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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經會元 (四庫全書本)/卷3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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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下 禮經會元 卷三上 卷三下

  欽定四庫全書
  禮經㑹元卷三上    宗 葉時 撰
  齒德
  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殷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年之貴乎天下乆矣古之教者習鄉尚齒故黨正屬五百家之民因十二月之蜡以鄉飲酒之禮而行於黨序之學教之以尊長敬老而孝弟之道行焉一命受職下士也再命受服中士也三命受位上士也命為九等此謂三命者以在比閭族黨者言之也一命齒於鄉里是為下士者與鄉黨之賔同列而以年相次也則在鄉里者不以爵先齒矣再命齒于父族是為中士者與父兄之族同列而以年相次也則在宗族者不以爵先齒矣三命不爵是為上士者其爵稍尊故特設席於尊東而不與同族者相次也則齒自齒爵自爵而不相踰矣故祭義亦曰一命齒于鄉里再命齒于族三命不齒若夫族有七十者則其年為尊雖有三命者亦不敢先之則依然貴親尚齒矣以此見周人親親貴貴尚爵尚齒蓋並行而不相悖矣然周人必以是禮而寓之於鄉飲者以民之素習於學也鄉飲酒之禮行而尊長敬老之教立民知尊長敬老而後能入孝弟入孝弟出尊長敬老而後成教成教而後國可安也故司徒以陽禮教讓者教以此也鄉大夫以禮禮賔興者禮以此也黨正掌教飲酒禮事者掌以此也故孔子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雖然鄉飲之禮司徒黨正固教之也鄉大夫必三年而始一行先王謂此禮之不可䟽也故命黨正於國索鬼神而祭蜡之日乃大會民而飲酒而寓是教焉夫蜡者索也嵗十二月合聚百物而索饗之以報八神之有功於農也蜡祭之日天子且以黄冠野服而與田夫野老相周旋扵爼豆之間籥章曰國祭蜡則吹豳頌擊土鼓以息老物吹豳頌者告農功之成也擊土鼓者存古樂之本也息老物者當物之既成勞農以休息之也吹豳擊鼓與民休息其浹洽之意何如哉故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澤今黨正以此禮而行於黨序其相接之意可知也行鄉飲之禮而尚齒以見先王之節民以禮行鄉飲之禮而祭蜡又見先王之漸民以仁
  遷邑
  易曰安土敦乎仁故能愛先王必使民安其土而不失其本心之仁則有相親相愛之意是以大司徒令民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愛族使相葬黨使相捄州使相賙鄉使相賔此皆使民安土而敦乎仁也族師所謂相保相愛刑罰慶賞相及相共比長所謂相愛相和親有罪竒衺則相及皆此意也故孟子曰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亦足見成周井牧之内鄉閭之中無非安土敦仁之民也今考之比長有曰徙于國中及郊則從而授之若徙于他邦為之旌節而行之遂之鄰長亦曰徙于他邑則從而授之胡為而𦗟其遷徙也蓋司空量地制邑度地居民雖曰地邑居民必參相得然而生齒日以繁餘夫日以衍必有不便其居者不從其徙則將何所容受哉漢人議徙寛大地者𦗟之唐人自狹鄉徙寛鄉者𦗟之亦此意也然徙國中及郊也必有所授而後徙徙于他鄉者必有旌節而後行無授無節則是以過惡而妄徙者此無所容彼無所授過其所則必有呵閒如掌節所謂無節者有幾則不達而以圜土内之使與罷民之不能為善不昬作勞者相聚爾如此則周人雖曰聽民遷徙亦豈徒聴其自為去就耶蓋甞因是而考之王制有曰司徒命右鄉簡不率教者移之左命左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右既移之郊又移之遂古人所以移民者以其不帥敎故也至如廪人之移民就穀士師之移民通財亦以其凶荒相賙而暫為遷徙爾成周之重民遷徙如此豈有輕棄家室離墳墓舍兄弟師儒朋友之聨而轉徙他鄉者哉後世不明此意至有遷五姓大族實闗中者有徙河南四十萬戸以實邊者夫安土重遷之心誰獨無之上之人亦奚忍為此與抑又觀之周之於民固未甞𦗟其輕徙至於國都之遷尤為事大體重周公豈慮不及此耶在太卜則曰國大遷則貞龜言卜遷也在太史則大遷國抱法以前言營國也然小司冦之職掌外朝之政詢國遷事與國危立君二事並舉必致萬民於外朝而詢問焉誠以邦畿千里惟民所止不𫉬已而有徙都改邑之事誰獨無安土重遷之心進而問之必民有所樂而後可是非以國遷而實以民遷也昔商自契至湯八遷又至盤庚五遷惟視民利用遷爾茍有不率必登道而胥告之未始强其行也邾之遷繹晉之遷新田亦惟民之是利況聖人舉事之審乎觀周人之重民遷必官有所授而後行有以見官民之相統觀周人之重國遷必民有所詢而後行有以見君民之相孚
  社稷
  小宗伯建國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廟有國則有社稷矣古者立君則曰奉社稷取女則曰共社稷死國則曰死社稷去國則曰去社稷社稷之重亦明矣是故大司徒辨制邦國都鄙之畿疆而首設社稷之壝小司徒凡建邦國立其社稷正其畿疆封人掌設王之社壝而樹之凡封國則必設社稷之壝造都邑亦如之以此見王畿都鄙邦國皆有社稷矣鄭康成曰社稷土穀之神有德者配食焉共工氏之子曰句龍食於社有厲山氏之子曰柱食於稷湯遷之而祀棄此社稷之神然也大宗伯則以血祭祭社稷小宗伯大烖𩔖社稷則為位舞師帥舞社稷之祭祀太祝國有大故天烖則彌祀社稷禱祠小子則掌珥於社稷凡所用事於社稷者豈非以其與天時相為體咎歟喪祝則掌勝國之社稷祝號以祭祀禱祠士師則祭勝國之社稷而為之尸是亡國之社稷亦存矣古人崇重社稷如此豈非以其與國祚相為存亡歟故載芟之詩曰春祈社稷也良耜之詩曰秋報社也豈非以其與嵗事相為豐耗歟然古者之奉社稷犧牲必成粢盛必潔茍有旱乾水溢之灾則變置社稷說者謂湯伐桀時旱明牲以薦而猶旱至七年故湯遷柱而以棄代之欲遷句龍以無可繼者於是故止果如是說則社稷可以變置其神乎曰此即太宰祭祀馭神之意也蓋聖人之制祭祀也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烖則祀之水旱為沴故社稷不享矣故變置者變易其祭祀之禮而已豈與社稷之神而改易之歟湯之遷柱祀棄也以棄之功大於柱也非以旱而遷也且湯既放桀欲遷夏社猶以為不可勝國之社猶不可遷則必無遷句龍之意句龍不遷則遷柱祀棄者必不以旱遷之矣漢人除秦社稷立漢社稷豈識周存勝國社稷之意乎抑甞以封人考之曰掌設王之社壝而不言稷鄭康成謂社稷之細也若是則周人果重社而輕稷乎后稷周之先祖殷人祀之以為稷周之子孫尤宜加敬今考之周禮宗伯甸師則用牲于社太祝大師則宜于社大㑹同則宜于社小祝冦戎之事則保郊祀于社大司馬蒐田獻禽以祭社大司冦大軍旅則涖戮于社𩔖皆言社而不言稷蓋以稷司稼穡之事非師旅田役殺伐之事可凂也周人祖以后稷而郊祀之以配天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非社事配地之所得比也觀封人言設王社而不言稷又以見周人尊祖重農之意歟
  教胄
  國子之敎尚矣舜命䕫典樂教胄子教之以直寛剛簡相濟之和猶周人樂德之教也教之以詩歌聲律克諧之倫猶周人樂舞樂語之教也虞則合而為一周則分而為二屬之教官禮官教官師氏則教以三德三行保氏則教以六藝六儀禮官大司樂則教以樂德樂語樂師則教以小舞大胥則致諸子合舞合聲小胥則徵令學士而比之觵其不敬者撻其怠慢者若是則成周國子之教尤詳於虞矣然分而為二者蓋師氏保氏教國子之在宿衛者大司樂樂師等官教國子之在學校者随其所在而皆有教焉至如夏官之屬有諸子者掌國子之倅使之脩德學道春合諸學秋合諸射以攷其藝而進退之是亦國子之教何以在夏官之列蓋所謂國子者王子羣后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諸子所掌乃國子之倅倅貳也既非師氏宿衛之貴游又非大胥學士之版藉故使諸子教之燕義所謂庶子是也教國子而不遺庶子見成周教胄之法為尤詳今觀師氏曰三德而不曰六徳曰三行而不曰六行保氏既教以六藝又加以六儀與司徒三物不同以其貴游子弟與六鄉之民異故其節目有詳畧之殊然其為教則一也又觀大司樂曰教樂德曰教樂語曰教樂舞雖其為名不同然皆德行道藝中物也教以樂者以樂之感人也深其化人也易此與虞之典樂教胄子王制之樂正教適子者同意也然教國子皆曰教而保氏獨曰養國子以道道也者又非口舌之所能喻也以之養其心則三者之教始可得而施焉此又與司徒言鄉三物教民而不言道同意也不惟是爾師氏曰掌國中失之事以教國子中者教之以為法失者教之以為戒如此則達之於政事然後可以涖臨政矣周人之於國子其教之也詳其責之也深其養之也至則其任之也重蓋以公卿大夫之子席父兄之寵豢宫閫之安未離襁褓已列搢紳不限才愚槩居禄位怙恃世禄則鮮克由禮不學墻面則涖事惟煩苟無教養之素以變化其氣質而保䕶其德性將何以責其有中和孝友之行有興道諷誦之文動容未必中乎禮節奏未必比於樂異時涖官臨民而欲授之以政使之皆達其可得乎此周人所以詳於教國子也當成王時魯公之子伯禽衛康叔之子牟齊太公之子伋皆事成王他日皆為顯諸侯此非國子之驗也歟抑甞攷之文王世子曰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此二者尤世子所賴以成徳者也今師保氏自詔王媺諫王惡之外惟及國子而不及世子鄭康成乃曰國子公卿大夫之子弟師氏教之而世子亦齒焉舉君臣父子長幼之道鄭氏毋亦因禮記之說而為是言歟古人必使世子齒於學者欲使之知所齒遜也今周禮不言世子齒於司樂成均之學惟曰合國之子弟教焉又不言世子齒於師保行藝之教惟曰國之貴㳺子弟學焉何以知其世子亦齒也愚案文王世子周公之相成王以為世子則無為也故抗世子法於伯禽使之與成王居欲令成王知君臣父子長㓜之義然則師保等官不言教世子之法意者亦抗世子法於國子使之與世子居乃其所以為教歟又案夏官諸子國有大事則率國子而致於太子唯所用之是國子之於世子蓋相與周旋者也況周人所以共養世子者固與王后同其禮然獨膳夫之正膳不㑹如庖人酒正外府司裘等官只曰惟王及后不㑹則是世子之膳禽飲酒裘服皆㑹矣其所以遏嗜慾而防縱侈者又素有道也周人之教世子初豈一人一日之積哉自漢以來設官訓儲如師傅家令之屬職非不備至於國子之教缺然不聞是以子弟率多驕驁職此之由求其所以訓儲者非學術數則通賔客爾周人師喻以德保訓以道之意安在哉至唐有師傅有諭德有侍讀太子之官屬備矣有祭酒有司業有監丞國子之學官備矣然太子自太子國子自國子一傅而衆咻一暴而十寒其於養成儲德未聞有補也曽不思古人以大樂正造士而王之太子羣后之元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夫國之俊選者皆造焉今日之與國子相遜者異日將君我也今日之與世子相齒者異日將臣我也則其相與周旋相與揖讓其見聞移養之助甚𢎞矣愚故曰欲教世子當自教國子始
  諫官
  周官三百六十屬分職聨事可謂纎悉而獨諌諍一職缺然而不詳僅一師氏掌以媺詔王一保氏掌諫王惡一語而已昔召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今之師保固非周之師保也周公以三公之師保不必備乃設為師保二氏而以中大夫下大夫二人為之其職甚専其任甚重意者言責之所由係也然師氏諭王以徳故曰以媺詔王不知所詔者何媺保氏訓王以道故曰諌王惡不知所諫者何惡夫陳善而閉邪順美而救惡此臣子職分之所當然也然既謂之師保詔之以媺諫之以惡不過一言自教國子之外則師𨽻而守王門帥屬而守王闈而已其餘則祭祀賔客喪紀軍旅王舉則從聴治亦如之而已其於拾遺補闕繩愆糾繆之事殆若有不屑焉愚以二官考之則皆守衛王宫者也其教國子以徳而養國子以道者亦皆守衛之人居王之左右前後備王之顧問應對蓋以循誘其善於嘿嘿之中而何以昌言為哉潛格其非於冥冥之中而何以顯諫為哉然其師氏之教國子以德者乃其詔王媺也保氏之養國子以道者乃其諫王惡也然師氏専詔以媺保氏専諫其惡是師氏之職尤重焉蓋必有師氏㴠養於其先而保氏特正救於其後而已是以書言師氏必儕於虎賁綴衣之列詩言師氏而伍於膳夫趣馬之行但言師氏而不言保氏者誠以出入起居侍御僕從之時在王所而與為善者師氏之功居多也一或有過則保氏從而正救之故曰掌諫王惡一言而已豈必如後世之以諫名官耶又況周之設官分職平時之詔王為治者不一人也冢宰則詔王馭臣民詔王廢置百官府司㑹則詔王廢置天府則詔王察羣吏之治廪人則詔王殺國用太史閏月則詔王居門小吏則詔王忌諱内史則詔王聽治司士則詔王治小臣則詔王法儀長幼尊卑無非詔王之職出入起居無非詔王之時是不特一師氏詔王而已也以至臣民之復逆太僕達之三公孤卿之復逆小臣達之羣吏庶民之復逆御僕達之民有可詢則有外朝民有可達則有路鼓苟有過惡豈有不得聞者哉是又不特一保氏諫王而已是故瞽誦詩諌則瞽矇之官得言矣士傳言諫則士師之官得言矣商旅市議則司市之官得言矣獸臣有箴則山虞之官得言矣巷伯傷䜛則寺人有言矣揚觶飲酒則膳夫有言矣古人不以諫名官而人得以諫雖至春秋此意未泯則先王盛時所以養敢言之氣而開直言之路其氣象何如哉自漢武置諫大夫専掌議論於是乎有諫官之名然周有司諫一官特以糾民而已保氏雖曰諫王而未甞以諫名官何漢人之示天下以狹也鄭昌訟寛饒則曰臣官以諫為名不敢不言鮑宣論何武亦曰官以諫諍為職不敢不竭愚夫職在諫諍而後得以言事非諫諍而言事寧不越職乎愚故始疑周人之不設諫官而終喜周人諫諍之路廣始喜漢人之専設諫官而終咎漢人諫諍之路狹
  和難
  復讎之說漢唐儒者多駁之至伊洛門人亦惑之五峯胡氏三山林氏則疑之尤甚然皆以復讐為言不知周人設官謂之和難難者猶災眚之謂也民有眚災過爾故從而諧和之以調人一職而繼於司諫司牧之後正以消弭其𬽦忿之風而養成其渾厚之俗也今以其職攷之曰凡過而殺傷人者以民成之鳥獸亦如之謂之過者是以過誤殺傷此在秋官司刺有過失之人皆在所宥也先王重民物之命固不忍見其殺傷然亦憫其過誤之至此故有調人以百姓成之平亭其怨而和解之誠以百姓衆勸之而可以已也不然則聽民之相殺相復豈先王之所樂聞歟又曰凡有鬬怒者成之不可成者則書之先動者誅之曰怒者是其忿怒相鬬此在地官司虣有鬬嚻之人皆在所禁也先王勸鄉閭之義必使之相親相愛豈能容其忿鬬之至此故有調人為兩家成之不從者書之先動者誅之先動而誅則民畏之而不敢争也不然則聼民之相忿相鬬豈先王之所能容忍歟然闘忿者難之細也成之可也君父兄弟師長主友有被人誤殺傷者成之而使勿復得無傷臣子僚友之義乎是故調人又有和難之説而使之相辟君父之讎則辟於海外以其有不共戴天之怨也兄弟師友之讎則辟之千里之外以其有不反兵之怨也從父兄弟主友之讎則辟之不同國以其有不可同國之嫌也或曰親之讐辟海外則可也君有被殺亦可辟乎君蓋謂凡為君長者如春秋之出奔可也若天王之讎則亂臣賊子無可辟之地矣或又曰君父兄弟有讐可也師長主友亦有讐乎盖師以賢得民長以貴得民主以利得民友以任得民此九兩之所聨綴者為僚友者豈可忘報乎凡此皆因過誤而致殺傷者在唐虞則有宥過無大眚災肆赦之例在成周則有眚災極辜時不可殺之例雖曰赦之聖人恐傷其臣子僚友之義必使之辟而後可以無讐辟諸海外猶迸諸四夷也辟之千里與不同國猶屏諸逺方也趙商問鄭康成曰春秋之義子不復讐非子臣不復讐非臣此何為而然鄭氏曰仇在九夷之東八蠻之南六戎之西五狄之北雖有至孝之心能往討否乎此說是也如何而不肯辟則是不從王命也故與之以典瑞榖圭和難之瑞節而使得以自執之故朝士曰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無罪是也若夫凡殺人者不書於士而自反殺之彼固有殺人之罪此亦有専殺之非故又使邦國交讐之是皆不可容於其國而使之交相辟也然或者有非過誤殺人以其人之有罪惡而殺之合義者如朝士所謂凡盜賊軍鄉邑及家人殺之無罪之類是也彼被殺者豈無子孫有報復之心然其人罪在可殺雖不以告官而殺之而其義則非可讐也故惟辟之不同國爾使之不得以為讐讐之則死是不容其子孫之得相復也羣攷其官無非講解其難而開導其和使之不得胥戕胥虐其調伏人心涵養風俗亦厚矣故調人曰掌司萬民之難而諧和之官名曰調民難曰諧其意明甚儒者尚何疑乎或者則曰如周禮之說則皆無讐可復矣而記禮者胡為而有居父母之仇弗與共天下居昆弟之仇弗與同國居從父母兄弟之仇主人能則執兵以陪其後又胡為而有父之讐弗與共戴天兄弟之讐弗反兵交友之讐不同國曰記禮之言子孫復讐之心也周禮之言國家和難之法也為人子孫誠不可忘復讐之義而先王立法終不忍開怨鬬之門和而辟之則復讐之怨可以釋不辟而執之則復讐之義可以伸先王亦何甞盡禁孝子順孫之復讐哉不然魯莊不能報齊之仇春秋何以深咎之也
  昬禮
  甞讀三山林氏辨以為仲春之月令㑹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亂人倫之本開滛恣之門莫此為甚初亦竊以為疑徐而思之詩三百篇首以夫婦為本夭桃周南詩也美其男女以正昬姻以時摽有梅召南詩也美其男女得以及時野麕一詩雖當亂世而被文王之化則猶惡無禮螮蝀一詩雖以亡國而被文王之化則亦耻滛奔豈以成周盛時周公制禮而有奔者不禁事乎善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讀周禮者亦然盖古者昬禮必問名必納采必請期必親迎必得六禮之備而後行誠以㛰姻人倫之大嘉禮之重者也春官宗伯以㛰禮親成男女地官司徒以隂禮教親則民不怨遂人以樂昬擾氓皆重昬也豈於媒氏而獨不致謹乎每嵗孟春乃謂男女而行昬娶之禮此常禮也然昬娶非必盡以仲春行禮盖媒氏以是月而令㑹也此正有女懐春之時也詩人三星在天之詠正謂是爾於是時也茍有故不得行昬禮則有不待禮而行者此之謂奔奔非鑚穴相窺踰墻相從之謂也特以其凶荒札喪而不得備其禮爾有不待親迎而行爾豈若桑中之所謂奔乎故下文曰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罪之是其無凶荒札喪之變有不待禮而相奔者則有罰也案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七曰眚禮十曰多昬盖古者國有凶荒則殺禮而多昬㑹男女之無夫家者故下文又曰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㑹之是三十而未娶二十而未嫁者皆因其有故而㑹之也則夫仲春之月茍有故而奔者雖不禁之不亦可乎林氏又曰天下之大産子者不知其㡬一日之間嫁娶者不知其幾媒氏皆書之得乎不思周人六鄉則有比閭族黨之聮六遂則有鄰里鄼鄙之聨民自生齒之上皆書其數媒氏一官在鄉官之後豈有不可得而書耶媒氏之㑹男女特因其年齒書之以仲春出人於六鄉六遂之中使之㑹合男女各以𩔖作合爾故曰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中春之月令㑹男女令之於民而非媒氏一一為之判合也不然則媒氏下士二人史二人徒十人爾豈能家至而戸曉之耶然而古之嫁女娶妻入幣無過五兩則是昬姻之禮雖詳而嫁娶之儀實略也略其儀而詳其禮此昬姻之所以及時而男女之所以得正歟若夫男女之有隂訟必昬姻之有不得正者故聴之於勝國之社鄭氏謂不當宣露其罪非也愚觀行露𦗟訟召南美之大車不能聽訟則刺詩作矣豈亦不當宣露耶然則聴於勝國之社者盖以昬姻不正喪國亡家之事故聴於亡國之社以示戒焉觀此則先王正夫婦為風天下之本亦可見矣
  市治
  先王授民以井田足食也制商以市㕓通貨也太宰阜財之職而與農穀並任司徒通財之事而與稼穡同頒誠以食足貨通而後敎化可成也是以匠人營國則前朝而後市内宰建國則佐后而立市市者所以通商賈而阜財也然而王后有隂陽之别朝市有義利之分古人先義而後利則市之治教刑政量度法令之設豈無以權衡劑量於其間耶司市為市官之長故其政令為詳質人則掌質劑即司市之結信也廛人則掌斂布即司市之行市也胥師則掌憲刑禁即司市之禁偽也賈師則掌均市價即司市之成賈也司虣則掌摶其亂市者即司市之禁虣也司稽則摶其犯禁者即司市之去盜也胥則執鞭度以守門肆長則陳貨賄以分肆即司市之執鞭平肆也至於泉府一官乃斂滯貨以利商貸喪祭以利民即司市之同貨斂賖也其餘司門司關掌節等官皆同商賈之徃來察貨賄之出入與夫征禁符節之事亦即司市之通貨賄以璽節出入者也然攷其治市之政大要有三一曰均通利二曰禁爭利三曰二起利朝時而市商賈為主以其市貨之多而可賣價也日趨而市百族為主以其家貨所出而得賣買也夕時而市販夫販婦為主以其資商賈百族之貨而得夕賣也此豈非通民之利而必使均乎國君過市則刑人赦市非遊觀之地而國君過焉必有所規於民君尊而不可行罰故使之赦刑人而施惠以為恱也夫人過市則罰一幕世子過市則罰一帟命夫罰蓋命婦罰帷以過市而必有罰況敢與民為市耶此豈非爭民之利而必有禁乎凡市偽飾之禁在民在商在賈在工者皆十有二此禁偽而除詐也凡治市之貨賄六畜珍異亡者使有利者使算害者使亡靡者使微此禁物靡而均市也又豈非民趨末利而必有抑之者乎昔者神農氏作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百物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此市之所由作也而聖人必先之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毋亦曰生財有大道國當以義為利不當以利為利歟或者則曰孟子嘗謂市廛而不征又曰關市譏而不征今考之廛人有市絘布緫布質布罰布㕓布之歛泉府曰掌市之征布司門曰譏出入不物者征其貨賄司關曰司貨賄出入與其征㕓是市㕓門關有征矣說者乃謂孟子之說是文王治岐之初政姑從簡易以便民至周公始増其制豈其然乎不知先王之制既稅其物則必不征其廛既征其㕓則必不税其物二者通融而行所謂市廛而不征法而不㕓是也至司門幾出入不物者正其貨賄凡財物犯禁者舉之則司市偽飾之禁也輕則征重則舉不亦宜乎司關司貨賄之出入掌其治禁與其征㕓凡貨不出於關者舉其貨罰其人亦其犯偽飾之禁而不敢從關出入者輕則出征廛之稅重則行舉没之罰亦宜也初豈於商賈之常物既征之於市㕓又征之於門關乎後人不明此意徒見周人有市㕓門關之征遂以四者合取而並行之商賈之利重困矣故戰國之時亦有知其非義而請輕之此所以𤼵孟子之論也故必有闗雎麟趾之意而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則如劉歆之輔王莾開五均設六幹長安洛陽邯鄲臨菑宛成都諸處皆立五均商市錢府官列肆里區謁舍皆有征其下騷然受其弊矣後来王安石亦以周禮變而為新法其害尤甚絘布變而為房廊錢廛布變而為白地錢質布變而為搭罰錢緫布變而為不係行錢有如鄭侠奏議所謂負水給髪擔粥提茶皆有免行效一廛人之法而遺害至此周法果如是耶又況市易置務而謂周人之司市以吕嘉問為市易官掊克細民聚斂滋甚内帑出錢數百萬以為本遣人於嶺南諸處市貨以壓商旅之利此與漢人置均輸唐人置疾足同意爾是豈司市之法哉不特此爾泉府一官以廛人所斂市布收其不售滯用之貨以其價賈之使商賈之民不至失利所以利商民也物掲而書其價以待不時而買者因祭祀喪紀之費賖而貸者則亦授之所以利居民也恐其不時而買者有豪民乗急而牟利則必從其所抵根同而後予之又恐其賖而貸者有姦民不急而妄用則必與其有司辯認而後授之所以防姦民也若夫賖而貸者則有期而取償祭祀無過旬月喪紀無過三月以責其必償也或有稱貸而至乆者則以國服為之息謂以國事之所出之稅為息如載師園廛三十而一近郊十一之𩔖是也賖則有期以取償而民不至於泛賖貸則有稅以為息而民不至於妄貸又所以謹民財也蓋泉府所斂之財民財也以其財而濟民急宜也此又旅師之聚耡粟屋粟閒粟乃以質劑致民平頒其興積施其惠散其財春頒而秋斂之蓋旅師所聚之粟民粟也以其粟而拯民艱亦宜也頒之以春則民有以濟其乏而穀不至於騰踊斂之以秋當粒米狼戾之時而不至於太賤傷農頒言平者欲其惠利之均也然師旅不取其息而泉府則収其息以貨與粟不同也鄭康成何据而謂旅師以國服為息豈有以粟貨民而可以取息乎劉歆謂周有泉府之官収不售與欲得遂使王莽下開賖貸之詔月取錢三百為害極矣王安石又誤此意乃立青苗之法春放十千半年則出息二千秋再放十千年終又出息二千嵗息四千是故周官一倍而乃以國服為息藉口青苗之貸不問其欲否而槩予之謂為旅師之平頒不計其逺近而强責之謂為泉府之賖貸假忠厚之法以行侵漁之私切賙恤之名以濟割剥之害哀哉
  水利
  司徒言井邑遂人言溝洫非鄉遂異制也蓋井邑定田畆之多寡以出稅故以四井四邑言溝洫定水道之大小以興利故以十夫百夫言鄉言井邑則遂之田賦亦如之遂言溝洫則鄉之水利亦如之互文以見義爾案匠人為溝洫與遂人之名本同鄭康成雜以司馬法丘甸旁加里數以治溝洫之說所以紛紛今以周禮為定遂人曰夫間有遂言一夫百畆之田必有遂匠人曰一耦之伐廣尺深尺謂之𤰕此言十畆之畎田首倍之廣二尺深二尺謂之遂此一夫之遂是也遂人曰十夫有溝井方一里田九百畆此言十夫舉成數也十夫千畆之田必有溝匠人曰九夫為井井閒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是也遂人曰百夫有洫言十里萬畆之田必有洫匠人曰十里為成成間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是也遂人曰千夫有澮言百里十萬畆之田必有澮匠人曰十里為成成間廣二尋深二仞謂之澮是也遂人曰萬夫有川言千里百萬畆之田必有川匠人曰專達於川是也遂人言千里之地故及萬夫匠人言百里之治故止一同爾大率十遂而通一溝十溝而通一洫十洫而通一澮十澮而通大川周田百畆之閒水溢則可以洩害旱乾則可以儲利無溝洫其何以為井田乎既為遂溝洫澮川以備灌溉又為徑畛涂道路以通往來謂以之達于畿則通鄉遂皆然也不惟鄉遂為然案司險掌九州之圖設五溝五涂而達其道路五溝言遂溝洫澮川也五涂謂徑畛涂道路也以此見溝洫之制通九州皆然也然遂人特言溝洫之制云爾而稻人一官又教民以作田興水之法焉以瀦畜水以防止水備乾涸也以溝蕩水以遂均水欲流通也以列舍水以澮㵼水防泛溢也天時之乾溢不常而地利之瀦㵼有節此農夫之所恃以無恐歟此嵗事之所以屢豐歟或曰先王井天下之田必均天下之水溝洫澮遂之通於川當無地不然也何至秦漢而鄭白猶得以善二渠之名豈周人遂人之法不通天下而水利猶有所遺歟大扺井田與溝洫通行秦人廢井田則與溝洫俱壊矣鄭白雖能興二渠以廣灌溉之利而溝洫之制已不復古一方雖䝉其利而能為天下興利者幾何人哉井田之法既壊溝洫之利不行吾恐天下不能皆鄭白也
  重農
  周人以農立國自后稷以來稼穡有教今觀周禮而知周公稼穡之教為甚詳太宰九職之任一曰三農司徒十二職之頒一曰稼穡其重農之意可知矣小司徒之井牧立田制也遂人之溝洫興水利也草人辨其地之剛潟墳壚辨壤糞也稻人掌其水之畜止均寫防旱潦也一稼穡之教司徒既教之遂人又教之一耕耨之趣鄼長既趣之里宰又趣之一種稑之種舍人既縣之司稼又辨之一媺惡之地旅師既等之土均又均之用力不過三日恐其奪民時也起役無過一人慮其妨農業也田不耕者出屋粟懼其游惰而不勤也民無職者出夫布憂其舍本而趨末也甸師何預於農而帥屬以耕王籍所以勸天下之力田内宰何關於農而帥宫以獻王種所以示天下之重穀嘗之日預卜来嵗之芟而為田業荒蕪之慮社之日預卜來嵗之稼而為旱乾水溢之備其始也於田祖而祈年以祈農事其終也享百神而祭蜡以報農功凡有可以佐百姓力農者無不設官而勸導之且以成周盛時天下之田皆井矣天下之民皆農矣有田可耕何患其不耕有土可稼何患其不稼而周公必為之纎悉區畫者盖以農者天下之本食者民之天農不耕則失業食不給則傷生既思所以厚其生又思所以利其用既思所以興其利又思所以除其害先王拳拳重農之意如此百姓豈有不從事耒耜而服勤田畆哉是故周詩有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在民則有先公後私之意駿發爾私終三十里在君則有先私後公之心君民上下皆相勉以農力不啻如父兄子弟則其農盖有不待勸矣吁先王有田以授民且為之區畫如此後世民有欲耕而無田者上之人乃坐視而不恤所謂勸農者足不至田畆口不問菽麥當春一游不過應故事而已豈真有重農之意哉雖然周人雖曰重農而實以士待農而不以農待農也六鄉六遂之民皆授田之農也鄉大夫三年大比之賔興遂大夫三嵗大比之興甿皆於鄉遂中得之耕則為井邑之農學則游州黨之序居則聨夫家之數出則預閒族之書故教之以稼穡者所以勸農也教之以游藝者所以教士也向也民數穀數之登必拜而受之藏於天府所以重農也今也賢書能書之登亦拜而受之藏於天府所以重士也豈非士藏於農則其待農亦猶士乎詩云十月穫稻為此春酒曰殺羔羊躋彼公堂又曰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夫公堂之躋即前日穫稻之夫髦士之烝即平日耘耔之子以此見井田之行不惟兵農不分而士農亦不分也此其所以為良法歟
  山澤
  昔晏子謂齊侯曰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澤之萑蒲舟鮫守之藪之薪蒸虞𠉀守之海之鹽蜃祈望守之縣鄙之人入從其征偪介之關暴征其私是以民人苦疾夫婦皆詛晏子之為是言也是知山澤之利先王未甞不與民共之也晉人謀去故綘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韓獻子獨不可曰山澤林盬國之寳也國饒則民驕佚近寳公室乃貧獻子之為是言也是知山澤之利先王以来未嘗禁民自取之也是故古之名山大澤不以封諸侯而九州山川澤藪之名皆職方氏之所掌至於山林川澤之利害有可與侯國共者則命山師川師辨其名而頒之使致其珍異之貢而已夫不封以山澤之大者將以弭諸侯之侈心而謹天子之守地也必頒以山澤之利者將以示諸侯之公心而均天下之利源也先王於畿外山澤尚為之纎悉區畫而況畿内之山澤乎大抵山林川澤民之所取財用利至博也不公其財則是山海天地之藏而為一人之私有是與民爭利也不為之禁則是山澤國家之寳而聽百姓之自取是縱民趨利也先王不與民爭山澤之利亦不縱民趨山澤之利是以太宰以九職任萬民而五曰虞衡作山澤之材則是官不得私也至地官之屬則有山虞令萬民以時斬材澤虞頒其餘於萬民田獵者得以受迹人之令取金石玉錫者得以受卝人之圖羽翮齒角之物皆山澤之農所得取絺綌草貢之材皆山澤之農所得為以至染草灰炭䟽材互蜃之物皆山澤之民所得有也此之謂與民共財既而太宰又以九賦歛財賄而五曰山澤之賦則是民不得擅也至地官之屬山虞則掌山林而為守禁林衡則掌巡林麓之禁令以時計林麓而賞罰之澤虞則掌國澤而為厲禁川衡則掌巡川澤之禁令以時執犯禁者而誅罰之迹人則掌邦田之地為厲禁而守之卝人則掌金石之地為厲禁而守之齒角羽翮以當邦賦則角人羽人斂之絺綌草材以當邦賦則掌葛斂之以至掌炭掌染草掌茶掌蜃之屬無不以時而徵其物也此之謂禁民趨利蓋古者鄉遂之民皆為農農皆受田田皆出賦惟知有田之可業不知有利之可趨獨為山澤之民不專資田畆之業以為生往往資山澤之利以為業利多而民必競末重而農必輕故先王既許之以共財而必禁之使不至於趨利以逐末二者並行而不相悖此其所以無曠土而無游民歟自齊桓公問管仲何以為國而管仲對以惟官山海為可耳於是鹽筴之利始為侯國之私而先王與民共財之意失矣此山澤之一變也漢人以山澤租稅共奉養歸之少府若私之也然賦雖居上利猶在民至吳王國處東南得以招集亡命鑄山煑海以富其國遂至叛逆而先王禁民趨利之意又失矣此山澤之再變也迨失鬻大治如孔僅咸陽者出乃盡取天下郡縣鹽鐵之利幹歸公上一孔不遺於是山澤之賦皆變為𣙜利矣此山澤之三變也自時厥後邦計惟鹽鐵之是資國命惟鹽鐵之是議吁周人山澤之賦果有所謂鹽鐵者乎
  囿遊
  苑囿遊觀之戒古人常凛凛於此滛樂遊逸舜無是也而戒刑焉外則禽荒禹無是也而訓作焉恒于遊畋湯無是也而常以是相儆焉盤於遊田文王無是也而每以是自防焉觀古人以遊田𨓜樂為戒則必不為苑囿之美遊觀之麗矣甞讀詩至靈臺有曰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鶴鶴則文王之有囿明矣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孟子曰於傳有之孟子雖不盡信其有而亦未甞言其無也文王罔敢盤于遊田胡為而為靈囿之作蓋遊田不可盤而苑囿亦不可無也遊觀之心天理之所必有人情之所不能無循理而不流者聖人之所以盡其性也縱情而不返者衆人之所以滅其天也古人為苑囿遊觀之地固非縱情而滅其天亦惟循理而盡其性焉耳周禮囿人一官掌囿遊以牧百獸鄭氏謂囿若漢之苑遊為離宫養獸以宴樂視之如漢掖庭有鳥獸自熊虎孔雀至於狐狸鳬鶴焉嘗觀周公作無逸以戒成王必曰爾其無滛于𨓜于遊于田今設囿遊以為宴樂之玩安能禁成王之逸遊也哉蓋以一人而尊居萬乘富有四海安能盡絶其𨓜遊之樂使之坐受束縛如牛馬然財用固有節不能盡禁其玩好膳羞固有常不能盡徹其珍異服器固有制而亦不能盡絶其燕䙝宫室固有度而亦不能盡塞其囿遊如必使之耳目有所不得玩手足有所不得佚心意有所不得通夫人且不能以自克而亦何樂於為君也一旦人情有所不能堪天理有所不能制滛壑一開隄防一決則將奔突橫流而不可禦將有盤遊無度而為有洛之畋流連無厭而為瓊臺之觀豈特囿遊而已哉然周公之設囿遊也惟以刖者守之如閽人所謂每門四人囿遊亦如之是也以刖者而守囿則天子不近刑人而刖者亦不能從王而為馳逐禽獸之事矣囿人以中士四人下士八人為之其徒有八十人所以牧百獸也賔客喪祭則共其獸物而已雖名囿遊而無一語及宴遊之事觀夏官小臣王燕出入則前驅鄭氏謂若令遊觀於苑是成王未甞不為遊觀也而小臣以太僕之屬為之前驅又豈有馳逐禽獸之事哉鄭氏以囿比漢苑以遊比漢官以獸比漢獸則周之制果有如漢之麗者吾恐後人因之苑囿未必無增而先有繫兎伐狐之習池籞未必能罷而必有射熊布𮪍之獵矣觀周公之作周禮其言囿遊也止於牧獸正所以存人君天理之樂而示之以制度之儉觀鄭氏之註周禮其言囿遊也比之離宫適所以開人君人欲之縱而導之以制度之奢
  制禄
  北宫錡問周室班爵禄如何孟子告以其詳不可得聞則是周人制禄之法至戰國無存矣考之周禮周官三百六十當有禄秩多寡之制内史掌王制禄則賛為之以方出之是禄秩必有定數也司禄中士四人下士八人鄭氏以為王班禄則是禄秩之制内史賛之而司禄班之夫周人法天地四時以建官定三百六十以分屬至於禄秩之掌亦必以天之司禄而命官既法天以建官復體天以制禄今司禄之官獨缺何也意者周人班禄之制諸侯惡其害己而去其籍遂缺而不復傳歟然司禄之言雖缺而散見於他書者尚可得而考也大扺古者賦禄以田公卿大夫有功德者皆有采地如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國是也其未有采地者必有圭田如載師之士田孟子所謂卿以下必有圭田是也王制曰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天子三公之田視諸侯卿視伯大夫視子男元士視附庸孟子亦同此分田制禄之等然也以是推之則周人班禄之意可知矣其不可以受田者則有稍食王宫之宿衛則宫正均其稍食后宫之人民則内宰均其稍食至於士庶子及衆庶在外之守城郭溝池者則掌固均其稍食馭夫圉師府史之吏在宫中者則校人等其稍食内外朝官吏留治文書者則稿人共其冗食若此者所頒有常數所給有定員其禄秩則出於廪人之所藏以待匪頒賙賜稍食者司禄取之於此而頒之於宫正内宰等官使之相均給歟夫周人之班禄必使司禄班之使宫正内宰等官自給之不獨杜官吏之侵欺而且有以養士大夫之㢘恥今世班禄有所謂打請有所謂養夯盡叢聚在糧料院而使士大夫自請甚非養廉恥之意伊川所以在講筵不請俸只縁不免持狀而請豈有庖人繼肉廪人繼粟之意哉或者則曰公卿大夫分田制禄可也庶人在官者不啻萬數不知以何賦禄之案王制孟子曰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耕者所𫉬如上農夫食九人至下農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為差王畿千里之地提封百萬井公田什一之稅豈不足以禄庶人在官者哉雖然禄不茍班食不茍制司士一官以德詔爵以功詔禄以能詔事以乆奠食必有其功而後可以制其禄必任其事而後可以食其禄無功而受禄不事而素餐亦周官之所不容也是故宫正月終則㑹其稍食嵗終則㑹其行事内宰嵗終則㑹其稍食稽其功事正嵗則均其稍食施其功事豈有食浮於事者耶不惟是爾醫師嵗終則稽其事以制其食槀人則乗其事而下上其食一醫工之㣲且必求其事之與食相副則三百六十官之屬豈有功忝於禄者耶審乎此則司禄之官雖闕而班禄之意可得而言矣


  禮經㑹元卷三上
<經部,禮類,周禮之屬,禮經會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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