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堂先生別集/卷十三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十二 澤堂先生別集
卷十三
作者:李植
卷十四

經筵日記此日記錄在曆書紙背。不復定凡例修正。而從本草傳書入梓。[编辑]

癸亥七月十八日。始入對文政殿。晝講論語。自季文子三思。止不可及也。務窮理而貴果斷。鄭經世主言勇字。臣以爲若不善而徒以斷爲主。恐有差失。必先窮理。預定天下之是非。然後方可言斷。鄭曰。是以知先於行。

十九日。晝講入侍。自子在陳。止亦恥之。上曰。不念舊惡。乃當今至戒。筵中皆贊服。臣曰。舊惡之爲言。乃有新善之云爾。若未有現顯改過之實。而徒以歲月久遠。謂之舊惡而用之。恐非經旨。況如爾瞻。乃通天之罪。豈有可遷之善。惟其次減者。或有善可用也。○左丘明恥之。所養可知。此本孟子論子路語也。恥字最難說。須是養而致之。向來士大夫爲不善者。有利而無害。人皆趨奔。惟有恥者不然。人君不可不養廉恥也。

二十日。顏淵季路侍章。上曰。無伐善無施勞。是顏子難事乎。臣曰。顏子就所能而言之。謂之願者謙辭。聖人不知己是聖人。況顏子有若無實若虛乎。又据羈的牛馬註。臣曰。人皆以爲王道決不可行於今。以此註言之。王道易行於霸道也。上曰。豈有此理。臣曰。王者無欲。虛心順理。如牛馬穿絡然。霸者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強其所不能。豈不難乎。李貴極言聖學當主一無適。豈可徒說無欲二字耶。仍及師道俗習閭巷雜談。臣曰。臣以王道去人欲爲說。李貴言誠敬去人欲之本。此言是也。臣又曰。筵中皆以渾然天理四字爲言。此理字未易體會。但此牛馬說上。看驗可辨云云。又曰。臣等所講。未免疏略。殿下於宮中。熟玩詳味。有所疑處。卽問於臣等。則臣等亦因此知聖學之所至也。夫學貴思。思則有疑。疑然後有進也。今自上泛讀前授一過。更不審問疑難處。卽臣等不足道。筵中豈無可問之儒臣也。貴曰。李植言極是。須以得師爲先務。

二十四日。自雍也。止曰太簡。臣曰。心中無物。所行自簡也。無者。非無義理。無物累也。古人云有主則虛。神守其郛。無主則實。鬼瞰其室云云。又曰。近來之事。恐未能居敬而行簡也。曺參去齊。以獄市爲託。刑獄最不可擾也。今者勘亂之初。雖未免暫施刑誅。然須當誅便誅。當赦便赦。今則不然。追捕囚繫。絡繹道路。秪足增怨。不足服姦也。上曰。此事予知其弊久矣。自爾如此。可恨。臣又曰。易曰先庚三日後庚三日。此云變更之道。當審其始也。今群材滿朝。各陳所見。自上不究其弊。一切敷施。至於推行之處。多所妨礙也。不答。

二十六日。晝講顏子好學章。鄭專說文義。臣曰。先明諸心知所往。此言窮理當先。必須預講是非。庶臨時省察善惡之幾也。上曰。未聞好學者云云。聖人之言。無乃太迫乎。鄭曰。實無其人。告君之辭當如此也。臣曰。是時。曾子年少學未成。宜乎以云也。大抵眞好學者難得也。昔人問於程伊川曰。門人孰爲有得。伊川曰。謂之有所得則未易言也。當時弟子。如此論語註中人。非無學問之人。程頤之言如此。亦孔子之意也。其後宣祖大王問李滉朝臣學問。滉擧此程說爲對云。以此言之。臣亦未敢對。惟奇大升多見文字。可謂通儒也。

八月初一日。三月不違仁章張子曰註。臣曰。先儒以爲二程氣質明粹。橫渠氣質夾雜。故其工夫極到底。其言尤切實。如此章。雖愚不肖。可以下手也。因鄭經世天理人欲之說。上曰。天理人欲。詎是難辨底物乎。鄭曰。此敎甚善。凡人色貨之欲易辨。隱微之欲。非聖賢不能察。臣曰。事有是非肯䋜處。勿爲私意暗牽。差之毫釐。不覺陷於大惡。如宋高宗事虜。他心自以爲孝。而後人以通天之不孝斷之。不明理之過也。

初三日。簞瓢章朱註博文約禮。臣曰。此實兩進工夫。聖學切要之訓也。古人之閱天下之義理。至於無可疑。則胸中亦足樂也。不但不愧不怍而已也。反身而誠。樂莫大焉。亦此意。

初四日。因澹臺章爲治以人才爲主註。臣曰。知人尤難於用人。臣聞成宗大王有言。自有職以上。予能知其賢否才拙。未知成廟以何術能徧知人物如此也。今宜申明薦擧之法。一以求訪人材爲先可也。鄭燁曰。成廟逐日接下。與臣僚無間。宜乎審知人物也。李敬輿極言用人不公之失。臣亦言當今之病。在於曲徇相識人之意。不問賢否。一切注擬。且所擬之人。非有預定銓品。或首擬或次擬。皆無倫敍。殿下但披三望。以首擬爲最賢而點下。豈知三望元無高下之可言也。上曰。三司淸顯。或見擬一人於副末。一二番後。更不注擬。或初未知何許人而遽首擬。殊未知其故。近日儒生上疏。以予首望落點爲有弊。仍論祖宗朝有上中下刻字筆。當落點時。信手取筆。得上則點首。中則點副。下則點末。此意似公。鄭曰。曾聞此乃明廟時事也。臣曰。此非活法也。李云似有弊。上曰。若三望中。有曾所知其賢者。則可以落點。三望皆不知之人。則此用筆之法似公也。

初五日。自孟之反不伐。止何莫由此道。臣曰。不能由道有二。愚下者固不能由之。其高者反騖於異端虛無之境。故人鮮由之。鄭曰。植言未盡。高者入於虛無。下者溺於功利云云。宋朝之美。臣曰。周末文勝之弊也。如以佞爲賢之類可考。子曰剛毅木訥近仁。正與此相反。我國風俗。未知所尙如何。但向來士大夫。全以嫵媚便捷爲名士。一經世變。廉隅頓毀。豈非重外者輕內而然乎。如唐太宗。以魏徵疏野。反爲嫵媚。則其觀人待臣之美可取也。

初八日。文質章。野鄙略也。上問鄙字。臣曰。鄙猶庸俗也。古人以美爲都。以陋爲鄙也。人之生也直。臣曰。此聖訓極嚴。如云不直而生。則雖生無異於死也。使人惕然警動處也。○因鄭經世論委差事。曲折甚多臣曰。此宮法不正。失之於初。大抵王子公主出宮後。方遣都掌之類。以收私貢。今自大殿送人。則公私之間。是上命也。臣子安得以禁之。今須變其體統爲當。○請大北冒占登第者。表表人削名。雖已正刑者。不可不削名也。上曰。此亦不公。不允。

初三日。晝講。李貴極言功臣被毀之冤。臣曰。此言於臣等甚未安。但聞人譽金,李。而不聞毀之也。惟從事官以推賊贓有謗。且用人不免糊塗。守令無異於前。此所以多謗朝廷。非全詆功臣也。李極言紀綱不立之害。臣曰。古人云。宋子封事今臺諫不能按劾。引朴應男事數條又曰。紀綱。只在持公道。使人心悅服。今人材同。而或顯或詘。罪惡同。而或刑或免。紀綱安得而立乎。

初八日。因金長生所啓。論鄭澈得罪於黨論而不得罪於國家。今有匹夫抱冤。或因子弟呈籲。從中允可。人無非之。今鄭是何罪而梗之至此。自上亦以臣爲有黨。故不許也。上不答。李貴曰。上已許也。此言極誤。○坐講之說。臣請史官須坐。上曰。雖他臣亦當坐。古人察言觀色。然後情意相通。今俯伏。極未安。○上屢言新進少年凌大臣之害。臣曰。臣雖年大。在新進之中。聖敎如此。極未安。臣自關西承召入京後。只有一言論。而朝廷不用。此臣無所作毀也。其言論。則以當今之弊。不以王法加於罪惡。而專事蕩宥。冀免怨叛。一切容貸。及罪累之人。或懼或怨。多造訛言。則又旁行譏察。虛疑浪說。無所不至。而遂有洪振道之事。此皆天理未明。而人心多私。求利未得。害已隨之者也。臣但爲此論。餘無所撓。李貴曰。譏察決不可無。豈可徒恃天命。不爲宗社之憂乎。上曰。譏察不可專廢。臣曰。譏察的有後弊。設使十中一二有所利益。將來之害。必有大於所得者。今柳應泂告變。是出於譏察乎。成佑吉之言。出於譏察乎。惟群臣大小。各盡心憂國。則雖不務譏察。自然先覺也。如其不然。則受譏察之任者。未必得實而全行己私也。上曰。此言極是。

九月十六日。申欽,李廷龜,李興立,柳舜翼,韓汝稷,趙希逸,金世濂,李植,愼天翊,李性源,朴炡,羅萬甲。自文莫吾猶人。止不直拒之。講義畢。臣曰。程子曰修養之。可以引年。學者之至於聖人。國祚之能祈天永命。却有此理。蓋天卽理也。一身萬事。件件合理。則自然順吉。逆之則反是。所謂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古人不言理字。多說天字。如言自天佑之吉無不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大德者必得其壽。皆分明言天人相與。惠迪從逆。非如後世祈禳禱祠之類也。國家雖極衰亂。人事修盡。則却有此理。

二十三日初更四點。入對崇文堂。參贊官韓汝稷,侍讀官全湜,撿討官李植,注書宋恒吉,待敎羅萬甲,撿閱李景奭。進講大學衍義。自魏文帝雖在軍旅。手不釋卷。止資空談銷永日。鮮有不爲文帝者。講畢。上曰。文帝雖好文辭。旣讀五經。則何爲全無所得。臣曰。文帝志在著述文字。其讀經傳。不過採其華采。爲結撰之具而已。讀書而不以求道爲志。則終無所益。今亦有可驗。今之擧子講誦朱子註經書。非如魏時經傳道理未明之時也。而以經科進者。未聞有道術者。此其驗也。上曰。文帝大抵有才藝之君。亦非凡庸底人。臣曰。文帝能當孫權,諸葛亮。此非偶然。上曰。觀文帝失德。不至於亂亡者。亦未可曉。臣曰。曺氏樹基甚固。所以兩國不能敵。明帝以後。則司馬氏當之。非出於曺氏也。上曰。文帝與思王。文藝孰優。臣曰。以文選所載較之。思王似優。臣又曰。古今帝王好文辭。無如魏之三祖。其弊至隋煬帝而極。煬帝至與臣下較勝負。文帝之言曰。文章。經世大業。不朽盛事。身爲帝王。不欲以德業流聲。而乃欲以文字留名。其立志如此。宜其無所得也。大抵作詩文。最耗精神。敗害心術。臣見儕類。或天資質朴。有識慮人。往往好文辭。則變爲浮淺迂疏之資矣。○湜言文帝薄待陳王事。臣曰。不獨思王。當時諸王。皆拘禁不相通。魏非甚無道之國。惟待骨肉之薄。前古爲尤甚。陳王素與文帝。恩寵相埒。故卽位之後。尤忌之。旣貶爲侯。誅其黨友。前後三四徙封。陳王再三上表請朝覲通間。其辭極悲切。其尤警策者。有曰勢之所去。雖親必輕。權之所在。雖疏必重。分晉者六卿。亡齊者田氏。前輩以爲意指司馬氏。上曰。司馬氏此時。已權重耶。臣曰。明儒有此論矣。司馬此時。雖非權臣。三馬之說。當時已有之。曺操每欲誅懿。因師與文帝善。故得免。其後陳王之言。果驗矣。上問建安七子之名。臣歷數以對。繼曰。建安卽獻帝年號。文帝未簒時也。風俗之變。關係大矣。當初黨錮禍作。陳蕃等夷滅。故是時父子相繼。皆以危言危行爲戒。於是蔡邕之徒。倡爲文辭。故七子文章。古今爲最。湜仍言己卯之後。士習皆浮薄。亦類此也。上曰。今之士習。極無謂。頃日照訖推査時。至有奔走呼冤於道路者云。此何等士習耶。湜曰。士豈盡然。宜且勸奬。臣曰。士習非朞月所當變。自上崇用耆宿之儒。庶有丕變之效也。且國家以詩賦取進士。雖非正科。亦近於浮華。至於經義書疑。猶是學術中文字。考官若取之有法。必無雷同之患。必不得已變其文體。依倣中朝而取之。或可也。今欲分屬經書疑義詩賦之下。殊非試士之正體。臣竊以爲未安。上曰。此事予亦知其不可行。不改士習而救弊於其末。眞無益之論也。臣曰。二程之門。所學甚正。而然猶程子見謝良佐讀史記。以爲玩物喪志。謝卽泚顙。朱子解其義。有一心奔在冊子上之語。蓋不以書冊開心智。反以心智徇書冊。此雖與酒色湛溺者有間。其爲害心一也。上問後魏主珪好書冊。如此而終不得其效。何耶。臣曰。以純夷之君。荒朴甚矣。必不得遇眞儒。眞儒亦必不肯事之。李先凡陋。不能以己正君。故其效宜爾。論唐文宗事。臣曰。文宗誠賢主也。恭儉之節。前所罕有。受制於權宦爲尤甚。良由不得其術也。爲天下大事。不與將相謀之。與一二書生。共行盜賊之術云云。劉蕡之策。揭國柄而歸之相。揭兵柄而歸之將。此語甚要。宋祖以杯酒釋兵權。誠得其便也。上曰。文宗時。事勢極難。將相皆無。奈閹寺何。雖欲揭而歸之。勢必不能。若能揭而歸之。大是英傑手段。必不使其勢至此。臣曰。誠然。周濂溪曰。天下事勢而已。識其重而亟反之可也。此之謂也。上曰。魏珪何物益人。神智之間。似好看。臣曰。誠如聖敎。珪雖夷狄。比之魏文,唐文。却差勝。其所問。却是裏面底事。蓋彼開創一時。用智慮多矣。而常若不足。故有此問。如二君。都向外馳了。臣仍曰。古人非堯舜不陳。臣亦有一言。此古人之言。程子曰。盜賊亦有禮樂。非謂盜賊有禮樂。却有其理也。自堯舜心學相傳。自周公而下至朱子。爲正統也。其說已備於經傳。無容更言。今擧其最悖者言之。曺操性至儉。能造霸業。朱全忠,侯景之徒。盜賊也。其初百戰百勝。得志之後。湛於聲色。前後如二人。乃爲庸夫所敗。由其志氣昏惰。計無所出故也。由此觀之。則雖盜賊。亦有心術。然後能盜賊。今人以正心誠意之論。爲迂儒芻狗之談。以聖賢爲第一等事。不敢犯手做。故臣爲此論矣。

甲子七月十九日。以應敎。晝講論語。知事徐渻,特進官李貴,承旨趙誠立,修撰李昭漢,兼春秋金榮祖,奉敎李坰,注書成汝寬。自飽食終日。止見惡於人其終也己。臣曰。人心有體用。須着事上便不流放。如外道。則便是枯木死灰。有體而無用也。若夫吾儒之學。專於事物上用功。若專無用心。則流慢怠惰。流於利欲。何所不至乎。所謂將有患害者也。博奕雖玩戲。心不走作。獨賢於不用心也。上曰。此章之指。專以無所用心爲非。豈以博奕爲可爲底事乎。臣又引游於藝章註云。古人玩心處如此云云。

二十一日。朝講。領事申欽,知事李廷龜,特進官金大德,崔來吉,承旨鄭廣成,司諫鄭宗溟,侍講官李植,李明漢,掌令崔葕,兼春秋金地粹,記事官成汝寬,李坰。自微子去之。止不用而去。臣曰。仁體難明。只以此等章識之。亦可也云云。上曰。此三人孰優。臣曰。旣曰仁則似無優劣。然大易以明夷之象爲箕子。先儒亦以箕子所爲爲尤難。上曰。死者豈不優乎。臣曰。此則誠如聖敎。三仁地位。豈可以死不死。論其長短乎。上曰。柳下惠言三黜不去曰。焉往而不三黜。此言何如。臣曰。此是他不恭處。坐斷以天下皆無直道也。雖是不可屈之意。語意似不恭也。○待聖人。自有誠敬儀度。豈可徒以待季孟之道。侈之哉。待之雖厚。旣曰不用。則當去也。言史事。臣爲都廳郞廳。頗任此事矣。今者以史草放失。欲令新史官褒貶十六年間事。豈可得哉。其時兼春秋者。尙多在朝。使之各書所聞見以送。而摠裁時據其多小。采用實記似可。上曰。旣無依據。則此策誠是也。

二十二日。同知鄭光續,特進官李慶涵,承旨洪命亨,侍講李植,李明漢,記事官成,李,沈之源。自齊人歸女樂。止必天下而棄之。接輿之行。非不高。但聖人從容中道。不至如彼。被髮行歌。且聖人欲與之語。輒避之。亦非道理。此是賢者過之。反未免行怪者也。

二十三日同知鄭燁,特進官沈諿,承旨崔晛,侍講李植,李明漢,記事官成,李,沈。自子路從而後。止終不離於道。此章與前章同意。但此却知子路尊敬。又見其二字。不至迫切狂怪。故先儒以爲荷蓧最優。上曰。末章。必是子路返而夫子言之也。不然。子路向何人道此句耶。臣曰。出處去就有五層。聖人欲拯濟天下。大賢如伊尹,太公。不肯小用。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故不出。其次。自知才學未成。不敢當大位。又不作小官。如漆開之類是也。其次。不立亂朝。不事汚君。或隱丘陵。或隱下官。又其次。性行高潔。才又不合世用。自守其志。雖治世不出。然世之人君。以一世皆營營於進。而恬退者。不以此爲重。故要激勸頹俗。每加優奬。上曰。然。賢者退伏。而人君不自省己。反以去者爲非。則誤之甚者也。

二十四日。晝講。知事吳允謙,特進元鐸,侍講李植,檢討李昭漢。自逸民。止豈虛語也。臣曰。逸民八人。雖有差等。然其才足以有爲。又其隱遁。皆有所以。如伯夷遜國。仲雍讓嗣之類。非如接輿,沮,溺果於忘世之流也。上曰。柳下惠三黜不去。則何謂逸民。臣曰。柳下惠安於小官。與衆由由。不以聲譽自現。及見黜。又不肯去國求合於他邦。此其所以隱也。○伶人賤工。賴聖人之化。識樂之正理。恥見僭妄之禮。去而之他。此聖人功化之所及也。上曰。仲雍何至斷髮文身乎。何至往荊蠻乎。臣曰。斷髮文身。所以自廢。讓國之心重。故不憚辱身如此。此中權處也。

二十五日。自君子不弛其親。止至於此而已哉。臣曰。周公封魯。以爲卿士。伯禽受封之國。此其訓戒之辭。豈非切要之言乎。不弛其親。卽親親之道。不使大臣怨乎不以。卽敬大臣之道。中庸九經。說此義頗詳矣。蓋爲國之道。無出此二者。無求備於一人。尤切於用人之法。至故舊不棄。若在所後。務去偸薄。曲盡義理。是風敎之要也。徐渻曰。親親則有不任事處。如周召之外。見任於朝廷少。大臣則惟賢是用。此二者竝行不悖。上曰。故舊無大故則不棄。此是聖人事。下聖人則恐有弊之言。臣曰。此訓似不切。然不棄故舊。此仁厚之風。風俗仁厚。則自無悖亂之事。此却切要。蓋大故。是倫紀之罪。外此之過失。自可容置。待之如舊。然謂之不棄。但不棄絶。非謂薦用爲官。掩匿其罪。如沈守慶待沈銓一節。至今人以爲得體。所謂親者。無失其爲親。故者無失其爲故。但不失本初相親底樣子。而不計後來過失也。臣又曰。本朝待宗親之道。雖未及三代之制。比之後世拘禁防限之薄。則遠過之。旣尊官厚祿待之。而三從親盡。則更許從文武科進。常時。又許交游出入。無所疑防。此最好。但雖有絶等之才。不參國政。此未及於大道之世也。然開此一路。亦有效尤而敗者。要以保全。莫如今法。國家敬待大臣事亦關由。如備局及大府寺。皆宰相爲提調。獨用人舍人。最國之大事。而宰相不知。雖謂不見用。可也。上曰。大臣固如此。但聞銓郞不用堂上之言。堂上欲用人。銓郞却沮之云。此何理耶。臣仍歷言銓郞權重之因。且曰。今之銓郞。雖不及專擅。然朋攻之端。必自銓郞始。不可不防。

二十八日。晝講。李貴,鄭燁,鄭廣成,李植,李昭漢,三史。自日知其所亡。止必文以重其過。臣曰。知行學之大方。日知所無。是謂日新。月無忘所能。是謂不失。能如此。方有益。博學篤志切問近思。雖未及力行之地頭。但能如此。則心在內裏。物欲不入。所存自熟四字最要。如夫仁亦在乎熟之熟也。李貴曰。切問近思。乃論學之要。若是國家事。當念其大者遠者。以爲措畫。不可姑息目前以切問近思也。是以朝廷之上。識見爲先。識見淺狹。則不可爲國。臣曰。如貴之言。比之學者。則正如不志於聖賢之域。而只做科文。做自好人。要過目前人事者耳。此切問近思者。却志於聖賢。但循序而進。不欲躐等也。上曰。此語極要切。非謂姑息目前也。燁曰。大學之規模。極於平天下。然用功。却從誠意始。蓋貴之言。有爲而發也。○百工居肆。古人之學。只詩書六藝。治心養性等項也。然必朝夕從事。方極於其道。不然。則外誘入之矣。旣曰君子。非凡庶之比。然若兀然自守。不事學問。亦無由致道。○小人之過必文。此章文義甚明。小人初來。亦是與人同。由其不勝利欲。或做過底遂欲掩。輾轉無狀。以至窮極。是以君子戒於自欺之端。貴曰。此小失自欺。君子亦有之。臣等亦未免。臣曰。朱子曰不必鑄私錢假官會。方爲自欺云云。燁曰。此是精語。古人觀人情狀。都只在此。

八月初一日。朝講。領事左台,知事吳,特進李時發,李曙,承旨趙誠立,兩司李顯英,兪伯曾,下番李昭漢,史官成汝寬,沈之源,金卨。君子三變。此章當與威而不猛章參看。其註所謂聖人渾然陰陽合德者。亦謂此也。此聖人德盛之符。非學所至。所以橫渠學恭而安不成。然非聖人。則必變化氣質。以趨於中和。所以司徒敎胄子。以直而溫。寬而栗。簡而無傲。剛而無虐爲訓。皐陶九德。亦謂此。○君子信而後諫。大凡有事然後勞民。有過然後諫上。此皆逆境也。故其言不能入。旣誠信交孚。則自無此患。此重誠信孚上。今日發政施令。無非爲安民計。而民皆怨咨。號令不行。此豈獨官吏誠信未孚。恐殿下誠信亦未孚也。且如古人有言。秦以深計爲妖言。諫諍者爲誹謗。蓋深計者。預言未來之事。如言盜賊將起。國家將亂。皆於未形見時言。謂之妖言亦易。諫者不過規切上之過失。謗者亦揚說上之過失。此似誹謗。此兩言相似甚易。此章雖爲人臣言事之戒。然人君知此。則聽納之道。莫要於此。○大德不踰閑。吳氏以爲不能無弊。蓋主觀人用人而言。則可以錄大捨小。若爲律己而言。則此言似疏漏。上曰。此言非爲極摯底人而言也。上復問未信而諫。自是人臣之戒。然其誠信未孚時。豈可不諫。兪伯曾曰。山人野士。或新見君父。豈待誠孚而言乎。朝拜命夕奏疏可也。臣曰。山人有德望。爲人君所慕重。亦是誠意已孚。大抵此章。專主誠信而言。非謂必與人君久遠親信而後諫也。上自三公。下至百執事。皆有諫責。豈可以誠意未孚。姑待後日。大抵人臣進言極難。語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言語長則易摘瑕釁。以此獲罪。亦非難事。昔武后號謂暴誅。然必能容諫。如論告密多殺平民之事曰。彼豈皆英雄而欲爲帝王耶。自今觀之。武后若曰。汝以逆賊爲英雄耶。英雄必皆爲帝王耶云爾。其人危矣。且姚令言作賊。數德宗之罪曰。除間架錢乎。稅商錢乎。此乃陸贄之言也。苗傅劉正彥犯闕之言。亦以不用李綱用黃,汪。爲高宗之咎。此陳同,許翰之言也。逆賊之言。與忠臣之諫相同。若不考其主意。則以言獲罪。豈不易哉。上曰。諺云言也文也。只在聽與見也。此論誠是。近來多以情外之說論人。此極未安。

初二日。入侍。李廷龜,張維,睦大欽,李植,李昭漢,成汝寬,李坰,金卨。子夏之門人小子章。臣曰。此大旨。子游譏子夏門人。但從事於小學之方。不知大學之道。子夏則以爲學之有序。不可躐等。能兼大小者惟聖人。而文字似簡奧。故註。頗以言外之意明之。至於程子之意。則又發明大學小學之事。莫非天理。但小學洒掃應對。乃是粗迹。然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則理也。洒掃應對。却是理之當然。此是形而上者。此是極精底。○上曰。孰先傳焉此句未曉。臣曰。此句似簡深。但註解却易見。但譬諸草木一句。却易分曉。草木有大小之區。卽小學大學之別。然皆在一園圃。一園圃。卽道體也。小學書言洒掃應對節次。如掬溜播洒負劍辟咡之類。極精詳。蓋洒掃應對。十分精當。是正當道理。此道亘天亘地。不獨在洒掃上。推而至於平天下。只是一理。而此皆是其然者也。然此必有所以然。此乃其然所以然之別也。

初三日。吳允謙,崔鳴吉,崔晛,李植,李昭漢。史官上同。自仕而優則學。止雖有可稱而皆不若此事之爲難。臣曰。古人之學。便是仕而應行道理。必驗於行。然後又却進學爲易。孟子之時。以旣得人爵棄其天爵爲嘆。今人不學入仕。況望仕而學耶。○子游文學高弟。豈不知喪之節文而爲言。正爲其文學勝。故恐其或過而爲此論也。雖似有弊。不害爲務本之論。○爲難能也。此諺解似誤解。只作不可及之意。非但文理不暢。子張爲難能之事。如子文之忠。文子之淸。是難能事。而孔子未許其仁。蓋無至誠惻怛之意也。荀子以子張爲苟難。卽此意。諺解非是。○仁字最難說。就人事上看。則頗分明。前陳文子註。亦以仁而不佞。三仁夷齊之事觀之。則仁之爲義可識。蓋比干之死。箕子之狂。極難。若以誠意行之。則此是仁。若外慕而效之。則不得爲仁。此謂之苟難。又程子以博愛爲非仁。故上蔡以覺言仁。朱子深以此說爲非。以爲不可離愛而言仁。至誠惻怛。便愛之發也。吳允謙曰。先儒云仁字。唯公字近之。此是也。○不可輔而爲仁。亦不能輔人之仁。此是釋竝字。○人之不得用父臣。非不知愛其所親敬其所尊也。但久遠則哀慕漸殺。而或爲私欲間之。則舊政不便於己。舊臣或有所逆。不得不改。故古人以爲難能也。

策問[编辑]

問。尙書一經。備載聖帝明王謨訓功烈。固非後世之所敢擬議也。然其删定之微旨。傳註之醇疵。篇秩之完缺。或有可明辨而詳說者歟。穆王耄而取甫刑。平王衰而錄文侯。於尊尙之義何據。伯禽之征淮夷。秦穆之誓群臣。於諸侯之事何別。而特取之歟。今文出於口誦而尤艱晦。古文出於壁藏而却平易者。何歟。漂杵之策。孟氏靡信。數罪之傲。吳氏亦疑。卽其眞僞。誰究歟。流火之說僞。而眭弘以災異敗。復辟之註誤。而王莽以亂逆假。若是乎傳註無益也。夏侯大小之立官。臨川父子之設局。劉向之演洪範。孫奭之獻無逸。亦有邪正粹駁之殊歟。九峯蔡氏師承晦翁。作爲集傳。大闡奧義。漢儒註疏。由是盡廢。然其惟庸罔念之釋。王敬作所之句。顧不專用師說。何也。經所以明道。傳所以釋經。而其可疑者如此。則將誰使之折衷歟。抑其宏綱大用。初不在於章句之末歟。何以則學之得其要。敎之盡其方。推而行之。得其效歟。諸生遭此文明之運。將由經科而進。其於金華之講。石渠之校。必有自得素定之論。願聞其略。

問。姓者生之別也。古者或以土爲姓。或以封爲姓。其詳可得聞歟。或指李爲姓。或得卦姓陸。何其異歟。上古帝王公卿。皆祖黃帝。而氏各不同。不聞後世有其苗裔。何歟。晉之王,謝。唐之崔,盧。宋之呂,范。皆一時大姓。後世雖有其姓。世無稱焉。何歟。有賜以爲姓。有冒而爲姓者。有以不易其姓爲賢者。其於禮何如耶。我國以六部之姓。三韓之族爲最貴。然而時有盛衰。以稀爲賤。不復考其源委。何歟。中原不娶異望之同姓。而異姓則雖近或娶。我國則不嫌異望之同姓。而外姓則雖遠爲嫌。互相譏病。何者爲得歟。至於門地以爲選。胤胄以爲貴。乃當今之巨弊也。使草野材賢。望門而却步。膏梁闒宂。尸位以病國。何以則別姓氏崇世族。而無失賢瘝官之嘆歟。願聞其說。

問。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刑妻正家之義。備載聖賢經傳。而世之君子。常患不能盡倫者。何歟。孔氏三世黜妻。尹吉甫後妻殺子。聖賢之敎。亦不能化導。何歟。袁紹之雄豪。馮衍之剛直。而皆不免悍妬之患。霍光忠臣也。而陰妻邪謀。王導賢相也。而畏妻貽譏。俱不能黜去。何歟。或以啖棗黜。或以叱狗黜。抑何其甚歟。我國士族之女。不得改適。士夫疏棄正妻。名敎不容。雖配耦不良。而離異者絶少。果合於古人之中道歟。邇來世敎陵夷。閫則顚倒。男女早婚。奢華相競。夭年敗倫之風。不可盡言。如欲使一世之人。家道正而人紀修。福祿盛而年壽延。則其道何由。

問。娼妓不正之色也。而古之豪俊氣節之士。或不免沈溺。何歟。鄭衛之詩。夫子不删。高唐洛神。朱子不取。聖賢之見異同。何歟。杜牧之於楊州。元稹之於鏡湖。樂天之於樊子。東坡之於朝雲。韓翃之於柳。陶穀之於蘭。情節得失。亦有可論者歟。周恭叔儒門也。而被河南禽獸之責。胡邦衡直士也。而遭梅溪莝豆之譏。秦少游之宋州事。山谷以爲志大略細。韓致光之香奩集。方虛谷以爲憤世無聊。評論與奪之不同。何歟。我國自前朝。有女樂之設。有選上之規。內殿之豐呈。邊鎭之聲樂。皆用娼妓。至於中書有臺妓。列邑有枕妓。先輩名臣。視如尋常。至以文字誇張。流傳俗習之弊久矣。如欲回南國之化。洗北里之汚。則其道何由。

問。養生延壽。其術多矣。所謂頤心神鍊精氣。服食禁忌之方。何者爲得歟。黃帝之法。彭祖之術。後世多傳。而未有以學習而長生者。何歟。或飧木皮而壽。或效龜息而壽。或飧桃實而壽。或餌枸杞而壽者。何術歟。稽康高士也。不得飧石髓。而胡廣小人也。乃能飮菊潭。服食延年。亦有數歟。程子以修養之可以延年。比之於國祚之祈天永命。朱子作調息箴。乃有守一處和千二百歲之語。聖賢之所以自必於長年者如此。然二先生。亦不能享有上壽。何歟。大抵神仙不死之說。固已誕妄而不可學。學養生延壽之方。久視於人世。則雖君子。亦所屑爲。而守道觀理之士。未有以此說垂訓設敎者。何歟。伊欲不流於方外。而能盡其養生保性之道。則行何術而可致歟。諸生博雅之學。願聞剖析之論。

問。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其爲氣一也。而有血氣義氣之二名。何歟。孔子所謂如神之氣。孟子所謂浩然之氣。是指何氣而言歟。程子謂才稟於氣。張子言有氣質之性。此與孔孟之氣。有異同歟。或論文而以氣爲主。或談兵而以氣爲主。是何氣歟。古今國家。莫不崇奬士氣。以爲興亡盛衰之判。其爲用大矣。我朝自祖宗朝。培養士氣。至今不衰。二百年間。扶植綱常。觝觸權倖。以扶國家元氣。則可謂盛矣。至於朋黨相仇爭狠相加。削朝士之籍。毀鄕人之家。自以爲激濁揚淸。國法有所撓。吏師不得制。是亦可謂士氣之盛歟。諸生學究理氣。非日用而不知者也。願聞酌中矯弊之論。

問。寇至而避。士女之常行。而其潔身遠害。亦有足多者。高柴之不徑。曾子之先出。商山之採芝。鹿門之躬耕。果孰優劣。叔皮之河西。仲宣之漢南。子美之依嚴武。昭諫之容錢氏。亦皆識其托而無疵累之可語耶。頃者國運不幸。腥膻深入。兩西士民。魚肉塗炭。慘不忍言。卽今凶鋒雖退。禍心未戢。再猘之憂。朝夕可待。京外之人。咸無固志。扶老携幼。踰山竄海者。比比皆是。論者或以爲害義。朝廷宜加禁止。伊欲不失乎全身之智。而無害於向國之意。則其義安在。抑其大本長策。不在於避亂之得失耶。願聞其說。

問。是非者。天定正理。彼是則此非。此是則彼非。是是非非。自有一定之論。不可容私焉。武王伐紂。夷齊死殷。所行不同。而同於是。何歟。漢以征伐而虛耗。宋以和親而滅亡。所事不一。而一於非。何歟。柳下惠不去而遺名。大夫種不去而殺身。行己則同。而得失異歸。何歟。管仲不死子糾而爲仁。王,魏不死建成而有罪。處事則一。而功罪懸殊。何歟。顏子當亂世。居於陋巷。孟子當亂世。歷騁諸國。一行一止。亦有是非之可言歟。牛,李互擯。孰得孰失。洛,蜀相攻。誰是誰非。大抵是非萬族。必居於一。惟君子可以明之。而濮議唱於韓,歐。無極爭於朱,陸。新法方議。而程子不非。伯紀人望。而魏公力排。其故何歟。恭惟我朝。聖明在上。群賢輔下。是非宜無可疑。而以今言之。士異道人異論。各自以其心爲是非。朝廷之上。群議跂嚮。閭巷之間。士論角逐。樊然殽亂。靡所適從。以至邪正混而不能辨。獄訟紊而不能理。政令煩而不能一。風俗壞而不能正。將大道滅。不可復正而然歟。抑彼此所見各當。不可遷易而然歟。抑是非曉然。而揣鑿嘵嘵者人耶。何以則非是定國論正。而無數者之弊歟。願聞的礭之論。

問。宦侍之職。守門傳令而已。末流之禍。慘於女色。何歟。豎刀之於齊。伊戾之於宋。秦二世之趙高。漢元帝之石顯。東漢之王甫,曹節,張讓之屬。李唐之守徵,季述,令孜之類。元魏之宗愛,劉騰。趙宋之童貫,師成。或以亡國。或以亂政。其禍之或淺或深。可歷指而言歟。三國,六朝之衰季。呂氏,武后之亂朝。未聞有宦寺專權之事。唐憲,宋神明主也。不免有宦寺專征之失。何歟。我國之置宦官。亦遵古制。而自前代。不聞有宦官之禍。何歟。聖上臨御。宮闈淸淑。幽陰之路永杜。然自今以往。可無履霜之漸濫觴之弊歟。何以則宦寺得其職而無家國敗歟。諸生必有慨然於斯者。其各悉著于篇。

問。士必有論議。亦有一代所尙。其高下邪正。實國家興亡之所係。可不重歟。唐虞三代之盛。尙德而不尙言。亦有所謂士論者歟。戰國之世。處士橫議。說客相傾。天下病之。亦有得失之可言歟。至于秦始。一切坑殺。而覆亡之禍。反甚於戰國。何歟。西漢之治。專尙政法。其末也。諛佞成風。王莽因以簒逆。東漢諸賢。淸議激揚。卒陷黨禍。曹氏仍以僭竊。其一世標的不同。而同歸於亂。亦有得失之可言歟。兩晉六朝之士。專談玄理。遺落世事。李唐之士。專尙詞華。是可謂士論而有關於興亡之效歟。逮至宋朝。士論最正。而前有奸黨之禍。後有僞學之禁。時君世主。非甚無道。而終莫之察。何歟。我國家列聖培養。多士蔚興。上自館閣。下至學校。代有公議。國家賴之。可謂盛矣。然士禍間作。或有甚於漢,宋。而爲士者。未嘗創艾。風習如舊。此豈非君相主張之效歟。至于今日。士論微微。日就卑弱。其所論議。不過黨色是非而已。豈不寒心哉。如欲激濁揚淸。挽回世道。使一代士論。復歸於正。則其道安在。諸生其務正學而言。

殿策問[编辑]

王若曰。天之生聖賢。爲生民也。而周公以上。則聖賢在位。以身行道。而澤被於下。孔子以後。聖賢在下。以書傳道。而敎明於下。然而夏,商,周,漢,唐,宋之治。王霸異道。而觀于後嗣興衰之跡短長之祚。則似不無大相遠者。鄒魯之訓未遠。而焚坑之禍作。濂閩之書大行。而夷狄之亂慘。所以行道傳道之功化。安所表著歟。吾東方道學。至先朝大明。而世道之降愈甚。迄于今益泯泯矣。予以寡德。叨寄臣民之上。建極之道。所不敢當。而在下之眞儒。亦未有聞焉。何歟。今者敎化不行。風俗大壞。洪水猛獸之災。不啻在目矣。如欲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極。開太平於一世。其道安在。子大夫其各悉陳。予將親覽焉。

王若曰。爲政。必先正名。設官分職。乃其大者也。虞舜之咨命。周官之法制。至矣盡矣。後世之不能盡遵而行之者。何故歟。漢之設官。多襲秦故。唐,宋設官。大率仍舊。有何所取於秦政之爲而然哉。拓拔魏,宇文周。治道下矣。而其官制則倣依古昔者多矣。若是乎古制之不宜於後世歟。我國家三公六卿之置。略倣周制。而特異其名。其間豈無未盡者歟。至于今日。官名雖存。而職事或異。試擧其大者。則政府之職。在於論道經邦。而今以備邊司爲廟堂。兵民之政。無不關由。政院之職。在於左右承弼。而特爲出納之一司。人君朝夕與處。不過內侍府掖庭署之官。戶部自管貢賦出納。而該司反爲閑局。提調自專啓覆定奪。而屬曹專不預知。都摠府摠管。見掣於內兵曹。不得如古太尉之尊。春秋館下番。混屬於承政院。不得如古太史之專。以言乎外方。則縣之民事。不屬於州。府尉之兵務。無關於都護。其他別廳之設於內。別將之行於外者。不勝其猥雜。庶事之紊。體統之舛。從可知也。議者欲改正官名。務合古制。而或謂職事不繫於官名。惟在恪共。而茲二說。孰爲優歟。如欲官名職事。不相乖謬。體統專而庶事康。則豈無其道歟。子大夫學務經濟。其各悉陳。

王若曰。讀書所以窮理。帝王之學。與凡庶何異哉。堯舜之時。雖無書可讀。至於三代。所學之道。所讀之書。可考而知歟。漢高不事詩書。唐宗講論夜分。所尙懸殊。而創業則同。漢光武篤好文學。宋高宗課日讀書。爲學一也。而出治則殊。何歟。予以寡昧。叨居尊位。首設經筵。循序讀書。于今二十餘年。未嘗廢書。而學不見效。常患鹵莽。宵旰萬機。文書堆案。平日。已不暇於誦讀。疾病連年。精力衰耗。又未遑於經席。雖聞道之誠。內切于心。時習之功。已如此。將何以終始典學。窮格衆理。以爲出治之本也。子大夫造庭對問。志在匡君。願以幼而學之者。悉陳無隱。予將親覽焉。

王若曰。姦邪之害人國家大矣。人主之務。莫要於辨姦。辨之之術。自古爲難。帝堯不放共工。周公不知管蔡。亦可謂不能辨奸歟。齊桓之豎刀。漢武之孫弘。唐太宗之權萬紀。宋太宗之盧多遜。仁宗之丁謂。神宗之惠卿。皆以聰明才智之主。而不能辨。何歟。其他辨奸而致治。任奸而致亂者。可歷數而言歟。予以否德。叨承丕緖。反正之始。放黜憸壬。圖任舊人。朝廷淸明。亦一時之盛哉。而式至于今。治化猶壅。禍亂荐臻。雖古極亂之世。奸臣用事之時。豈有加於此哉。其無乃有之而予未之察耶。如欲知人善察。不容奸僞。使在位皆君子。而小人不得。則其道何由。

王若曰。論治道。當以擇術爲先。王霸之道。行仁假仁二塗而已。又有富強之術。事功之學。論治者。每區別而言之。則王者專無事功。而霸者亦不至於富強歟。三代之爲王道。桓,文之爲霸道。古人論之詳矣。至於漢,唐,宋之治。固不及於純王之道。則其視霸道。孰爲高下。而富強之業。事功之術。亦有專行而致效者歟。我祖宗之世。端本設法。莫非王道。而至于今日。否德忝位。國家顚覆。此正擇術出治改紀圖新之秋也。然而士大夫之論王道者。高談堯舜而不及於救難應變之策。論霸術者。專事功利而不暇於安民化俗之政。王道之效。茫如河漢。霸者之效。亦不可望。兵弱財匱。事功無成。以至強敵外侮。賊民內訌。日趨亂亡之域。抑何故而至於是歟。如欲安民善俗措世治平。則行何政術而致之歟。子大夫生逢道否。學期世用。必有崇論正議。有補於治道者。其各悉陳無隱。

王若曰。箕子曰皇建其有極。建極之義。可詳言之歟。自唐虞三代。降及後世。聖君賢辟。居上承統者。皆可指數。孰爲能建其極。孰爲未盡其極歟。予以寡昧。叨居君位。爲一國所歸仰。萬民所標準。非不欲建極而致治也。顧德之不明。道之不立。而民無所視效。以觀乎朝廷。則朋黨比周。蕩平之路未闢。以觀乎四方。則習尙頗僻。雍煕之化已邈。天變見於上。民怨騰於下。岌岌然尙有危亡之懼。是何故而然也。如欲立大本行達道。措世隆平。無愧於皇極之義。其道何由。子大夫讀書窮理。志存致澤。必有能言皇極之義者。其各悉陳。予將親覽焉。

王若曰。古稱知人之難者。不過君子小人之辨而已。然君子或近於椎朴。而小人或似乎英俊。才全德備者。實不可得。則何以能別於初歟。唐堯姑試伯鯀之才。武王不識武庚之叛。聖人且不免於錯看。何歟。漢高知人善任。魏武知人善察。二君之德懸殊。而知人之鑑則不異。何歟。光武誤許龐萌以托孤。昭烈早知馬謖之必敗。是則昭烈優於光武歟。予以寡昧。叨位于臣民之上。惟思得人才布列庶位。而常患於失人。取其才而用之。則饕虐者或間而民生受殃。論其德而進之。則庸陋者冒忝而績用亦敗。何以則能辨別君子小人。而官得其材。民受其澤歟。子大夫必有尙論其義者。其各悉陳。

王若曰。以文爲治。先王所尙。其體用本末施措之宜。可詳言之歟。堯之文思。舜之文明。以德而言。其治亦止於文歟。夏之忠。商之質。不及於文。孔子獨稱周曰。郁郁乎文哉。其末也。有文勝之弊。何歟。漢,唐,宋之治。雖不及古先哲王。亦有一代所尙優劣之可言歟。吾東方三國之世。文物未開。前朝則奉佛敎而尙詞華。亦可謂之文治歟。我國家聖作神承。禮樂制度。彬彬大備。無愧於西周之盛。而式至于今。干戈繼作。文敎未遑。禮俗大壞。經術茅塞。士子所尙。亦不及古。科製則以險詭爲高。講試則以句讀爲能。以至朝廷詞命。漸歸於魯莽。竝與文勝之弊蔑如也。何以則復祖宗之文治。挽成周之盛際歟。子大夫方以文進。必有尙論於斯。其各盡言。予將親覽焉。

王若曰。程子曰爲治貴識體。人君若何而能盡治體歟。孔子稱舜無爲而治。恭己南面而已。以舜典考之。皆是有爲之迹。至於禹湯文武。憂勤惕厲。未嘗無爲者見於典謨史記。如彼其至。豈其德不及於舜而然歟。漢,唐,宋致治之賢主。率多躬親萬機。厲政圖治。而秦政之量書。隋文之傳飧。漢明,唐宣之明察。皆未免後世之譏何歟。予以否德。叨承丕緖。所務者。憂勤旰仄。綜理萬務。以期庶事之康。而今者化未能孚。令不能行。百僚瘝曠。治綱日頹。以至民生益困。風俗益壞。豈予未能無爲而致然歟。將所務者。非治體之大者而有所忽歟。將何以識治體。而盡治道食治效歟。子大夫以稽古之學。將進于朝廷。其必有能言治道之要者。其各悉著于篇。

王若曰。人主使臣之道。類非一道。一以禮義。一以刑賞。其得失功效。可得以論歟。大道之世。惟以禮讓。則五服五刑。安所施歟。推食解衣。能使不忍背德。而卒不免芟夷。不冠不見。可謂待之以禮。而竟至於棄外何歟。故黜李勣而使後嗣施恩。欲致于頔而使夷裔尙主。抑何道理歟。武后之朝。才俊悉歸駕馭。宋氏之世。臣隣一向偸惰。則寬大之政。果不逮於嚴酷歟。予以薄德。叨立於群工之上。惟思以禮義而待士大夫。與之終始。而常時則竭誠奉公者少。臨急則觀望退避者多。誠信待勳臣。而勳舊至謀叛逆。官爵收武士。而武將日益恣縱。況今人才日耗。文武凋喪。顧視朝列。有可以爲腹心手足。當國重寄。死生以之者。殆恐未易多得。將予所務者乖方。所取者非道而然歟。如欲使賢能靖位。忠智畢力。致世道之回泰。其道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