卑大必由衆故自高無卑無卑則危自大無衆無衆則孤得丘民為天子衆之謂也無得罪於羣臣百姓卑之謂也孔子曰無衆寡無小大無敢慢
  麯糵為酒酒成而麯糵棄讀書求義義精而文自捐故泥書者謂之糟粕
  孔子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漢以下儒者只言富貴如浮雲過矣斯中庸之鮮也周茂叔君子以道充為貴而曰塵視金玉銖視軒冕如其義亦塵銖之乎孟子不談易以孔門不易言也論語加我數年與不恒其徳耳孔子傳之參大學不言易參傳之思中庸不言易思傳之軻孟子不言易以是知孔門不易言所謂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言也
  春秋終始為麟魯西狩獲麟孔子乃始取魯史筆削起自隱元故曰始於麟筆至獲麟之文遂止不復修故曰終於麟
  道貴簡黙非但防易與煩也有道者其言自簡聽言亦簡不費辭説而情偽了然也言約而義盡故自簡易曰吉人之辭寡
  象與義至精者莫如頥頥口輔也養也象曰君子以愼言語節飲食口之出惟言語入惟飲食故其象視他卦獨精養徳莫如愼言語養身莫如節飲食故其義更精君子之道費而隱費賁也顯之義也故曰上下察也至者極至之義精而微者也全體言非也即以夫婦言之二五妙合聖人知之乎孔子不幸而出妻聖人能行之乎故一事有一至全體有全至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即上下察也天言天地言淵也察者飛之躍之也斯謂之至亦全體乎
  大風歌而霸心存秋風辭而悔心萌詩外哉否乎作事謀始然坤戒始則曰無成知終終之然訟戒終則曰終㐫由是言之執易者可與言易乎
  事勢篇第七
  論樂毅者謂不即下即墨莒而敗空同子曰細人哉斯言周之克殷也周公君陳畢公繼撫其餘民多士多方諄懇未服也乃毅能旬月而收齊衆墟其城郭夷其宗廟食其倉庾稅其畎畆役其丁夫邪即使無單之火牛火牛不止一單矣孟子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柳氏謂箕子佯狂意紂或崩武庚幸立無人輔之空同子曰細人哉斯言箕子洪範數學之源也乃獨不知天命去留邪㣲子去之亦為輔武庚去邪武庚可輔之君否邪
  家曰齊恩斷義也如刀切草國曰治緒而分之也如理亂絲天下曰平因其好惡而均之也如平道塗斯大小逺近之義乎
  子孫貴而賢上也賢而不貴次也貴而不賢則下矣貴不期驕不賢則淫淫則菑其身不然必其子孫矣子孫非生而不肖則觀效為之矣人家世修積而後貴子子貴而不賢則家未有不破者富貴淫之也
  天地間皆性也獨人貴者自貴之也失其貴則賤惡至矣有草芥犬馬之者矣夫草芥犬馬不猶有愛之者乎斗筲之器管仲之器雖小之然器也今之材雖小無之矣雖大無之矣何也成而後器今未成而毁之奚其器人有未學而仕者矣有初仕而壞者矣女有未笄而歸者矣有未歸而穴窺者矣𤓰果未熟而市鬻之矣五榖未克而采之食焉矣始秋而萑葦箔矣布帛日短矣斗升日巨矣工曰粗矣商日偽矣農日惰矣士日嬉矣官日營矣其代速矣消長起落促促矣王制用器不中度布帛精粗不中數幅廣狹不中量五穀不時果實未熟木不中伐禽獸魚鼈不中殺皆不鬻於市而今不之見矣悲哉嗟嗟俗靡靡矣無弗諂者矣無弗餮者矣無敢者矣空同子曰關張死而蜀之事去矣傷哉或曰蜀存亡孔明哉曰惡何言也湯非尹不商文非姜不周何也撥亂反正其才殊也夫蕭張非信劣者也然卒成漢者信也由是觀之將必有殊才不然萊朱周召非聖人邪而鳴條牧野之師必尹與姜行哉凡勢進而上則難語曰從善如登是也日之行過午則疾以下也日月尚然而况於他乎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者實也李廣口咄咄不能吐而亡之日無識不識哀焉以實也黄憲郭林宗無功業事實文辭于世而天下頌之後世信之者以是也故名者非言貌襲取之也
  有開必先秦其開漢乎隋其唐乎五代其宋乎成則王敗則虜幸乎抑道乎竊國者侯竊鈎者誅然乎不然乎空同子曰道天佑之矣故曰天賜天啟天授
  皮以為裘雖聖必服貍狐是也言以為訓雖惡必録陽虎是也蛇蝎砒硝藥皆入之世欲無小人得乎
  禮重主器非私之也所以示尊昭一養體定勢者也如此而奸人豪奴猶有覬覦之者况輕之乎
  病而後知安之獲患而後知平之益過益則傷故病而後知安太甚則損故患而後知平
  聚必散散之不善則惡矣善者仁行而義施惡者禍生而家破者也吁愼聚哉
  祀禮發油然之心者也崇祖考者所以廣愛敬而交神人也聖人之意微矣故遏慢止悖莫先於祀嚴祀立教莫大於祖考愛敬者孝弟之所由生也今士大夫於祀也忽故其教廢教廢則風偷風偷則俗惡故其子孫視其祖考猶秦越也吁甚矣聖人之微意蔑乎
  忠者通上下而言者也獨於臣切者利達之途其心易欺也左氏上思利民忠也不忠不足以使民况事君乎孔子出妻亦不王之兆也三代興廢皆判於婦人文王刑於寡妻亦天成之也詩曰天作之合
  孟子氣象非止巖巖説大人便藐之貨多便厚葬其親得位便車乘臺僕傳食於諸侯便曰舜受堯天下揮霍赫灼難量哉
  接之以文雖惡必荅孔子之於陽貨是也隆之以貌雖讐必酬闗羽之於曹操是也噫斯可與俗人道哉顔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予非止悼傳亦以占廢也凡王之興天必與之佐孟子所謂其間必有名世者故益稷佐禹尹朱佐湯吕佐文武天豫生之雖鳥氷牛巷空桑寂濱必全成之而置之王側夫孔門王佐一顔子耳今也早死不天喪予而誰喪哉
  空同子曰古今人見同乎偶哉或問何也曰周以文𡚁宜忠與質以矯之予序戰國䇿言之矣然陸士衡嘗述焉不偶同乎
  時能輕重人或問何也空同子曰桓榮曲謹之學遇盛漢而重賀循大賢之具當衰晉而輕是故今之人知榮而不知循非時使之乎
  空同子曰岳武穆全人乎得正而斃矣或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曰惡何言也不受命者其身猶將也周亞夫是也非召之使還也使之還者奪之也奪之而不受命是叛也以叛伐叛夫誰其與之曰閫以外將軍不制之乎曰制之者其身將軍也言有位也汲黯發倉粟之類也非召而奪之也召之而不赴則騎刼代毅矣代之而不赴則陽周之鐲鏤下矣嗚呼岳也得正而斃矣春秋之義也
  處難進之時可高不可大高者何危行是也不大者何言遜是也危謂孤峻遜謂謙晦孤峻如避世避地息交絶遊斯之謂高謙晦如不譏議不圭角不問朝報差除不言官府得失斯之謂不大凡禍自口出故言貴遜道不可貶故行貴危
  戰國䇿周之衰乎論祖論繩尺宋之亡乎或問何謂曰其氣苶以索其文刻以峭
  或問趙苞徐庶之事空同子曰苞傷勇哉不戰而死可也不戰而死猶足以存母
  髠問男女授受之禮而舉嫂叔者何也禮嫂叔無服又不通問斯别之又别嫌之又嫌者髠眞辯雄哉大抵戰國横議堅白非孟子不能破
  求勝者必敗老子不為物先即見羣龍無首也故項斃於劉智氏趙滅
  天生才必用孔孟弗遇為萬世師不謂之用何邪子陵淵明世遺之矣然聞其風者必起塵外之思不謂之用邪
  今人論行藏太易是故退風㣲矣孔子謂顔淵惟我與爾有是夫則行藏易邪不易邪
  據詩書載記文王非無意於商也曰文王受命曰大業未集如後車載姜三齡與武勘黎伐崇等事誠非無意者特時未可耳孟子曰取之而燕民不悦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亦謂時未可耳然孔子則謂文王無意
  春王正月係王正月之上明子月非寅耳初無他意義而先儒每以大一統言鑿矣今秦權徃徃人見之亦有王春或王正月文亦謂之大一統乎或問秦權何有此文空同子曰秦奉周正朔故云王以别于寅以是言之春秋王正月必魯史本文也非孔子故加之以大一統也曹無劉久矣然銅雀瓦有建安年秦無周久矣然權有王正月
  予謂闗張死而蜀事去或云蜀人不幸龎士元死士元不死闗張未必死然乎
  惟聖人能通天下之變其次莫如守守身守官守禮守法皆事也或謂琴瑟改絃何也空同子曰調琴瑟者必能琴瑟者也否則愈更而愈亂故曰其次莫如守操不代漢者欲挾天子以平吳蜀也或謂操身受臣之名而使子孫享君之利者非也亦操欺之也操嘗曰死題墓道曰漢征虜將軍曹侯足矣此欺之由也操征馬超斫樹而血流操惡之急還欲受漢禪而死於途
  異道篇第八
  或問風水空同子曰有哉無哉風氣聚則靈異自發何謂無富貴可遇而不可求天之秘非人之能為也何謂有故吉以善獲非善之家雖遇弗遇矣曰若是則廢之乎雖然曷可廢哉卜其安焉平焉者可矣
  或問子平空同子曰小數哉包括造化未之盡也是故得失半焉如範圍天地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者推之有不准哉河圖洛書伏羲之易是也徐昇字子平今星命家宗其學
  空同子曰仙者以能久視耳然猶夫人也吾百年死渠二三百年死渠固猶吾也夫仙者軒翥塵氛之表下小區寰擾擾溷溷焉耳吾靜觀高覽吸日月之華極雲霞之變閲寒暑之代潛消息之用何仙之弗若也乃其狹小寰内哀憐蠢蠢者吾固亦如之矣斯所謂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故曰猶夫人也
  或謂仙有死空同子曰氣消之也氣旋轉消息息則臭腐而神化消則精靈而枯朽也仙結天地日月之精去殻出神焉耳然如消何元會數窮天地日月亦消而况於仙乎
  或問導引采取之法空同子曰小法耳殺人哉心動則疲精下無返人體如天血肉固實脈絡周流無罅無欠外氣入之灌之紅鉛安容哉
  邪術邪人不能用必强正而後行邪術邪物不能用必假正而後行如濟源妖氣收却抛獻必假之瀆如術人役鬼心於貨色則鬼反弄之是也
  釋言怪主於有故妄宋儒言怪主於無故泥怪者鬼神之變也有而無者也
  高釋名儒靜同而色異釋之色幽沈儒之色和晬又靜同而意異釋之意抑儒之意活釋强而止故抑儒順而用故活
  儒義取故其地高釋貪取故其教汙儒有揮千金而不顧者而釋則望人施儒非其力不食而釋則食人之食廬人之廬衣人之衣
  人言釋有體無用夫體者對用之名也無用而有體哉吾儒寂然不動者體也感而遂通者用也人之動常活故感則通所謂敦化而川流歛之一而散之萬者也釋毁心人也夫心既死而有體哉
  釋亦有至言如苦海無邉囘頭是岸即易之不逺復書之狂克念詩之誕先登是啟人自新之門而闢其反觀之機也可以人廢之哉
  嘉靖丙戌夏倍熱戊子更熱其年皆倍寒故曰大熱之歲必大寒言隂陽之爭也五運六氣不達而欲治毉者可鑒哉
  夏陽氣畢達伏隂在内謂絲絲未絶之隂潛伏待時夏至為姤如冬至之復也驗之井泉則隂之伏亦九淵之底而病暑者大順散治之薑桂大熱意為過飲氷水者設如王安道之議非謂伏隂能使人虚也
  神貴藏人五臟眞色見則病劇以其神露也脾病劇則黄疸黄者脾之眞色也臟之名藏之義歟故肝病則色青肺病則白心病則赤腎病則黑故曰望而知之之謂神言察乎露者也
  空同集巻六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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