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窩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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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畏窩集
卷七
作者:崔琳
1899年
卷八

雜著[编辑]

經義會精[编辑]

心衡篇[编辑]

孟子曰規矩。方員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

朱子曰規矩是方員之極。聖人是人倫之極。蓋規矩便盡得方員。聖人便盡得人倫。故物之方員者有未盡處。以規矩爲之便見。於人倫有未盡處。以聖人觀之便見。○人之生也。均有是性。故均有是倫。均有是倫。故均有是道。然惟聖人能盡其性。故爲人倫之至。而所由莫不盡其道焉。

欲爲君盡君道。欲爲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

朱子曰法堯舜以盡君臣之道。猶用規矩以盡方員之極。此孟子所以道性善而稱堯舜也。○新安陳氏曰君臣之倫。於人倫爲尤大。所以宗主綱維彼四倫者也。孟子以堯舜盡君臣之倫。責望世之爲君臣者取法之。正以人性皆善而皆可以爲堯舜故也。○朱子曰堯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觀二典大槩可見。是事事做得盡。

孟子曰天下大悅而將歸己。視天下悅而歸己。猶草芥也。惟舜爲然。不得乎親。不可以爲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爲子。

朱子曰得者曲爲承順。以得其心之悅而已。順則有以諭之於道。心與之一而未始有違。尤人所難也。爲人蓋汎言之。爲子則愈密矣。

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爲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

朱子曰舜至此而有以順乎親矣。底致也。豫悅樂也。是以天下之爲子者。知天下無不可事之親。顧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耳。於是莫不勉而爲孝。至於其親亦底豫焉。則天下之爲父者。亦莫不慈。所謂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無不安其位之意。所謂定也。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爲大孝也。○李氏延平先生曰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盡事親之道。共音恭爲子職。不見父母之非而已。昔羅仲素語此云只爲天下無不是底父母。了翁聞而善之曰唯如此而後。天下之爲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常始於見其有不是處耳。

帝曰明明揚側陋。師錫帝曰有鱞在下。曰虞舜。帝曰兪。予聞如何。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嬀汭。嬪于虞。帝曰欽哉。

蔡氏曰刑法也。夫婦之間。隱微之際。正始之道。所繫尤重。故觀人者。於此爲尤切。欽哉。堯戒二女之辭。卽禮所謂往之女家。必敬必戒者。况以天子之女。嫁於匹夫。尤不可不深戒之也。○周子曰家難而天下易。家親而天下踈也。家人離。必起於婦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堯所以釐降二女于嬀汭。舜可禪乎。吾玆試矣。是治天下觀于家。治家觀身而已矣。○陳氏曰舜自處頑嚚傲之間而盡其道固難。使二女處焉而亦盡其道尤難。使非化二女與己同德。安能如此。二女亦舜之儔也歟。

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舜不告而娶。爲無後也。君子以爲猶告也。

朱子曰舜告焉則不得娶而終於無後矣。告者禮也。不告者權也。猶告。言與告同也。蓋權而得中則不離於正矣。○以事理度之。意其未及告而受堯之命耳。其後固不容不告而遂娶以歸也。○程子曰舜不告而娶。堯得以命瞽瞍使舜娶。舜雖不告。堯告之也。以君詔之而已。○范氏曰天下之道。有正有權。正者萬世之常。權者一時之用。常道人皆可守。權非體道者不能用也。體道者。謂全此道於身也。蓋權出於不得已者也。若父非瞽瞍。子非大舜而欲不告而娶則天下之罪人也。

舜尙見帝。帝館甥于貳室。亦饗舜。迭爲賓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貳室。副室也。堯舍舜於副宮而就饗其食。

朱子曰朋友人倫之一。所以輔仁。故以天子友匹夫而不爲詘。以匹夫友天子而不爲僭。此堯舜所以爲人倫之至。而孟子言必稱之也。○胡氏曰孟子稱堯舜旣稱其盡君臣之倫。又稱其盡父子兄弟之倫。此則又稱其盡朋友之倫。非如堯之友舜。不足以爲朋友人倫之至。

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爲事。立爲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萬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殺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則誅之。在弟則封之。曰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㤪焉。親愛之而已矣。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貴之也。身爲天子。弟爲匹夫。可謂親愛之乎。敢問或曰放者何謂也。曰象不得有爲於其國。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稅焉。故謂之放。豈得暴彼民哉。雖然欲常常而見之。故源源而來。不及貢。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謂也。

朱子曰蓋象至不仁。處之如此。則旣不失吾親愛之心。而彼亦不得虐有庳之民也。○吳氏曰聖人不以公義廢私恩。亦不以私恩害公義。舜之於象。仁之至義之盡也。○朱子曰封之有庳富貴之。是不以公義廢私恩。所以爲仁之至。使吏治其國納貢賦而不得肆暴。是不以私恩害公義。所以爲義之盡。後世如漢文之於淮南。景帝之於梁王。始則縱之太過。不得謂之仁。後又窘治之甚。不得謂之義。皆兩失之。

桃應問曰舜爲天子。臯陶爲士。𥌒瞍殺人則如之何。

朱子曰桃應。孟子弟子也。其意以爲舜雖愛父。而不可以私害公。皐陶雖執法。而不可以刑天子之父。故設此問以觀聖賢用心之所極。非以爲眞有此事也。

孟子曰執之而已矣。然則舜不禁與。曰夫舜烏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然則舜如之何。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屣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訢然樂而忘天下。

朱子曰言爲士者。但知有法而不知天子父之爲尊。爲子者但知有父而不知天下之爲大。蓋其所以爲心者。莫非天理之極人倫之至。學者察此而有得焉。則不待計較論量而天下無難處之事矣。○某嘗以此事問李先生。先生曰蒯聵父子。只爲無此心。所以爲法律所縛。都轉動不得。若舜之心則法律縛他不得。終身訢然樂而忘天下。求仁得仁。何㤪之有。然此亦只是言聖賢之心耳。聖賢之心。合下是如此。權制有未暇論。然到極不得已處。亦須變而通之。蓋法者天下之公共。在臯陶亦只得執之而已。若人心不許。舜棄天下而去。則便是天也。臯陶亦安能違天。法與理便卽是人心底。亦須是合下有如此底心。方能爲是權制。今人於事。合下無如此底心。其初便從權制去則不可。○執之而已矣。非洞見臯陶之心者。不能言也。此一章之義。見聖賢所處。無所不用其極。所謂止於至善者也。○南軒張氏曰爲瞽瞍殺人而枉其法則失天下之公。若致辟於瞽瞍則廢父子之倫。是皆雖有天下。不可一朝居者也。舜寧去天下而存此義耳。在臯陶則使舜得以伸其竊負之義。夫何求哉。循天理而已。若後世以利害之見論之。則謂天下方戴舜而賴其治。舜乃去之。得無廢成業而孤衆望乎。此不知天命者也。聖人所以爲治。奉天命而已。若汩於利害而失天理之所在。雖舜亦何以治天下哉。或者以爲臯旣執瞽瞍。舜烏得而竊之。蓋未之思也。臯旣執瞽瞍於前。而使舜得伸其竊負之義於後。是乃天理時中。全君臣父子之倫者也。微孟子孰能推之。

右第一章。竊謂二帝者。天下之大聖也。五倫者。天下之大經也。惟王盡制。惟聖盡倫。而其見於經則克明峻德。以親九族。堯之所以盡倫也。愼徽五典。五典克從。舜之所以盡倫也。統而言之則堯處其常而舜處其變。分而言之則舜於君臣夫婦之倫處其常。而於父子昆弟之倫則處其變焉。夫處常而盡其常。固盡性也。處變而得其常。亦盡性也。聖人所以安土樂天。靡不用極。而於處其變者。尤可以見聖人用心之所極。所性之全體也。蓋弟欲殺兄則制義惟我而我其兄也。在兄則惟見弟之可愛而不見圖己之爲可㤪。父或殺人則執法在士而我則子也。在子則惟見親之可愛而不見殺人之爲不直。至其封之而又不至於庳民之見暴。逃之而又不與於天下之悅己。則又豈非執兩端而用其中者耶。嗚呼。其所謂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者。非此之謂與。

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曰天與之。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舜相堯二十有八載。非人之所能爲也。天也。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天下諸矦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而居堯之宮。逼堯之子。是簒也。非天與也。

朱子曰堯之子不肖。他便不傳與子而傳與舜。本是箇不好底意思。却被他一轉。轉得好。○南軒張氏曰聖人之動。無非天也。其授受之際。豈有我之所得爲哉。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天子而以天下與人則是私意之所爲。亂之道也。堯之於舜。選於天下而薦之天耳。而舜之卒有天下者。天實爲之。堯豈能加毫末於此哉。舜之相堯。歷年如是之久。其薦於天暴於民者。如是其著。此乃天也。堯崩。舜率天下而服堯之喪。堯喪旣除。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不敢以己爲天子而聽天所命也。朝覲訟獄謳歌者。皆相率而歸。有不容舍焉。夫然後歸而踐位。而從容於天人之際蓋如此。然則舜亦豈能加毫末於此哉。翫此章則聖人所謂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者。殆可得而究矣。

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昔者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喪畢。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民從之。若堯崩之後不從堯之子而從舜也。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啓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啓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也。歷年多。施澤於民久。啓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歷年少。施澤於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爲也。莫之爲而爲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南軒張氏曰禹薦益於天。與堯之薦舜。舜之薦禹。其心一也。益避禹之子。與舜之在河南。禹之在陽城。其心一也。天而與益則朝覲訟獄謳歌者皆歸之。益踐天子位矣。禹亦豈得而不與之哉。而天則與子也。禹亦豈得而與之哉。使天而與丹朱與舜之子則舜禹固得遂其終避之意。猶益得遂其終避之志者也。故曰其心一也。○問舜禹避位之說。或者疑之。以爲舜禹之爲相。攝行天子之事久矣。至此而復往避之。如有天下歸之。而朱均不順則將從天下而廢其君之子耶。抑將奉其君之子而違天下之心耶。是皆事之至逆。而由避有以致之也。至益不度天命而受位矣。避之而天下不從。然後不敢爲。匹夫猶且恥之。而謂益爲之乎。是其說也柰何。朱子曰愚聞之師曰聖人未嘗有取天下之心也。三年喪畢。去而避之。禮之常事之宜耳。其避去也。其心惟恐天下之不吾釋也。舜禹蓋迫於天命人心而不獲已者。若益則求仁而得仁耳。論者狃於利害權謀之習。而妄意聖賢之心。蓋以曹操不肯釋兵之心。而爲舜禹益謀。宜其以爲不當去位而避朱均。以曹丕屢表陳遜之心而爲舜禹益謀。宜其幸舜禹之得之。而以益之不得爲可恥也。

右第二章。謹按孟子此數章。可見聖人於傳繼授受之際。行天下之大事而行其所無事也。蓋聖人之心。渾然天理。而靜虛動直。至明至公。不費計較。不費安排。而近自一家。大至天下。擧不出乎吾心造化之中也。夫仁主於愛。自一家始。義主於斷。以天下正。此聖人所以時措而仁義所以並盡也。若夫父子天性也。惟親在急則天下屣耳。竊負而逃海。若曰天下大器也。惟賢是與則嚚訟可乎。爲天下得人。聖人之心。夫焉有所倚。假使朱均而賢於舜禹。則又安見朱均之不可傳而舜禹之必庸也。又若舜禹而賢於朱均則又安見舜禹之不可傳而朱均之必以也。聖人之心。常超乎萬物之表。而一點私意自惹不著。何有思慮。何有係累。惟是天佑下民。必有君師。疇克聦明。疇克若時。世有此人則我直寄焉耳。寄焉而非其人則吾不能終吾事也。誠有人焉。吾雖欲勿用。天下又舍諸。故得其人以寄之。而天下之從與不從。又天下公也。吾又何意必於其間哉。故天下從舜禹而堯舜無與焉。天下之啓而禹亦無間焉。然則朱均之不有天下。以其不肖也。非以堯舜之子也。啓之有天下。以其賢也。非以禹之子也。又安有堯舜之遠其子而夏氏之私其子也。然則堯舜之不能化朱均何也。曰此氣數之所値也。天何言哉。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朱均自値是氣耳。又安知堯之家與舜之家哉。若夫聖子相承。天下久澤。豈非聖人之至願。朱均自不能是事耳。又安得以己心爲其心哉。此聖人所不能也。然則宗廟不血食而子孫寄食於人。堯舜獨無所用其心乎。嗚呼。堯舜之戒舜禹也。尙曰四海困竆。天祿永終云爾。夫以丹朱之慢遊傲虐。苟然在民上。則是彰其惡於衆而聚天下之㤪。荒墜厥緖。願爲匹夫。顧或難矣。惟是胥天下而寄之于舜禹。則彼不得有爲於天下。而舜禹有以處此矣。又豈若後世奸僞之人。竊人家國而並仇其子孫也哉。然則虞賓虞思之所受乎堯舜者。又未嘗不厚矣。然以堯舜之子而用殄厥世。則後世繼世之主。可以知祖宗之不可冒而天之不可恃。則惕然有警矣。且以益之賢而尙不有天下。則後世覬覦之徒。有以知世承之不可易而命之不可干。則凜然有懼矣。故韓子曰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

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慚德。曰予恐來世。以台爲口實。

蔡氏曰湯之伐桀。雖順天應人。然承堯舜禹授受之後。於心終有所不安。故愧其德之不古若。而又恐天下後世。藉以爲口實也。○陳氏曰堯舜以天下讓。後世好名之士。猶有不知而慕之者。湯武征伐而得天下。後世嗜利之人。安得不以爲口實哉。此湯之所以恐也。○朱子曰湯武固是反之。但細觀其書。湯反之之功。恐是精密。如湯誓如牧誓。數桀紂之罪。辭氣亦不同。又曰湯有慚德。如武王恐未必有此意也。

仲虺乃作誥曰嗚呼。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難。惟天生聦明時乂。有夏昏德。民墜塗炭。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邦。纘禹舊服。玆率厥典。奉若天命。

蔡氏曰仲虺恐湯憂愧不已。乃作誥以解釋其意。仲虺之忠愛可謂至矣。然湯之所慚。恐來世以爲口實者。仲虺終不敢謂無也。君臣之分。其可畏如此。○董氏曰君臣人倫之大經也。帝王綱紀天下。先謹乎此而後。人得安焉。世故無盡。人欲無涯。不忠之臣。何代無之。所以畏縮而不敢肆者。猶以古無是事。前無是人。無以藉口耳。苟一爲之則後有潛蓄不軌之心而嚚然以逞者。其不借以爲辭乎。故湯以自慚曰予恐來世以台爲口實。然湯豈至是而後知哉。蓋謂非台小子敢行稱亂。則顔忸怩而心不寧。已久矣。天人交迫。但知爲民除害。而非以爲己利也。及桀已放夏已亡。而天下之不吾釋然後。慚於逐君而代立。聖人之本心。於是愈不自安矣。不有仲氏之誥以明其不得不爲之意與不可妄爲之理。則何以暴白成湯之心事。而陰折來者姦謀。自是而後。昏德不如桀。勇智不如湯。皆未可以藉口也。

伊訓曰嗚呼。先王肇修人紀。從諫不咈。先民時若。居上克明。爲下克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于有萬邦。玆惟艱哉。

蔡氏曰人紀。三綱五常孝敬之實也。綱常之理。未嘗泯滅。桀廢棄之而湯始修復之也。居上克明。言能盡臨下之道。爲下克忠。言能盡事上之心。○呂氏曰湯之克忠。最爲難看。湯放桀。以臣易君。豈可爲忠。不知湯之心最忠者也。天命未去。人心未離。事桀之心。曷嘗斯須替哉。與人之善。不求其備。檢身之誠。有若不及。其處上下人己之間又如此。皆修人紀之實也。

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不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湯使人以幣聘之。囂囂然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爲哉。我豈若處𤱶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湯三使往聘之。旣而幡然改曰與我處𤱶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爲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爲堯舜之民哉。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救民。

楊氏曰伊尹之就湯。以三聘之勤也。其就桀也。湯進之也。湯豈有伐桀之意哉。其進伊尹以事之也。欲其悔過遷善而已。伊尹旣就湯則以湯之心爲心矣。及其終也。人歸之。天命之。不得已而伐之耳。若湯初求伊尹。卽有伐桀之心。而伊尹遂相之以伐桀。是以取天下爲心也。以取天下爲心。豈聖人之心哉。○程子曰五就湯五就桀。此伊尹後來事。蓋已出了則當以湯之心爲心。所以五就桀。不得不如此。又曰伊尹終是任底意思在。○朱子曰五就湯五就桀。孔子必不肯恁地。只爲他任得太過。所謂任。只就他治亦進亂亦進處看。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徐氏曰伊尹樂堯舜之道。堯舜揖遜而伊尹說湯以伐夏者。時之不同。義則一也。

右第三章。謹按易乾之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而夫子贊之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不違。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革之九五曰大人虎變。未占有孚。而夫子贊之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革之時。大矣哉。說者嘗以爲乾之九五。堯舜可以當之。革之九五。湯武可以當之。要之爲大人則一也。而乾則五二皆稱龍而俱有大人之象焉。革則唯五爲大人而已。且乾之曰龍。革之曰虎。言之者又以堯舜揖遜之德。湯武征伐之威擬之者。亦似矣。愚嘗因是而推之曰。夫子所以贊大人者。只是說聖人之德。而未便及堯舜。然大哉乾乎。美利天下。不言所利。而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哉堯之爲君。蕩蕩乎民無能名。而耕田𮣡井。帝力何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不與焉。而南風之薰。解民之慍。又若重華之協于帝。文命之祇承于帝者。其非九二之上承九五者乎。至若舜之察倫明物。由仁義行。其不曰九二之學聚問辨。寬居仁行者歟。至若禹之不矜不伐。東漸西被。又不是九二之善世不伐。德博而化者耶。故夫子於乾之九二。申言君德也者。所以明夫二未居位而君德已著。不拘於他卦之以二爲臣位者也。方堯舜龍飛在天之日。正當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而以賢則有舜禹之龍德。以子則有朱均之不類。斯義也夫堯舜何爲哉。嘗聞以一人憂天下。未聞以天下利一人。一吁於放齊。再吁于驩兜。申命之于四岳然後。得師錫之舜。僉曰之禹。而堯之所吁。舜之所誅也。然則聖人之一吁一兪。無非以天視也天聽也。而天位天祿。一循乎天命與天討。則天命不祐。行矣哉。天之所啓。廢之乎。故薦舜於天而天受之。薦禹於天而天與之。是謂先天而天不違者耶。後天而奉天時者歟。况於人而朝覲謳歌者乎。况於鬼神而龜筮協從者乎。稽諸人擬諸象。乾當爲六十四卦之劈頭。典當爲五十七篇之開卷。而天與天一德。莫純於乾體。聖以聖相承。莫盛於堯舜。則未知乾之效堯舜歟。堯舜之體乾歟。聖人之與天合德。禪讓之四時合序。復何疑哉。然則禪讓是堯舜行也。可以爲萬世帝王相繼之道而一定不可易者耶。曰否。禪讓唯堯舜可以行之。而亦唯唐虞之時爲然而已。蓋時運者天也。行事者人也。人與天合。事與時並。故人不違乎天。事不悖乎時。雖聖人體道之權。亦安有違天而易時哉。蓋斯民者。皆天之所以生。而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也。聖人者。又天之所以生聦明而使之主斯民正天下者也。故洪纖高下形于兩間者。莫非命也。而彼聖人者。職任旣如此之重。則天之所以命乎聖人者。亦必以淸明高遠至誠盡性出類拔萃者而寄焉。上古羲軒以前。不可知已。逮夫鴻荒漸闢。氣化方醇。天將以啓斯民倫紀之標準。鑄斯世百年之鴻煕。則生出第一箇聖人而爲堯。又生第二箇聖人而爲舜。又疊生姒氏而爲聖人。蓋百年之間而三聖有作矣。天之篤生斯聖。擧將以佑斯民爲天下主。然則堯以是不傳之舜而將誰傳。舜以是不與之禹而將誰與。此三聖所以相守一道。而禪讓所以與時偕行者也。假如世世焉常有若堯舜者並生。則雖萬世相禪。而亦可以無弊矣。然此則氣化之所不及而天地之所不能也何者。蓋道體之脗穆者雖無竆。而氣化之流行者常有限。夫百年之間而生出三聖人者。已是氣化之極其醇。而天地之爲生民開太平者至矣。此堯舜所以出宇宙第一等聖人。唐虞所以冠古今第一等好時。禪讓所以卓百王第一等盛節。而後世之莫能及者也。繼此而假有堯焉。不得舜不可以禪。有舜焉。不得禹亦不可禪何者。天命不祐行矣哉。此孟子所謂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而且將有居堯宮而逼堯子者矣。又况有天下者。初非堯舜。而妄欲擬之於禪舜禪禹之迹乎。故曰禪讓唯堯舜可以行之。而不可爲萬世法者也。然則堯舜之行。亦有不可常。而禪讓爲不可法。則繼此者當柰何。而天道亦有竆歟。曰天地之大化無垠。而氣之行則有時而盛衰。聖人之體道無竆。而義之用則隨時而因革。所謂體道者何也。曰君臣也父子也斯二者。天下之大經。而道之所由行。莫先於此。天之所以陰騭下民。敍秩彝倫者。以此而已。聖人所以經綸天地。綱紀斯世者。亦以此而已。氣化之盛衰而數行乎其間。人事之經權而義貫乎其中。臣之道元。只是奉君行令而已。子之道元。只是幹父承家而已。以臣承君之位。卽唐虞盛際之事而旣不可常。則父子相繼。卽古今不易之道。而道之變而權者。亦自反乎經而已。然是亦非人爲之。有所斡旋於其間。亦惟以氣化之有升降而人事之得失者參焉。不觀夫舜禹施澤歷年之久。而益相之未久。與夫朱均之不肖而子啓之能繼者乎。是皆天有所默運乎上。而經緯錯綜乎君臣父子之間者也。故孟子論之曰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爲也。朱子亦以命之在外在內者言之。則彼以夏氏之與子。謂之德衰者。豈其然乎。故禪讓之後。繼世以有天下。又自爲一等時節。而天之所以確然示人者深矣。易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爲乎。然則堯舜之事。固是聖人體道之大權。而父子相繼。是爲帝王世襲之常典。則宜無以易此者。而又有湯武革命之擧何歟。是亦天道之不容。而聖人之不可已者耶。曰嗚呼。天地者。萬物之父母。而大君者。父母之宗子也。以天地觀萬物則萬物爲一體。而聖人者。體天之道者也。以聖人觀天下則天下爲一家。而元后者。理家之事者也。故道足以體天者則爲天之所子。德足以理天下則以天下爲家。夫天之使夏氏繼世者。非以私夏氏也。有足爲天之所子而正天下之家者也。昔禹之有天下也。皇極建矣。九疇敍矣。六府旣已修矣。三事旣已和矣。山川鬼神旣已寧矣。鳥獸魚鱉旣已若矣。繼此之緖。苟有中材之主。守而勿壞。則猶可以萬世永賴。又况子繼父道。子傳父位。是乃天理之正。人倫之至。而朱均不肖。用殄堯舜之世者。是則氣數之偶然爾。天乃錫禹於前。以開平成之功。復得子啓於後。以示傳繼之義。將以絶覬覦之萌。杜禍亂之源。而堯舜禪讓後。與天下更始之一大機會也。天其無意於斯者乎。天之意若曰與其選於衆而不得舜禹。不若付諸子而祇承祖宗。此益之所以不有天下。而啓之所以爲謳歌之歸者也。故召公曰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從子保。蓋天旣迪夏而從其子保。則其所以眷佑夏氏之子孫者亦至矣。定君臣上下之分者亦嚴矣。由太康至相。其間羿奡之禍。幾絶夏祀。而少康之興於一旅。卒復舊物者。其無扶持全安之而能然者乎。必若太無道若履癸者出。矯誣上天而失其所以爲子。不念禹訓而失其所以爲孫。敷虐百姓而失其所以爲君。狎侮五常。暴殄天物而至欲與之偕亡。則天豈私於夏氏而棄天下於一家哉。天之意若曰天地之大統。不可以終絶也。天地之典常。不可以終墜也。天地之衆子。不可委諸一夫而毒痡之也。人家嫡子或癈疾不堪宗事。則猶有易宗而代之者。又况付之以際天所覆而可無宗主也哉。於是乎監觀四方。眷求一德。而又必以仁足以保民而天將以爲子。勇足以討罪而天將以爲吏也。有若成湯之寬仁聖武。出于斯時。則詩所謂湯降不遲。帝命式于九圍者是也。故式商受命。爰革夏正。而其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又曰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蓋天以敍秩命討。付諸聖人。而易姓受命。又是天地換一番時節。其在易之革之九五曰大人虎變。其斯之謂乎。然湯之於桀。亦嘗事之者也。夫旣曰事之云爾。則以聖人至誠之心。又豈有一毫貳之之意哉。欲其維持匡救之也。而惟己爲諸矦。不得朝夕於其側。則又聘伊尹於莘。使之就桀。而以其所樂乎堯舜之道者。日陳於前。冀或得其一朝之改悟也。夫如是故。一進而不休。再進而不止。以至其三往四回而猶不釋也。匪其至誠而有如是乎。夫以伊尹之潔其去就。千駟不顧。三聘始起。則又豈肯屑屑於湯桀之間而如是之頻繁耶。有見乎湯之至誠事桀。而亦以湯之心爲心者也。至其五就而終無若何。則桀之愚。雖堯舜與居。不能化也。而天下之蒼生。已悴矣。夫然後不得已而爲天下計。爲生民計。又豈有一毫利之之心哉。否則後來伊尹之對羣后訓嗣王也。首以先王之爲下克忠。明言而颺言之者。尹豈妄言而誣人誣先王者耶。苟使湯終守北面之位。而可以塞東面西㤪南面北㤪之民望。則聖人之至願而湯尹固爲之矣。夫輔之以成湯伊尹而桀之終不能回者天也。夫天之道。陰與陽而已。人之道。仁與義而已。陰陽互有升降而屈伸變化之機見矣。仁義互爲體用而寬嚴施舍之柄著矣。陽主生陰主殺。生殺雖異時而秋殺不幷則無以遂生物之功。仁主愛義主惡。愛惡雖異情而惡惡不深則無以盡愛人之方。若桀之虐甚矣而終不示之以誅殛之天威。則世徒泥於父子相傳之序。君臣一定之分。而不知天命去就之無常。生民塗炭之莫恤。後世有如辛之酗。乃自恃有命在天。如嬴之暴。猶自擬萬世無竆。而天地福善禍淫之理。聖人撥亂反正之功。俱無所施矣。是豈人道之經而有權。天行之終則復始者耶。故天代夏以商而示天下一新之始。代繼以征而示帝王革命之初。夫子所謂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而順乎天應乎人者。其與大人之天地合德。四時合序。先天不違者幾矣乎。蓋湯之心。卽舜禹之心也。而桀之惡。有甚於朱均之不肖。夫堯舜之禪。非舜禹之幸而乃堯舜之幸也。夫代朱均以有天下。舜禹不以爲己樂也審矣。不以不肖之子遺天下憂。而得舜禹以憂己之憂。則堯舜幸孰大焉。若湯之不幸則不得堯以爲君。而終以舜之所以事堯者事之也。桀之不幸則不得堯以爲父而使以朱之所以德讓者處之也。故聖賢之遇於時。有幸有不幸。而揆諸義則同歸於道。蓋有春而無秋。固不可也。有繼而無革。亦不可也。故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程子亦曰二帝而上。聖賢世出。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而開人。各因時而立政。曁乎三王迭興。人道備矣。天運周矣。故愚亦曰堯以禪禹以繼湯以征。而古今帝王之範圍盡之矣。出乎此則僭僞也。弑逆也。誰當以聖人爲口實者。噫。

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順。放太甲于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賢者之爲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簒也。

朱子曰伊尹之志。公天下以爲心。而無一毫之私者也。○南軒張氏曰伊尹之事。志存乎宗祀。變而得其正者也。方是時。太甲在諒陰。故徙之先王墓側。使之動心忍性而深思焉。是伊尹以冢宰攝政。而太甲居憂于桐耳。太甲克終允德則於練除之際。奉而歸亳焉。其克終。雖由其自㤪艾以改過。實亦尹之至誠有以感格之。無尹之志。徒以君不賢而放之。是簒亂之所爲耳。後世唯霍光放昌邑王賀而立宣。庶幾乎心存宗祀者。然始也建立之不審。而至誠敦篤。又不加焉。其於尹之志。蓋有愧也。是以嚴延年劾之以爲檀廢立。無人臣禮。而識者有取焉。霍光且爾。况他人本爲一身利害計者乎。所謂元惡大憝。必誅而無赦者也。

右第四章。

微子去之。箕子爲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問微子篇曰詔王子出迪。我舊云刻子一段。於三仁去就死生。未知其所以當留當去當死之切當不可易處。蓋嘗因是妄謂微子以宗國將亡。不勝其憂愁無聊之心。而謀出處於比干,箕子。故箕子爲言我興受其敗。不可逃免。當與宗國俱爲存亡。故雖商祀或至淪亡。我亦誓不臣屬他人。蓋將諫紂。紂不聽亦不敢苟全逃死。而比干無以言者。孔氏所謂心同不復重言是也。其後比干果以諫死而箕子乃不死者。比干初心。豈欲徒死以沽名哉。所以諫者。庶幾吾言得行而紂改焉耳。紂旣不改而言益切。故紂遂殺之。則比干亦不得而逃死耳。箕子初心。亦豈欲隱晦自存。以苟全其生哉。亦猶比干之諫。冀吾言得行而紂改焉耳。紂旣不改而囚之。偶不死耳。紂囚之而不置之死。則箕子豈固欲自經於溝瀆而爲匹夫之諒哉。故因遂佯狂爲奴。蓋亦未欲卽死。庶幾彌縫其失而冀其萬有一之開悟耳。蓋諫行而紂改過者。二子之本心也。諫不行而或死或囚者。二子所遇之不同耳。使紂而囚比干。意比干亦未敢卽死也。使紂而殺箕子。箕子敢求全哉。二子易地則皆然矣。至於箕子爲微子之計則其意豈不以謂吾三人者。皆宗國之臣。利害休戚。事體一同。皆當與社稷俱爲存亡。不可復顧明哲保身之義。然而微子國之元子也。往者紂未立。吾嘗言於帝乙而立子。帝乙不從而立紂。是以紂卒疑吾兩人。故吾舊所云者。足以害子。子若起諫紂則紂益生疑。非惟不從。害必先及子而倂我危矣。死分也不足惜。而未有毫髮益於紂而遽死可惜也。東萊所謂人先有疑心則雖盡忠與言而未必聽。蓋疑心先入而爲之主是也。故微子不可留。但當遯逃而出。乃合於道。况我與比干旣留。諫以事紂。存亡未可知。萬一不死。固罔爲人臣僕。此心已堅定。則亦不可使成湯以來。廟不血食。况汝爲元子。又居危疑之地。義當逃去。萬有一全。宗祀可也。此三子者。制行不同。各出於至誠惻怛之心。無所爲而爲之。故孔子幷稱三仁。或以此歟。朱子曰此說得之。史記亦說箕子諫而見囚也。○延平先生說三仁事云當理而無私心則仁矣。今以此語推之。三仁之心。只欲紂改過而圖存。比干之殺身。蓋非得已。箕子亦偶未見殺耳。非有意於爲奴也。事勢旣爾。微子自是亦只得全身。以存先王之祀。皆理不得不然者。使其先有殺身強諫之心。則亦不得爲仁人矣。箕子,比干都是一樣心。箕子偶然不衝著紂之怒。不殺他。然見比干恁地死。若更死諫。無益於國。徒使人君有殺諫臣之名。他處此最難。微子去却易。比干一向諫死。又却索性。箕子在半上落下。最是難處。被他監繫在那裏。不免佯狂。所以易中特說箕子之明夷。可見其難處。故曰利艱貞。晦其明也。內難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他外雖狂。心則定也。

右第五章。伊尹三仁等事。且須虛心理會。便見聖人作用。及觀其乘時遭勢之如何。若伊尹之出處始終。擔當得重。有非初學淺量所可窺測。然伊尹之三聘而起。有若不屑者然。及其五就于桀。又若屑屑者焉。此豈衆人識而一己私哉。其孟子所謂達可行於天下而后行之者歟。旣出了。志便在天下國家。以爲天下事如一家事。非甲爲則乙爲。要須濟其事而已。又何間於湯與桀哉。湯之所以聘賢者。其心亦若是而已。然則何事非君。而君誰不能爲堯舜之君。何使非民。而民誰不能爲堯舜之民哉。然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上必有堯舜之君然後。下可爲堯舜之民。位乎其中。爲上爲德。爲下爲民。人臣之職也。當先行吾道輔是君。而天下之君。時有桀存焉。桀雖無道。是亦恒性。天下安有不可變之人哉。以是而往。一再而不得焉。則曰交踈而未孚歟。語驟而未入歟。至道難聞。善言必三。寒變而曝。夜升而明。又豈以一手足之勞哉。要之盡吾心竭吾誠而已。如是者五而彼猶不悛。則始乃衋然而傷。幡然而改曰是亦天而已。天其無意於有夏氏矣。天之生此民也。未嘗不命以君師之人。天其有享於有商乎。有商之君。聦明勇知。其可與爲堯舜之治者乎。所以輔君之心。終始惟一。而救民正夏。豈有他哉。逮夫鳴條之師旣返。建中之德始敷。月正于丑。年改以祀。牡旣白矣。冠旣冔矣。天下之制度一新。生民之室家方慶。而后王遽陟。邦棘斯頻。六尺嗣君。丕承基緖。而乃惟敗度敗禮之爲。則彼佐先王開國元老。受託孤寄命之任者。其心當如何哉。始言成德而進訓。繼以儉德而申戒。至於未克念未克變。尤且以躳先見夏而懼其鑑之不遠也。念昔先王。莫知我哀。而獨有一義可行者。蓋今王方在諒闇。未有命令。百官之職。冢宰是聽。而王之在亳。所與狎者。惟頑童不順理之雜進。則其所以蕩王心惑王智者多矣。苟能捐遠邪人。不使見惡行。密邇先王。誘發其天衷。加以歲月之久。以俟三年之闋。則王之徂彼也。柱楣翦屛。異昔時深宮大廈之安。衰絰孤居。無前日左右便嬖之昵。朝夕攀臨而陵墓之松栢蒼蒼。夙夜對越而先王之陟降洋洋。始若憤悱。中焉忸怩。晩乃悔悟。其必愀然有見。惕然有省。中宵以興。自數愆殃。則曰我之懷矣。自詒伊阻。弗愼厥德。雖悔可追。人誰無過。改之爲貴。阿衡聖者。豈欺我哉。愛能勿勞。忠能勿誨。勞我佚我。匪怒伊敎。夫如是然後。三年已終。君德已成。釋服返冕。奉以歸亳。則尹之志得矣。湯之基永矣。其不曰奉至公而行大忠者乎。先儒呂氏云使太甲不改。事將若何。愚嘗因是而推之。竊謂太甲雖不改。三年之後則亦當奉歸亳而已矣。太甲歸亳而依舊無狀。則又將若何。曰亦反覆敎誨之而已矣。反覆之而終不聽則爲伊尹計。將奉身而歸歟。抑復爲南巢之事歟。曰否否。伊尹聖人也。以天下自任而不得已者也。鳴條之役。聖人之大權也。權雖聖人。亦必於經之所不及。事之不得已處。斟酌合義而巽以行之耳。非得事事皆然也。朱子所謂湯武放伐。伊尹放太甲。此是權。若時時用之。成甚世界者是也。夫權雖聖人行之。猶以非天下之常也。其應變之際。猶且洗心却顧。尤致謹重。辨毫芒於理慾之間。審向背於天人之際。必若中庸所謂本諸身。懲諸民。考諸往。質諸神而無惑然後。下手焉。其心未嘗自謂我可以權而不差也。故雖以湯之聖而行南巢之事。尙有慚德口實之憂焉。又况湯之革命之後。天下之民。已脫於水火。天下庶務。亦皆一番齊整。而無復不得已之大關矣。天之心固已默定。而以商爲天下主。則天下固商之天下也。湯旣沒而太甲以適孫嗣位。則太甲之與尹。固有截然不可易之定分。而不可以他焉者也。特以始初不明。時又諒闇。而姑以大警動于冲心爾。且前日鳴條之事。無一毫私意。故桐宮之擧。天下信之。殷人悅之。嚮非伊尹平日至公大忠之見孚於人。則其處太甲於桐宮也。天下豈不曰伊尹將復利南巢之事而荷戈攻之乎。伊尹其得何辭以却之乎。於此見伊尹鳴條之師。眞如靑天白日而無一點瑕翳。又於桐宮之營。直是至公血誠而無一毫可疑者。又况太甲其姿性之不善。本不如桀之甚焉。加以居桐積憂之際。其無一端天理之藹然耶。設不能處仁遷義。萬景俱新。而必保其不至於酒池瓊宮。以失其天下也。又况歸亳之後。吾所以輔導之者。又將不倦不沮。愈勤愈懇。彌縫其闕。將順其美。使天下事。間得以次第調劑。而又若成湯之典訓猶在矣。如是幾年。王之年旣長而德其有瘳乎。尹之年旣耄而代其有人乎。復政有日。吾斃於正耳。若夫爲國元老。歷事數朝。而乃以嗣王之不見聽用。一朝拂然爲全身遠害之計。藐視宗國危亡之不暇。則又奚有伊尹而得爲寄託之責任哉。故愚必斷然謂伊尹不去而終奉太甲以存商也。然則其不能化桀而終至於伐。獨輔太甲而終返於亳。其功用不同何歟。曰此係任之專與不專。用之深與不深耳。夫伊尹之就桀。其所以輔導之者。豈不用極。而惟彼夏王視之用罔。且夏臣之簡賢附勢者。方自處以天子之大僚。而輕伊尹爲矦甸之媵臣。亦且助桀爲虐。忌惡湯聖。有若仲虺所喩秕莠者然。尹之說其能入得他心耳耶。故深言之則反觸其怒而秖足以取禍。事或有轉移施措之方。而又非遠臣獨力之所可及也。此桀之所以終不得變化也。惟後來輔太甲則自是先朝之顧命。天下之倚重。而嗣王自以童蒙求我矣。吾道可行。吾義得伸。則小小嫌疑。有不足恤。而惟天下宗國之是憂。故三年之間。雖不避放君之名。而仲尼所謂爲人臣者。殺其身有益於君則爲之。况迂其事乎。假如徂桐而克終。則是吾之計不謬矣。假如徂桐而不改。亦當奉歸而使吾之心暴於天下。惟先王艱大之遺。吾有以藉手而歸之矣。曰然則桀之必至於放。而太甲之終不可廢又何也。世有救民之成湯。而桀之惡甚焉。則天必除桀矣。商無纘統之諸子。而太甲爲中人則天必眷商矣。若夫天誅於桀。天眷於商。則又可見天地之心。而聖人用權之亦施於不得已焉。嗚呼。此非達於天人之際消長之運變化之故。其孰能語於此哉。若三仁之出處當理。朱門已論之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