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第40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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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學彙編 經籍典 第三百九十九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四百卷
理學彙編 經籍典 第四百一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

 第四百卷目錄

 通鑑部總論二

  宋王應麟通鑑答問一周威烈王初命晉大夫為諸侯 又 智趙立

  後 簡子使尹鐸為晉陽 宴于藍臺 智伯請地 智伯行水 司馬公論才德 豫讓

  魏文侯 文侯二 文侯三 文侯四 趙烈侯好音 盜殺楚聲王 虢山崩壅河 田和

  求為諸侯 吳起對魏武侯 魏相田文 韓滅鄭 齊侯朝周 秦敗三晉之師 衛鞅徙

  木予金 申不害千韓昭侯為相 孟子至梁見惠王 秦伐韓拔宜陽 齊魏會于徐州以

  相王 蘇秦合六國從 楚趙魏韓燕伐秦 燕昭王問郭隗 趙武靈王 魏冉為政威震

  秦國 屈平 齊歸楚太子楚人立之 趙肥義 楚襄王迎婦於秦 宋滅滕 樂毅下齊

  七十餘城 樂毅奔趙 田單復齊 田單攻狄不下 秦拔郢楚徙都陳 范睢說秦王

  楚黃歇為相封為春申君 孔子順不入秦 毛遂定從 白起

經籍典第四百卷

通鑑部總論二[编辑]

宋王應麟通鑑答問一[编辑]

周威烈王初命晉大夫為諸侯[编辑]

《或問》:「《初命》,晉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通鑑》何以託始 於此?曰:「『《春秋》書王曰天王』,言王之所為,天之所為也。 《書》曰:『天敘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命有德,五服五 章哉』!又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 以大夫師長』。夫君臣有義,天之所敘也;爵罔及惡德, 天之所命也。有天子而有諸侯,有諸侯而有大夫,尊 卑有倫,上下有差,天道之大」經也。魯桓之四年,桓王 之十二年也,天王使宰渠伯糾來聘。魯桓弒君而立, 天討不加,乃使冢宰聘之,《春秋》名其宰以見貶,然猶 有望於天王之討有罪也。莊之元年,莊王之四年也, 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篡弒之罪,終其世不誅,惡稔 而自斃,又追命以寵之,是謂壞法亂紀,弗克若天矣。 故王不書天,言瀆三綱而蔑天道也。不寧唯是。晉曲 沃以支子封,是亦大夫也。武公弒晉矦篡晉而有之, 凡在官者殺無赦。莊之十六年,僖王之二十八年也, 王使虢公命曲沃伯以一軍為晉矦,見於《左氏傳》,而 《春秋》不書,是時晉未與諸侯之盟會,魯史所無,則《春 秋》不得而書也。然夫子刪《詩》,於《唐風無衣》見之,《無衣》 非以美晉,蓋憫周之失道也。曲沃篡國,不敢自安,待 天子之命然後安。王乃受賂而命為諸侯殉貨利以 斁彝倫,君臣之典大泯亂,幾何不為禽獸也!亂臣賊 子,自是接跡於天下,夫子所以懼,《春秋》所以作也。有 魯桓之命,而後有曲沃之命;有曲沃之命,而後有魏、 趙、韓之命。王無天,諸侯無王,大夫無君,其所由來者 漸矣,晉武之穆也,周之東遷,惟晉焉依王,不恤同姓, 爵其賊臣。始於命曲沃,而文侯之晉遂亡;終於命三 大夫,而文公之晉亦亡。《通鑑》之所始,《春秋》之所貶也。 《春秋》因魯史寓王法,非王之法也,天之法也。聖人以 天自處,遏人欲於橫流,存天理於既滅,《春秋》筆絕而 有通鑑焉。天敘有典,無古今,無治亂,與天地相終。余 是以著莊僖之始亂,而慨威烈之不復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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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通鑑》何以不續《春秋》?」曰:「《春秋》,經也;《通鑑》,史也,經 不可續也。《左氏》終於智伯,《通鑑》始於三晉,蓋以續左 氏也。及朱子為綱目之書,綱倣《春秋》,目倣《左氏》,以經 法為史法,聖人復起,必從之矣。學者潛心司馬公之 編年,參以朱子之筆削,此窮理致知之要,明《春秋》之 義,以續《通鑑》,其庶幾乎?」或曰:朱子詩云:「馬公述孔業, 託始有餘悲,拳拳信忠厚,無乃迷先幾何也?」此胡氏 讀《史》之言也。或曰:胡氏謂三晉欲剖分宗國舊矣,委 盟會於大夫而悼公之政怠;受貨賂於崔杼而平公 之惡彰;荀躒出會,魯昭弗歸,三臣內叛,趙鞅復入,陰 凝冰堅,垂及百載,其事可得聞乎?曰:晉悼自蕭魚服 鄭,志滿而怠,襄之十四年會於向,十「有四國之大夫 也,士丐主之;會伐秦,十有三國之大夫也,荀偃主之; 會于戚,七國之大夫也,士丐主之。」三會國之大事,皆 大夫專焉。禮樂征伐,自大夫出,悼公何以宗諸侯乎? 襄之十六年,平公初立,為溴梁之會,十一國之君皆 在,而大夫盟,則荀偃之為也,《春秋》特書之。出公之奔, 靖公之廢,其幾已兆於此。崔杼弒君,襄之二十五年 也。平公會十一國之君於夷儀,若能執崔杼戮之,晉 可以復霸。乃受其賂,許之成。《春秋》書「同盟於重丘」,傷 王綱之紐解,而亂賊之網漏也。季孫意如出其君,昭 公在乾侯,而意如會荀躒於適歷,昭之三十一年也。 逐君之臣,晉不之罪躒也與之為會,昭公終於不納, 晉無王而躒無君矣。晉侯亢不衷,獎亂人,弒君不誅, 逐君不討,不知冠履易位,還自及也。定之十三年,趙 鞅入晉陽以叛荀寅,士吉射入朝歌以叛鞅。寅、吉射 厥罪惟鈞。鞅有韓、魏之援,復入於絳。《春秋》書曰「晉趙鞅歸於晉」,志。三家之篡,自此始也。胡氏謂「王之命之」, 蓋不得已。人君監此,謹於微而已矣。謹微者,《易》所謂 早辯,朱子所謂先幾也。賈生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 於未萌,起教於微眇。」嗚呼,可不謹哉!劉向曰:六卿分 晉,謂范、中行、知、魏、趙、韓也。范氏,士會、武子始為卿,至 昭子吉射五世。中行氏荀林父、桓子始為卿,至文子 寅五世。智、魏、趙、韓共攻范、中行而分其地,四卿顓晉 國之政。智氏,荀林父之弟。莊子荀首,始為卿,首之曾 孫文子躒,躒之孫宣子甲生襄子瑤,魏趙韓滅之。魏 氏畢萬之後莊子絳,始為卿,絳之孫襄子曼多,曼多 之孫桓子駒,駒之孫文侯斯。趙氏趙夙之後成子衰, 始為卿,衰之子宣子盾,盾之元孫簡子鞅,鞅之子襄 子無恤,再世至烈侯籍。韓氏韓萬之後獻子厥,始為 卿,厥之曾孫簡子不信,不信之孫康子虎,虎之孫景 侯虔。古有世祿,無世卿。晉之亡,以世卿也。故曰:「權臣 易世則危。」

智趙立後[编辑]

或問:「智宣子、趙簡子之立後,《通鑑》用左氏書法,以初 起義,而原二家興替之始,亦有意乎?」曰:「謹始正本,《春 秋》之法也。魯聲子仲子,生隱及桓,而惠公不能定適 庶之分,亂是用長。左氏書於篇首,父父子子,而家道 正矣。《大學》曰:『人莫知其子之惡,智宣子以之。《傳》曰:『知 子莫若父』,趙簡子以之』。」二家之存亡,不在晉陽交兵 「之日,而在立後之初。」舍宵立瑤而智以亡,舍伯魯立 無恤,而趙以存。豈唯一家,推之一國,天下皆然。其在 春秋,景王之子猛、子朝,天下之亂也。晉獻之申生、奚 齊,一國之亂也。臧孫紇之奔因季氏,叔孫豹之卒以 豎牛,一家之亂也。雖然,智、瑤不仁而多才,信乎不仁 矣。趙無恤焉得仁?鞅之服未除,即以「銅枓擊殺代王 而取代地。其姊聞之,摩笄自殺,禽獸不忍為,而無恤 為之,不仁之極也。《春秋》降而戰國人欲肆行天理,幾 於殄絕。瑤如袁紹,不幸而敗;無恤如曹操,幸而成,其 不仁則一也。」或曰:「仁,人心也,何以流為不仁?」曰:「心存 則天理為主,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無非仁也。心 不存則人欲為主,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無非不仁 也。仁則公,可以與天地參;不仁則私,至於違禽獸,不 遠智。趙之勝負,如蝸角蠻觸,如蜉蝣朝暮,何足筭者? 尚論古人而不切己省察,雖五車三篋,談詞如雲,於 吾身心奚與焉?學者當存惻隱之心,當存不忍人之 心。善念一動,便須充拓,惡念一萌,便須剪除。凡為孝 悌忠信,為禮義廉恥,為剛毅木訥,為寬大樂易,為喻 義之君子,鄉黨所尊慕,此仁人也,我則中心好之,景 行行之。凡為邪說暴行,為貪惏忿纇,為巧言令色,為 操切刻薄,為喻利之小人,鄉黨所鄙賤,此不仁人也, 我則如惡惡臭,如遠蛇虺。《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 豈徒榮辱而已?禍福決焉,人獸別焉。讀史能識趨嚮, 審好惡,方為有益。

簡子使尹鐸為晉陽[编辑]

或問:「簡子以晉陽為保障,何也?」曰:「晉陽,趙之私邑,猶 衛孫林父之戚。魯季孫之費,有城郭溝池之固,與君 抗衡者也。夫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曰:『家不藏甲,邑 無百雉之城。於是墮郈,墮費。使夫子不去魯,則郕亦 墮,三都皆毀,而公室強矣。然三桓之無君,與晉之三 大夫、齊之田氏一也。三桓終不敢篡魯,夫子之功也』。」 趙鞅據晉陽以叛,地形險要,鞅以為董卓之郿塢,王 敦桓溫之姑孰,使擇人以守之,私其黨於己也,私其 利於子孫也。始之董安于,繼之尹鐸,減戶輕稅,此田 氏行私惠,收民心之術也。繩以《春秋》之法,何足美哉? 鞅殺鳴犢,空其國,無君子以孤其君,豈曰能賢?莊子 有言:「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蓋有激而 云,其簡子之謂乎!簡子嘗問季氏於史墨,墨曰:「魯君 世從其惡,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斯言非為季氏 所以箴簡子也。是故國有大城,則害於國;本弱尾大, 不奪不饜。《坎》之《彖》曰:「天險不可升」也。天險云者,君君 臣臣,截然分定而不可犯,地險則有形之險爾。晉君 若贅斿,不撫其民。昔也曲沃之民,知有欒氏,不知有 君;今也晉陽之民,知有趙氏,不知有君。天險失矣。君 不君,臣不臣,雖有地,其得而保諸?

宴於藍臺[编辑]

或問「智襄子以戲侮墜厥宗,隕其身,何也?」曰:「守身莫 如敬,保家莫如恭,敬則不戲,恭則不侮。《春秋》書齊侯 敗於鞌,以婦人之笑也;書衛石買伐曹,以重丘人之也。 戲侮之患豈小哉?荀瑤以五賢陵人,以不仁行 之智果知其必滅,長傲不悛,既以無勇辱趙襄子,又 戲韓康子而侮段規。夫襄子非無勇,將忍恥以有為 也」;康子非可戲叚,規非受侮者,始如處女,後如脫兔, 協以謀我,未可測也,而瑤不戒懼焉。智國諫而不聽, 則顛覆,宜哉?怨不在大,康叔所以應保殷民;克勤小 物,畢公所以弼亮四世。智國之言,荀瑤不能用,而載 之簡策,可以為學者之藥石,是亦進德之助。張子《砭 愚》曰:「戲言出於思也,戲動作於謀也。蓋」過者無心而為過。戲者有心而為惡。以志帥氣。以性勝習。斯為善學。

智伯請地[编辑]

或問:「智伯求地韓、魏,與之而趙不與。趙之謀臣有張 孟談,何以不若段規、任章也?」曰:「『《左氏》言智伯貪而愎』 二字盡之。違智國之諫,見其愎;求三家之地,見其貪。 以愎濟貪,何鄉不敗?段規、任章之謀深,所謂將欲奪 之,必固與之也;趙襄子之怨深,所謂有以國斃,不能 從也。智伯方如猛虎,跳梁於康莊,張爪吻以搏且噬」, 三子者皆欲食其肉,寢其皮與地,所以驕之,不與所 以怒之。驕敵者其變遲,怒敵者其釁速。襄子舍長子 邯鄲而走晉陽,知人和之可與同患難,蓋有以待智 氏矣,非無謀也。趙以懼存智,以驕滅《易》。《大傳》曰:「危者 使平,易者使傾,在人不在勢。」

智伯行水[编辑]

或問水攻始於何時?曰:「古有以水佐耕,未聞以水佐 攻,春秋時未之有也,其自智伯始歟!」劉子曰:「微禹,吾 其魚乎!聖人思天下之溺,由己溺之,欲民之免為魚 也。爭城而戰,魚其民以逞,不仁哉!智伯甚於作俑者 也。三家之灌晉陽,《史記》《世家》以為汾水,《戰國策》以為 晉水。」案《郡縣志》,汾水在晉陽城東,晉水在西。二說未 知孰是。智伯之言纔脫諸口,而魏駒、韓虎之肘足已 接於車上,不言而喻,如矢激駟奔。吁!可畏哉!安邑,魏 邑也;平陽,韓邑也。皆百雉之城,猶趙之晉陽也。絺疵 知韓、魏之必反,然未有善後之策。張孟談一說,而晉 陽之水還以灌智氏,智伯遂死於鑿臺之上。《曾子》曰: 「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老氏》曰:「佳兵不祥之器, 其事好還。」豈不信夫!智伯以不仁之資,行不仁之事, 辯士遂以為口實,流毒無窮。齊、魏伐趙,而趙人決河 水以灌之。決滎口,魏無大梁;決白馬之口,魏無外黃、 濟陽。決宿胥之口,魏無虛、頓丘。縱橫之徒,口之而弗 置,其後魏竟以水亡。樊噌之灌廢丘,韓信之壅濰水, 高岳之浸潁川,皆以水攻取勝,莫慘乎梁武之淮堰, 十餘萬人淪胥於海,若觀蟻之移穴,漠焉不慼於心。 南唐之臣,有獻瓦梁之議者,謂不止魚三州,氓海四 百里,不仁之禍,甚於洪水,言之不怍也。湯武救民水 火之中,曷嘗有是哉?余故著智伯之罪,為不知者之 戒。自智伯之滅,至三晉之侯,五十一年。

司馬公論才德[编辑]

或問:「古有君子小人之辨,無才德之分。司馬公謂『德 勝才為君子,才勝德為小人』,何也?」曰:「邵子曰:『才之正 者,利乎人而及乎身;才之不正者,害乎身而及乎人。 十六才子之才,才難之才,合乎德而言,程子所謂才 與誠合者也。有才而驕吝,小有才而未聞,大道去乎 德而言,漢史所謂不仁而多才者也。與其得小人,不 若得愚人』。」言小人之必不可用也。利口之嗇夫,不如 少文之絳侯;舞文之張湯,不如質直之汲黯。小人之 才,古所謂不才子也。焉攸用酆舒以三雋才而亡,荀 瑤以五賢於人而滅。才勝德者,亦何利焉?德本於性, 性無不善;才稟於氣,氣有善惡。司馬公云:「聰察強毅 之謂才。」此言猶未之盡。君子聰明洞達,小人則便儇 苛細而已;君子剛毅有守,小人則色厲內荏而已。君 子小人之才,不可以一概論,自學者言之,「才不可強 而能,德可以勉而進,豐於德而歉於才,不失為君子。」 「小有才而薄孝悌,輕仁義,棄忠信,捐廉恥,終為小人 之歸而已矣。」

豫讓[编辑]

「或問:豫議事范、中行氏,又事智伯,焉得賢?」曰:「《傳》謂『事 范、中行氏無所知名,去而事智伯。《禮》曰:『道合則服從, 不可則去』。賈生謂『反君事讎』,非也。考之《戰國策》,豫讓, 畢陽之孫。畢陽亦義士,送伯宗之子於楚,事見《晉語》。 讓無忝厥祖矣』。」胡明仲謂:讓無所為而為善,真義士 也。千載之下,有知心者,自古皆有死,讓至今有耿光。 彼背義忘君,若唐六臣之流,亦少媿哉。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為師過段干木之廬必式[编辑]

或問:「朱子曰:『自曾子以下,篤實無若子夏。若田子方, 非其倫也。文侯俱以為師,子方言行,亦可考乎』?」李克 謂:「子夏、子方、段干木三人,君皆師之,此不言師干木, 何也?」曰:「《史記六國表》:『文侯十八年受經子夏。《儒林傳》 云:『子夏居西河,田子方、段干木皆受業於子夏』。韓文 公云:『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而為莊』』」 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孟子》云:「古者不為臣, 不見段干木踰垣而辟之。」嘗考其在魏之事,文侯問 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衛之音則 不知倦。」子夏曰:「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君之 所好者,其溺音乎?」文侯聞子夏之言,宜知樂之本矣。 何為審於音而聾於官,猶待子方之規儆也,無乃說 而不繹歟?莊周言「子方侍坐於文侯,稱其師東郭順 子.」,此寓言不足据。周之學,非子方之學也。「貧賤者驕 人」,其言近乎戰國之士,似非子夏門人氣象。先儒謂 以富貴驕人,固非矣;以學問驕人,亦非也。有周公之才而驕,猶不足觀,曾謂貧賤可以驕乎?《說苑》云:「子方 侍文矦坐,太子擊入」見賓客,群臣皆起,子方獨不起, 文侯不說,子方為擊誦。楚共王之為太子也,文侯曰: 「善。」擊誦其言而請習之。從容諷諭,異乎貧賤驕人之 對也。《呂氏春秋》謂:文侯見段干木立倦而不敢息,則 亦嘗師之矣。文侯請相之而不受,致祿百萬而時往 館之。秦兵欲攻魏,司馬唐諫秦君曰:「段干木賢者,而 魏禮」之,不可加兵,秦乃按兵不敢攻,此班固所謂偃 息以蕃魏者也。三子言論風旨,藹然可挹。文侯之賢, 亦洙泗餘教,引翼而輔成之。西河魏土有段干木、田 子方之遺風,到漢猶未泯,孰謂儒者無益於國哉?儒 效之不曰久矣。昔者孟嘗君問白圭曰:「魏文侯名過 於桓公,而功不及五霸,何也?」對曰:「文侯師子夏,友田 子方,敬段干木,此名所以過於桓公也。《卜相》則曰:『成 與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霸也。如相三士,豈特 霸哉?是故有敬賢之名,必有用賢之實。雖然,文侯之 相魏成,以能進三士也。漢武號為好儒,不相董仲舒, 而相蔽賢竊位之公孫弘,其不逮文侯遠矣。吁,文侯 其賢哉!」

文侯二[编辑]

文侯與田子方飲,文侯曰:「鐘聲不比乎左高。」

或曰:「『鐘聲不比乎左高』,何謂也?」曰:「『《書大傳》云:『天子左 五鐘,右五鐘』。謂六律為陽,六呂為陰。凡律呂十二,各 一鐘,天子宮縣,黃鐘、蕤賓在南北,其餘則在東西。天 子將出,則撞黃鐘,右五鐘皆應;入則撞蕤賓,左五鐘 皆應。注謂黃鐘在陽,西五鐘在陰;蕤賓在陰,東五鐘 在陽』。以《周官》攷之,王宮縣四面,諸侯軒縣,去南面。然」 則諸侯南面,不縣鐘,而左右之鐘,其制一也。《春秋傳》 曰:「歌鐘二肆」,則十二鐘皆全矣。凡樂,先奏鐘以均諸 樂。右五鐘,謂林鐘至應鐘;左五鐘,謂大呂至中呂。右 陰,其聲欲高;左陽,其聲欲下。高則柔而不懾,下則剛 而不亢。文侯謂左鐘當下而高,所以為不和也。或曰: 「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何謂也?」曰:「天子之禮,御瞽幾,聲 之上下,瞽侑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以守至正。諸侯臨 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師工之誦,則天子、諸侯之有 瞽師,其制一也。人君之職,在明乎掌樂之官,則律呂 清濁,既和且平。若聲音之高下,瞽師之所察,非人君 之職也。平公飲酒鼓鐘,知悼子在堂,曠也,大師也,不 以詔宰夫,酌而飲之」,樂官不可以不正也。是耳目心 之樞機也。耳之聰,不審於官,而審於音,則為聾矣。耳 之不聰,心安得正?此田子方所以進規也,豈唯鐘哉? 騶忌曰:「大弦濁以春溫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 也。琴音調而天下治。夫陽居左而欲下,猶宮為君而 其音濁也;陰居右而欲高,猶商為臣而其音清也。在 《易》,大」臣以九居二,剛中以正其君,人君以六居五,虛 中以接其臣,上下交而志同,所以為泰。故曰:「審聲以 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

文侯三[编辑]

《文侯謂李克置相》,非成則璜。

或問:「文侯問相於李克,克之對如是,何也?」曰:「旁招俊 乂,列於庶位,相之職也。建官惟賢,位事惟能,用人之 法也。魏成所進者賢,翟璜所進者能,此璜所以不及 成也。李克辭不別白,意有涵蓄。翟璜始雖忿然不悅, 既而釋然遜謝。李克之言,優游不迫,上足以悟文侯, 下足以感翟璜,蓋養其心有道矣。克學《詩》者也,子夏」 傳曾申,申傳李克,師友淵源,深於溫柔敦厚之教。夫 子曰:「不學詩無以言。心平氣和,出言有章。」克可謂善 學詩矣。戰國之君,唯文侯好學,倉唐對文侯以《晨風》 《黍離》之詩,遂復太子。擊詩可以興邇之事父,遠之事 君。文侯君臣父子之際,藹然禮義之風,何其盛哉!學 者誦詩而不能消鄙倍之氣,使易直子諒之心生,雖 多亦奚以為。

文侯四[编辑]

以吳起為將。

或問:「吳起之薄行,而文侯以為將。將以才,不以行歟?」 曰:「否。古者天子六卿,即六軍之帥也;大國三卿,即三 軍之帥也;比閭族黨之吏,即伍兩卒旅之長也。舉之 以德,教之以行,文武之事一也。晉謀元帥,猶以《詩》《書》 《禮》《樂》為先。用之禮義則順治,然後用之,戰勝則無敵。 冉有之用矛,樊遲之為右,有若之與攻吳,皆闕里之」 高弟也。戰國之初,氣俗一變,文侯,賢君也。子夏、子方、 干木談《詩》《書》於內,吳起、樂羊執干戈於外,搢紳介冑, 判為二塗。知吳起之無行而將之,其意必曰:「樂羊忍 於食子,而成中山之功,何以禮義為君?所取者,權謀 而已。」夫三綱,軍政之本,起之為人,三綱幾絕,求忠臣 於孝子,文侯豈未之思乎?自時厥後,魏之武卒雄於 諸侯,以桀詐桀爭尋常以盡其民。《孟子》所云「孝悌忠 信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視為迂闊之空言,其端自 文侯啟之。魏無知薦陳平,謂尾生孝己之行,無益於 勝敗之數;翟璜之進吳起、樂羊,亦魏無知之意,不可 以訓六國。卒并於虎狼之秦。不仁者將而為白起之殘暴,不義者將而為章邯之賣降噫?師之上六,小人 勿用。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中林純一之士也。古風寥 寥,而生民之塗炭極矣。抑余又有感焉。吳起學《春秋》 者也。劉向《別錄》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吳起。夫起也, 始事曾子,而受《春秋》於曾申,申即曾西也。曾西不為 管仲,真得聖門心學。起亦嘗聞先生長者之緒言,故 有「在德不在險」之說。然而大節既虧,它美莫贖,兵家 宗之,而儒者羞稱之;詭遇之獲,翰音之登,奚取焉?起 之《春秋》,猶張禹之《論語》、孔光之《尚書》也。學者不可以 不戒。

趙烈矦好音[编辑]

或問:「為邦必放鄭聲,夫子之訓也。鄭聲之惑人,若是 其甚歟?」曰:「朱子謂鄭聲之淫甚於衛,故夫子獨以為 戒烈。矦!好音而愛鄭歌者,所謂鄭聲也。」子夏曰:「鄭音 好濫淫志,自春秋時列國皆好之。鄭以女樂賂晉,而 悼公之志怠,魏絳是以有居安思危之規。鄭又以淫 樂之矇賂宋,而師慧謂宋無人焉。夫子惡其亂樂,蓋」 傷雅樂之廢也。《烈矦》賜歌者田,政荒而賞濫,相國之 所當諫也。公仲連稱疾不朝,將以悟烈矦,未知所以 救其失也。番吾君一言而進三士,格言至論,薰陶涵 濡,而烈矦之非心邪念,冰融雪釋,與正人居,其益如 此。《孟子》有言:「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 為能格君心之非。」公仲連近之。番吾君,趙之縣大人 也。公仲連虛心以從番吾君之言,烈矦虛心以聽牛 畜、荀欣、徐越之言。「相有進賢之美,君有改過之美,進 賢以正君,改過以正身,君臣兩盡」其道,可以為百世 之法。《諸葛武矦》以宮中、府中俱為一體,而進盡忠言, 為攸之、禕、允之任,其知此矣。

盜殺楚聲王[编辑]

或問:「史之書盜何始乎?」曰:「《春秋》襄十年,盜殺鄭三卿, 書,盜之始也。盜,賤者也,戕其君,自哀四年盜殺蔡矦 申始。春秋之末,戰國之漸,可以見世變之愈降矣。蔡 猶曰小國,楚六千里而君臨之,盜肆行無所忌,其臣 無孔父、仇牧,以孰何之?君子謂楚無人焉。若猶有人, 千乘之國,公宮有守,旅賁有衛,孰敢齒馬蹴芻者?矧」 敢致難於君乎?為君者得道以持之,臣民仰之如日 月,敬之如神明,何可戕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便辟 側媚,罔有昵比,則能守其身以守國矣。

虢山崩壅河[编辑]

或問:「虢山崩,何以書?」曰:「國主山川。」幽王之一年,岐山 崩,宗周之將亡也。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 為谷,深谷為陵。」定王二十一年,梁山崩。《春秋》為天下 記異,故不言晉。《穀梁傳》謂:壅遏河三日不流,天下之 大變也。自是王室夷於小國,所存唯蔡與虢,諸矦視 之委裘弁髦爾威烈。二十三年,九鼎震。至是虢山崩, 周寖微寖滅,不可支矣。虢山在今陝州。陝縣臨黃河, 是時屬魏,為河西之地。魏將為秦,一國之異也。然非 一國而已。山崩川壅,地變動於下,周將為秦,其兆已 見。《董子》有言:「人之所為,其善惡之極,與天地流通,往 來相應。天子微,諸矦橫,大夫僭,綱常淪斁,人紀不立。 志壹動氣,山川其得寧乎?」

田和求為諸矦[编辑]

或問:「《史記世家》,田恆曾孫和,始為諸矦,遷康公。《海濱 年表》每歲猶繫康公之年,何也?」曰:「田氏之無君久矣。 晏子謂『禮可以已之,而景公不用。夫子在魯,請討田 恆,而哀公不從。弒逆之罪不誅,篡奪之勢已成,康公 遂有海上之遷。又二年,田和會魏楚衛於濁澤,求為 諸矦。魏文矦亦大夫篡立者,為之請於王。威烈王既』」 命晉三大夫矣,安王之於田和,烏得而勿許?天下之 彊國七,大夫之篡者四,君臣尊卑之分,文武封建之 法,至是盡壞。昔者齊景問政於夫子,夫子對以「君君、 臣臣。」景公能行夫子之言,正綱紀,辨上下,謹履霜堅 冰之漸,則田乞、田恆不至於弒二君,康公不至於食 一城矣。《太史公年表》猶繫康公之年。齊者師尚父之 國,不忍遽絕之。此《春秋》存陳之義,《論語》「興滅國,繼絕 世」之意。

吳起對魏武矦[编辑]

吳起對武矦曰:「在德不在險。」或問之曰:「在德不在險。 有德則險可去乎?」曰:「德者本也,險者末也。帝王之治, 本末有序,修德於己,設險於國,二者不可一闕。王公 設險以守其國,大《易》之訓也。城郭溝池以為固,亦君 子之所謹也。《春秋》滅下陽不繫虢;城虎牢,不繫鄭。有 險不能守國,非其國矣。恃險而不修德,固敗亡之道」; 地險不保,而曰吾修德而已,狡焉思啟封疆者,何以 禦之?是以五峰胡氏曰:「武矦失於不知本,吳起失於 不知末。起,兵家者流,然嘗學於曾子,故能為此言,非 能踐其言也。太史公曰:『起說武矦以形勢不如德,然 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軀』。揚子曰:『美哉言乎!使 起之兵每如斯,則太公何以加諸』?」雖然,起之言,所以 箴武矦之失也。魏表裡山河,非無險也,武矦適嗣不 定,子罃與公子緩爭立,國幾亡。《詩》云:「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德義不修,孰大於是?罃是 為惠王東敗於齊,喪地於秦,南辱於楚,而孟子仁政 之言,聴之藐藐,險可恃乎?吳起雖不能自行其言,而 其言不可以人廢。

魏相田文[编辑]

或曰:田文之為相,於主少國疑,果能當其任乎?曰:田 文者,《呂氏春秋》以為商文,其事跡無傳焉。商文以主 少國疑,自任意者,可以託六尺之孤,臨大節而不可 奪歟。然世子,國之本也,武矦不蚤定,及其沒也,二子 爭國,韓趙合兵,欲共分之,幸其謀之不協,否則魏之 亡可蹻足待也。未聞商文嘗言之否乎,抑言不行而 去也。唐褚遂良言於太宗,謂太子諸王宜有定分。魏 7言於宣宗,以未定儲副為憂,終有承乾泰之爭,鬩 歸長、宗實之矯擅,其事與《魏略》同。商文不能銷患於 未萌,不足稱也。其後公叔為相,讒吳起而逐之。起去 西河而泣曰:「西河之為秦不久矣。」西河入秦,魏日以 削。則公叔之為也。進賢無魏成,知賢無李克文侯之 業,至武侯而衰。商文無深謀豫計,而虛言自矜,未可 以為信也。

韓滅鄭以下烈王時事[编辑]

或問:韓何以能滅鄭?曰:「韓虔分智氏之地,獨取成皋, 段規之謀也。規之言曰:『一里之厚而動千里之權者, 地利也;萬人之眾而破三軍者,不意也』。用臣言,韓必 取鄭矣。」以《春秋》攷之,成皋,鄭之虎牢,晉楚爭鄭,勝負 決焉。智氏取之而韓有之。鄭無成皋,失巖邑之險,其 能國乎?韓之徙都,即鄭之都也,今為鄭州之新鄭。然 「而韓之興以此,韓之先亡亦以此。鄭在河、洛之南,中 國阨塞要害之地。春秋時受兵之多莫如鄭,戰國時 受兵之先莫如韓。」范雎相秦,首建遠交近攻之策,始 於韓以執天下之樞。取南陽而太行道絕矣,取陽城、 負黍而周亡矣,取滎陽、成皋而韓納地效璽矣。秦既 滅韓,遂折天下。因拾取五國,若振槁然。韓之禍始 於得鄭,故曰:「得者喪之端。」

齊侯朝周[编辑]

或問:「齊之朝周,亦可稱乎?」曰:「王室於諸侯,猶衣服之 有冠冕,木水之有本源。春秋之時,諸侯朝王者鮮矣。 魯號為秉《周禮》而朝於王所者二,如京師者一。不朝 而言如,是以天子之尊,儕於齊、晉、楚也。至於叔孫得 臣、仲孫蔑、叔孫豹如京師,君不行而遣大夫,是待王 室不若齊、晉、楚也。昭公之後,雖大夫亦不如京師矣。」 一不朝則貶爵,再不朝則削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 魯君可勝誅乎?魯猶如是,它國可知。田齊以篡得國 而能尊王,所謂盜亦有道。視魏、趙、韓之無王,彼善於 此矣。齊、晉舊君,皆食一城,田氏待康公死無後,乃收 其城。三晉不待靖公之沒,廢為家人,奪其城而分之, 又在田氏下矣。世衰道微,人欲橫流之中,猶有一分 天理。如大冬閉塞,厚陰崢嶸,而一線之微陽尚存,君 子非予之也,見良心之不終泯也。《春秋》成而亂臣賊 子懼,未懼則為亂賊,既懼則不絕其遷善,此忠恕待 人之意。

秦敗三晉之師以下顯王時事[编辑]

秦敗三晉之師于石門,斬首六萬。或問:「以首計功,以 萬數級,古有之乎?」曰:「古以至仁伐至不仁。《大雅》云:『執 訊連連,攸馘安安而已』。」《孟子》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殺人之多,莫慘於秦。自石門之戰至赧王之末,史策 所書用兵斬首之數,凡百四十餘萬。無辜龥天,發聞 惟腥。始皇雖一天下,失之如反掌。師尚父曰:「以不仁 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甚矣秦之不仁也!秦法 有軍功者受上爵,《荀子》謂「五甲首而隸五家」,魯仲連 謂棄禮義而上首功。秦變於戎,周公所膺也。其剪刈 黎萌,若虞人之獮禽,薙氏之薅草,柏翳之祀,其克永 乎?秦既戰勝,王賜以黼黻之服也。夫服章,天所以命 有德也。爭地爭城,不式王命,日尋干戈,糜爛其民,乃 以天命施之天討,是賞暴也。自是毒燎虐燄,如烈火 沸鼎,生民之類幾盡,蓋始於此。無惻隱之心,非人也, 秦可謂非人矣。

衛鞅徙木予金[编辑]

或問:「衛鞅立信於徙木,亦有取乎?」曰:「成湯克寬克仁, 彰信兆民;武王惇信明義,信所以行仁義也。是以不 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鞅之立信,將以行苛 刻之法爾。古之為政者,不求法之必行也。三王法令, 合於人情而後行之,下令如流水之原,順民心也。鞅 令民相收司連坐,民有二男不分異者倍其賦,合人」 情否乎?步過六尺者有罰,棄灰於道者被刑,順民心 否乎?《易》之《革》曰:「巳日乃孚,革而信之。」又曰:「革而當,其 悔乃亡。」法始伏羲而成乎堯,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 禮,所損益可知也。彗見西方,而鞅入秦為妖芒,以掃 滅帝王之跡。伏羲以來之法,至鞅盡變矣。晉文公伐 原而示之信,晉本無信,而示之以為「名也。鞅豈有信 者哉?」詐魏公子卭,襲而虜之,無信可見矣。一旦以徙 木之賞愚其民。夫先之以義則民從化,未聞誘之以利也。民見利而不聞義,秦俗之壞自此始。教民以厚, 民猶趨於薄,鞅乃教民以薄,使之入不孝,出不悌。父 子天性也,而別其居;告訐,姦民也,而重其賞。末流之 敝,借鉏取帚,色父誶母。閭閻以公乘侮其鄉人,鄉中 以上爵傲其父兄,禮義廉恥之維,蕩然幾泯。知有法 令,而不知有《詩》《書》;知刀筆吏之尊,介冑夫之貴,而不 知用儒術。不待始皇、李斯之坑焚,而儒者已無用,《六 經》已為弁髦土梗,於是決裂阡陌,以靜生民之業,而 井牧廢。誘三晉之民力耕,使秦民應敵而兵農分。秦 既亡而秦法千載猶在也。帝王之法,天理之公;衛鞅 之法,人欲之私。天理難明,人欲易流。鞅為法,自禍不 足論,而以鞅為師者滔滔也。士苟賤而為秦之士,吏 叨懫而為秦之吏,民抵冒殊扦而為秦之民,悲夫!

申不害干韓昭侯為相[编辑]

或問:「申、商之學同乎?」曰:「《新序》謂:申子之書,言人主當 執術以督責臣下,號曰術;商鞅為書,號曰法,皆曰刑 名。自戰國至秦漢,根固波漫,韓非學刑名法術而為 慘礉少恩o錯學申、商於張恢生而為陗直刻深,宣 帝好觀申子君臣篇而為刑名繩下。然則申商之學 一也。申子之言,禍天下國家,不下於商鞅;秦之李斯 阿」二世以求容。其書引《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雎命 之曰:『以天下為桎梏』。」於是行督責益嚴,一言喪邦,秦 之亡也忽焉。此國脈之斧斨,民命之堇喙,人心之蟊 賊,邪說之害,烈於洪水猛獸。世之談者猶曰:韓昭侯 相申子而國治兵彊也。英明如漢宣,亦好之。刑餘為 周、召,法律為《詩》《書》,漢自是衰。故為君必法堯、舜,為政 必遵先王之道,萬世不易之理也。噫韓非、李斯誅於 前o錯戮於後學,申子者亦何利哉?董子明《春秋》一 統之義,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 並進,乃罷治申、商、韓非之言者,其有功吾道甚大。余 懼學者夸昭侯而慕申子,尚刑名而棄仁義,使生民 之禍未已也。是以論之。

孟子至梁見惠王[编辑]

或曰:「孟子不見諸侯,何以至梁見惠王?」曰:「《魏世家》云: 『惠王數被兵,卑辭厚幣以招賢者,故孟軻至梁。孟子 曰:『不為臣不見』。豈非其招而往哉』?」自邪說詖行,充塞 仁義,戰國之君,知有強弱眾寡,不知有惻隱羞惡,戰 爭不息,惟利是謀,而仁義之言絕響。孟子不得不拔 本塞源,深排而力閉之。仁義之效,不遺其親,不後其 「君,利之禍至於不奪不饜」,可謂深切著明矣。「仁義人 之良心,利者良心之稂莠。」《大學》明辨於末章,《孟子》致 嚴於首簡,不但世主不悟,而學者存良心而窒利欲 者亦鮮焉。仁義有天爵之榮,放利有多怨之辱,宜知 所擇矣。習俗移人,波頹風靡,合汙自賤,廉恥道喪。雖 人誦七篇,家習《大學》,口耳聖賢之訓,身心市賈之行, 董子《正誼》明道之言,皆嗤點以為灰塵。《記》曰:「人化物 者,滅天理而窮人欲也。」吾為此懼。學者欲學聖賢,當 自辨志始。辨志莫先於義利之趨舍。喻義為君子,喻 利為小人。為善則舜之徒,為利則蹠之徒。人之為人, 以有仁義也,否則人化物矣。學者欲為人乎?欲為物 乎?

秦伐韓拔宜陽[编辑]

或問秦何以先拔宜陽?曰:「此窺周之漸也。宜陽在今 河南之福昌縣東,密邇洛邑,澠池二殽,皆在境內,韓 之阨塞,周之屏蔽也。地有常險,守有常勢,黎亡而商 危,下陽舉而虢滅。故秦之拔宜陽,志不在韓而在周。 周之不競久矣,綿綿延延,如髮引千鈞然,建空名於 諸侯之上,楚觀兵而問鼎,晉率戎而伐潁,猶畏君臣」 之分,而不敢謀。顯王之二十六年,天子致伯于秦。三 十三年,天子賀秦,明年,拔韓宜陽。又明年,天子致文 武胙,於是秦哆然自大,《駸駸改物》。然而惠文雖拔宜 陽,未遽取也。慎靚之五年,張儀言於惠文,「請下兵三 川,攻宜陽,以臨二周之郊,據九鼎,案圖籍。儀不顧逆 順之理,反易天明,思肆其罔極,欲并」周有之,秦以取 蜀,未暇也。赧之七年,秦武欲容車通三川,以窺周室, 乃使甘茂伐宜陽,大起兵拔之。蓋不待𢠸狐之遷,而 二川之齒寒,周之亡形成矣。甘茂謂宜陽大縣,其實 郡也。《戰國策》「周君謂城方八里,材士十萬。」《通典》云:「南 北西三面,峭絕天險。」是為形勢控扼之地。六國唯韓 最弱,宜陽效則,上郡絕秦,下甲據宜陽,韓之上地不 通。從橫之言,如出一口,非韓之憂也,周之憂也。噫周 之興也,赫赫南仲,薄伐西戎。及其替也,戎先叛秦,亦 變於戎。幽之亡以戎,赧之亡亦有戎,夫子是以有微、 管之歎。

齊魏會於徐州以相王[编辑]

或問:「齊、魏皆大夫之篡立者,二國相王,在諸國之先, 何也?」曰:「《春秋》吳楚僭王,皆夷也,中夏於是始僭。齊、魏, 罪之首也。是時齊彊而魏弱,魏惠東敗西喪之餘,去 安邑,徙大梁,方且與齊俱會,淫名越號,以逞其志。又 改元稱一年,見於《竹書紀年》,蓋以張彊大之形,蓋衰 弱之實也。齊威朝周,假義而行,猶知有王室,其子首為僭竊之舉,可謂弗念厥紹矣。自周轍之東,日轂冥 濛,眾星爭耀。《春秋》書「齊侯衛魯,胥命於蒲。」胥命云者, 交相命而相推長,是為霸者之始。今也齊魏之相王, 是為僭王之始。王綱失而霸興,霸圖亡而侯僭,世變 至是而極,中夏胥為夷矣。其後秦、韓、燕、趙、宋皆稱王, 志驕氣盈,猶以王為卑也。赧之二十七年,秦稱西帝, 而致東帝之號於齊。五十七年,魏使新垣衍說趙,欲 共帝秦。噫胡然而王也,胡然而帝也?三綱淪,九法斁, 披披籍籍,至呂政而未止;亂稔惡熟,至漢而後定。嘗 謂《春秋》書吳、楚,皆曰:「子記戰國之事者,於七國當以 周爵書之」,乃合《春秋》之法。

蘇秦合六國從[编辑]

或問:「孟子以公孫衍張儀為妾婦之道,而不及蘇秦。 司馬公謂『合從者六國之利,則蘇秦在所取乎』?」曰:「石 林葉氏謂蘇秦學出於揣摩,未嘗卓然有志。天下反 覆無常,不可一道,度其隙可入則為之,此揣摩之術 也。故始說周顯王,不能用,則去而之秦;再說秦孝公, 不能用,則去而之燕。其所以說周者不能知。若秦孝」 公聽之,必先為衡說以噬六國,幸燕文侯適合而從 說行爾,君子奚取焉?合從六國之利,司馬公言當時 之事勢,非取蘇秦也。夫以利合者,亦以利離。蘇秦之 說。六國,以利害言,不以義理言。孟子謂宋牼曰:以利 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 軍之士樂罷而悅於利也。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 不亡者,未之有也。《孟子》言仁義,戰國之君以為迂。然 仁義之交為可久,利交其能久乎?無禮義忠信誠慤 之心,此蘇秦之從約,所以僅踰年而解也。六國之君, 儻能循天理,去人欲,我以吾仁,秦以其暴,我以吾義, 秦以其詐,自反而縮,求以勝秦,盟會不膠漆而堅,信 誓不金石而固,我為「湯武,彼為桀紂,率親附之民,攻 殘虐之國,如春融冰泮,何畏乎?」彊!秦漢之初興,楚至 彊也,漢至弱也,仁不以勇,義不以力,董公一言,五諸 侯不約而從,漢直楚曲於是分,而天下遂定於漢。孟 子之言,不用於齊梁,及董公用之以成高祖之業,孰 謂仁義為迂哉?惟仁義可以合諸侯,非辯士所知也。 《春秋》美蕭魚之會,鄭不背晉者二十四年,賢於蘇秦 洹水之盟遠矣。

楚趙魏韓燕伐秦以下慎靚王時事[编辑]

或問:「五國攻秦,何以皆敗?」曰:「兵權以一而彊,兵謀以 賢而臧,兵勢以和而克。《春秋》書召陵之盟,齊桓為盟 主,帥六國之師伐楚而楚服,其權可謂一矣。管仲為 謀主,責楚以包茅之貢,其謀可謂臧矣。近而七國,遠 而江、黃,莫敢不從。師克在和矣,故能安中國而免民 於左衽。秦為不道,𢵧然有吞兩周兼六國之志。荊楚 猾夏,未若秦之甚也。上無天子,下無方伯,亦惟友邦 冢君,脩爾車馬,儆爾師徒,式遏亂略。」以《世家》攷之,蘇 秦約從山東六國共攻秦,楚懷王為從長,至函谷關, 秦出兵擊六國,六國兵皆引歸齊。獨《後年表》《通鑑》書 五國不言齊,以其後諸國之約也。以賈生《過秦》攷之, 有宋、衛、中山亦不書,無益於勝負,不足書也。《易》之《師》 曰:「在師中吉而從長。」乃闇弱之楚懷,視齊桓之霸,不 其遠乎?又曰:「小人勿用而約從。」乃變詐之蘇秦,視管 仲之謀,何其謬乎?又曰:師出以律,六國當協心以擯 秦,一齊乃退縮而居後,視七國之同力,江黃之來會, 寧無愧乎?有是三者焉,往不敗,英雄如連雞不俱棲, 是自敗也,非秦敗之也。蘇秦斃於齊,張儀誑於魏,衡 人之說行,從人之交散。《詩》曰:「謀猶回遹,何日斯沮。」楚 懷一誤乎商於之欺,再誤乎藍田之襲,三誤乎武關 之誘,辱身僨國,自蹈危亡,況能主從約哉?善用之,則 師直為壯,雖一旅可以勝;不善用之,則眾散為弱,雖 九國無能為。

燕昭王問郭隗以下赧王時事[编辑]

燕昭王問郭隗曰:「得賢士與之共國,以雪先王之恥。」 或問之曰:「燕昭王可謂賢君歟?」曰:「復讎,天下之大義 也。記《禮》者曰:『父之讎,弗與共戴天,寢苫枕干,弗與共 天下』。此天之經,地之義,所謂民彝也。周幽之禍,申侯 為之,平王忘讎而戍申《揚之水》之詩,所以怨文侯之 命,無哀痛之辭,《周書》終焉,而《春秋》於是始。若燕昭之」 為子,可謂孝矣。漢世祖得一鄧禹,而復高祖之業。昭 烈得一諸葛孔明而信大義於天下。有一賢與之謀, 可以興衰撥亂,可以扶持綱常。昭王得一樂毅以弱 燕報彊齊,雪先君之恥而一洒之,天衷以位,人紀以 立,豈惟戰國之賢君,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齊 之稷下聚游談以徼虛譽焉耳。昭王誠孝之心,招徠 感動,而真賢為之用。湯之於伊尹,桓之於管仲,尊德 樂道,將大有為,昭王蓋庶幾焉。昔者夫子作《春秋》,正 人倫,存天理。深罪魯莊無父而婚其讎。楚昭圍蔡稱 爵,見蔡且得報,而楚子復讎之事可恕。吳夫椒之戰, 復父讎也,非報怨也,則削而不書,以為常事也。故《春 秋》之義,至燕昭而益明,彼齊襄公,何足以語此。

===趙武靈王===
考證
或曰:趙公子成不變服是矣,終不能固所守,何歟?曰:

「晉俗之變於狄久矣。《春秋傳》曰:『晉人無信』。又曰:『晉人 虎狼也』。又曰:『晉所以霸師,武臣力也』。風俗於此可見。」 蓋晉戎狄之與鄰,拜戎不暇,自曲沃兼宗國,獻公好 攻戰,堯之遺風,無復存者。晉分為趙,《漢志》云:趙北迫 近胡寇,民俗懻忮,好氣為姦。自全晉時,已患其慓悍, 而武靈王又益厲之,故冀州之部盜賊常為它州劇。 趙俗既如此,重之以胡服騎射,純乎狄矣。昔者晉獻 使申生伐皋落氏,衣之尨服,而戎服己變;句吳毀車 崇卒,以敗狄於大鹵,而車乘已變。此胡服騎射之漸 也。《春秋》譏變古,戰國之時,變古者,以古道不可行,先 王不足法,於是二帝、三王之制度蕩滅無餘,秦之變 法也。甘龍爭之,衛鞅則曰「反古者不可,非趙之變服 也。」公子成爭之,武靈則曰「事異而禮易。」皆是今非古 之論也。公子成始也不變而終於變,從君之欲而失 其守,《易》所謂「不拯其隨」者歟?然公子成己賜胡服,趙 文諫,趙造又諫,破原陽為騎邑,牛贊又諫,而武靈之 意不可回,蓋自公子成之從君始。黃帝、堯、舜之衣裳 變為具帶師比矣,成周之五射五馭變為鞍馬控弦 矣。武靈能滅中山,而不能弭沙丘之禍;匈奴在庭戶, 而胡貉起於閨闥。為趙患者,非要荒之狄也。夫子緩 顓臾而急蕭牆,孰若修身齊家,監於古訓,釋外虞而 防內患哉?《說命》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

魏冉為政威震秦國[编辑]

或問:「秦強大之國,權移於魏冉,而惠、武二君不能保 妻子,何歟?」曰:「唯聖人能外內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 有內憂。故形勢之強不如道德;甲兵之威不如紀綱; 高城深池之防不如名分。秦不修此三者,唯蠶食六 國是謀。是以戰勝於外,家亂於內,令行於四境,釁稔 於閨門。不仁之禍,及其妻子,太阿之柄,授于權臣魏 冉,是為穰侯。昭襄母羋氏之異父弟也。魏冉挾戚黨 之威,熏轑一國,勢若探湯,弒其君之嫡母,出其故君 之妃歸于魏,其君兄弟皆殄滅之。羋如漢之元后,冉 如漢之鳳、莽,不唯冉之無君,而暴嬴不善之報亦彰 彰矣。它日范睢之說行,逐冉於關外,獲全要領,幸也。」 君子之論,謂:「冉援立昭王,除其災害。」夫不賞私勞,叔 孫昭子所以謂賢,何取乎援立之功?魯公子遂弒子 赤,出姜氏,立宣公,《春秋》書之,為亂臣賊子之戒。何取 乎災害之除?余是以竊取《春秋》之義,以正魏冉之罪。

屈平[编辑]

或問:「屈平之事,《通鑑》削之,《春秋》褒秋毫之善,《通鑑》掩 日月之光。昔人嘗有是言,亦必有意矣。」曰:「《春秋》編年 之法,至《通鑑》而始復。若屈平、四皓之見削,揚雄、荀彧 之見取,其於《春秋》懲勸之法,若有未盡同者,此朱子 《綱目》之書所為作也。」太史公曰:「伯夷、叔齊雖賢,得夫 子而名益彰。」余亦曰:「屈平雖忠,得朱子而心益著。昔」 者《商書》終於微子,其言曰:「自靖人自獻于先王。」微子 之去,自獻以其孝,比干以諫死,箕子以正囚,自獻以 其忠,而夫子謂之仁。屈平,楚之同姓,諫而不聽,郢將 為墟,兩東門將蕪。不忍宗國之顛覆,而從彭咸之所 居。其後三戶亡秦,亦流風遺俗,有以激義概也。朱子 謂志行雖或過於《中庸》,而不可以為「法,然皆出於忠 君愛國之誠心。」又曰:「所為雖過,而其忠終非世間偷 生幸免之所可及。」噫!斯言可謂知屈子之心者,雖未 及比干之仁,然心之所安,亦可以自獻於先王矣。劉 歆賣宗國以徼利達,揚雄與之同立莽朝而不恥也。 乃議屈子之湛身正道,湮微薄俗瀾倒,殉利者為是, 死義者為非。設淫辭以助揚雄者,顧以《通鑑》不書藉 口噫?朱子《綱目》所補,有功於《通鑑》。垂白注《楚辭》,亦有 感而作者。《春秋》書孔父、仇牧、荀息三大夫,以教為臣 之忠。人莫難於一死,而屈子蹈之。聖人復起,必從朱 子之言矣。

齊歸楚太子楚人立之[编辑]

或曰:《戰國策》:楚太子質於齊,太子辭歸,齊王隘之,予 我東地五百里,乃歸子太子獻地歸為王。齊使車五 十乘來取東地。慎子曰:「王朝群臣,皆令獻其計。」子良 曰:「不可不與,請與而復攻之。」昭常曰:「不可與也,常請 守之。」景鯉曰:「不可與也,請西索救於秦。」王以三大夫 之言告,慎子,對曰:「王皆用之。」王發子良獻地於齊。明 「日遣昭常為大司馬,往守東地;明日遣景鯉西索救 於秦。王曰:『善』,東地復全。《史記》《世家》不載此事,亦可信。」 歟曰:「蘇氏古史載之,讀《通鑑》者可以參攷。鮑氏謂《慎 子》能兼用三大夫之言,其最優乎?嘗謂世臣者,封建 之根本。公劉居豳,君之宗之。《周官》:『宗以族得民』。《書》云: 『以厥庶民,暨厥臣達大家』。晉之九宗」,遂之四氏, 皆「大。」

家巨室,與國同安危,共存亡,相維於不墜。楚有三閭, 曰昭、屈、景,皆王族也。秦約懷王會武關,昭睢曰:「王無 行而發兵自守。」屈原亦止王毋西。懷王不用其言,秦 留之,而太子質於齊。大臣欲立王子在國者,昭睢以 為不義,乃請太子於齊。及齊求東地,頃襄王遣昭常 往守之,遣景鯉索救於秦。三姓皆忠於楚,是社稷之臣也。昭睢之忠與屈原同,而頃襄之立,亦睢之謀也; 東地之全,昭常、景鯉之力也。四臣者真所謂世臣矣。 古者世臣必有家學,漸濡禮義之訓,習聞忠孝之道, 是以夷險不易其操,危難不更其守,家國一體,休戚 同之。楚既亡,而項、燕世為楚將,猶能為國效死。至漢 初,昭、屈、景猶存,而徙之關中,則根柢深固可見矣。後 世若江左王、謝。有唐崔、柳易姓,則為之佐命。

「竊國」,則

為之奉璽,誨盜黨賊,為斧斤以斲其國,利菑樂亡, 恬不之怪,故世臣不可以「無學。」

趙肥義[编辑]

或問:「肥義從君於昏,不能先幾,豫謀以止公子章、田 不禮之亂。及亂之作,拱手無策,而以死繼之,不可謂 智。」曰:「世衰道微,貪生失節者多,殉義忘身者寡。若肥 義者,雖未可謂之殺身成仁,亦可以愧臨難苟免者 矣。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 不可奪。若肥義,殆庶幾焉』。」義之言曰:「死者復生,生者 不愧。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又曰:「貞臣也,難至而 節見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噫不食其言,其猶晉之荀 息乎!《春秋》書晉里克弒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書及, 以著其節。書大夫,不失其官也。荀息為奚齊、卓子之 傅,肥義為子何之傅,其君皆託其子而能守信而不 渝,壹志而不貳。夫子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使 肥義在春秋之時,亦在聖筆之所取矣。魏明帝託孤 於司馬懿,而懿背之;宋明帝託孤於褚淵而淵背之。 反覆傾危,棄信義如土芥,則肥義其可訾乎?初,公子 成之不肯變胡服也,謂中國者,聖賢之所教,禮樂之 所用,似非冥頑無知者。聖賢禮樂之言出於其口,而 沙丘之弒主父,與李兌同惡,是故口道先王,心為盜 賊,《春秋》所誅也。觀乎肥義,嘉其言之可為法;觀乎公 子成,知其言之不足取。

楚襄王迎婦於秦[编辑]

或曰:「秦之無道,楚之不競,司馬公之論至矣。秦彊而 楚弱,楚何以能復振乎?」曰:「少康一旅,足以祀夏,遂國 四族,足以御齊。有興衰撥亂之志,報不共戴天之讎, 何事不立?甚矣頃襄之無志也。屈平忠宗國者,遷之 江南;子蘭誤懷王者,以為令尹。信讒慝,遠忠良,其能 如燕昭求賢以雪恥乎?楚人憐懷王如悲親戚。頃襄」 為人子,當寢苫枕戈以終其身,乃遊蘭臺,馳雲夢,般 樂、怠敖,其能如吳夫差使人立於庭,不忘報越乎?有 自立之志,則荊楚之士必有修戈矛與同仇者,秦雖 大,何畏焉?昔魯莊公忘桓公之讎,娶仇人之女。《春秋》 書曰:「公如齊逆女。」以為有人心者,宜于此焉變矣。吁! 頃襄何其似魯、莊也?三綱不可忘,五「典不可泯,有以 國斃而不從,孝誠所感,義氣所激,因楚人之憤而用 之,楚直秦曲,勝負自分。且身與社稷孰重?曰社稷重; 社稷與人倫孰重?曰人倫重。去人倫,無天理,雖有天 下,不能一朝居也,況楚國乎?彊弱以理不以勢」,頃襄 見事勢之弱,而不知義理之彊也。

宋滅滕[编辑]

或曰:滕,文之昭也。文公,滕之賢君也。聞孟子性善之 言,問喪禮,為國,問井地,當時以為行聖人之政。自魏 文侯之後,未有若文公者,而不能保其國,何歟?曰:正 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春秋》之法也。以成 敗為是非,《左氏》之失也。《春秋》江、黃二國書滅,胡氏謂 得正而斃焉,於禮為合,於時為不幸。《公羊子》所謂「亡 國之善詞,上下之同力也。滕文公以事齊事楚為問, 孟子對以『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又以齊人將築 薛為問,孟子對以「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矣。」又以 「竭力事大,國,不得免焉」為問,孟子對以「大王居邠世, 守弗去,請擇二者而處之。」蓋聖賢之心,循天理之正, 不取必於智謀之末,諸葛武侯所謂鞠躬盡瘁,死而 後已。成敗利鈍,非臣所能逆睹,若以彊弱利害言,非 天理之正也。故曰:知《春秋》者,莫如孟子。嘗攷《左氏傳》: 滕蕞爾,國服乎宋久矣。宋人請滕而不與盟。宋仲幾 曰:「滕,吾役也」,是以終為宋所并。天下無王,小國先受 其害。檜亡,東周之始也;曹亡,春秋之終也。滕亡,周其 殆乎!《史記》滕無世家,《孟子注》云:「《世本》有考公穈與定 公相直,其子元公弘與文公相直。宋之滅滕,未知當 文公之時歟?抑其子孫也?」然觀去邠效死之對,滕之 勢已危矣。孟子去齊,在赧之元年;文公問孟子於鄒, 在去齊之後,滕滅於赧之二十九年,此其可攷者。余 懼或者謂為善之無益而怠也,故發明孟子之意,以 扶天「理、正人心」云。

樂毅下齊七十餘城[编辑]

或問:夏侯太初謂樂毅舉國不謀其功,除暴不以威 力,邁全德以率列國,幾於湯武之事。朱子則曰:「樂毅 亦一戰國之士,何嘗是王者之師?」孰為篤論?曰:太初 之言浮於實。諸葛武侯自比管仲、樂毅,則毅亦管仲 之流,何足以幾湯武之事哉?燕昭舉國以委毅,將雪 恥於齊而築宮師;騶衍惑於怪迂之說,入海求仙,其 志己荒,亦豈能成王者之業哉?齊湣暴虐而燕伐之此復讎弔民之師也。王蠋在晝邑,則脅以屠邑,「式商 容閭」者如是乎?燕之報齊,非以為利也,珠玉財寶車 甲珍器盡入于燕,昭王取齊鹵獲以歸,人之稱斯師 也何義哉?此無異齊之伐燕,毀其宗廟,遷其重器也。 齊以是動天下之兵,而毅不鑒焉。使騎劫不代將,毅 亦不能定齊矣。王孫賈振袂一呼,齊人思舊君而立 其子,即墨大夫效死弗去。燕以力服齊,非心服也,兼 并易能也,堅凝之難,毅其能凝齊民之心乎?田單忠 義憤發,堅守二城,智勇相敵而不可攻,非可取;不取 以待其自歸也,非縱二城以明信義,為王業之本也。 蘇氏謂「毅欲以仁義服齊民,不忍急攻」,亦過矣。是故 齊國復立。以人心之已回,二城不下。以田單之能守 論樂毅者,至朱子而始定。雖然,毅雖未為仁義之將, 豈戰國之善用兵者所及哉?此漢高帝所以求其後 而封之也。

樂毅奔趙[编辑]

或曰:樂毅之奔趙,於君臣之際,抑猶有未盡歟?曰:毅 報燕惠王書,太史公謂齊之蒯通及主父偃讀之,未 嘗不廢書而泣。蓋毅於君臣之義處之審矣。趙王謂 毅曰:「『燕力竭於齊,其王信讒,國人不附,其可圖乎』?毅 伏而流涕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也。臣若獲戾於它 國,沒身不忍謀趙徒隸,況其後嗣也』。」噫!美哉言乎!此 毅之名所以千載不朽也。世道薄,彝倫斁。士會,晉之 賢大夫也,奔秦而為秦謀。晉河曲之戰,會對秦伯,欲 撓臾駢之謀,譎趙穿而敗之。習俗移人,賢者不免。若 楚巫臣之儔,又奚責焉?君臣之典,敘於天而人之大 倫也。戰國之士,朝從暮橫,汙賤反覆。樗里疾、甘茂、向 壽為秦之臣,或黨於韓,或黨於魏,或黨於楚,矧違之 它邦者乎?此義不明,叛君要利,習以為常。漢末袁渙 對呂布曰:「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其 聞望諸君之風而興起者歟!

田單復齊[编辑]

或問:「太史公附王蠋於《田單傳》後而不為立傳,殆非 《春秋》褒死節之義。」曰:「忠臣社稷之衛。古者三綱五典 以為守,不以堅甲利兵之彊禮義廉恥以為固,不以 金城。」

湯池之險。故一士可以抗百萬之師,一賢可以 回一國之勢。夫忠義之心,人皆有之,必有為之倡者。 衛之復也,倡於弘演;楚之復也,倡於沈尹戌;漢之復 也,倡於龔勝。以一身倡天下之義,莫不風動雲合而 從之。前賢謂田單之復齊國,非單之功也,王蠋之功 也。太史公推本其事而歸之王蠋,其意深矣。噫!《春秋》 書「敗」以懲不武,書「叛」以懲不軌,甚矣,齊湣王之無臣 也,向子軍敗而亡,達子軍破而走,王蠋眇然一布衣, 不食齊祿,舍生取義,視死如歸。凡析圭擔爵者,於是 發憤感慨,投袂枕戈以殄殲,乃讎蠋為之倡也,繼之 以王孫賈,又繼之以即墨大夫,而田單得以成其功。 義之動人也如是,國於天地必有與立,尊名節,崇禮 教,重倫紀,厚風俗,立國之根本也。

田單攻狄不下[编辑]

或問:「田單之功偉矣,功成而量已盈,何歟?」曰:「朱子有 言:『不世之大功易立,至微之本心難保。齊桓矜於葵 丘,而叛者九國;晉悼怠於蕭魚,而伐秦不濟;屈瑕狃 於蒲騷之役;項梁驕於再破秦軍,而鬥伯比宋。義知 其必敗。志之易滿,心之難持也。夫戰以氣為用,有一 驕心則其氣餒,有一怠心則其氣惰,功名之累人如』」 此。田單以三里之城而能興齊,以全齊之兵而不能 勝狄,魯仲連得於眉睫之間,以為有生之樂,無死之 心,蓋已默察其心矣。想其大冠若箕,黃金橫帶,其外 揚揚,其中索然無餘,何以戰?何以勝?使田單能如范 文子之後入,孟之反之不伐,張子房之無智,名勇功, 澹焉若愚,所以為深智也;退焉若怯,所以為大勇也。 操存此心,持養此心,百戰而氣益壯,百勝而氣益銳, 無敵於天下矣,於狄乎何有?蘇氏曰:「為將之道,必先 治心。」

秦拔郢楚徙都陳[编辑]

或問:「楚文王始都郢,今之江陵也。白起一戰而拔之, 郢不可守。」歟曰:「《荀子》云:『楚汝、潁以為險,江漢以為池, 限之以鄧林,緣之以方城,然而秦師至而鄢郢舉,若 振槁然。是豈無固塞隘阻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 道故也。嘗攷《左氏傳》,莊王時,庸人帥群蠻叛楚,麇人 率百濮將伐楚。楚人謀徙於阪高。蒍賈曰:『不可。若我 出師,必懼而歸』』。」遂滅庸。晉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 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 申儆之。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為君克勤,以修 其德,故能霸中華』。」昭王時,吳入郢,王奔隨。既反國,舟 師、陵師皆敗。令尹子西曰:「乃今可為矣。」於是遷郢於 鄀,改紀其政,以定楚國。為臣克忠,以修其政,故能復 舊都。蓋謀徙阪高,郢將危矣;吳之入郢,郢已亡矣。轉 危為安,運亡為存,君臣交修之有道也。頃襄忘讎翫 敵,莊辛謂左州侯,右夏侯,從鄢陵君與壽陵君馳騁 乎雲夢之中,不以國家為事,白起謂恃其國大,不恤其政,群臣相妒,諂諛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離,城池 不修,既無良臣,又無守備。頃襄之怠荒,君臣之駢惡, 於斯可見其失國逋竄宜哉。屈平《哀郢》曰:「忠湛湛而 願進兮,妒被離而鄣之。」此所謂諂諛用事,良臣斥疏 也。聲有隱而相感,意其可以寤君心也。物有純而不 可為,則其心已一於彼而不可變矣。此《悲回風》之所 以作,千載之下,讀者猶太息流涕也。頃襄之十九年, 獻漢北上庸地。二十年,秦拔鄢、鄧、西陵。上庸,房陵也。 鄢、鄧,襄之宜城、鄧城也。西陵,安之雲夢也。二十二年, 遂拔郢。藩籬已壞,堂奧其能守乎?都邑,國之根本,本 既先撥,一徙陳,再徙鉅陽,三徙壽春。既失郢而投黽 塞之外,其二徙都,如蒙鳩之巢,繫於葦苕,待亡而已。 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其頃襄之謂歟!

范睢說秦王[编辑]

或問范睢信為傾危之士乎?曰:「《書》云:『惟辟作福作威』」, 戒其權不可下移也;臣無有作福作威,戒其臣不可 上僭也。《胡氏春秋傳》云:「於傳有之,犯上干主,其罪可 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故臣子多不憚人主,而畏權 臣。如漢谷永之徒,直攻成帝,不以為嫌。至於王氏,則 周旋相比,結為死黨,而人主不之覺,歸父家,遣緣季 氏也;朝吳出奔,因無極也;王章殺身,忤王鳳也;鄴侯 寄館,避元載也。惟殺生在下,而人主失其柄也。」以是 觀之,范睢言穰侯無君而逐之,未為過也;薦用白起 之功,未足以贖殺惠文后之罪;取剛壽以廣陶邑,特 小焉爾。自古政在大夫,祿去公室,履霜不戒,納約不 聞。塞忠諫之路,孤人主之勢,此劉子政、梅子真所 為。

流涕太息也。范睢其可厚,非哉?然而芊后之廢,則非 也。子不可以絕母,睢豈不愧潁考叔、茅焦乎?昭襄不 能防微,遂虧孝道。秦無儒矣,何足以語人倫。

楚黃歇為相封為春申君[编辑]

或問:「楚太子自秦逃歸,黃歇之謀也。太子即位,以歇 為相。然則相可以賞私勞乎?」曰:「相非賞私勞之官也。 昔者楚有鬥子文、蒍敖、子囊、子木為令尹,皆一國之 望,楚以盛彊,諸侯服焉。頃襄去郢,瀕於危亡。考烈之 立也,當如燕之招樂毅,求天下之賢而相之,乃私於 舊恩,不以德舉。《易》曰:『小人勿用,必亂邦也』。」惟君子可 「以有功,小人不可以有功。」黃歇挾功震主,既得淮北 十二縣,又請封江東如二君於楚,招致賓客,以虛譽 持其權,陰凝冰堅,不可復制。合從西伐,秦不能救其 敗;去陳徙壽春不能扶其傾。楚危若贅旒,乃就封於 吳,陰為竊國之謀,芊變為黃,亂臣賊子所未為,而歇 為之。若歇者,楚之大盜爾。荀卿,大儒也,為其蘭陵令, 亦不善擇木矣。《成相》之篇曰:「春申道綴基畢輸」,春申 行事若此,道焉在哉?既不足以繫楚之存亡,而亂楚 之嗣,鬻熊已不祀矣。楚亡於女戎,非秦也。《春秋》之法, 當書「歇」,曰「盜歇」,不足論也。荀卿枉道失己,惜哉!

孔子順不入秦[编辑]

或問:「孔子周流列國,孟子轍環天下,皆不至秦。子順 亦義不入秦。」曰:「秦為不道,義所不入,何歟?」曰:「秦自穆 公之後無稱焉,其臣自百里奚孟明之外無聞焉。《晨 風》之詩刺其棄賢臣,《權輿》之詩刺其與賢者有始無 終,國無賢者,不足與有為。此孔子所以不入秦也。商 鞅以慘酷扇其瀾,張儀以變詐揚其波,惟功利是謀」, 惟戰鬥是急。是以魯仲連寧蹈東海,「不為之民,其視 《函谷》。」

若虎豹之窟矧?孟子懷仁義之道,子順為聖人 之後,其肯紆轡於咸陽之郊乎?荀卿嘗入秦矣,猶以 無儒而不留也。昭王謂儒無益於國,坑焚之禍,已萌 芽於此時。《詩》《書》雖未焚,而棄禮義,捐廉恥,無復《詩》《書》 之化,豐鎬忠厚之俗,一變而為西戎,鷙悍之風,豈足 以稽天下士哉?聖賢未嘗不欲道之行,而去就行藏, 惟義「所在。」子順謂:義所不入。義者天理之公,人心之 正,夫子子思以來,孔氏世守之家法也。在漢如臧、 如

《霸》亦能「守而勿墜,謹進退,嚴辭,受聖人之澤遠哉!」

毛遂定從[编辑]

或問毛遂:「定從於楚,可以抑秦而存?」趙歟曰:「楚失鄢 郢,秦已玩之於股掌之上。考烈之元年,獻邑于秦,自 保其國,猶懼弗蔇,其能救與國之急乎?平原君乞師 議從,久而不決,楚君畏秦故也。毛遂按劍激之,從約 始定。曩者六國之從,踰年而解,九國之師,仰關不進。 今以羔犢之楚,欲扞虎狼之秦,則非敵也。春申帥師」 以當王齕,則非將也。是時諸侯交臂事秦,問之齊,則 不與趙粟矣;問之韓,則上黨路絕矣;問之魏,則止晉 鄙之救而欲帝秦矣。一楚合從,無益於勝敗之數也。 儻無魏公子,奪晉鄙兵以解邯鄲之圍,趙其殆哉!舍 辯說之華,而考事跡之實,毛遂《定從》,不足為趙國之 重;春申救趙,未嘗有卻秦之功;趙之不亡而僅存者, 魏無忌之力也。嘗謂毛遂片舌之強,抗楚則有餘,存 趙則未也。

白起[编辑]

或曰:「白起知邯鄲不可再攻,非以怨不行;杜郵之劍,

非其罪也。」曰:「仁人之兵,禁暴安民而已。伊、呂之將,子
考證
孫有國,與商、周並,以能救亂除害,非以毒天下也。吳

起、商鞅戮於前,報虐以威,有天道焉。白起嗜殺最甚, 長平之戰,四十萬人死,蚩尤之亂,不過此矣。《孟子》曰: 『善戰者服上刑,聖王所誅也』。」天討有罪,假手於范睢 以戮之,為不仁者之戒,未足以償趙卒之冤。然用起 者秦也,秦焉能永其天命乎?其後項籍坑秦卒二十 萬,作俑者白起也。不仁之禍,不止一時,慕而為之者, 亦斃於東城。殺人之多,乃所以自滅爾。天地以生物 為心,人得之以為心。人而不仁,是豺狼也。《漢志》謂「報 應各以類至」,信哉!在《易》,「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 眾。有容民畜眾之德,而後可以行師,故曰「仁者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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