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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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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三 水心先生文集 卷第十四
宋 葉適 撰 景烏程劉氏嘉業堂藏明正統戊辰刊本
卷第十五

水心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前集

           章貢𥠖諒編集

   安人張氏墓誌銘

余在太學與國子愽士俞君烈爲僚愽士資厚而文

發和而剛余慕而交之乆矣他日愽士以書抵余視

其緘題有異於常讀之云云則以母張夫人之狀來

曰願有銘嗚呼吾知愽士之賢而不知夫人敎之至

是夫愽士不自言幾没夫人之羙是吾過巳既發弔

使且哭則與爲銘夫人臨安人曽祖景𥘉祖龯父浹

愽士之父承事𭅺寛居同縣爲姻家愽士大父以

儒術起律家齊整郷里敬重夫人張氏愛女也父母

卜所宜歸以女承事夫人識過於材習見舅氏專以

學行成名承事業巳知家事两叔尚毀齒未畢夫人

則旦旦洗面束髪衿紳之𧼈使尚學愽土生而能言

夫人自敎誦蒙求孝經晝出從先生夜歸就膏火親

課其勤惰率鷄乃得睡既長立猶然愽士後試禮部

爲天下第一有爵於朝封夫人至安人俞氏之門光

顯矣以狀考之夫人能順舅之嚴敬姑之親以義豐

家合其孝慈所謂婦人之常德也獨於貴學(⿱艹石)嗜

終篤而子爲時聞人則識過於材所謂非婦人之常

者兹其驗歟愽士甞宦不得意且外𥙷惧爲夫人憂

夫人時巳病手足不良耳目聦明謂愽士曰吾所以

望汝何必今日博士因請以崇道𮗚禄歸飬嗟乎夫

人之敎愽士豈科第而巳盖又有名節之訓焉夫人

紹𤋮二年九月十五卒年八十五生三子璨将仕𭅺

先卒次愽士承務𭅺主管台州崇道𮗚次珙女適将

仕𭅺王庭實高徤進士戴思㳟王伯容十二月二十

二日葬下洪山從其舅焉銘曰

孰不有子荷其榮禄夫人之荷夫人之告詔彼來者

自作自成怠實望虚■尚斯銘

   高夫人墓誌銘

夫人翁氏葬某将爲銘巳復自疑曰古之婦人徳善

以位登功烈因事顯書傳所載固瑰異俊哲非凢女

子也屏梱内常事細行直不足録今之銘婦女大抵

依放之云爾外屬至親褒叙而巳詞無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則於銘

尤難是夫人之羙無以傳信於後矣自余爲高氏壻

頗得聞外舎事始在京師名南宅者 宣仁后家也

王侯貴盛冠天下逃亂轉客留居永嘉外舅㓜鞠其

𫀆笏外無分焉夫人巳歸則廢寺頽然外舅尉郢

上夫人逺不能至獨與两女閉門課紡績自給由外

舅言宣仁后則曰曽老姑而自渡江未有特録高

氏者其仕與寒士等惟門户調度異甚以貧故幾不

立夫人智能通南北之俗自文繡工巧下至炊㸑煩

辱皆身親之豫筭有無乃具衣食外人所有不立毫

分冀幸意饋與自巳出惟𢙢人不我愜也每族里間

計較家事極爲退懦卑約示(⿱艹石)無有人或頗忽易逮

其一旦設張豐大出人望外數等人皆驚不意以爲

何術能然直以爲勉強然爾至其乆無不然以此終

其身蓋夫人知自力不望人挽合爲規曲折爲矩變

化爲度量世俗所謂生事家計皆絶不營要以僅足

而止所以相夫子之貧而不廢禮成夫子之廉而不

失義而巳矣用是后家舊事能𡻕時舉行不廢自魯

王及 宣仁后親昆弟下咸寧郡王袐閣修撰榮緒

華宗中更墜落以一綫引千鈞喬木之萌生復見徑

尺夫人之助也始高氏既歸余余號尤貧高氏之能

匀厚培薄均足内外使余尚自立於閭巷者皆用夫

人敎余年益晚髮秃齒闕沿漢浮江栖栖覊旅惟不

足於飬是謀獨夫人察而憐之非特以壻故愛也今

夫人不幸不老於壽以死豈惟高氏之不吊盖余命

之窮也巳夫人前數年逆知将終首飾履縁無不豫

備去𡻕余來蘄陽夫人送高氏至江濵有訣别語盖

知其不再見也悲夫夫人温州永嘉人歸外舅今爲朝

請𭅺主管台州崇道𮗚夫人封安人子不愚不息两

女其㓜嫁修職𭅺建昌軍教授包履常夫人紹熈三

年三月某日卒年五十八十一月某日葬永嘉護國

寺山嗚呼余銘夫人不敢依放古事不用褒叙常禮

其實如此也未知可傳信於後否銘曰

崛㣲以興頼齊倫累貴而衰甚難嬪夫人摯剛又淑

均量巳所能自苦辛内爲儉卑外舒陳扶危出泰全

舊門人或不足巳餘分教成厥女掀我貧卓哉詩書

章懿勲叙銘其實刋幽珉

   徐徳操墓誌銘

公姓徐氏諱定字徳操泉州晉江人曽祖穴祖逢父

澤贈朝議大夫朝議少孤母劉夫人挈之從吕氏因

以所從爲姓五十年公不知其徐氏子也朝議且死

以告曰即有立毋忘吾宗公憤泣終䘮與二苐來行

在約不取科名勿止及公仕爲宣教𭅺而二苐皆擢

進士第矣始以其夲末自言復姓徐氏公解褐授秀

州崇德縣尉母喪不行歴處州吉州教授知邵武軍

邵武縣幹辦福建路轉運司公事通判太平州知潮

州還奏事謁病主管武夷山冲祐𮗚紹熈二年九月

丙戌卒年七十四官朝散大夫在紹武危與守爭辨

數軋其不義幾得罪在太平之𡻕實淳熈八年火星

犯南斗公以暦占之曰此𡻕飢而民流當自南而趍

北也郡扼江淮之衝可不備乎始未信流民果大至

當𡍼采石之間疊餓駢疫𭧂露洶洶守不知所爲盡

以委公公設次卧起造屋數百行食散藥湏舟不時

濟者皆歸焉畢渡不失一人宣州妖民胡木匠居麻

姑山誘聚數千人守適罷去两通判爭攝事不恊事

莫理盗乘間将犯城縳廵檢一人貫其耳以徇人情

恐惧轉運使命公攝宣州公單車馳入境令曰汝等

粥糜苦不飽謾相從爾非爲亂也能自首者無非與

之粟衆咸從令胡木匠以半夜望西北有青雲起唶

謂其徒曰言人之祥哉城不可冀也巳而卒敗胡木

匠亦幻以逃不𫉬潮之土豪呉亮者當沈師㓂汀洲

官軍合閩廣之人不能捕亮實誘以出有司抑其賞

不奏公爲之歎息看待過意月與飱錢甚多㑹汀贑

山㓂復動稍稍及潮公議討之賊聞之曰是官能用

呉亮者奈何因相與散去公安重儉節不以詞色娱

人不以意氣慿物學愽而要文約而費居閑教授學

者至數百依經訓而言無心通臆暢之說仕宦平進

不求出常調據法義以治無刑名貨利之功有所慘

(⿱艹石)巳好樂不可銷釋有所執論發於堅毅不可悗

奪也公既有以自守不媚於世世亦無能用公者雖

然世之操縱方圎雕𤥨技能梳櫛繳繞以赴繩墨磨

錯椎鈍以就𨦟銳死往生來不能絶也使其有益於

道之治亂而貶性勞力以為之猶曰可耳均之無益

而彼富貴之幾何終磨㓕以盡則與其毁闕而進不

如成全而退動而得於人之多不如靜而失於巳之

少也公其知之矣宜人鮑氏永嘉人也故公宅永嘉

四子瑒迪功𭅺汀州司户晐早卒璣當受公致仕㤙

瑄賀 今皇帝即位補将仕𭅺進士陳度迪功𭅺徽

州黟縣尉張炳進士萬與權三女子之壻也紹熈四

年正月壬申葬公孝義郷何奥村諸子使瑄來請銘

余聞公在家時惟以朔望日謁郡守他官府曠嵗不

到殊不識其處參坐語未嘗及公事也今瑒等所論

叙信篤固終始不⿰忄觧 -- 懈其徳矣可無銘銘曰

不耗其内以⿱⿵乃𰀁皿 -- 盈其外不𧇊其性以益其命尚不厚其

生豈其死而榮烏乎徐公此其稱

   忠翊𭅺致仕蔡君墓誌銘

故封忠翊𭅺蔡君諱待時字元晦魁磊喜大節雖不

得仕而家世豪族高在堂闔門骨肉百餘君尚未

壯所以事上接下巳能無一不意滿叔以居屋狹房

户多議欲分異君泣請曰某㓜孤所頼惟叔爾願終

以事父者事叔叔曰隘不可容也君感涕累月不忍

田貨更推遜迄不立劵要治家剛明先賦輸平買賣

多與少奪旬爲族人具酒食畢㑹君手潔樽易酎摘

舉其行事以勸曰某善於某也由是人有所爲畏君

聞之環白山數里𭧂力銷耎負販有實直惜乎君之

所施者小也余與君之子鎬善每噐鎬之爲鎬極謝

不敢當間爲余言其詳曰非我之能吾父實敎之鎬

𥘉爲武學諭適有執政與父舊故郷人以賀父父𥬇

不應戒鎬曰汝謹自守無以利㓕命也鎬果逐去則

曰我固知當如是也比復召而劾鎬者方陪國柄鎬

将避不赴父怒曰 天子呼汝不以大臣爲嫌汝不

誓死報上恩而暇自嫌耶鎬之接伴虜使也父問

曰汝行於國大事何所得鎬曰築瓦梁堰全修楚州

城皆不便而止使曰非使指疑未奏父曰𫝊不云皇

皇者華臣𫉬五善乎何得言非使指也急奏之鎬迫

靣對五夜漏将上屬藁不能脫請俟送伴回父曰使

命事𨵿國信有不如意國北門可復入耶自秉燭𧼈

鎬冩劄子巳乃睡後鎬以上奬諭告父歎曰臣子之

於君父其義一也所知不𨼆我餘年豈待汝禄活期

汝者名節爾鎬又曰子一日嘗過我父自屏窺之曰

此可與友也汝善親之吾去汝歸耳且父憐我既仕

不應治生業特以𡻕入之餘使弟鍾為我權之頗益

買田以𥝠我故我之所以能安於僻愚不慕𫝑利者

我父既不以飬巳者責我而又寛我兒女猥衆之憂

故也嗚呼鎬誠篤厚者然不曰毎事當推羙於父余

亦信鎬之言不欺蓋其父子皆一時竒士矣君年六

十四以淳熈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卒十二月十一

日葬馴雉郷奥山與弟待用愛友遺命同穴異壙云

娶於氏封宜人子鎬忠翊𭅺武學愽士次鐘次棨武

學上舎生早卒六女得嫁者四壻鄭溥戴龜朋朱某

張籌也始鎬爲君求余誌其墓余許之未及而鎬卒

余念鎬父子併死大則爲國失士也小則其郷無任

也豈獨一家之禍哉既銘愽士又以銘君其辭曰

𮗚其宗族之際𮗚其郷黨之際𮗚其父子之際

   忠翊𭅺武學愽士蔡君墓誌銘

君姓蔡氏諱鎬字正之𥘉入武學以信義稱两學生

不幸死輒請君屬其後事試屡入優等惡逼同試者

以疾避不試司業高之上其行及賜第上識其名曰

此戴幾先所薦耶顧宰相别與好官君無所求以格

授鹽城尉詔特用君為武學諭未幾自乞從軍上難

之曰三衙豈可以階級待學官不諭君以法裁諸生

諸生多不悅言事者用爲君罪劾去樞宻院召君禀

議欲使賀虜正旦君聞之故逾期行差馬軍行司計

議官虜賀正旦來遂以君舘伴當宴紫宸殿上患腹

暴下將就驛賜之虜使辭請俟上有間故事舘伴非

上旨不過虜使位上今君過位諭虜使虜使固辭詔

改宴爲茶酒而巳中官甘弁與掌儀謀併免茶酒復

使君過位君以非上旨𧼈至再三不行弁怒譛於上

君請待罪上意解卒賜茶酒而罷復爲武學諭遷愽

士充接送伴使時議築瓦梁堰浸地三州方四百里

曰可爲邉險調役煩拏君歸奏其不便曰是棄淮西

山外四州與盱眙也滁河兩旁桑稻滿野家計成子

孫長矣又可魚乎且水没楚州城損圻裂甕肚低

坐既皆有定處隨宜修補州郡常事爾今欲盡剗舊

土重築新城費直數百萬緡縱 陛下不惜錢使軍

士剗平復疊捨一易造两難惧有他變上悟為量修

城罷築堰君念去親乆求歸甚力執政惜之留爲賀

金國正旦使丁父憂服喪垂畢即召命未至以疾卒

年四十九君性安扵善質局方整剛塞重厚畏利欲

如痛切義理所集趨前就之自事君父從友執侍妻

子馭下使人臨財當事余黙考之無一不合使之治

民必為仁牧使之治軍必爲良将君業墮武舉用之

有限(⿱艹石)使爲士大夫亦莫量其所至也 壽皇聖帝

進天下以知兵故尤重武親敎𮪍射程其力用武士

有一長必演而出之有司探上意故君爲學生而巳

薦君當是時不狃狎便順張皇呼吸干没速化而能

以實利害誠行巳應其上如君者一二耳㑹約和堅

定無他警急所謂疆圍大事不過專對宴賄之問故

君之可傳載者止於如此夫以可致之材遭不好之

時與時之好雖勤而己之材不及是不足云巳(⿱艹石)

與材好合矣其不湏暇而奪之者獨年也雖然在君

之正其行如何爾年又足云乎哉始君十四世祖午

𫝊爲晉蔡謨之後自婺州來居黄巖白山遂爲台州

人曽祖産祖元之父待時皆不仕待時以君故封忠

翊𭅺君病革自書九數千言其詞多咎巳過教子弟

以忠信孝悌而巳且曰無求仕宦盖不以年不足用

不盡爲其身惜也夫人鄭氏子曰淑曰滂曰澤曰湛

曰濟女四人未嫁淑走愬余於濡湏相見北𨵿門外

乆雪始融泥潦尺餘拜且哭曰先人臨絶以再世墓

銘託夫子今卜以某年月日葬某所非得子文不掩

也余義知君於其吊也遽不及誄因爲長言系諸銘

銘曰 人謂君學孫呉以發身𠔃乃能好詩禮而恂

恂曰是可載以爵禄𠔃不耀武而懐文不盡年可戚

嗟𠔃儻耋耄渠不爲之歡欣夫使人願其通而悲其

短𠔃豈不足以爲賢孰知君之賢𠔃在明大義於君

親約規矩繩墨以自嚴𠔃不决驟而横陳挺球玉之

純羙𠔃就巧𤥨而齊均𩦸之德實良𠔃非行王路而

後服馴木受地之正命𠔃枝葉華實皆成熟而蔚彬

聽天令以生死𠔃辨異端而脫幽淪相靈芝與醴泉

𠔃固突出而無因其偶然而瑞世𠔃亦或終閟而不

伸嗟君之自知𠔃不如我之知爲𭰹伐石矢銘𠔃詞

不嗚嗚而愔愔何必貽後之人𠔃君乎我歆

   陳彦群墓誌銘

彦群名季雅永嘉人姓陳氏質靈氣邁隨聞而思遇

見能述自高其材不樂師授時諸儒方爲制度新學

抄記周官左氏漢唐官民兵財所以㳂革不同者籌

筭手畫旁採衆史轉相考摩其說膏液⿰氵閠 -- 潤羙以爲何

但捷取科目實能附之世用古人之治可復致也至

其他察性命以㓗矩𡚒豪傑以特興亦多㣲妙竒偉

非頴秀士親承其旨𧼈固莫能通君間獨詣學堂闊

視長揖與其先生弟子交論無所䧏人亦未之然也

異日州将薦君高等讀其書遒熟如素講往往加以

新意出人上始大歎駭遂中進士第又中敎官爲𨺚

興府教授未乆再遭憂差潭州教授未得上君益閉

門盡抽古今文字且誦且索寢食失期度務爲周覽

遍學鈎得其要累衆所能連𩔖敷繹併集巳長然人

視君貌益冲然接對言語退就平實幾可親近然後

皆喜曰彦群能下人矣君得足腫疾煩痛自出請醫

醫云寒濕所爲也用附子七物湯飲加憒悶呼曰吾

何以不得食冷菓子耶家人信醫言禁不與無幾何

死年四十五夫夭之賦予於君也瑰絶而不倫君之

貴尊其身也刻苦以求成浪波急疾高或㓕嶠逺浮

數國而渟於深淵必将有以用之也而竟(⿱艹石)此何耶

曾祖士真祖壽父𥙿夫人劉氏劉之翁名仲光字茂

實長者名士異待君不用子壻禮君無所成而殁殁

且無子以兄之子謙僧爲後茂實夫婦哭極哀後二

紹熈四年七月壬午葬君於吹臺郷白泉山師姑

井而謂余曰子非其同年進士乎銘非子SKchar冝銘曰

有巨木𠔃自寸草起行柯布葉翳空未巳不畏斧斤

規就棟梁俛首梓人伊木之殃須其全材剥落盡悴

老幹獨存逺者千歳物生匪易其成孔艱天乎彦群

往即兹山

   姜安禮墓誌銘

姜君諱處恭字安禮淄州長山人六丗祖昭範名能

治春秋昭範之弟遵仕至樞宻副使君曽祖朝奉大

夫筠避亂於台州臨海祖仲思朝散𭅺簽書南康軍

判官攝軍事討李成墜馬卒父訦從政𭅺至君來秀

州嘉興始居之自大夫入南相⿰糹⿱𢆶匹 -- 繼官不進君九𡻕而

孤家尤貧大母父母皆散死他州不能葬而朝散旅

於都昌佛寺四十餘年矣君營衣食治墳墓収拾諸

襯見星出入其走都昌柩故廡殯後爲僧堂也老僧

以告君掘地數丈得之題誌尚新歸從左蠡小孤

𭧂風繂㫁櫓折舟幾覆然後得聚葬于武康上伯巖

山君曰吾可以死乎既而頗買田治屋不至富厚亦

稍賙族穷援人於乏如有餘者君雖不以科舉自逹

至於懲渡江凋落之後奮寒士單薄之習積無至有

以立家室敎二子煇郜進士女適濟南吕𪷟有孫男

女五人婚對及時門户新成課其力致之難過於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屋偶然成事者逺矣余往來秀州十年間聞君名又

識煇於太學欲見君不果煇将對集英䇿余疑之曰

子色間青黒何祥也君素有足疾加劇卒年五十九

葬朝散從政墓西百歩夫人龔氏贈諌議大夫夬家

也巳葬煇録君詩百餘首示余求銘余讀之曰君詩

清壯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不刻削以反今人之律樂稱人善而志

意獨到蓋得古人之意可銘巳銘曰

紹熈四年二月十八君死是年四月二十八曰君葬

嗚呼其詩則𫝊尚不亡哉

   楊夫人墓表

楊氏婺州武義人嫁東平鞏灋鞏君死夫人年二十

六子長曰豊三𡻕㓜嶸也始生鞏氏畏胡南徙以貧

教授不自業人謂夫人當奈何夫人曰吾義寡鞏氏

矣復何顧二子稍長盡賣房中物買小宅爲娶婦立

家室時婺有大儒吕公夫人告二子曰爾學不成無

庸歸也二子或經年不得見夫人既而先後登進士

第皆爲時所知豊尤有文名夫人卒年六十八豊爲

從事𭅺幹辦江東提刑司公事嶸爲奉義𭅺知徽州

歙縣事孫男四人女七人紹熈五年十一月九日葬

長壽郷大慈寺東塢與其夫之域相望云余每記義

烏何懋㳟言鞏氏之子豊弱冠爾論周秦以前事語

言如冰玉亦可塵垢也然欲其少自屈嘗𭄿之曰子

三𡻕而孤太夫人不行以俟子子亦從科舉乎於時

余尚未識豊而知有夫人矣去年冬豊墨衰絰旅于

江下民舎甚乆余間徃唁之問所以來豐泣曰吾謀

葬吾母冢上之表子爲則宜余曰無學術之傳無文

字之教而分義自明者婦人之大德也故能左右夫

子而家道成世或爛焉華藻欲如𨵿雎鵲巢則先之

矣夫人未三十喪其夫不嫁終身訓二子使有立鞏

氏再振於東南由夫人啓之也里巷之女子能爲夫

人所爲則㣲可使興辱可使榮而死生之道不媿矣

紹熈五年閏十月 日朝請𭅺守國子司業兼實録

院檢討官龍泉葉■述

   丁君墓誌銘

君姓丁氏名世雄字少雲台州黃巖人曽祖皓祖旼

承節𭅺監北恩州王于稅父軾進武校尉君少挾周

禮應舉主司材之欲送高處坐不如式罷俄而校尉

死無兼子弟君且誦書且譍家慨然曰豈天之與我

有限哉我非以家自没者也即其居縈山帶氷菊蕙

成行起高堂温室朱緑照映而窮村陋墅煥然爲王

侯貴人幽竒閑麗之境君又曰崇飾㳺𮗚非實務雖

然𭔃情物表願思羙人不如是亦不能抗身埃𡏖之

外也四方之士聞而徃焉君親敬其賢有名厚資業

其窮乏郷人有官𥝠急難常借助之稅𭛠或爲代輸

疾病請藥塤户有以僞死乞歛具亦不較凋年先下

糓直刻銘秤旁曰買物之𫞐惟利銖两者亂之耳凢

義舉衆力推其首必曰丁君世所謂好人行好事無

不曰孳孳也無絲髪公事足不出門藏屋以書教子

以師雅樂不滛賦詠有措昔君之同堂弟希亮從余

學毎爲余言君曰吾兄甚善然所少者專一苦學耳

子何道誘之損其爲彼進其爲此於是時希亮年巳

長自悔少學不力竭晝夜讀書爲文不啻如嚴父師

在旁程督之故言君如此余曰夫善有端勤勞其身

(⿱艹石)不足而爲善者善也子今日是也安樂其身常

(⿱艹石)有餘而爲善者亦善也子之兄是也歸於善而巳

不可易訾也君年四十九紹熈五年六月十八日卒

慶元元年十一月𥘉三日葬䌓昌郷温嶺西山王子

之墓十歩𥘉娶楊氏早卒今娶戴氏二男子木復三

女子皆嫁士人曰鄭楷徐良臣萬鐘云始希亮既以

其學少君君不爲變門内之集希亮輒謝不預二家

賔客亦難往來或疑君弟兄有間及希亮驟得疾垂

絶無妻子㓜乃整衣危坐請君託以後事君泣曰弟

無匆匆他日戴氏爲其内君爲其外經紀諸用過於

希亮在時人又以此多君弟兄且曰不苟爲異同也

木使來請余不𫉬識君追記答希亮語述而銘之銘曰

手種之木家蓄之書皆善人之餘也爾後守之豈曰

弗踰可以大厥閭也

   張令人墓誌銘

夫人諱㓜昭字景恵姓張氏温州永嘉人歸陳氏爲

中書舎人𫝊良之妻夫人父兄皆儒先生自㓜陶染

詩禮間事絶異於他女其夫有學行文詞經世之業

逺近宗從登門請義通日夜歷寒暑室内常無坐處

夫人獨挾一婢治㸑貧甚糴米市薪行飯分茗皆令

得㓗饌有無未甞使夫聞之新有田五畆夫之伯氏

鰥也將⿰糹⿱𢆶匹 -- 繼室而不能具禮夫人曰鬻此田耳後夫宦

頗遂不至乏稍經營兄姉及他親友或一日直取數

十百萬錢夫人喜曰士方穷時欲有施與云云爲大

言耳今而得酬豈非幸耶過洞庭管押者忽告曰某

所行李有盗家人皇駭夫人笑曰即如是所失不過

財物(⿱艹石)貧即不失矣夫仕 上皇力諫不聽乞致其

仕下殿即行 新天子嗣統急召使至俄復罷往來

業業數月夫人率男女歡笑相隨曰以爲高則余不

安以爲罪當逐則宜爾不信方術不崇釋老不畏巫

鬼凢其夫所欲向意行不曲折倣古不循俗夫人一

切順承曰不如是是吾不能從其夫然而毎曰以子

之踈且易欲以其求知於天者使人亦知之乎宜謗

之衆也與夫閱士乆士之品儔高下皆能言之夫所

與㳺夫人則亦與其偶相視遇如娣姒憂樂皆同焉

婦人之可賢有以文慧有以縶能淑均不妬宜其家

室而巳至於儒者之意散闊而不續高逺而難攀自

篤信力學之士隨其分量所得毫𨤲有間苟不盡知

趨舎異𡍼輒相疪病乃能習見於房𤨏安行於梱闥

塤箎應和如出一人窮逹毀譽有以皆樂則夫人之

賢加於世之賢也夫人愛其弟特甚弟死乆諱不告

過時而後哭之慟絶遂得疾慶元元年八月二十二

日且午曰伯伯何在吾今死不可不與别薄暮伯氏

至夫人曰新婦歸矣夫撫之曰得無記疇昔所得於

論語孟子乎頷之再三而瞑年五十封令人子師轍

迪功郎福州羅源縣主簿師朴承務𭅺女阿鬒適潘

子順阿晦適将仕𭅺薛師雍阿季阿福許嫁太學上

舎生林子燕将仕𭅺徐冲不弃不卒慶元某年月日

葬于某夫以書來曰吾夢景恵盛服出布惟問焉徃

曰往見子謝意屬子銘也又曰常日有不樂未甞破

聲色其女問何以能忍曰我豈無氣性者耶但寫上

墓誌不得故不爲爾然則夫人之期於後逺矣余何

足以銘銘曰 同其夫之志意𠔃眇追古而逐今有

迂而不逹𠔃有㣲而莫尋人所不知𠔃夫人知心嗚

呼所謂好合𠔃所謂瑟琴老至不偕夫也弗任山則

壽矣勒此崖隂

   參議朝奉大夫宋公墓誌銘

公諱傅字巖老姓宋氏其先自閩徙温平陽五世祖

爲郡都曹葬瑞鹿寺山居永嘉曽祖應昌祖仲彜父

上一字犯太上御諱允贈朝散大夫公中紹興二十四年進士第爲

台州黃巖縣主簿郴州州學教授知福州閩縣江西

轉運司幹辦公事通判𡊮州授㳂海制置司參議官

乞致仕紹熈五年七月丙子卒年七十官至朝奉大

夫娶潘氏贈冝人再娶徐氏封宜人子三人柟某官

檬先卒權當以公致仕恩𥙷官女嫁進士周嵩先卒

孫男女各二人慶元二年二月庚午葬州西山法果

寺山柟錄公始未如此題曰歴官次序來求銘而其

行事闕焉余與公善欲辭不可然不得其所爲銘者

以余所聞公精識内究人賢否事是非計慮利害潜

貫迎解刻皮澄滓絶去麤重内自翫恱未甞形言間

㣲見一二言爾人與之處及衆論事其知公者視其

色上下巳有所可否置不復敢論其不知者或鋒起

爭論忘失前後公固𥬇而不問也自鄭景望兄弟薛

士𨺚陳君舉持議精立號有芒鍔公居其間徐折𠂻

之諸公皆曰向某事某議於巖老意未然不可輕也

居官所至或事上官或從其僚其人往住有奮張鬚

髯慿託氣𫝑生事立威以自賢者公無不遜聽使自

爲之其人後徐寤媿公而巳上官稱其某事能某文

善公汎答以他語或曰此倩人爲之耳官庭終日寂

然事日理民至於無訟而公不以爲治人亦不知公

之爲治也故世人之與公遇者多異公所爲而巳然

莫能鈞致公以軒輕之者遂以此終其身人之不同

正邪賢不肖耳(⿱艹石)甘榮願逹崇爵厚𫝑則其大情極

志未有不同者顧有得否耳其或躁或競或矜或衒

先已後人始以此得終以失之故靜節動鈍濟銳宻

補踈(⿱艹石)愚似鄙以爲如是則其於甘榮願逹崇爵厚

𫝑可以保而勿失也顓孫氏求聞逹之要學干禄之

術孔子告以先逺世患老子列禦㓂敎人以後其身

者固所以先其身外其名者固所以存其名也今巖

老極明極銳極智慮極聞識其居於世也則似鈍似

鄙似後似不及然而不甘榮不願逹不爲崇爵厚𫝑

終於後其身遺其名人不得而知其子弟亦莫知也

是何道出𫆀豈其非楊非墨非荘非老不枝葉於道

之未流而近其夲者或在是耶昔孔氏定古今人品

目至漢有月旦𦒿舊之論余既疑而未能决𦕅復序

公之大略刻於墓上使後之君子得以詳焉銘曰

稱事以責禄禄雖獲役也逺害而志利利雖全桎也

巳藴其高彼卑者自夸出也公所存乎吁莫測也

   吕君墓誌銘

吕君諱師愈字少韓婺州永康人姿善治生不爲竒

術速贏轉化徒以儉節勤力能使田桑不失利而巳

又方急時便巳力敎子凢可以益其子之學無所吝

也故驟起家冨於一縣而其子孫既皆深於儒寒苦

自課如未嘗冨者可謂知夲務矣世論常實諱貧而

文詆冨所是非往往失事理之平余以爲果實諱當

取質焉(⿱艹石)以文被詆亦不得辭何也吕君用一扇十

年尚𥙷緝之道遇墜炭數寸亦䄂携以歸入其里墻

無閑地陂無壞堤肆無愽徒人無侈服然則實諱貧

者安得不視君所爲乎文之所以詆冨非惡冨也惡

其與害冨者俱也君致冨雖纎㣲然遇旱飢輒再出

稻子數千斛助州縣賑貸其知取舎盖如此豈有所

謂害冨者哉能去之盡使冨乆而不厭此君子孫之

責也君生六十五年紹熈五年正月十五日卒慶元

二年二月二十七日葬趙侯祠西南山两娶夏氏皆

先君卒後夏氏與君同治生尤苦君自以且老失𦔳

哀之甚毎慿其棺哭曰社某日醯臈某日釀吾婦所

爲乎吾不忍聞也君竟亦死子三人約浩源五孫季

魯季殊季峕季懷季恂昔余過陳同甫同甫以所述

夏氏銘示余因使余題其墓余𥬇曰吾字書不能分

偏傍将安取此同甫滋欲必得余強許之同甫使其

僕隨余至漁浦取書而去及吕君葬同甫之子演屢

爲請銘曰先人之願也嗟乎余文雖陋使同甫在余

得勿從耶而浩與源以辭接於余悲壯囬轉皆可銓

叙浩甞有官轉運司貢其名自乞勿受以觧父兄之

獄其志又有足觀者遂銘曰 人道多方舉要而言

治生能富教子能賢吕君有是可以文傳

   丁少詹墓誌銘

嗚呼學之難也質與性不合年與人不並㓜而教之

時至而不得成其材十且八九也况不幸失教者乎

不幸失敎過其時乃能感勵𡚒發遡馳年循定性自

成其材以収獨至之功若是者世之異材異質也盖

跨都綿國得一二焉雖然其若是豈徒然也天必厚

之使有發於事焉使有施於時焉位叙𩔰寵使不與

常人者同焉所以信夫學之難而成之於巳廢者爲

尤可貴也遡年而卒於逝成材而無所發始與常人

異終與常人同若丁君希亮余所謂可哀者也希亮

字少詹台州黄巖人曽祖皓祖旼父軻少詹生二十

九年余遇之於錢塘聞人言自以爲高下能有辨也

見人行事自以爲是非能有擇也拊躬誓志自以爲

不至於所至不止也後二年余教諸生於樂清少詹

始來人謂少詹年巳尊老讀書有數而論議自許誇

大相與背𥬇之少詹知而不愠也又明年變名字從

陳同甫於龍窟同甫驚曰是人目犖犖神諤諤非妥

帖爲學徒者且吾郷里不素識得非巖穴挺出之士

耶既而少詹盡師碩儒盡友良士盡聞名言盡求别

義常服補褐而食䟽薄夜誦逮晨手抄滿屋縱筆所

就詞雄意確論事深眇皆有方幅人於是竒少詹學

愽文倐工淹識練智麤細並入彼㓜而教之更數

十年術業尚新者果非人力可及矣率以𡻕日二三

留治其家餘輙屩山航海一夕竟去僧坊民舎隨所

棲止雖在千里外家事伸縮不失尺寸紹興三年

月十一日卒年四十七十月十一日葬嶠嶺之原娶

於氏先卒四子簠林籍一未名三女長嫁宗室崇譓

二尚㓜銘曰 余𮗚書傳士當晚成之後必垂功名

少詹乃獨無有故爲此銘兾以慰吾亡友云爾悲夫

慶元二年五月 日

   姚君愈墓誌銘

余二十許客烏傷無所並游春時獨出滿心寺蔽著

松㯲間行吟繡川湖岸望山際桃杏花踏禄蕪至郭

西門耕者方饁從而坐焉童子謂余此徑入煙起處

有姚秀才居之君俞曵破鞋出逆相視恍然如舊巳

熟識者余爲之題詩石磴上往還彌年乃去時君俞

應科塲學習詞賦銳甚然其風措孤鶱自絜不同物

若山人處士年饑不粒食蒸菘菜茄子啖之無鹽醯

邑人始但憂其貧不堪旣而以其乆不屈稍聽向至

且老克有加行迄無妄求遂皆信重曰是可爲卿之

丈人矣将死戒其弟棺前止須布帷一幅置瓦爐於

案曰知我者自當來哭不知雖哭吾不對也又書告

余曰我能守義不辱子子能卒爲我銘則幸余曰諾

君俞名獻可婺州義烏人曽祖忠祖昭父輝年五十

七娶𫝊氏子逺逵連二女長嫁王某次許嫁黃某卒

之六十二日慶元二年十月辛酉葬於西山銘曰

資富而爲廉賢之所以選也𠋣吏而效威材之所以

展也是故非𫝑與利則貴名羙實将無以自顯也(⿱艹石)

夫以身爲義則雖無銖两而可不羡也以全爲歸則

雖極卑賤而可不亂也聖賢之所自盡不與世同貫

也嗚呼子之聞此其無恨也慶元二年九月



水心先生文集卷之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