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浮溪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第十九 浮溪集 卷第二十
宋 汪藻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武英殿聚珍版本
卷第二十一

浮溪集巻二十

     宋   汪   藻   撰


 碑


  信州二堂碑

宣和二年十月盜發清溪入睦入歙入杭蹂十州之地


間以兵圍信不克天子爲出禁旅付大臣討平之初清

溪民阻山爲暴吏不時制寖劇部使者不以聞益放兵


無所忌至攻府寺畧人民由是東南皆警時守州令邑

者疆比壤連無一人奉尺書爲朝廷言者獨信州王君

曰賊興篁竹間不旬日其鋒如此勢非可以朝夕破者

今不百里俯吾境萬一不戒如吾民何即斥金帛募士

增陴浚隍修戰鬭具按蹊隧所通者二十餘所悉以兵

戍之用通守王侯䇿起其屬髙志臨付以軍政條便宜

章十餘上且以計䇿告當路之用事及城守者十二月

賊覆淛東軍張甚頃之焚婺源開化屢以兵偪信知有

備引去正月攻江山常山殘之于是繞信境數百里皆

為賊區君居其中部勒諸將益嚴與王髙二侯勠力締

謀屯韓巖以捍開化屯館頭以扞常山屯竹巘以扞江

山率深溝固壘日揚兵境上為不可測者獨栁家都不

為僃匿精甲數里間志臨以親兵仆旗鼔踵其後賊果

虞三戍之衆不敢犯二月既入衢則鼔行寇柳家都營

嶮峙棖益敺人為兵欲必舉信初以偏師嘗我克之巳

而盡鋭攻號十萬志臨出奇兵鏖擊賊大敗拔營去追

奔數十里焚蕩俘馘至不可勝計縛其偽統軍以獻因

分其兵為三一自韓巖復開化一自館頭復常山一自

栁家都復江山長驅迅巻遂復衢州賊之在他境者皆

望風遁去東南以平于是天子下詔曰信州守臣愈斬

賊有功其進職若官殊等通守舉舜亦禆贊之良也増

秩次之而以志臨為衢州君與王侯既相與侈上之賜

而喜釋于守城之勞也迺築堂二曰示喜曰後樂而書

其本末來請藻曰天下之事所貴于智者以審于禍福

成敗之機而圗其大者區區一時勝負之功不足議也

方盜奮于承平百年之餘民不知兵吏不知守獨君察

于幾微慨然以書抵在位者或非笑或怒且排妒之卒

之無一不如君策及情見勢屈而向之為吏者方狃于

故常曰吾知謹簿書期㑹而已吾書生也何以兵為巽

懦譸張爭為完軀保妻子之計視刈其民如草菅然而

無以善之曾未有奉一州六縣無秋毫之失歸報天子


如君者而余顧以為區區一時勝負之功誠以信于江

南為四塞地使狺然吞噬之心西搖撫南闚建北擾宣

饒則雖磨以嵗月未能遽下也惟君以方千里之地屹


然于橫流奔沸之中扼其吭笞其背使氣奪力殫不能

尺寸進卒夷其衆當是時並江循海三路三十餘州皆

堅壁清野倚君為重則君之建立為何如哉是宜天子

差功第賞書君令甲而信州一日暴于天下則斯堂之

以喜樂名者君與信人果得而私哉君通經術長于吏

治所至皆可紀始君之至州無十日之贏既二年而鏹

腐粒陳以之賞功募士調兵食皆出于此可謂為政知

所先後而功非偶然立者可歌也已乃作詩曰

惟帝奠治以天為區藐彼南服大江之隅八聖休養狃

于丕平有不能馴嘯呼以驚奮厥螻蟻敢仇王師帝顧

在列孰予往笞矯矯禁旅統之公侯春禡于野旋師麥

秋囚獻刑得第勲䇿勞孰固吾圉予其汝襃在列咸啓

信為偏城曰守臣愈實能弭兵惟昔首孽衆為不聞曰

此猘者吾疆懼紛迺理隍壁迺襃選鋒爰走爰集嚴兵

待攻賊屢闖境引師環之一遇鏖擊崩奔不支坐以支

堞扼其三方鄰國仰首如川得防帝曰俞哉惟汝予力

錫之命書光寵而國愈拜稽首敢揚王休迺作華屋睇

山俯流君在斯堂寄適雲杪里民户歌雜以嬉笑君在

斯堂賔客粥粥間于憂虞起舞相屬民祝君壽長為父

師毋或去我阽于墊危士曰君材維試之仂仂音勒十一也

何此州私我賢伯凡厥本剽載之民謠來者是式君將

在朝我為頌詩繄史之訂匪民之私天子之慶

  鎮江府金山神霄宫碑為毛友作

政和四年七月乙未詔天下悉立神霄玉清萬壽宫鎮

江府以金華龍游寺改建如詔書越明年館御既嚴像

設既新學徒勸趨雲委川至聲聞京師于是上親書殿

閣等名十以賜又明年臣某領府事上曰神霄宫成當

書汝某其書之臣謹稽圗牒及道藏書金山始為浮玉

山言自玉京諸峯浮而至者後有即山以居而得金于

水涯者易今名父老相傳先唐時嘗為龍游觀已而為

浮圗氏所有者幾二百年金華陽氏洞天記曰中國洞

天不名于載籍者尚多有之金山其一也蓋其前臨滄

海卻倚大江獨立無朋以天為際風濤潮汐赴其吐吞

日月晦明環其左右攬數州之秀于俯仰之間而下蟠

魚龍之宫神靈之府蓋宇宙奥區古今勝處也則髙眞

所庭逸士所廬天閟地藏餘千百年一朝歸然為海内

琳宫之冠者夫豈無待臣仰惟皇帝陛下繇神霄玉清

之地撫炎精累洽之運凡意所屬天必從之方且恭承

祕訓興既墜之緒滌源培本合道德而一之以幸天下

其神機所運雖兩儀二氣曽不外吾挈提把握則名山

大川東放嵎夷西屬崑崙南極丹淵北連窮髪者特其

融結之一矧兹山當呉楚之衝去京師二千里而近在

吾顧盼之地是宜清光一屬而土木眈眈金碧差差雄

視東南與天無極以至山君海王江神川后奔走率職

惟恐其後故華榜既揭天宇澄穆鶴翔其空沈符之晨

水波不興赤龍自獻世徒咨嗟太息以爲瓌奇詭異之

觀殊不知天人精祲脗合沖融超出形象者迺其餘事

故臣嘗論之在昔人君崇方士之説望殊庭于彷彿者

未嘗不自以爲得與神明交也彼不過涉其徑庭味其

糟粕區區于巫祝之小技禨祥之末節而已亦嘗以神

霄帝君之事告之者乎於戲盛哉自浩劫以來書契所

傳兆干變化出應帝王明道闡教為生民福者上一人

而已何以言之世傳得道而應世者莫盛于黃帝遊赤

水則遺其元珠訪具茨則迷于大隗蓋黃帝自區域而

企天遊故納山川于車馬之間而不足上由霄極而持

世教故用山川于几席之上而有餘則臣以為自浩劫

以來書契所傳上一人而已者豈為過哉上敕漕臣詹

度總視工事始于政和七年之秋而成于明年之夏凡

為殿三曰長生曰青華曰黃籙為臺二曰寶華曰蘂笈

為閣二曰龍游曰經又為泰定庵命太素大夫黃澄居

之澄學道茅山五十餘年流軰推重上以金山為天下

神霄第一故首以付澄臣幸得以薄技待罪從班適守

兹土事成而書臣之職也敢以菲陋為辭謹拜手稽首

而獻文曰

帝膺寶訓臨九躔萬靈祗衛來三天眞人下執樞中權

凝旒不動堪輿旋閔兹頹俗劫屢遷鍊形蜕骨誰非僊

聿興妙教窮海埏叢霄相望清都連偉哉浮玉當大川

地維四絶中巍然世氛不及環以泉呉峯楚嶠輸風煙

天穹地博棲萬椽宛如龍漢初開年帝揮寶墨題其巔

神光下燭陽侯淵金符玉簡功用全蛟龍讋栗江神䖍

驚濤弭伏雲海鮮回翔縞羽登蜿蜒霞光星爥其數千

乗光日覲虚皇前坐令下土侔髙圓焉知帝力施無邊

下臣作頌鑱蒼堅不磨要與兹山傳

 傳

  郭永傳

郭永大名府元城人少剛明勇決身長七尺鬚髯郁然

望之如神人以祖任為丹州司法參軍守武人為姦利

無所忌永數引法裁之守大怒盛威臨永永不為動則

繆為好言薦之朝永因盡忠以報後守欲變具獄永力

爭不能得袖舉牒還之拂衣去擢清河丞尋知太原府

大谷縣太原帥率用重臣每宴饗費千金苛取諸縣以

給大谷民富其斂尤亟永以書抵幕府曰非什一而取

皆民膏血也以資觴豆之費可乎脱不獲命令有投劾

而歸耳府不敢迫縣有潭出雲雨嵗禱水旱為常縣禱

未應乗此譁民永杖巫身暴日中雨立至縣人刻碑記

其異府遣卒數軰號警盜刺諸縣短長游蠧不歸莫敢

迕永械致之府府為幷他縣追還于是府檄及部使者


文移有不便于民者必條利病反復或遂寢而不行客

謂永世方雷同毋以此賈禍永曰吾知行吾志而已遑

恤其他大谷人安其政以為自有令來無永比者既去

數年復過之則空一邑遮留如永始去調東平府司録

府事無大小決永吏有不能辦者私相靳曰爾非郭司

録耶除通判鄭州燕山之役以永為其路轉運判官郭

藥師屯邊怙恩暴甚與民市不償其直復毆之非壞目

折支不已安撫使王安中莫敢問永白安中不治且難

制永請見而顯責之不從則取其尤者磔之市無辭也


乃見藥師曰朝廷負將軍乎藥師驚曰何謂也永曰前

日將軍杖䇿歸朝廷上推赤心置將軍腹中客遇之日

無所不至而將軍未有尺寸功報上也今方倚將軍為

重乃縱部曲𢦤民不禁平居尚爾如緩急何藥師謝無

愧容永謂安中曰他日亂吾邊者必此軰也已而安中


罷永亦辭去移河北西路提舉常平㑹金人趨京師所

過城邑欲立取之是嵗大寒城池皆冰敵率藉冰梯城

不攻而入永適在大名聞之先弛壕漁之禁人爭出漁

冰不能合敵至城下睥睨久之歎息而去遷河北東路

提㸃刑獄時車駕在維揚命宗澤守京師澤厲兵積粟

將復兩河以大名當衝要檄永與帥桂充漕臣張益謙

相掎角永得檄大喜即朝夕謀戰守具因結東平權邦

彦為援不數日聲驚河朔已没州縣皆叛敵來歸敵亦

畏之不敢動逺近宴然居無何宗澤死充守京師以張

益謙代之而裴億為轉運使益謙億齷齪小人也㑹范

瓊脅邦彦南去劉豫舉濟南來冦大名塊然孤城居其

間敵以十倍之師攻之永率士晝夜乗城伺間則出兵

徂擊或勸益謙委城遁者永曰北門所以蔽遮梁宋敵

得志則席捲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敵猶當死守徐挫

其鋒待外援之至奈何棄之因募士齎帛書夜縋城出

告急朝廷且請朝廷先爲備敵攻益急俘東平濟南人

大呼城下二郡已降者富貴不降無噍類益謙輩相顧

色動永大言曰今日正吾儕盡節之時又行城撫將士

曰王師至矣吾城堅完可守汝曹努力敵不足畏也衆

感泣質明大霧四塞敵以車發斷碑殘礎擲城中樓櫓

皆壞左右䝉盾而立多碎首者良久城䧟永坐城樓上

或掖之以歸諸子環泣請去永曰吾世受國恩當以死

報然巢傾卵覆汝軰亦何之兹命也奚懼益謙億率衆

迎降敵曰城破始降何也雜然以永不從為辭敵遣騎

召永永正衣冠南向再拜訖易幅巾而入敵曰阻降者

誰永熟視久之曰不降者我尚奚問敵見永狀貌魁傑

且夙聞其賢乃自為好語數十言欲以富貴啗永而降

之永嗔目唾罵曰無知醜類恨不醢爾以報國家何説

降乎敵令譯者申諭不已永㦸手怒罵不絶敵諱其言

麾之使去永復厲聲曰胡不速我死我當率義鬼滅爾

曹大名人在縶者無不以手加額為之出涕敵令斷所

舉手幷其家害之時年五十三建炎二年十一月甲子

也即日語傳城中雖素不與永合者皆相向慟哭敵去

相與負其尸瘞之永博古通今得錢即買書家藏書萬

巻因事為文皆可録而不求人知見古人立名節者未

嘗不慨然揜巻終日而尤慕顔魯公為人喜面折人過

退無異言聞秋毫之善必咨嗟奬成如不及士友以此

嚴憚而歸之杜充守大名名稱甚盛永嘗畫數䇿見之

他日問其目曰未暇讀也永數充曰人有志而無才好

名而遺實驕蹇自用而得名聲以當大任鮮不顛沛者

公等足與治乎充大慙靖康冬敵犯京師中外阻絶或

以兩宫北狩告永者永號絶仆地家人舁歸不食者數

日聞元帥檄始勉强一餐其忠誼蓋天性若夫事親孝

與人忠輕財篤義而于吏治精明皆永餘事其大節如

此他不足為永道也紹興初始贈永中大夫資政殿學

士諡勇節官其族數人

贊曰嗚呼靖康之禍豈不哀哉以二百年全盛之中國

而在位皆拘攣章句之徒謂名節為非所急士之精鋭

銷耎盡矣一旦為敵所乘無不全軀保妻子奉頭䑕竄

或甘心汚辱之地而不悔永以身徇國至勉其家必死

非所謂烈丈夫而不為世所推移者哉當是時以節死

者雖不為無人若劉韐李若水向子韶霍安國張克戩

楊邦乂皆其章章尤著者也然罵敵不屈無如永者故

掇永平生行事著于篇有以見永立大功名而奮不顧

身者有所從來非偶然發也

浮溪集巻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