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正字遺稿/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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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朴正字遺稿
卷十二
作者:朴泰漢
卷十三

人心道心圖[编辑]

人心道心圖又一本[编辑]

人心道心說[编辑]

危微者。就人心道心初發之處而名之者也。所謂幾也。二歧一原。一虛二實。自一而二。自二而萬。如水之源一。而其流有走東者。有走西者。而又於走東者之流有千派。走西者之流有千派。然人心道心。非相對爲二歧如東西之流也。朱子之詩曰。水流無彼此。地勢有西東。此之謂也。或疑兩圈若眞有二歧。是特以知覺之異。有二歧之名。形容之便。爲兩圈之畫耳。不然則雜出者豈有定位也。古人圖心性。若此者亦多。而唯以開曉爲主。未甞以分析爲嫌也。

人心道心說後錄[编辑]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余以爲當於初發處。便作體段看。李叔以爲不然曰。是言其始終也。如始能精之一之。而中間還復失之。則是豈不猶是危殆不安。微妙難見之故歟。余以爲危殆不安之際。微妙難見之處。始旣精之一之矣。則其中間失之者。是不能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特可以操舍言。非本體之危微者然也。李叔猶以爲不然。當更思之。

觀乎所謂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者。尤可見其發處爲體段。盖道心在人心之間。故微而難見。若見得分界分曉。則復安有所謂危微者。至於察夫二者而發用事爲之際。則乃所謂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唯人守之之際。常有危微之慮。兢兢持守。唯恐失之。以漸至於安且著耳。非體段危微者尙在也。

其中間失之者。則其漸安者復危。漸著者復微。至於終失之。則是所謂愈危愈微也。

又曰。若不是終始爲體段。何以曰聖人若只是人心也危。曰聖人只是有此危微之理云爾。其初發處。元無危微之事。則又安可以始終言也。

又曰。顔子之不能無違於三月者。豈不是危微之體尙在之故耶。曰。如顔子地位。察夫二者之界甚分明。安可謂之危微尙存。其不能無違者。是守其本心之正而不能不離者也。以此觀之。以操舍看者。似是。

二者雜於方寸而不知所以治之云者。乃指初頭說。其所謂安且著者則是人之工夫。雖安且著時。其危微之體固在也。

若言學者所當爲之工夫。人心道心。各有惟精。是則各可兼始終而言。若舜之言惟精。則是察人心道心之間而已矣。是惟精則兼二者而言。惟惟一二者各有之。其爲發處。豈不明哉。

朱子所謂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者。亦言其元不知所以治之者耳。非指其中間失之者也。

微字。李朔寧言。當以精微昧微小微之微通看。而尤當以精微之微爲主。尤齋是其通看之說。李叔則非其主精微之論。而猶許其通看。且曰。是精小難測之意。余以爲昧微則固不可矣。至以精微爲斷。則亦落一邊。盖道心雖微妙。本自分曉。安有昧微之理。特人自難見耳。至於精微云者。是其深奧高遠之謂耳。特以在人心之間而得精微之名耳。不然而但以道心言。則道心者。精粗淺深皆有焉。何可但以精微言也。

惟人日用之間。人心之發用者最多。而道心出於其間。爲人心所雜。故不能見其分界處。是以謂之微。然則細微可矣。但朱子之說盡之矣。何用別生註脚。李叔曰。所謂精者。謂視人心則精也。余以爲此則然矣。若以人心對道心而言。則道心豈不精於人心乎。若但論道心惟微之意。則斷以精微。似爲偏矣。若曰細微之中含精微意則好矣。

凡義理。愈精微則愈高明。今夫性之本體。至精微至高明也。然而在氣質物欲之中。則昧而不見。是情乃昧其性。性未甞自昧也。然則惟性可謂之精微也。道心是已發之情。其精粗本末。具足分曉。而因在人心之間。微而難見而得微之名。烏可以精微斷之。且其言只論其體段云。則非指其發用後終始。又何可以爲人心所雜而人自難見。便謂之昧微也。

更看朱子曰。義理精微難見。李丈之論。似出於此。而此則似是對人心說。如稻米雖粗。在於黍糓菽麥之間。稻米豈不精於黍穀菽麥乎。與是何異。若只論其道心體段。則偏言精微。終似不穩。如一撮稻米精者粗者。並雜於黍穀菽麥之間。是稻米少而黍穀菽麥多也。其細微難見何如哉。

道心如公家事。人心如私家事。道心因在人心之間。微而難見。而得微之名。

論天理人欲同行異情。李叔以爲專指人心。如陳氏說。余以爲道心人心同出於一心。而有二者之名。如人同出一門。是同行。出門後異路。是異情。李叔乃曰。謂之並論則然矣。此言則不然。是道心亦同行異情。人心亦同行異情。如欲忠君者。始以善心而行。中間便有要名底意。則忠雖同而情則異也。是豈不同行異情乎。余遽聞而曰。本意則雖不如此。此言亦好矣。如孝親固是常心。而若復有割股廬墓以求人知之意。則是非所謂道心也。李叔忽復自疑曰。雖爲善而至於此境。則是人欲也。是由道心而直爲人欲乎。是由道心而復爲人心。由人心而乃爲人欲乎。余亦更思之。是乃大不然。雖是善事。若以不善底意行之。則卽是人心流爲人欲也。初非由道心而誤入也。是乃名同而實異者也。

盖道心之發。父之慈子之孝。君之仁臣之敬。朋友之信皆是也。擴而充之則卽所謂惟一也。是直以天理發而以天理行者也。若人心之發。目之於色。耳之於聲。鼻之於臭。口之於味。四肢之於安佚皆是也。當此時也。流而爲邪則爲人欲。卽所謂危也。治之而正則爲天理。卽所謂惟一也。其發也雖以聲色臭味。而其用也未甞不以仁義禮智。則卽所謂中也。謂之以人心發而同歸於道心則可也。以其所爲而發者不同也。然則當其一而爲中。則混然一體。不知孰爲道心孰爲人心也。當其用一之之工也。宜有所分別也。何爲其然也。發以仁義禮智之性而行以仁義禮智之道者。是道心之一也。發以聲色臭味之欲而治以仁義禮智之道者。是人心之一也。此所以分屬也。非惟惟一爲然。惟精亦然。故仁義禮智。雖非可以離聲色臭味而別求之於外。而其所爲而發者旣不同焉。則恐未可以人心之無過不及。而直謂之道心也。

敬義圖[编辑]

敬義圖[编辑]

敬義圖說[编辑]

敬以直內。以言乎心。義以方外。以言乎事。靜存動察。並以心言。雖然。義方兼屬心。動察兼屬事。盖察其心。可以方其事。方其事。亦必察其心。故曰存也敬也。未甞不該於事。察也義也。未甞不根於心。是必存之於靜。敬以直內。察之於動。義以方外。存察互行。敬義夾持。使動靜相涵。內外交養。是以存察通乎動靜。敬義貫乎內外。畢竟義之中有敬。敬之中亦有義也。

敬義說後錄[编辑]

不惟敬與義相須而爲資。亦怠與欲相因而爲病。當其整齊專一之時。則所謂非僻之干。無自而入者。可見其信然。非特無怠。乃亦無欲。盖不待義之爲用也。由是而隨事處義。易於爲力。而所以持其敬者益固矣。及其乍忘乎敬。則已便是怠。怠心旣生。非特無以辨義欲。只此怠心便是不義。不義處便是欲。一念之苟且。四肢之安佚。皆欲也。不必待欲之肆行也。由是而方生之欲。紛紜不絶。則所以長其怠者益痼矣。故敬爲義之本。以其無怠無欲也。怠爲欲之本。以其不敬不義也。天下之事不出於義欲。而義欲不出於敬怠。此丹書之所以辭約而理盡。可以行乎萬世者也。曰孶孶爲利者。跖之徒也。是亦勤也。豈謂怠乎。曰所謂爲利。卽吾所謂欲。彼之孶孶。亦吾所謂怠也。雖孶孶於利欲者。其始莫不自怠於善。而得之久而習乎利欲。則其去於善也日遠。日忘乎善。則終歸於凶而滅而已。是非怠之故乎。故曰怠勝敬者滅。以怠對敬者。以怠於善而云耳。是怠也。豈如泛然對乎勤而言者哉。敬者勤於善之謂也。怠者廢於敬之謂也。孶孶於利者。誠不怠矣。豈吾所謂不怠哉。

書格物往復書後[编辑]

所論格物之說。有以見往復討論之盛也。第於愚見。往往多所可疑。請略卞之。其前書有曰格物者。窮究事物之理而使之格。其後書有曰旣云窮究事物之理。則是乃所謂格物者然也。必添使之格一句。正如章勾欲其極處無不到之意也。由後書之說則其亦可矣。然而欲其云者。非不足矣。又何必使之云乎。若由前書之說。是直以使之格。爲格物之義。如答書所指也。果如是說。是所謂格者。不在於我而在於物也。其所云窮究事物之理者。乃爲言外之意。則持其說而觀於本文。工夫已別在格字之外。而持其意而觀於其說。亦不見工夫之所屬。答書何以云工夫在於使之之上。又何以云在於所云句讀者耶。答書有言其謂格字無窮究之意者。是以格之訓爲至之故。其說如此也。然而雖以字義言之。格比於至。實加喫緊。如克明德。克是能之義。而比能又有力也。夫不言窮理則格物之義不可明。不言格物則窮理之功無所着。故窮與格。自是一串貫。自是一塗轍。元非兩物可以相近遠者。則答書所謂窮與至何甞遠者。亦恐不分曉也。答書又以其謂誠正修齊。兩用於工夫功效。而致字不可兩用。故下至字格字。不可獨作兩意看者爲不然。是固然矣。獨其答書所謂誠正修齊一訓。而兩用無碍。故兩用之。格則一訓。有碍於兩用。故分爲二訓者。亦似不然。格物物格之格。同是至之意則固非二訓也。然而字訓雖同而文意頗殊。盖其或屬之人。或屬之物。所從而言。有緊歇之分。故所指之意。有虛實之別耳。若致與至異者。致方推而有力。至已盡而無爲也。不可以方推之辭。加之於已盡之地也。此工夫功效所以分也。八條之言皆如此也。且夫致之者我之知。而至亦我之知也。誠之者我之意。而誠亦我之意也。正之者我之心。而正亦我之心也。修之者我之身。而修者亦我之身也。四者在我者也。故無所分屬焉。齊者家。而齊之者我也。治者國。而治之者我也。平者天下。而平之者我也。四者待我者也。故爲兩截事而相爲分屬焉。一字異指而不害其爲同也。皆所謂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初非或無碍而兩用。或有碍而二訓也。其後書。又謂使之一語。與章句欲其二字。文字不同而意則一般。以愚觀於其意。見其異而未見其同也。何以言之。盖欲其云者。指未然之時也。而下語自然而無情。使之云者。乃方然之詞也。而爲說安排而有心。是烏得而比之也。且所謂欲其極處無不到者。非格物之訓也。乃推言所以格物之意也。欲者志也。雖有力於工夫之做。而非有力於字義之明也。今旣以使之格。爲格物之格。而又欲與欲其云者比而一之。是似以欲其云者。並作工夫看。甚未可也。雖以正文言之。工夫不在於欲治其國。而在於先治其國。其餘盡然。故正文之欲。章句之欲。所指雖殊而命意則同也。經傳使字亦多。而皆是以此令彼之意。不然則是特中間泛下者耳。今使之格云者。乃欲屬之於工夫。而半上落下。無據依而有期必之意。况使後而欲先。欲內而使外。恐未可與之同其意也。又言昭格無贏。奏格無言。雖似動字。而皆以格神爲義。盖盡吾誠意以來格之義。故以文理言之。以窮而使之格爲訓。庶可曉然。夫格者神。而格之者人也。格之者人也。如格物也。格者神也。如物格也。是非使神之格也。人格之而神自格耳。且昭格奏格之格。卽以格以享之格。是特言其感耳。至來格來享之格而後。方可言其應。夫感則應焉耳。又烏可謂感而使之應也。若以格而有意使之來格。以享而有意使之來享。則是盡己之意輕。而望神之心重。非思之思之。鬼神其通之道也。神豈能格且享哉。由是取譬。格物之義。亦可明矣。其書又言物理是虛底。非如心意家國。然所謂物之格者。非物理之有未至已至也。以吾心之已到未到爲別焉耳。答書乃以此語爲是。愚獨以爲不然也。盖其所見。以物理爲虛底。故疑人之無可到。又疑物之不可至。而且謂訓格之至。未有用力行去之意。故所以有使之格之說也。夫天地之間。凡有形色貌象者。莫非物也。旣有是物則必有是理。先儒之說可考也。是豈獨天地日月山川草木禽獸之爲物。而陰陽動靜鬼神造化之爲理也。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視聽言動居處飮食日用常行之則。莫非物也。是豈出於心意家國之外哉。况萬物皆備於我。於此有以知一本萬殊之理。而使天下之物各定其分。則是我分內之事也。又可小物理。以爲虛底而已哉。且吾心之知。有至有不至者。正以事物之理有到有未到也。刺船而渡津。津窮而船達。策馬而行路。路盡而馬到。津旣不窮則船不可以言達。路旣不盡則馬不可以言到。故始因知以格物。卒緣物以致知。格物不是先。致知不是後。雖異名而同歸。實兩頭而一體也。然而格物。各就物理而言也。致知。総會吾心而言也。是於其間。猶有細大之別也。此格物所以爲致知之道也。若如書中之意。則是物格。特爲知至之別名而已。亦可謂不備矣。然抑有一焉。理雖在物。必也吾心以格之。若曰物理之有到有不到。以格之之有至有不至爲別云爾。則亦何必以文害意哉。及其兩書之末。乃改其句讀則是固然矣。然旣改句讀則其意已正矣。不知使之意安在。由其使之之言而觀之則未見此句讀之意。由此句讀而觀之則未見夫使之之意。改其句讀而主其意。欲別文義與語旨。自不覺其彼此之相背。何也。大抵格物者。如人從順路滚將去。所指路脉。一直分明。今曲引格字以屬於物。別下使字以屬於人。可謂回互矣。故其爲說。似深而反淺。似明而反晦也。譬之於路。自北海而南。極於南海。自東海而西。極於西海。山川之委曲。道里之遠近自若也。然而人皆按圖而不通者。不通之焉耳。夫通之則通焉耳矣。何暇使之爲哉。及其通之而至乎其極。是四海之路無不通矣。於是乎吾之所知。亦與其極而無不準焉。一朝行乎其路。山川道里。如指諸掌。沛然而行。特於趍舍之間。審其歧路而行焉耳。今就日用常行之則而論之。事父母當竭其力。是可曰使力而竭。事君當致其身。是可曰使身而致乎。爲人君當止於仁。非謂使仁止也。爲人父當止於慈。非謂使慈止也。與國人交當止於信。非謂使信止也。程子言格物之道曰。或讀書講明道義。或論古今人物。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是亦可曰使道義明。使是非別而當否處乎。朱子曰。格物是逐物格將去。又云格。至也。所謂實行到那地頭。若此類不可勝數。於何見其有使之之意也。首章章句。釋新民之意曰。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汚也。五章章句。釋明明德於天下曰。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在天下則言使。而在己則未甞言使者。豈非以在己則明之便明。無待於外。而在人則必有以使之明而後明也。齊家治國平天下。亦新民者也。然而我自齊之。非謂使之齊也。我自治之。非謂使之治也。我自平之。非謂使之平也。故是三者我所自爲者也。新民亦我所爲。而新者在民。故此言使而彼不言使也。三綱八條。盡有使之之意。則明明德。必曰明而使之明。止至善。必曰至而使之止也。其餘皆必有使之之言。今乃不然。豈朱子於此未及見到哉。求之義理旣如彼。考之訓說又如此。由此之說則平直而易知。由彼之說則迂曲而難見。如是而求合先儒之成說。欲使初學之易曉。吾未見其可也。雖然。解文通義。亦有一說之例。若以所謂窮究事物之理者。爲格物之訓。如後書之云。而使之格云者。別爲言外之旨以助之。則其亦庶乎其可也。

格物說[编辑]

先儒論格物窮理。未甞曰窮物而曰格物。未甞曰格理而曰窮理。盖以其名義。推其字意。知如理而無形。心如物而有體。而窮只是究竟之義。則知於理之所宜也。格乃有到泊之象。則心於物之所當也。故主於理而言則曰窮。明其心之盡乎知也。主於物而言則曰格。明其知之切於心也。所主而言旣殊。故所着之字亦異也。其實格卽窮。窮卽格也。理不外於物。知不外於心。故窮不外於格也。知旣窮其理。則是心已格其物也。然而理猶在於物上。而窮不在乎格中。以格不異於窮也。對窮而名者也。故理與物。同而異者也。窮與格。異而同者也。由是言之。格之義。固非推窮而分之者也。亦非假窮而合之者也。今於二字之中。或分其字而合其意。是則恐分是而合非。以其合而分之也。一說則謂窮格二字之義不同。而格物之格。帶窮字義。故云。或合其名而分其義。是則恐合是而分非。以其分而合之也。一說則謂格物窮理爲一事。而格無窮義。窮爲格之用。難之者曰。旣云格對窮而名者。則何以言不可分也。旣不可分則又何以言不可合也。對曰。不可合者。字之意也。不可分者。名之義也。分之云者。自內而出之也。合之云者。自外而入之也。以字則格之意不可以分窮。猶窮之意不可以合格也。以名則格物之爲窮理。猶踐形之爲盡性。其意尙無待於合。合之則二之也。况分之乎。自物理而言之。則理與物爲一體。而窮與格爲二用。自窮格而言之。則理與物。猶是二名。而窮與格。卽是一義也。今以耳目聡明言則耳目。物也。聡明。理也。因耳之聡而聽之者聞也。因目之明而視之者見也。亦猶因物之理而窮之者格也。雖其見聞之名。乃因乎彼。而視聽之本在我者同。則固非視外別有見而聽外別有聞也。然則豈窮外別有格。格外別有窮也。故曰窮卽格。格卽窮也。其所以窮自窮而格自格者。所主而言異故也。曰格之訓至也。何以見其不異於窮也。對曰。格固曰至也。窮亦不曰究耶。故朱子曰。窮理是理會得道理窮盡。然則二字之訓。皆指其盡頭而言也。故二者之義。亦皆就其盡頭而言也。爲訓異而取義同也。天下之人。異體而同性。則文字之往往字義異而文意同者。又何足疑也。只於其所謂盡頭之中。自有多少曲折焉耳。不然。舜之東至于岱宗。西至于西岳。何以不言其中間經歷之地也。其可以是而疑其無所經歷而超躐而至乎。至字猶然。况格與窮乎。况傳未甞不言者乎。曰。窮之訓爲究。而究之訓爲推尋。則何以見其爲盡頭之義也。且究則有用力之象矣。至亦有用力之義乎。故窮所以格。而格必待於窮也。對曰。考之字書。窮之訓爲究。而究之訓又爲窮。則相爲訓也。窮之訓。又曰極也竟也。究之訓。又曰畢竟也。窮之爲究。不獨爲推尋之意。却兼極竟之義。盖窮竟之義。自有推尋之意也。不然則聖賢之言窮理。豈獨取其推尋之究而舍其極竟之訓也。由此觀之則其爲盡頭之義。不待辨說而明也。今必欲以窮而爲格之用者。未見其可也。且格何獨無用力之義也。夫言理則無可睹之象。而言物則有可就之形。故因其物而窮其理。卽所謂格。格物特代窮理而言耳。不言格物。則窮理易涉影響。而不見其爲切心之地。不言窮理。則格物卽晦歧路。而不知所以盡知之方。孔曾之不曰窮理而必曰格物者。所以使之實用窮理之力也。程朱之必釋格物而直曰窮理者。所以大明格物之旨也。其意一也。爲用力之義同也。豈孔曾之言初不足。而程朱之言乃有餘也。今由是說。則窮獨爲有用之實體。而格反爲仰成之虛位而已。是豈聖人取舍之本意哉。雖以程朱之訓釋言之。言至則必言窮。而言窮必於理。言格則不言窮。所以言至。以格字之訓爲正也。所以言窮。以至字之意不備也。言格則不復言窮者。以格字之意不待窮字而已足也。故先儒之說。以理與物爲虛實則有之矣。何甞分窮與格爲緊歇也。唯格與至則其意有緊歇小大之別耳。何以言之。朱子雖因古訓。而訓格曰至也。又必曰格者極至之謂。言窮之而至其極也。又曰。詣其極而無餘之謂也。詩云昭格無贏。盖其極至之義。自有感通之意。觀乎此言。亦豈不深切著明哉。今以行喩。自此至彼。雖或濶步徐趍。或婆娑匍匐。或百步焉。或五十步焉而至。乃徘徊坐起立得不定。猶皆可言至也。至若猛注心目。勇着足脚。繩趍而尺步。必極其極而後已。旣無餘地。又無餘力。而及其至也。坐則凝立則植。儀秦不可撓而賁,育不可動者。則其義豈至字之所能盡哉。故格字之義。精神特別。地步之廣。立脚之明。隱然有千鈞之勢。故是其至則一也。有虛實強弱之不同。先儒之以眞知實見爲難者。良以此也。然則聖人之不曰至物。而必曰格物者。其喫緊爲人。於此亦可見矣。明德之章曰克明德。朱子釋之曰。克能也。又曰。克雖訓能。比能有力。是眞箇會底意。克能也者。用古訓而釋其字之正義也。比能有力者。就字義而明其力之有無也。克字尙有力。况格字乎。求之文意。如彼之明。考之字義。如此之切。今乃謂其義艱晦而不明。以爲不得不柝其字以明其義。格物之釋以他義。如或問中所謂近世大儒之說者。則亦可謂艱且晦矣。於此之時。聖賢之言。艱晦而不明者。不特格物之義而已。則非其言之艱也。觀之者晦耳。至程朱廓而明之然後。其義可得而言。則無復有所艱晦者矣。不然則聖人敎人。莫非切近明白。何以必揭歇後艱晦之字於初學用功之地哉。是盖竊恐其徒見訓釋之不可移。而不思緊歇之意自別。徒知義旨之不可析。而不思所主而言有異。故或分而出之。或合而入之。牽連遷就於一字訓義之間。或者恐其爲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昔者朱子辨無極太極之義曰。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爲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爲萬化根本。今窮理格物之義。略似於是。外格於窮者。何異分太於無。內窮於格者。何異合無於太也。若曰窮所以格也。則是自窮理而格物也。亦何異於所謂自太極而爲無極也。獨無與太一也。而其言有有無之別。窮與格一也。而其義無虛實之差。此其所以異也。不獨形而上下者之不同也。盖不獨格物之格爲然也。經傳有格字而訓至義者。必不泛然。如詩之昭格無贏。奏格無言。書之格于上下。格于文祖。其所謂格者。便有多少氣力。多少意味。若於此用至字。則讀之便覺無力而少味矣。細玩則可見也。窮亦然。究雖不比至。窮較猛着。凡若此類何限。故聖賢文字。攧撲不破。

格物後說。呈龜川李丈世弼[编辑]

夫主於物理而言。有物不得無理。有理不得無物。其位一而已。物與理爲一位。而窮與格爲二義者。豈可也哉。况物與理猶爲二指。以其物實而理虛也。故其義同而異。窮與格卽是一事。以其窮實而格亦實也。故其義異而同。故主於窮格而言。言窮理則雖不言格物可也。言格物則雖不言窮理亦可也。盖所謂窮卽格。格卽窮也。而不害其辭之異也。然理爲虛位而物爲實地。則格物之言。不可無也。物爲虛名而理爲實體。則窮理之說。所固有也。盖所謂窮自窮格自格也。而不害其義之同也。窮卽格格卽窮。窮自窮格自格者。乃前說中語。夫窮理之說。始見於易。格物之言。初著於學。而其他經傳。不復見焉。非無若此之意者也。但文字不相襲也。如明善知性之類也非故爲是不相襲也。亦非義有異而言爲別也。要以發明於道理。初非求合於辭說。不假引彼而明此。而自見其殊辭而一義也。然則必說格物而後。乃爲窮理之實地。必引窮理而後。乃明格物之本旨者。獨何歟。豈非始以初學易昧於指歸。後以後儒反失其名義而然哉。故在孔曾傳述之時。則格物爲喫緊之語。而在程朱解釋之後。則窮理爲分曉之義。其理則固所同然。而其言則皆不得已也。夫所謂窮格者。思之至也。思之而內外昭徹者格也。思之而上下極盡者窮也。非窮則無內外。格則無上下。取便文耳。皆貫始終之意也。今於窮理則論其始而不論其終。於是乎遺上一層矣。於格物則論其終而不論其始。於是乎遺內一重矣。若以爲是兩言者。各有不盡之意。而必爲相須之道。必以窮理爲始。格物爲終而後足。則是易之窮理。只爲下一層。而必待學之格物爲上一層然後可。學之格物。只爲外一重。而必待易之窮理爲內一重然後可。是無異於狼與狽之行也。聖人之言。豈若是其不備哉。况序易之時。未必言學。而言學之時。未必序易。且易與學之爲書。初非爲是兩言之相須而作。則是兩言者。其非牉合之辭。而各自足乎其義。亦明矣。所謂卽事觀理。以格夫物者。語其文字。雖有上下。觀其語意。頓無內外。章句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者。亦如是也。益可見其義之混瀜而不雜。開析而無間也。何甞見其截然爲兩節也。必以此言疑窮理在格物之先。則或問首篇。論敬之章曰。由是格物致知以盡事物之理。此亦可以疑窮理在格物致知之後矣。故橫談竪說而同歸於一致。便文足意而不見其殊指。何必生意外之意而爲言外之言然後可也。

更考之。或問論程門弟子格物之說。而直曰自程子以格物爲窮理。是朱子自所筆者。講義亦曰格物者窮理也。是程朱已以片言爲斷案矣。今乃各求之於文字言語鋪張汪洋之間。故有此紛紜之論也。若緣文生意而不止。則辭之害意何如哉。

格物說後錄[编辑]

若曰。單言則格物之旨。不待窮理而足。對言則格物之功。必待窮理而成。則是在孔曾傳述之時。格物乃爲全體之義。而至程朱解釋之後。格物反爲半邊之事也。然則章句之失本文之旨者。豈不大哉。况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者。非以窮理對格物而言。只混瀜說道理而已。非以窮字當於理而至字當於物也。以其文勢之渾瀜。益可見意旨之一致也。雖謂之至於理可也。今以物理爲一位。而以窮格爲二途者。未可曉也。

若使章句之意異於本文。則是章句之害大矣。朱子之誤後學甚矣。豈所以爲章句哉。設使章句異於本文。則唯當以本文爲主。豈可以章句之異。必柝本文之義。是章句爲重而本文爲輕也。文義恐不當若是也。

精一專言心。執中兼言事。盖言人心道心精之一之。則酬酢之際。自當執中云爾。然則執中若爲精一之功效者。特以事而見對於心故耳。今以格爲窮之效。則物可以對理。如事之對心乎。

執中不可專以功效言也。堯之告舜。非功效也。舜之告禹。特因堯之言而言如是而後。能如是云爾。非直以執中爲功效而無所用力也。但旣精一之後。則到執中却不甚着力耳。故精一執中。雖一串貫去。自當爲兩項工夫。若曰。吾之心旣精且一矣。於事自可中。不復加以執之之工。則豈聖人之道哉。故執之爲工夫而不專爲功效。可知矣。

所謂卽事觀理。以格夫物。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所謂因其所知之理。推而求之。以各到乎其極者。求之義理。事節雖同。而求之文字。語意略異。何以言之。觀理之觀。雖緊於卽物之卽。以文義言之則一體也。盖同是鋪叙次第。詳委曲折之言也。故所歸重。在於所謂以格夫物。而不在於卽事觀理。旣曰以格夫物。則同是窮理之意也。今若謂觀理代窮理而言。則所謂卽事者。亦可以代格物矣。且窮之云者。究極之謂也。究之云者。窮尋之謂也。其義則一。而不無淺深。求至云者。引說之意也。各到云者。順說之辭也。其字旣異。大有緊歇。此旣不足以究字而當窮字之義。則况以各字而當究字之意乎。故旣曰究則直曰各到。是其語從順路滚將去者也。旣曰窮則乃曰求至。是其語從順路引上來者也。豈非以窮與究兩字。略有深淺而然乎。求之云者。非格物之謂也。求格物之謂也。是乃以格物爲事而爲之不已者也。子曰。十有五而志于學。朱子釋之曰。志乎此則念念在此而爲之不厭矣。又曰。今學者誰不爲學。只是不可謂之志于學。果能志于學則自住不得。志字最有力。要如飢渴之於飮食。愚以爲此求字。如志字之意也。但此特言其文義之略異者耳。若以義理言則此三節之語。尤見其爲混瀜無間之意。未見其可以分開爲兩截也。徒以三以字。疑其爲兩截事。以爲窮理以格物之意。若以此文字而每分之。則此三言者。今當爲三截事。不當但爲兩截也。卽物爲一事。窮理爲一事而後。格物又爲一事。格字之下物字之上。又有空地爲窮理之位矣。是豈本意哉。或問曰。格物致知。以盡事物之理。由是說而觀於是說。則亦可以是而言格物以窮理乎。

所謂尋箇是處者。只是說窮理之意也。人之於事物。當尋其是處。而不當尋其不是處。若以此尋字。必欲釋窮字之義。則亦可謂不全矣。

以字則窮自窮而格自格。以事則窮卽格而格卽窮。旣曰格物而物格。則豈不曰窮理而理窮乎。

夫所謂格物。又安能豫知其極盡之處而至哉。思之思之。又重思之。自到其極處耳。

格物者。以心格之。將以到物理之極處也。物格者。物理之極處。與心而俱到也。此所以言工夫功效之異也。然其未格也。物理之極處自在焉。已格也。物理之極處亦自在焉。以心格物。物窮而心始安焉。譬如人行乎百里之地。其行者身也。及其止也。地與之俱止焉。其未行也。百里固自若也。其行而止也。百里亦固自若也。以身行乎其地。地盡而身亦止焉。故曰格物之格。心該物。物格之格。格該心。

事必求其是。是格物之大要也。臨事而唯勿忘其求之之心。乃能隨事而求之。若一事不求則是忘之也。故程子曰。窮理須居敬。勿忘者。居敬之要也。求其是之道。又不但求之於事。必反而求之於心。又求之於人。求之事而不求之心。則不切而未必是。求之心而不求之人。則不廣而未必是。

忠信字義。呈屯齋。[编辑]

前敎以爲先儒用字。固有以物代理者。循物無違爲信云者。物卽理也。故朱子釋之曰。循於物理而無違背。又曰。驗於理而無違。是皆以理言也。夫天下固無無理之物。言物則理固在其中矣。然而物者。所方然所已然之定質。理者。所以然所當然之総名。故主於理而言則固不雜於物。由是論之。物字不可以代理字用矣。况聖賢說道理。各有所從。用文字。各有攸當。今釋忠之義而曰發己自盡。釋信之義而曰循物無違。其不曰心而曰己。不曰理而曰物者。必有以矣。夫信一也。有指性而言者。仁義禮智是也。有指事而言者。循物無違是也。以字義言則人言爲信。言而不信。非所以爲人言也。故聖賢說信。多於交際之義。言語之用。特其理無所不通。故大而五常。小而萬事。無所不當焉耳。物固有理。理乃無形。非是物則何所循。不循是物。何所無違。無違處便是理也。人之道。日用之間。不出言行二者之外。言有東西。各有定位。行有內外。各有定則。循乎內以行。而無違在內之理。循乎外以行。而無違在外之理者。行之信也。循乎東言而無違處東之位。循乎西言而無違處西之位者。言之信也。行乎父子而無違孝慈之理。行乎君臣而無違忠仁之理。以孝言則孝之中。有節目焉。而節目之間。有時分焉。有地頭焉。循其時分而不越。循其地頭而不易。所謂時分地頭。各就一事而言之也。卽所謂物也。非所謂理也。捴其事而名之曰孝。捴其理而名之曰仁。他皆然。無過乎其則。無不及於其節。是固所謂信也。至於言亦然。盖觸類而言之。無不然也。不然。雖不僞則遠矣非信也。雖不遠亦不中矣。非信之至也。夫以己對物。而不以心與理者。明夫物與己異也。特物之理在己之心。循乎是物而無違乎是理者。己之心也。不然則心與理一。何以別乎。且若曰循理則是乃率性之謂也。己是無違。何必更說無違也。故釋文之義。發己字輕而自盡字重。循物字輕而無違字重。發己未爲忠。而自盡然後爲忠。循物未爲信。而無違然後爲信故也。然此特以就物之當然之則而言且行者言耳。理無不善而物有善惡。若以言之一事言之。則言人善惡事是非。人所固有也。其人之善者。事之是者。固爲當然。而吾之言之者亦當然也。至於惡與非者。則豈所謂當然者哉。唯不得已而言。則循其惡而言。無私惡增飾之累。然後爲當然之則也。如匠之制器。一循其規矩繩尺而爲之者。固善也。言其器之制。而長短廣狹必中其形。則乃信也。雖制器者或長或短。不中規矩。甚者偏邪粗劣。唯依是形而言。無所謂私惡增飾者。亦信也。故以善者言。則當然之理。旣在於物而又在於己。是專言善者也。以惡者言。則當然之理。在己而不在物。是專言惡者也。故所謂循物無違者。包言行二者盡。於行則專言善。而於言則兼言惡。非言之惡也。循物之惡而言也。由是論之則所謂無違者。非獨言其理也。亦言其物也。然則循物二字之義。豈不廣哉。程子之言。簡而的可見。而學者未易會得此意。故朱子謂之尙晦。而以叔程子以實之訓爲優。以實則愈切而明矣。若夫朱子之言。則非指物爲理也。聖賢之言。只論其當然而不論其變。故是亦發明其義。而推言當然之理耳。且循之爲工。驗之爲效。循則在此而驗則在彼。其義雖同。其言亦有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