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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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江漢集
卷二十一
作者:黃景源
1790年
卷二十二

諡狀[编辑]

正憲大夫、刑曹判書、兼知訓鍊院事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贈崇政大夫ㆍ議政府左贊成ㆍ兼判義禁府事世子貳師李公謚狀[编辑]

正憲大夫、刑曹判書、兼知訓鍊院事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李公,以景廟二年十月乙丑,葬楊州玉流之原。至英廟元年,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世子貳師。

今上殿下四年九月,公曾孫承政院左承旨亨逵來謂景源曰:「曾祖爵正二品,法當賜謚。請爲狀上于太常。」狀曰:

公諱弘述,字士善,姓李氏。五世祖德興大院君中宗恭僖大王第七男也。高祖諱河原君;曾祖諱引齡唐恩君;祖諱凝川君。考諱錫漢,贈吏曹判書,妣贈貞夫人慶州金氏,護軍諱光翼女也。

公幼沈默有氣槩,善騎射,不事家人産業。肅廟卽位,登武科,拜宣傳官,以武藝御試高等,加折衝。

六年,由禁軍將出守慈山。兵曹判書金公錫胄言「李某國士,可用」,遂啓,仍任禁軍將,已而出監平山縣。七年,授昌城府使,遷宣川府

十四年,以所江鎭防禦使擢慶尙右道節度使,仍任所江,加嘉善,拜黃海道節度使。十六年,自吉州牧遷會寧府使。二十二年,擢平安道節度使,明年拜三道統制使。二十六年,入爲摠戎使,加嘉義、兼訓鍊院都正ㆍ右捕盜大將。遂進拜御營大將,因事罷。

二十九年,出爲咸鏡北道節度使,邊民犯法,坐奪告身。三十五年,起三道水軍統禦使,入爲五衛副摠管,復拜平安節度使。四十年,召爲漢城左尹,又出爲水原府使。

四十三年,特授訓鍊大將,十月拜刑曹參判。權弼衡上疏,詆辱金忠獻公昌集,其言絶悖,肅廟震怒,命竄極邊。弼衡西道善地,不許,卒定於北邊,積忤一鏡自此始。四十四年,入兵曹爲參判,陞資憲,拜漢城判尹。四十七年,陞正憲,判刑曹。

景廟卽位,李夢寅請復禧嬪張氏位,上命刑曹覈其指使。人皆畏避,公獨按其獄,一鏡益嫉之甘心。

初,陸德明申奉堂爲劇賊,衣婦人服,入閭里,奸騙女子。慶尙水使金時泰來言:「德明善術數,恣行妖邪,改名,情跡莫測,何不譏捕?」時公兼捕盜大將,卽日杖殺。於是一鏡爲蜚語曰:「陸玄,以領議政金某之腹心,密探金某陰事而叛去,李某金某嗾而殺之。或以爲李某金某密議,而爲所竊聽,故殺之以滅其口。」公之罹禍,此其根也。

初,景廟有疾無嗣,人心疑懼。金忠獻公昌集等白于景廟,奉仁元大妃之命,冊英廟爲王世弟,一鏡由是大恚之。是時鳳輝泰耈世良相繼投疏,或陳箚動搖東宮。及諸大臣聯箚請使王世弟代理國務,公以爲當此至艱之會,國之安危繫于訓局,引柳就章爲中軍。

景廟元年十二月,一鏡眞儒弼夢明誼聖時等,稱求言應旨,先上一疏,搆誣大臣,將一網打盡。是夜二更,聖旨忽下,自大臣及三司諸臣,幷罷黜。又敎曰「李某奸凶蔑倫,陰懷不測之心,如此之人,不可置之將任」,遣宣傳官奪符,仍命削黜。已而眞儒啓曰「陸玄稱名人曉解術數,久作昌集之密客,及生釁叛去,李某昌集之密嗾,塞口撲殺者,蓋以此也」,公遂下獄。

至壬寅三月,虎龍上變,掌令李景說李某移送鞫廳一體嚴問。一鏡自請爲獄官,攘臂擔當,捕廳從事、軍官、吏卒幷逮囚,萬端誘脅。從事朴宗榮兪一基、諸員金遇兌金震錫等,爲威勢所壓,迎合圖生,架虗之言無所不至。獨軍官玄德明累受酷刑,竟死杖下,嗚呼!眞烈丈夫也。

公自本府移鞫廳,而趙洽誣告之言曰:「嘗聞李正植之言,則以爲今方圖得備忘記於內間,領相與訓將相議,扈衛宮城,以防一邊人之攔入。」正植以此誣服曰:「柳就章扈衛時,便於任使,故李某以爲中軍。」一鏡得此,如視奇貨,脅受正植等誣服,而汲汲勘斷之,數日之內連加毒刑。乃以五月十七日,卒于獄中,享年七十六。

初,一鏡恣意脅公,公大言曰「死易耳。吾豈誣服者哉」,竟不服死。眞儒族弟眞淳啓請施孥籍之典。

英廟元年,一鏡伏誅,而復公官,又命禮官賜祭。後明年,命仍前案,虎龍之誣又自如,而公之官贈亦被還奪。後十五年,頒《大訓》,命燒虎龍誣案,幷還追削諸公之職,而公之贈爵又復如初。於是義理昭如日星,而逆順之分不待百年而定焉。

公爲人剛毅果敢,與人言,辭氣藹如,及遇事,不以死生禍福貳其操也。與伯氏同敦寧公友愛備至,雖年位高,執子弟職,不少懈,平居省候甚勤,得一美味,不先入口,事無大小,輒禀議而行。

申公汝哲簡亢嚴重,少許可,惟於公深加推許。嘗屛居養痾,部曲來候者甚衆,而一不延接,獨留公亹亹終日,人問其身後所代,必以公應之。公深感其知己之眷,申公旣卒,獨往其家,而下馬大門之外,問起居於公之夫人,一如公在世時,久而不替。

勇銳過人,嘗赴沁都也,中流船覆,一船人皆沒,獨大呼超越,得小坻而免。計其間,可數十步,人以爲神。公善射,能力挽强弓,技藝無不精工,至今武士猶傳其射法。

始禍作之日,半夜奪符,左右皆戰慄,公從容顧謂其孫明翼曰:「汝等勿怖。吾受國厚恩,齒爵極矣,死何所恨?但國事至此,不得瞑目。」及被拷,一鏡迫脅威喝無所不至,而顔色辭氣愈厲,不少挫,嗚呼毅哉!

夫蹈天下不測之禍,能授其命,固難矣,而探天下未然之患,逆折其幾,尤難矣。方一鏡李正植具淫刑而脅之者,蓋欲得誣服之辭,上逼世弟也。正植旣死,則一鏡又欲脅公而成其獄,杖百五十,命幾絶,使公失對,則世弟危而國家殆矣。然公瞋目罵一鏡以明其誣。故一鏡亦不得易公之辭,而謀害世弟之志終莫之逞,公之所以爲世弟殺其身者,可謂忠矣。

然世人徒知公之死於忠,而不知公之大功在於社稷也。景源聞諸閔文忠公鎭遠,當肅廟禮陟之日,人心危疑,金忠獻公以元輔處承政院,號曰「院相」。公率三軍,環陣於宮城之外,號令甚嚴,自院相左右之人皆不得入,院相出旗使許入,公終不聽。

蓋是時一鏡陰結宦官、宮女,欲圖其變置朝廷,而扈衛甚嚴,尺牘不得相通。故一鏡雖欲與宦官、宮女連其謀,不可得也。自肅廟昇遐之日,至于解嚴,宮中肅然,使宦官不能爲姦,而宮女不能爲妖。故忠獻公得垂紳於百僚之上,從容定策,翼戴英廟爲世弟,以基王家五十年昇平之治,豈非天哉?

如使公扈衛不嚴,則一鏡必通宮禁,變置朝廷,景廟踐阼不踰月,而忠獻公已見逐矣,又何待明年辛丑十二月然後黜之哉?故景源以爲忠獻公不見逐於定策之前者,由扈衛之嚴而一鏡不得連謀於宦官、宮女也。然則公之所以有功於社稷者,亦可知也。

李文簡公宜顯嘗以謂:「李公之死大異於人者有三:持危定傾,一心烱然,則以肅廟而死;殺機蹶張,終不易辭,則以世弟而死;陰謀密計,亘十數年未已,則以三百年祖宗鐘簴而死焉,不但以一身一節死也。」嗚呼!斯言得之矣。謹狀。

嘉義大夫、平安道兵馬節度使、贈資憲大夫ㆍ戶曹判書ㆍ兼知義禁府訓鍊院事五衛都摠府都摠管白公謚狀[编辑]

嘉義大夫、平安道兵馬節度使、贈資憲大夫ㆍ戶曹判書ㆍ兼知義禁府訓鍊院事五衛都摠府都摠管白公受禍於景廟二年壬寅,初葬積城縣之南,英廟四年戊申移葬鐵原豐田之原。公卒後六十一年今聖上六年壬寅特命賜謚,公曾孫東俊造臣之門,請爲謚狀上太常,狀曰:

公諱時耈,字德老,姓白氏水原人也。上祖諱天藏政堂文學,封水原伯,子孫仍籍焉。五世祖諱仁豪以學行薦授別提而不就,其弟仁傑卽世所稱休菴先生也。高祖諱惟溫繕工副正,曾祖諱羲民伊川縣監,以副正公之弟漢城左尹惟儉子出爲副正公後。祖諱弘緖贈左承旨,考諱元振贈戶曹參判,妣全州李氏府使永命女也。

公少敏達,博通經史,優於文學,而屢擧不中,晩登武科,以武臣兼宣傳官,移宣傳官,遷訓鍊院主簿,陞判官,入都摠府爲都事,兼備邊司郞,出爲慶尙左道水軍虞候,遞歸。

訓鍊大將申公汝哲甚重,把摠必擇原任州牧者,獨於公破格授之,曰:「非此人莫可爲也。」遂登將,薦拜都摠府經歷,出爲鳳山郡守。丁父憂,服闋,復入訓鍊院爲僉正,遷拜副正,由南原營將爲伊川都護府使,以事罷。居歲餘授草溪郡守,秩滿,入爲禁軍將,出爲安興鎭僉節制使,不赴,由曹司衛將遷坡州牧。又三年以守禦廳別將爲平山都護府使,歲大饑,以至誠賑府民,錫馬褒之。秩滿,擢全羅左道水軍節度使,以親老仍任平山,加一年。居母憂,服闋,以宣傳官拜忠淸道水軍節度使,移拜濟州牧,以前任事下獄,當决杖,肅廟特命除杖,異恩也。又二年拜安岳郡守,賑飢民如平山時,賜表裏。

明年擢本道兵馬節度使,治身簡嚴,訓卒有法,撫愛雖勤,威罰亦行。克修戎備,用戒不虞,月試射以勸將士,事係軍務,則雖方伯、守宰不少饒假。本營有曰隨營牌精兵,監司將奪而有之,廟堂亦助之,公屢啓力爭,事得已。

秩滿,入爲御營別將,遷咸鏡南道兵馬節度使,改北道兵馬節度使,陞嘉善。在三年,繕治軍器、訓養士卒,視海西有加,曰:「地僻而遠,無公私攪撓,吾得專意故也。」

其巡按列邑也,名官、守宰有怙勢不遵節度者。公直欲以法從事,名官摧服,公或啓罷,或代治幕屬,其不畏强禦、守法持重多如此。

肅廟入耆社,公以年七十陞嘉義,入爲五衛都摠府副摠管、訓鍊都監中軍。明年出爲平安道兵馬節度使,關西軍役於軍官徵布一匹,元軍倍之。故民皆冒屬於軍官,元軍則率多虗簿,徵及白骨、隣、族視他道有甚焉。公與方伯權公議,减一匹以均之,又增其軍伍,汰軍官以補,而先自兩營始之,遂爲一路定例。自是役均弊祛,西人永賴焉。肅廟昇遐,使价旁午,公以便宜寬民力。

景廟元年,逆臣一鏡等始用事,朝著一變,而舊臣盡被竄逐,公亦坐罷。人皆危之,公則夷然,其與竄謫大臣書有曰:「庶免度遼之耻。」

先是,公在西營,耆社請貸白金,公以爲耆社體貌視前自別,乃許之。耆社亦及期準報,明年夏,持平李眞淳以耆社白金事捃摭論啓。及下獄,覈其事,卒無實,命特釋,喉院繳寢之。

八月,又以金盛節誣告就獄。初,景廟有疾無嗣,故大臣金忠獻公昌集李忠文公頤命趙忠翼公泰采李忠愍公健命定大策,告于景廟,遂冊英廟爲王世弟。賊臣一鏡等陰結宦官朴尙儉文有道及宮女石烈必貞等,謀所以傾儲位、殲舊臣者,事發覺,尙儉有道石烈必貞皆伏誅。已而又使睦虎龍上急變,大起誣獄,文武士庶多被考問。間有恇怯者,被其訹誘誣服,而金盛節爲甚焉。其招有曰「耆社銀用於何處」,一鏡等如得奇貨,謂可以寅緣屠戮之。遂移公於南間,逮囚耆社差人,日施淫刑,事竟無實。

委官崔錫恒欲誘公以實忠獻金公之罪,問曰:「耆社差人言爾得昌集請簡而許之,信乎?」公對曰:「相公未嘗有書,賣人圖免,吾不爲也。」錫恒怒曰:「逆臣敢呼以相公乎?」公曰:「吾知爲相公,而不知爲逆臣也。」判義禁李光佐亦怒曰:「爾言何敢如是耶?」公曰:「判義禁以文忠公孫亦何忍鍛鍊此獄也?」光佐變色以避之,諸獄官莫不憤惋。

遂請刑,九月九日引公出,將施拷掠。公忽瞋目直視,鬚髯輒張,怒氣勃勃。良久厲聲罵曰:「無辜之人,公然撲殺,寧有是耶?先朝宿將,盡搆殺,將欲何爲?」錫恒大恚,擧扇擊案數四,曰:「若所謂宿將指李弘述李宇恒也。兩人罪犯何如,而爾敢發此言乎?」公不應,叱其羅卒曰:「吾欲速死,汝須猛杖。」自是閉目無言,棰楚亂下,而寂然如木偶人。翌日又問宿將所指,公終不語,忽開眼而笑,曰:「宿將見殺者,豈獨兩人而已乎?李尙𫘂沈搢皆是也。」錫恒曰:「爾不知宿將出處,而乃以李尙𫘂沈搢爲對乎?」公又開眼,應曰:「李尙𫘂沈搢曾經節度使,獨非將耶?」錫恒恚甚,考問益急,竟以是月十四日卒於獄中,時年七十四。

公旣卒,平安道觀察使吳命恒以爲「節度使記付銀子視前大縮,是某貪墨之致也。宜籍其産」,錫恒以法外寢之。明年命恒判戶曹,逆臣柳鳳輝判金吾,而遂籍其産。

英廟元年,金公有慶言:「白某於桁楊之下辭氣不屈,此其卓卓者也。」又有以非法籍産事上聞者,英廟曰:「凡事惟意所欲,是向來人本習。」仍令復其官、還其産,特贈資憲大夫、戶曹判書,遣官致祭。祭文曰:

昔在東京,禍慘黨錮。餘波,不及皇甫

豈若向者,文武同寃?群奸起獄,一網彌天。

先朝宿將,殄滅無遺。跡其憯毒,將欲何爲?

卿時被逮,酷罹羅織。耆社藥債,表裏窮覈。

文簿雖明,禍機益張。丹心白髮,箠楚桁楊。

不少撓屈,凜凜辭氣。覆盆靡照,長城遽壞。

武穆寃魄,伏波藁葬。獄吏齎咨,行路興愴。

彼凶人心,亦惟不足。乃鼓簧舌,指白爲黑。

非法籍産,旣寢旋行。痛彼邪黨,累我聖明!

逮今嗣服,次第伸枉。睠言舊將,恩念不忘。

人有告予,卿尤卓卓。早歲投筆,老猶矍鑠。

曉達兵家,涉獵經籍。旣武而文,靡試不績。

七佩郡符,五秉閫鉞。士飽民安,窮族兼活。

蔚干城望,藹儒將風。延譽善類,遘嫉群凶。

所以晩節,終罹士禍。籲天無從,齎恨泉下。

式至今日,丹書始滌。流竄悉還,班行再肅。

惜不令見,九原難作。延英伏閤,太平誰呼?

緬懷英槪,倍切嗟吁。玆詢廟堂,快雪幽誣。

載擧愍典,追奬忠靈。襚以八座,庸備哀榮。

伻官薦酹,言不盡意。諒惟窀穸,庶歆玆觶。

其明年承政院都承旨鄭公亨益言:「白某被考之時抗聲大言曰『先朝宿將盡搆殺,其意將欲何爲』,以此觸怒,遂至於撲殺矣。桁楊之下不少撓屈,其氣槪可以想見,而況其淸謹通朝所共知。其家方欲改葬,而貧甚無以措辦云,宜施愍恤之典。」上問大臣閔文忠公鎭遠曰:「白某以淸白名世,又寃死誣獄,特施恤典,恐無不可。」上愍之,特給擔軍、造墓軍及營葬之需。

公爲人外雖和易、內實堅確,一定其心,雖萬夫終不可奪也。

其誠孝根於天性,志物之養無所不備,前後居憂三年,哀毁過節,未嘗脫縗服。

與兄弟友愛甚篤,憂樂利病,與之提携唱酬,雖在遠邑,必邀致懽洽如也。撫諸姪孫如己出,計身口,資其衣食,吉凶之需,輒爲之極力營辦,不以家食而有所廢。寡妹無依,且多子女,公皆鞠養而嫁娶之。

推之疎宗族,旁及知舊之貧窮者,亦莫不然。居官必洞開重門接引,惟恐不及,或有以官用將竭爲言者。公曰:「吾宗甚微,祿于朝者惟吾而已。彼窮而求我,我豈忍恝視哉?當削衣貶食,以羡餘相周耳。」

嘗戒其子曰:「此吾父母之族也。父母所愛,雖犬馬亦愛,況人而族乎?吾若有意自肥,不恤窮族,天必殛之。」以故其來如歸市,舍館常滿於邑中。

其在海西時,有一臺諫聞而將論之,袖其彈文以示趙忠翼公。公曰「白某以睦族自任受之,固無辭,論之者當爲何如人」,臺諫慚而止。

性又淸素,不喜華靡。衣取適體、食不厭疏,玩好之物,亦終身無所近。屢經州閫,而無庇身之宅,輒僦屋棲遑,李兵使與公甚相好,爲買一第以居之。

嘗謂家人曰:「吾以措大起身,至此擧家得免於溝壑,莫非國恩,敢圖贏餘以業子孫乎?不義而富,其不爲勢家所奪者寡矣。吾欲以淸白遺之。」是故在官必計口繼廩,使不至飢寒,而罷歸則輒假貸以給,猶晏如也。

嚴於取與,以賄遺干進爲耻,居官雖尺寸絶無私餽,平居以棋局書帙自娛,未嘗交謁權貴之門。兪公信一嘗語人曰:「吾至朝堂問白某,而無一識面者可謂韎韋中隱士,此可以見公之一端也。」

始,爲養低徊州縣,而爲治專尙儒雅,無沽名干譽之政。故實惠及民,輒有去後之思。然人之知公者,蓋鮮矣。

光州金氏,務功郞廷冕之女,有一子三女,側室有六子。內外孫曾,多不盡錄。

今聖上命賜公謚,臣謹爲謚議曰:

公立朝四十餘年,忠愛一心,終始不懈。及肅廟賓天,廢膳號泣,彌月不衰,每當哭臨,哀動傍人,恨不得以身褥蟻。

其追先朝、報嗣王之誠炳如日星,而仙馭纔邈,群凶闖入,壅蔽濁亂,謀危社稷無所不至。

公固有爲國一死之心矣。故方其就鞫也,趙公聖復等三臺被逮下獄,事將不測,公慮其依違苟免,臨供戒之曰:「萬代瞻仰在此一擧。」

其後誣獄甚蔓延,刑戮相屬,宗國之亡非朝卽夕。公時家居,對朝紙,輒慷慨泣下,斥言不忌,凶徒之聞之者安得無禍心乎?

未幾而眞淳之誣啓發矣,光恒之誣案成矣。其凶謀所在灼然可見,而誘引威脅有不忍正視者。公之忠憤怒膽轉益衝激,不顧一身,以死報國者,不亦忠乎?

嗚呼!凶逆輩欲殺四大臣,將以上及於不敢言之地。故其所以鍛鍊誣獄者靡不用極,苟非忠義卓絶、氣節剛確,則其不摧折者稀矣。而公獨毅然有不可奪之操,當錫恒之欲實金相公罪,而至發請簡之說,則公折之以「賣人圖免,吾不爲也」。又詰其謂逆臣敢呼相公,則公乃曰:「吾知爲定策相公,不知爲逆臣也。」光佐之在鞫坐怒有言,則公責之以「賢祖之孫何忍鍛鍊耶」,至使變色而避之,公可謂威不能屈矣。且其「搆殺宿將將欲何爲」一語足以驚破賊膽、逆折奸萌,而白首桁楊,辭氣凜凜者,不亦烈乎?

公容貌端雅,姿性愷悌,與人言謙謙自下。能强記,至老不衰,授經諸孫而不用諺解。其明於《詩》、《書》蓋如此,七十之年能勇於大節有以也。故論次歷官行事,告于太常。謹狀。

嘉義大夫、司憲府大司憲、兼同知春秋館事、贈資憲大夫ㆍ吏曹判書ㆍ兼知義禁府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經筵成均館事五衛都摠府都摠管洪公謚狀[编辑]

英廟元年春,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閔鎭遠言:「故司憲府大司憲洪啓廸景廟時論賊臣趙泰耈等,下獄考死,豈不寃哉?」英廟惻然,命有司雪其幽枉,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自古聖人治國家,必顯忠以厲人臣。先王垂拱五十年,國家治平,亦惟顯忠而已矣。臣謹撮公家所輯公遺事,而爲之狀,其狀曰:

公字惠伯南陽人。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諱禹錫之子,通訓大夫、司憲府掌令、贈通政大夫ㆍ承政院都承旨諱受河之孫,嘉善大夫、京畿觀察使、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ㆍ議政府領議政、謚忠莊公處厚之曾孫也。

公少好學。擧肅廟二十九年進士第一,率太學諸生,上疏論朴世堂《思辨錄》背朱文公肅廟乃索《思辨錄》,見其所改文公註,命燒其書,公由是名重太學。

後七年,人日對策公居第二,肅廟特命賜及第。入藝文館爲檢閱,兼世子侍講院說書,已而由兵曹佐郞入司諫院爲正言。

是時大內將進宴,有歌呼聲。公上疏曰:

「禁掖之中有歌呼之聲,聞於外庭,不瑕有乖於古聖人放聲之戒乎?非禮之樂、非禮之戱非人主所宜聽視。臣未知所設者何戱、奏伎者何人,殿下亦果臨視,而要不免爲燕閒耽樂之歸,豈非聖朝之闕失乎?方春霰雪,示警於大慶之餘,至有進宴停止之命,而第示於外者雖有以聳群聽於播告之指,存於內者未有以謹出入於易忽之地,則遇災警惕不過爲空言也。」肅廟嘉納,特賜豹皮以奬之。

選入弘文館爲副修撰,出監泰仁縣,未赴,復爲副修撰。薦入吏曹爲佐郞,陞拜正郞,未幾,又拜副修撰。

肅廟親題掖庭人所訴牒,責政院不卽擧行,公與館僚上箚言:

「天位至尊、王言至重。是以人君號令莫不有法度,少有輕褻,必致尤悔。掖庭隷屬何等賤微,狀牒呼訴何等猥瑣,而殿下乃屈如天之尊,親賜題音,褻君明、虧國體至斯而極矣。近來掖隷不有法禁,恣行隳突,莫可禁戢,寧不寒心?今日之弊不患掖隷之見陵,惟患國法之不行。伏願從今以往有罪無罪一付有司,以示宮府一體之意。」肅廟又嘉納焉。

受命,廉察湖南,還拜校理,遷北道兵馬評事,未赴,入侍講院兼文學。

肅廟特命左議政李頤命獨對卧內,有世子聽政之命,中外洶洶,久而靡定。公與館僚上疏曰:

「聖候違豫,酬酢萬幾誠有所至難。昨因大臣開陳,乃有東宮聽政之命,從今以往可以有補於調攝矣。第伏聞酬酢之際多有未安之敎。語言翻傳,聽聞易惑。伏願永念付托之重,深悔辭旨之輕遽,伊日筵敎語涉春宮者,幷爲收還,勿載錄於日記,則庶幾國家永賴,群情得安矣。」肅廟許之。

陞應敎,公求外爲楊州牧,與都事有嫌而免。差端懿嬪魂宮都廳,進階通政,直拜司諫院大司諫。出爲慶尙觀察使,未赴而罷,由成均館大司成,入弘文館爲副提學,遷吏曹參議,出爲伊川府使,又未赴,差承文院副提調。

景廟卽位,入承政院爲承旨,有趙重遇者,上疏請加張氏位號。公啓言:

「先朝處分不啻嚴截。往年御史書啓中有書張氏爵號者,特加譴罰,且以咸一海上書書其爵號,有絶痛之敎,聖旨所在昭如日星。今仙寢未冷之日,已有此陰邪之輩嘗試之計,矯誣先旨,無所忌憚,若不痛懲,則恐有違於遵先之孝也。」景廟然之,下重遇於刑曹,竟杖死。

薦拜江華府留守兼鎭撫使,明年召入司憲府爲大司憲,備邊司提調與修《肅廟實錄》。

方是時,景廟有疾無繼嗣,宦官用事。公謂其弟曰:「主上無嗣,而群臣各自爲心,恐他日有國家者非吾先王之子孫也。余無似,忝在宰列,恩榮已極,與其生而無補於時,曷若爲國而效死乎?」欲上疏請建儲嗣,會正言李廷熽封章入啓,公喜曰:「此吾之心也。宗靈默佑,而人心自有所同歟。」

於是乃與領議政金昌集、左議政李健命、判中樞府事趙泰采詣闕請對,景廟引見于便殿。金公啓曰:「諫臣請建東宮,此社稷之大策也。乞賜兪音。」景廟曰「予將入告於大妃殿,卿等俟之」,遂起入。夜已過半,東、西廂燈燭皆滅,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公正色,顧謂大臣曰:「不得請,義不可退。」大臣遂召中貴人,微禀求對。居久之,景廟乃復出殿門,手奉徽旨,示諸大臣,曰:「大妃殿冊延礽君爲東宮矣。」諸大臣皆爲上賀,卽夜冊立王世弟。於是賊臣柳鳳輝不悅,上疏劾昌集等無人臣禮。景廟乃下鳳輝獄,趙泰耈上箚論救,事遂已。

公以前在江華時改建眞殿,陞嘉義,拜承政院都承旨。

十月,執義趙聖復上疏請使王世弟參决庶務,景廟下敎,命世弟代理國政。會夜深,副摠管李森方直都摠府,從門隙報崔錫恒錫恒疾驅,入禁中,獨先入對,而世弟聽政之命,已收還矣。

未幾,景廟復下敎,令王世弟代理國政,趙泰耈詣闕求對。是時臺諫請罪泰耈,公正色,曰「大臣方被臺論,何敢求對也」,立却之,終不以白。方是時,公在政院,凝然有山嶽之重,臨機應變咸得其宜,朝廷恃公以爲安,而泰耈錫恒之黨必欲甘心於公者,日益甚矣。

十一月遷弘文館副提學,上疏曰:「錫恒之請對也,門鑰並下,則人輒以爲聖意有在;泰耈之赴闕也,引見徑下,則人輒以爲上心有待。及賓廳請對啓辭,有後日來待之敎,君臣之間日以否隔,臣竊爲之慨然也。」

初,景廟別諭趙泰耈勉出之,公以爲大臣被論不可別諭,乃寢之。泰耈之黨以是持公甚急。公上疏曰:「合辭方張之時別諭勉出,若可奉行,則是以臺閣爲不足有無,而聖德之爲累不細,則居出納之地者,其將爲朝家乎?爲大臣乎?夫大臣之徑入,是不以禮進身也;殿下之直令入對,是不以禮引接也。天若有私覆,日月若有私照,上下交失,亦足以知國家安危之判也。

十二月,一鏡等上疏,論大臣定策之罪,公坐安置黑山島。明年虎龍上飛變,大起誣獄,公坐被逮,以沮遏聖旨、阻搪大臣考問之。以十月二十日,卒於獄中,時年四十三。初葬積城湘水原,後四十年辛巳某月某日,改葬于湘水左麓。

公初娶靑松沈氏,監役壽堅之女,無子。繼娶星州李氏,縣監世玉之女,生子一人曰疇泳,前主簿,女皆適人。

公立朝,力持風裁,遇事當論,無所廻避,亦不以刻核爲能、黨伐爲事也。廟堂欲薦大司寇,公驚曰「陞遷無漸不祥也」,力言以止之。

居處服用蕭然若寒士,在江都,家人造小轎,略加華采,公命撞碎之。尤謹於辭受之節,其遭喪於嶺邑也,邑有戶賻之規,公皆却而不受。

英廟敎曰「寃死人中某尤慘酷」,命給其母月廩錄用子孫。今上三年命賜謚,臣因行狀而爲謚議,上于太常。

皇朝御祭朝鮮國進賀陪臣、嘉善大夫、兵曹分司參判、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ㆍ議政府領議政ㆍ兼領經筵弘文館藝文館春秋館觀象監事世子師李公謚狀[编辑]

公諱,字尙中。初祖謁平新羅,爲佐命功臣;高麗時有諱世基,太學士。入國朝至惠莊王,有諱,大司諫;公曾祖曰殷臣,司甕院奉事;祖曰桃源察訪,贈戶曹參議;父曰天一,禁火司別提,贈兵曹判書。

公幼能自知書,十五六歲博觀諸書,文辭蔚然。二十二擧生員試,後二年明經及第,隷成均館爲學諭,改承文院副正字。

神宗皇帝二十年,平秀吉兵入釜山,公承命禱紺岳山,其明年攝起居注,從王妃入海州城。又明年金文正公尙憲薦公之才,遂拜藝文館檢閱、兼春秋館記事官,被人之劾,以正字入成均館爲典籍。遂擧重試,入工曹爲正郞,授問禮官,見經理萬公世德義州,未復命,入司憲府爲持平。

已而出守龍川郡,天朝將士東援者日夕旁午,公應之俱得其宜。會中國商賈之舶抵郡境爲寇所掠,公以是坐罷而歸。後三年,選入世子侍講院爲文學。久之出守白川郡,未幾入爲僉正繕工監。光海卽位,斥爲經歷開城府,坐事罷去,又三年以宗簿寺正拜長湍都護府使。

先是,國舅金懿愍公悌男被人誣告,逮下獄,賢士大夫爲賊臣李爾瞻等所切齒,以逆惡論戮死者不可勝數。公亦坐懿愍公黨,遂罷去,自是公杜門屛跡,絶意仕宦。

天啓三年,仁廟靖社,公被選兼知製敎。朝廷命公正貢賦,公上疏言:「自古紀綱不在於刑罰之嚴、號令之肅,而在於人主一心。蓋朝廷者,四方之本;人主者,朝廷之本也。今殿下誠能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無法不行,無令不信,則何患紀綱之不得立,而萬事之不得理乎?臣竊聞貢賦之法昭載於《經濟六典》,而燕山加定其數,中廟靖國,仍燕山加定之制,存而不革。及宣廟中興以後,如節財用,則經費必有餘裕矣。然上下征利如故,正供之外私獻甚多,而國用年年增加,幾復燕山之舊。臣以爲有司之臣量出爲入,則公私可得兩便,而丘民無不樂從矣。古人有言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今殿下誠能恭儉如未嘗有位之時,終始一心,毋或怠忽,則國家豈不幸歟?」疏出,公卿皆稱善,遂以貢賦委於公而損益焉。

李适叛,公上方略,與古兵法無以異也。上如公州,公從行。出牧驪州,陞通政,捕得黨,擢嘉善。

後三年,阿彌他水安州,上如江華,與奴兒貽書講和。公上疏曰:

「自古禦戎之道有三焉:曰戰、曰守、曰和而已矣。可戰則戰,可守則守,可和則和,惟度其勢而應之爾。

所謂和者有二焉:勝之之勢在於我,而敵人來乞講和,則我家休兵息民,許之可也;勝之之勢在於敵,而敵人無故請和,則我家寧以國斃,不可許也。

公卿大臣陷於敵人之譎、惑於降將之詐,至以謂和議可斥、使者可斬,而終使引接使者,乃又饗之以鐘鼓,遣王弟以示其信,輸厚幣以結其好,國家之辱,可勝言哉?斬使焚書,雖不敢望,而至於據義斥絶,烏可已也?

一邊督諸路之兵,或斷其前、或遏其後,夜斫營壘而掠其游騎,使奴兒狼顧失措,則孤軍深入之際安得百全而返其巢乎?

諸路兵不爲不多,而望風遠避山藪,無一人進逼敵壘爲聲援,自都元帥金自點以下諸將皆當伏逗遛之罪,今則曰「恐妨和好」,尤可痛也。今殿下如降嚴旨,苟不及期,則一以軍法從事焉。」

事定,仁廟還京師,公承命衛王大妃,充兵曹分司參判,其後出爲淮陽都護府使。

崇禎二年,皇孫生,授進賀使。秋八月,自大同江出海門,夜半大風起,波中帆檣盡折。舶上人相顧失色,公整冠焚香,躬禱箕畢二星下。已而風定,人以爲太微星辰感公之忠也。

初,兵部尙書袁公崇煥奏皇朝言:「朝鮮國媾於倭奴,欵於建州。」仁廟命公進賀兼辨誣,而辨咨文字悉委於公。公將啓塗,寢疾病,家人皆泣,曰:「王事日漸急矣,公何不據實乞免乎?」公怒罵曰「吾立朝四十年受王恩澤。惟日夜圖報萬一,雖抱玉帛而死於萬頃滄波,心忻忻如赴樂地。苟欲酬聖上鴻私,此其時也,豈敢擇風濤之嶮而海岸之遠乎」,聞者媿服。公旣行,付同知中樞府事。

先是,國使朝天子,自東江鎭改貢路三千餘里,抵覺華孤舟寺下。是時,公以進賀兼辨誣使張帆而行,尹公安國以冬至使聯檣而去。旣中流大風暴發,尹公舶爲水所渰,立破碎,不見蹤跡。公獨坐柁樓之上,終不動顔色,夷然不少懼,爲之文辭而自責之。浪遂平,人皆異之。

寧遠袁公崇煥遺公帖,曰:「遼陽被兵,已久矣,屬國使者不得而至焉。今足下奉命重至,庶可覩官威儀也。」公謝曰:「小邦曲荷聖天子赫赫之靈,朝請不絶,而四境至今無事矣。」

袁公出巡錦州,公遣同行書狀官鄭公之羽先詣京師,謁袁公辨明國誣。袁公曰:「毛文龍東江鎭,謀潛師夜襲屬國。故崇煥欲圖文龍而發也,非有它意。」因以手指其中心,曰:「崇煥當具奏本,畢陳之。」公謝曰:「今聞大人之言,中心釋然矣。」

及至關門,聞奴兒已陷薊州,遂留行不得前進。太學士孫公承宗鎭關上,待公甚厚,値歲除,爲致羊酒以資之。

其明年春,公升船由望洋亭天津,陸行二日,入京師。毅宗皇帝感其誠,賜白玉笏以奬之,中原人士皆相賀。公進奏本,毅宗諭曰:「朝鮮國素嫺禮義,世効忠勤。所奏事,朕自覺悉,不必陳辨。」公呈文禮部,請賜勅諭,意益懇至,竟得準許。

公少時精通音律,尤知笛二十六孔之妙與五聲還相爲宮之法。毅宗奇之,賜靑玉笛,俾傳古樂之遺音,蓋異恩也。

公寢疾,以其年夏六月丁巳卒于館,享年六十有三。訃聞,毅宗傷憐之,詔順天府賜柩材,令六部賻恤有加,遣禮部淸吏主事莊應會,諭祭曰:「維崇禎三年六月二十八日丙子,皇帝遣禮部主客淸吏主事莊應會,諭祭于朝鮮國進賀陪臣李忔曰:『維爾海國波臣,貢誠遠至。勤勞可念,溘露增傷。遣祭示恩,祗承渥典。』」

人皆言文武大臣亦未嘗得此賜祭也。方毅宗特命諭祭,光祿寺具牲與酒,陳樂器,設蛟龍亭,張黃傘,與皇帝親臨之儀無以異也。鴻臚寺六員贊禮將事,以大牢饗于柩前,旣三獻,玄冠肅肅如也。其明日莊公操文以祭之,安南國使卽送人慰問如禮,稱公精忠,終不已。

七月癸未,公族弟習讀官奉公喪,歸自京師,兵部給夫四十人,授金字牌書御祭,揭于轝旁,曰:「所經通州之路若示此牌,則太學士、貴游家皆不敢阻也。」

十一月,柩還,仁廟敎曰「李忔東江鎭汎大海萬里風濤,執玉帛,朝宗上國,效死於玉河關館中,予甚矜惻」,命吏曹初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遣禮官特賜弔祭。後譯官奉勅追到,加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其後又以第五子庶尹商翼原從功贈議政府領議政。十二月十六日禮葬于通津高陽之原,後辛未十月改葬于交河汚浦之原。

李氏世爲慶州人。有諱金書,事高麗,尙公主,亦爲功臣。

公嗜學,自號雪汀,名聞一世。爲文章峻潔明純,非世人所能及也。當光海昏狂之時,與文忠李公廷龜被文衡薦,由爾瞻浮慕其名而擧之,此當世學士大夫之所訾議也。然公豈黨爾瞻者哉?文忠公亦豈爾瞻之黨也哉?

肅廟時,洪宇遠請賜公謚,然宇遠文正公宋先生時烈于上,故公孫曰、曰不肯以宇遠之言爲輕重,而乞賜公謚也。

公元配長水黃氏,判尹孟獻之曾孫也,事舅姑能致其孝,以公貴贈貞敬夫人。生子一人明翼通政郡守。

繼配全州崔氏,贈參議漢宗之曾孫也,後公三十年而卒,贈貞敬夫人。生子四人:長昌翼,賢而早歿;次壽翼,官至郡守;次光翼,亦爲郡守;次商翼,官至庶尹,贈吏曹參判。

公諸子多材賢者,而商翼最有名。當孝廟時,孔子廟春秋釋奠祝辭用奴兒年號,商翼上書請改之,至顯廟時,遺民匿于濟州,爲所執將歸彼中,商翼慨然又上書論救甚力。蓋商翼師事兩先生,喜扶名義。故英廟詣成均館,以兩先生配食太學,其倡議自李煕發,之孫、商翼之曾孫也。然則兩從祀之請,權輿於商翼祖孫也明矣。

初,太學士孫公承宗謂人曰:「屬國使者李忔有文辭,可傳於世。」乃以帖遺公索之,公辭曰「不腆之詩類誹諧,不足以累閤下之目」,卒不許。

始,公朝天,其夫人建旗屋上以覘風,夜輒沐浴禱于天,祈公之還。及訃至,廬墓三年,朝夕臨哀動隣里,號爲烈婦。曾孫男女若干人。

嗚呼!公生於海外,未嘗覲天子之庭,而帝室將亡之際,人皆憚朝請之行,獨公懷死事之志,必欲超於大海之中。躋平臺而泣訴毅宗皇帝,快雪國誣,死於王事,奉勅,轝前金牌煌煌,則其精忠可與日月爭光也。

雖目覩尹公覆舟楫,而未嘗有改悔之色。故魚龍擁佑於前,鯨鯢避匿於後,陽侯不敢肆其暴,海若不能逞其虐。是上帝知公之忠,使百神衛公之舟也,豈不偉哉?

公旣卒,五世孫春老爲公上言,乞賜公易名之典,敎曰「可」。於是後孫有者與其族姪永老,請爲公易名之狀於景源上于太常。謹狀。

資憲大夫、漢城府判尹、贈忠勤貞亮効節協策扈聖功臣ㆍ崇政大夫ㆍ議政府左贊成ㆍ兼判義禁府事知經筵春秋館事世子貳師、密川君朴公謚狀[编辑]

公諱崇元,字尙初朴氏世爲密陽人,新羅國赫居世之後也。高祖諱仲孫吏曹判書,靖難功臣、密山君、謚恭孝;曾祖諱禮曹參議,贈吏曹參判;祖諱光榮禮曹參判;考諱郡守,贈議政府領議政。妣全州李氏羅城令之女也。

公幼性純美,及旣長,折節好讀書。嘉靖甲子擧文科,補權知承文院副正字,無何,由兵曹佐郞遷司憲府持平、司諫院正言,務持風裁。已而選入弘文館爲修撰、校理,陞承政院同副承旨。其後出爲江原道觀察使,入爲承政院右承旨。

或以拙言於上,宣廟下敎曰:「世人皆巧,崇元獨拙,予庸取焉。」未幾,由掌隷院判决事又出爲平安道觀察使,召入爲司憲府大司憲。明年又出爲忠淸道觀察使,宣廟敎曰「崇元不宜居於外」,遂留不遣,入承政院爲都承旨。

萬曆壬辰,倭奴入寇,不旬日犯京師。上西狩,宿衛單弱,公直禁中,誓以殉國,涕泣從。上嘉其忠,解寶劍以賜之。未及半道,諸臣多亡走,上顧謂公曰:「卿何獨間關從予乎?」公泣曰「臣,世臣也。當國家艱危之時,有死而已」,上爲之改容。六月復拜都承旨,尋擢資憲大夫、漢城府判尹。

會天寒,遂患泄痢。上憂之,爲解御衣以賜之,命醫調治,竟不起,卽八月四日也,享年六十一。上震悼,賻襚有加。後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淸州靑龍原,上遣官賜祭。甲辰追策公忠勤貞亮効節協策扈聖功臣,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知經筵春秋館事ㆍ世子貳師、密川君,賜田民,俾子孫不失其祿。

元配曰贈貞敬夫人某郡李氏某官之女,無嗣。繼配曰貞敬夫人某郡趙氏,縣監彥國之女也,祔于公墓。有一男五女:男卽耆賢,郡守,密溪君;女長適張雲翼,判書;次適黃有慶,生員;次適閔大仁;次適趙英俊,翊贊;次適愼和密溪有一男,安吉密興君。曾孫男女若干人。

崇禎之世,公庶孫節制使安義嘗從孝廟瀋陽,負顯廟備經艱險,卒能侍御而歸。於戱!國家有難,公祖孫先後赴難,知有國而不知有身,何其忠也!

公後孫尙曾礪山宋君明輝所爲狀造余門,請爲之謚狀上于太常。謹按《國典》,親功臣,雖從二品亦賜謚。況判書雲翼之子爲右議政新豐府院君,而我仁宣王大妃於公爲外曾孫也。若公者古所謂肺腑之親,安可無易名之典耶?

景源新豐爲彌甥,於公亦爲外雲孫。然歲月寖遠、文獻無徵,公立朝行治,有不可收也。謹因行狀論次世出、歷官,爲謚議以請節惠焉。謹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