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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考 (四庫全書本)/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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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春秋考 卷十五 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五
  宋 葉夢得 撰
  襄公
  鄫子爵蓋成國也不可以為附庸襄公初立如晉聴政請屬鄫晉初不許孟獻子為之言已而聴之故明年書叔孫豹鄫世子巫如晉左氏謂穆伯覿鄫世子如晉以成屬鄫言比諸魯大夫是也禮諸侯之適子攝其君下其君之禮一等則公降侯伯侯伯降子男爾未誓于君則以皮帛繼子男之後未有屬之人者也惟附庸在邦域之中則謂之社稷之臣鄫非附庸而魯欲屬之一罪也非受命于天子而請之霸主二罪也晉初辭之當矣既復從而與之亦罪也巫為國之世子不能世其國廢天子之禮而甘心于大夫之後亦罪也不待加之辭而四罪皆見此春秋之所以為簡直者也雖然黄池之㑹呉人欲以魯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敝邑之職貢于呉有豐于晉無不及焉以為伯也今諸侯㑹而君將以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敝邑將改職貢魯賦于呉八百乗若為子男則將半邾以屬于呉而如邾以事晉呉人乃止既而悔之夫以魯之大猶委命于呉欲率之以見晉則鄫固不足誅矣
  戌陳戌鄭虎牢歸粟于蔡公羊皆以為諸侯離至不可得而序故言我是矣而何休以為刺中國之無信則非公羊之意凡諸侯圖事必㑹而皆在然後可序故外城與戌與歸粟同為救災䘏患而城虎牢城杞城成周以先㑹而後城故皆序戌歸粟或出霸主之命或各自致其好初非相期前後離至自不得而序故不序何以遽見其無信而罪之乎既不得序則姑致我之所為而已公羊所謂故言我穀梁以為内辭者而何休不能曉若城楚丘諸侯城縁陵義别有見則其辭自異矣
  叔孫豹所論天子諸侯軍制國語載之可以見周之遺法學者或未盡曉嘗考諸經與左氏所言所謂天子作師者言天子之六軍也元侯作師者言牧之之三軍也公上公二伯也天子六軍將有征則以二伯為之將故曰公帥之以征不徳𦙍征所謂𦙍侯命掌六師𦙍后承王命徂征者是也𦙍后蓋王之三公出封于𦙍者孔氏以為大司馬誤矣卿牧伯之三卿也元侯三軍將有征則各有天子之命以其卿為之將故曰卿帥之以承天子采薇所謂文王之時以天子之命命將師而管仲言召康公命我太公五侯九伯汝實征之者是也自非牧伯皆不得有師但教民以衛其境則四時之田是也若牧伯出征則以其卿帥從之故曰帥教衛以賛元侯自伯而下皆無與君則以其共元侯之賦而已子服景伯亦曰王合諸侯則伯帥侯牧以見于王公帥之者也伯合諸侯則侯帥子男以見于伯帥教衛以贊元侯者也衛州吁欲修怨于鄭而請于宋曰君若伐鄭敝邑以賦與陳蔡從此則所謂帥賦以從諸侯者也季氏欲作三軍而豹以是為言蓋以魯非方伯不可有軍故曰善貢賦以共從者猶懼有討若為元侯之所為以怒大國無乃不可乎作三軍事三家言之皆不詳惟豹之言有證而左氏不載乃知左氏非魯之正史其不見當時事多矣而所載未必皆魯史故其事多失也
  諸侯大夫三命書名氏下士一命書人春秋之常法也凡内大夫與外大夫盟㑹征伐未嘗不以其國為序自非貶而稱人者亦無以士叅大夫而序其上惟襄十四年一嵗而㑹與㑹伐者三向也秦也戚也惟戚㑹書季孫宿晉士匄宋華閲衛孫林父鄭公孫蠆莒人邾人各以國見名氏莒邾稱人則是也而向之㑹書季孫宿叔老晉士匄齊人宋人衛人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則齊宋衛三國以人先鄭蠆秦之伐書叔孫豹晉荀偃齊人宋人衛北宫括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則齊宋二國以人先衛括左氏謂是二㑹齊為崔杼宋為華閲衛為北宫括皆以惰貶而書人惟衛括先惰後攝故獨得復見于戚惰猶不共其職也攝猶能反之以整也不知其何據吾謂一嵗而三為㑹魯見季孫宿叔孫豹晉見士匄荀偃蓋皆中易人矣衛見北宫括孫林父亦再易人矣惟鄭蠆未嘗易則安知齊宋衛之初皆崔杼北宫括華閲乎意左氏求書人之意而不得但見戚㑹故意為之説然華閲後不言攝何為亦復見也且春秋盟㑹征伐以大夫將事其善惡是非方責其君大夫不能其役或不終其役取賂而還或敗而喪師之類多矣未嘗一貶于人何獨此二舉乃區區較于惰攝之間是殆不然以余考之此三舉者蓋晉悼公之時霸業始振向秦之㑹三國皆㣲者來非其大夫但以國為序不復以為别故士得居大夫上此悼公之為爾春秋以為是非禮不可為後法故書其實以著之何以知其然襄二十六年亦見公㑹晉人鄭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淵晉書人固主㑹者當在上而宋書人亦微者故序良霄下此悼公死其令不復行于後世者也春秋所書義之所在固有參差不齊者獨于序爵與人龎亂尤甚不可盡解蓋變亂舊典升黜先後惟其主㑹者是為故但以實書而罪自見左氏不悟乃欲遷就以為曲説宜其不知經也
  大饑為民乏食也故皆于冬書宣十年冬饑先大水也十五年冬饑先螽也襄二十四年大饑亦先大水也僖二十一年夏大旱宣七年秋大旱皆不書饑蓋旱害稼而已大旱雖甚未至于全不入也大水則凡所及者皆害矣螽見經者十一而以秋書者二宣十五年居一焉其餘或在于冬或志月者其害固不深宣十三年十五年皆以秋書而十三年不書饑亦其害有徧不徧也故大水則見饑大旱不見饑民猶有食也或者以荒政行故不饑豈有雨大旱皆荒政行二大水一螽荒政皆不行乎僖公能行荒政猶可宣公曽何足預此穀梁謂二穀不升為饑五穀不升為大饑以别于嗛饉康三名皆不見于經亦不必然凡民乏食則志之有大焉又以志皆以重民事而已非以記穀粟之多寡也
  昭公
  左氏載楚子麇卒之事以為公子圍之弑而春秋不書弑公羊穀梁以麇為巻圍篡麇而立即靈王也而春秋後書靈王卒曰楚子䖍不以為圍麇與圍之名皆不同或者以為臣殺君而從赴告以為卒非懲勸之意其名又皆異疑左氏之言妄吾以為左氏固不可全據然必旁見其乖違有可參驗者然後可以義斷其是非今圍之事于左氏凡六七見皆相表裏至楚子執齊慶封殺之又載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弑其兄之子麇而代之先後㕘見公羊穀梁于麇卒不為義蓋不見其事不能為之説故併其名失之而穀梁記慶封事與左氏正同但不著麇名此利害無所較而亦以為公子圍而後言慶封不為靈王服則圍之為靈王審矣且為之説言春秋之義用貴治賤用賢治不肖不以亂治亂孔子曰懷惡而討終身不服其反覆如之是詳則與左氏之傳皆有自來非臆為之者也凡左氏之説其𡚁最在從赴告夫春秋立大法正為發人所不能知定人所不能斷也若顯知赴告之非從之而不革則顛倒名實錯亂善惡何貴乎為經惟此一事特書者蓋正謂假之以見法者也學者不能曉或謂春秋有從赴告者固非而以為不從赴告而併疑此説亦非也圍為䖍或謂後改為䖍
  春秋書内外平六其三皆曰及凡平必我所欲也以内為志言之其書及固宜矣惟昭七年一書暨齊平左氏不知亦内平而妄以為燕與齊平君既言之矣穀梁守暨為不得已之説曰以外及内曰暨吾以為然而不目其事焉或者猶以為疑也夫事不可盡見固有屬辭比事而可推者請試以宋公之弟辰不然宋公之為而欲以還公子地曰吾以國人出君誰與處仲佗石彄則宋之卿也非其同謀而强之使行故春秋書宋公之弟辰暨仲佗石彄出奔陳此非仲佗石彄之情也至其末也宋公復不能反三人則與辰合謀以叛故以辰及佗彄與地書曰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彄公子地入于蕭以叛由是言之君子之為暨與及之辨者豈苟然哉蓋齊自襄之二十八年慶封來奔之後魯有納叛人之責昭之四年諸侯從楚執慶封殺之魯復不預㑹不相通者十有一年至是始求于齊而齊不得已從之則固非齊之欲也是以變文以示之見我之不能自强而幸人之與平爾吾何以知之後書叔孫婼如齊泣盟可以見矣定十年及齊平而後見叔孫州仇如齊十一年及鄭平而後見叔還如鄭涖盟則婼之盟燕何預焉其不知暨之義既妄以為齊求之又從而附益之以燕之事信乎左氏之好誣也
  左氏以去年冬齊侯伐北燕今年正月書暨齊平遂蒙上文以為燕暨齊平春秋不書外平惟宋人及楚人平以宋故也自春秋之義燕齊何為而得書乎左氏又不别暨與及之義曰齊求之也且左氏先載齊侯伐北燕將納簡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至是又載燕人行成歸燕姬瑶罋玉櫝斚耳不克納而還審如此是燕人懼伐而以賂免乃燕人求之安得言齊人求之乎若曰齊人求之則經當書暨燕平事與解自相反詳其文意燕人行成本與晏子言相續終去冬伐事暨齊平屬明年正月初不相干左氏不曉經旨又不推魯事因文生義離而為二判行成事繫于齊平之下以附㑹其説爾左氏此𡚁最多好以兩年事相蒙如實來且以連州公况此在疑似之間公羊穀梁不言所平公羊但解暨義不見其事不敢意决此猶有所忌憚也今據經齊侯伐北燕後六年見髙偃納北燕伯于陽是前伐未服六年而後再納簡公則燕齊固未嘗平也而齊平之後書叔孫婼如齊涖盟平之而後盟之則其平在魯無疑矣此不獨燕魯之辨要知學者當取信于經讀左氏者不先識其𡚁未有不為其所惑也
  𦵏陳哀公凡𦵏諸侯魯往㑹𦵏則書不㑹則不書今陳已滅矣無𦵏之者蓋其輿嬖袁克也袁克殺馬毁玉以𦵏楚人將殺之請寘之既又請私私于幄加經于顙而逃由是言之國已滅而無臣子自其嬖𦵏之固不以告則魯亦不得而會也且是時楚方强師猶未退縱袁克來告魯亦何敢不憚楚而遽㑹乎况袁克欲以馬玉𦵏而不得僅請行其私畏之而逃其不能告亦已審矣吾是以知楚因袁克之𦵏奪之自以為名告于諸侯以掩其滅國之惡故魯得而㑹袁克所以請私于幄而不敢専尤以見主其𦵏者為楚子也
  平丘之㑹晉欲尋盟齊人不可叔向曰明王之制使諸侯嵗聘以志業間朝以講禮再朝而㑹以示威再㑹而盟以顯昭明自古以來未之或易也此非文襄之所以令諸侯者嵗聘以志業以為大行人所謂嵗相問聘義所謂比年小聘為明王之制可矣間朝而講禮以為殷聘可乎而言自古以來未之或易考之春秋之世未必皆然昭公九年仲孫貜如齊左氏曰殷聘禮也杜氏謂自叔老聘齊至今二十年禮意久曠故修盛禮是蓋以殷為盛不以為中其于三年逺矣而左氏于襄元年邾子來朝衛侯使公孫剽來聘發例以為凡諸侯即位小國朝之大國聘焉以繼好結信謀事補闕文元年公孫敖如齊發例以為凡君即位卿出並聘踐修舊好要結外援既非先王之制又非文襄之令故成四年宋共公即位使華元來聘襄五年鄭僖公即位使公子發來聘左氏皆以為通嗣君是乃末世之所為而以為凡非也要之春秋之聘若皆比年之問則小事固不書而殷聘如二禮之所載使皆得其節則亦常事不書凡書者皆以有為為之而非禮之常者也
  叔孫豹謂自伯子男有大夫無卿帥賦以從諸侯言小國亦無教衛之軍但共賦而已賦即軍賦周官縣師之所載者也春秋之時王政雖不行于天下然此法猶在故平丘之㑹子産爭承于晉曰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也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楚文王伐鄭鄭使王子伯駢告于晉曰君命敝邑修而車馬儆而師徒以討亂而蔡人不從敝邑悉索敝賦以討于蔡則鄭于晉蓋有常賦矣然鄭伯如晉不以時見子産曰以敝邑𥚹小介于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寜居悉索敝賦以來㑹則不特有征伐而後供雖無事而朝亦有焉葢僭天子㑹同之事如縣師所言此霸主之命猶之可也而衛州吁請于宋欲伐鄭而言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豈以宋二王後為公而得専征者歟若魯伐邾邾茅夷鴻請救于呉曰魯賦八百乗君之貳也邾賦六百乗君之私也則魯蓋嘗賦于呉矣楚子重請求申吕為賞田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吕則申吕嘗賦于楚矣蓋當時呉楚皆爭霸惟其强之從雖魯亦不専于晉也故黄池之㑹呉人將以魯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敝邑之貢于呉有豐于晉無不及焉以為伯也今諸侯㑹而君將以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敝邑將改職貢魯賦于呉八百乗若為子男則將半邾以屬于呉而如邾以事晉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則魯舍晉而事呉有自來矣晉自平公失政而趙武専國至是三十餘年一㑹于厥憗將救蔡而不克一㑹于平丘以兵脅齊魯而盟之六卿侈偪而三晉之兆已成故雖魯事呉亦不能討也
  有事于武宫籥入叔弓卒去樂卒事叔弓預祭疾遽作而卒此事之猝然出于非意者故曰涖事籥入而經非謂叔弓卒于外而以告也魯能一時權宜去樂卒事為得禮故春秋書而與之而穀梁乃以為君臣祭樂之中大夫變以聞可乎大夫國體也古之人重死君命無所不通公羊以為君有事于太廟聞大夫之喪去樂卒事大夫聞君之喪攝主而往大夫聞大夫之喪尸事畢而往是謂大夫卒君在祭禮當得告此蓋不見叔弓涖事而卒之事妄為之説也檀弓記衛栁荘有疾公曰若疾革雖當祭必告再拜稽首請于尸曰有臣栁荘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之死請往夫言當祭必告者謂祭不當告故特使之告也請于尸而後往者謂不當廢祭故請于尸也此皆以栁莊之賢有為而為之若于禮當何用當前期而命請而後敢往乎凡檀弓之所記皆禮之變而春秋之所書亦非事之常故栁荘之舉見録于檀弓叔弓之為特書于春秋不然自當為常事不書矣仲遂卒而譏明日猶繹者蓋古之祭者必齋所以一其思故祭之日喪者不見既聞其死而致其哀矣若聞樂而祭則忘其哀若祭而去樂則貳其思故寧廢祭今既已在祭而有卒者不告而卒事未害其為恩也可以不告而告反使不得成其祭而去樂以為哀則不終以為祭則不一先王之制禮豈如是乎宗廟以事其先重也大夫國體亦重也卒祭而聞大夫死以大夫為重則可廢其明日之祭大夫卒而在祭以宗廟為重則可使待而不即告其輕重蓋更相權矣涖事而卒于祭樂之中出于事之變則既不可廢祭又不可廢哀是以許其去樂卒事為兩不相傷者春秋之義而非禮之正也公羊穀梁其未之思矣
  左氏記周景王𦵏穆后既𦵏除喪與晉荀躒宴叔向以為王一嵗有三年之喪二于是乎以喪賓宴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弗遂宴樂以早亦非禮也杜預謂天子絶期惟服三年后雖期通謂之三年又曰天子諸侯除喪當在卒哭今王既𦵏而除譏其不遂今雖不能遂服又當靜嘿而便宴樂又失禮孔氏為義不言天子諸侯絶期何據而謂禮𦵏日為虞既虞之後乃為卒哭之祭喪服傳稱成服之後晝夜哭無時既虞之後朝夕各一哭而已卒哭者卒此無時之哭也傳即稱既𦵏除喪譏王不遂其服知天子諸侯除喪當在卒哭由是言之杜氏本無見于禮惟從傳而已故引襄十六年𦵏晉悼公平公即位㑹于溴梁與諸侯宴于温九年八月𦵏我小君穆姜其年十二月晉侯以公宴于河上傳皆無譏吾謂此正周之未造魯何足以為證果爾景王𦵏穆后而宴亦何不可而叔向譏之乎杜氏正是不曉叔向之言孔氏又仍其失而弗悟也宰我欲為短喪曰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孔子以為子生三年然後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滕定公薨孟子使世子服三年喪其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孟子以君薨聴于冡宰者言之若然豈有三年之喪而不終者乎春秋之時諸侯在喪或𦵏或未𦵏或踰年或未踰年而出從盟㑹征伐之事者多矣征伐以霸主命衽金革以從戎猶云可也盟㑹未有無宴享者而甘心從之則謂卒哭而除喪者未之前聞也天子諸侯絶期以示尊者有所厭而臣其兄弟者則廢其服宜有之矣三年之喪其誰廢之叔向以三年之喪遂服為禮此孔子孟子之言也謂景王雖不能遂猶不當從宴樂于非禮之間又失禮焉爾而杜氏遽附㑹左氏之言而從之其妄可知檀弓記魯莊公之喪既𦵏而絰不入庫門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此蓋慶父之亂閔公弱不能自立君臣相與捨喪禮而從吉服檀弓因記其非滕父兄百官所謂吾宗國魯先君亦莫之行者其在是乎然則春秋諸侯在喪而從外事或自怠而忘哀或迫于霸主之令其惡不待貶絶而見以喪禮行者則書以子以吉禮行者則書以爵春秋亦從其實而已矣吾既言景王之非考之左氏非特此而已諸侯大夫㑹𦵏晉平公畢因欲見新君叔孫婼以為非禮叔向果辭之曰大夫之事畢矣而又命孤孤斬焉在衰絰之中其以嘉服見則喪禮未畢其以喪禮見是重受吊也大夫將若之何皆無辭既𦵏而見新君此禮之所宜然喪既未除以喪見何為不可乎此葢謂𦵏而未虞未行卒哭之際欲以喪禮是則𦵏矣以𠮷禮見則未除喪故難之杜氏謂既𦵏未卒哭故猶服斬衰者是也晉昭公立鄭定公朝嗣君是時鄭簡公卒猶未𦵏晉侯享諸侯子産相鄭伯辭于享請免喪而後聴命晉侯許之左氏以為禮子産所謂未免喪者以簡公未𦵏也若簡公𦵏則子産從之矣非謂終三年之喪也故杜氏亦云子産辭享明既𦵏則為免喪而左氏遽以為禮由是觀之豈非習俗所見以為當然而弗悟其失乎故春秋諸侯在喪𦵏不問踰年未踰年其出而從盟㑹之事居而修聘問之好往往皆稱爵鄭莊公以桓十一年五月卒七月𦵏厲公以明年十一月出㑹盟書鄭伯齊僖公以桓十四年十二月卒明年四月𦵏襄公以五月出㑹艾書齊侯邾莊公以定三年二月卒秋𦵏隱公以冬出盟㧞書邾子鄭襄公以成四年三月卒四月𦵏悼公以冬伐許書鄭伯此皆其君以為除喪而以嘉禮行者也宣之十年四月齊惠公卒六月𦵏而頃公以是嵗冬使國佐聘魯稱齊侯則在其國中無不稱爵也既𦵏而猶稱子惟洮盟衛成公一人而已左氏以為修文公之好杜氏謂述文公之志降君從未臣君若然此時為新立固不為在喪也世衰道微先王之正禮不行于天下雖喪禮猶然而况其細者乎曹公孫㑹自鄸出奔宋或者以為待放故出不自曹自鄸鄸㑹之邑也故春秋特加自鄸焉亦非是古者刑不上大夫凡大夫有罪皆釋位而歸其邑以聴君命賜之環則留賜之玦則去謂之待放既言出奔矣安可復為待放乎若云不待君命而自奔則止當言奔何用更見鄸若云自鄸賜玦而出則止當言放不應郤言出奔奔與放二名不得相兼也吾是以推臧武仲據防後人意以為必有要君而不獲者乃奔公羊穀梁皆以為叛微得之而不盡也
  左氏謂縶狎齊豹奪之司寇與鄄豹乃與北宫喜禇師圃公子朝同作亂而殺縶而于邾黒肱來奔發例曰齊豹為衛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義其書為盜邾庶其莒牟夷邾黒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賤而必書以為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葢而名章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婉而辨此事兩皆無據甚矣左氏之不知經而妄為之説也且縶之禍審出于齊豹等此與鄭尉止西宫之難何異以豹為非大夫賤而書盜可矣而豹為衛司寇乃謂之求名而不得夫身為正卿以私怨殺其君之兄是何足以為名而求之乎杜預附㑹其言以為豹殺衛侯兄欲求不畏强禦之名此尤可笑夫不畏强禦如孔父之子宋督可也豹挟黨専殺致其君出正使春秋不以為盜豹遂可為不畏强禦者乎晉欒盈鄭良霄皆自外入為亂親攻其君而不克者葢有甚于豹而春秋不以為盜但絶去不稱大夫何豹但殺其君之兄而盡春秋大夫之惡獨以此一人起例耶論邾庶其莒牟夷邾黒肱為欲葢而名章亦非是以地來奔法自當書若書地而不書人則來奔者誰乎必以為竊邑叛君以徼大利而著其名則邾卑我邾快來奔彼不竊邑何以亦名其説自不能行蓋諸侯之大夫出奔未有不書名者所以目其人此常法也左氏但疑邾莒為無命大夫前未有以名見者而忽見三人以地來故鑿為之説不復顧卑我快之自相戾不知邾莒無命大夫若以事來自當與秦術呉札同以名見但適無之而僅見于此三人爾齊豹既以為司冦不通尉止書盜之例故亦臆為求名之説不知豹若未嘗為司寇而史誤或實嘗為司寇而縶奪之不在其位既與北宫喜褚師圃等同作亂自當例書為盜若以欒盈良霄例直書齊豹殺衛侯之兄縶則是兩下相殺且有北宫喜褚師圃不同豹専惡則不得不槩目之為盜此于經旨自當然吾疑豹事終不可據春秋兄弟為大夫以親責之不氏公子而書兄弟葢自常例此但正衛靈公不能保其兄而使盜得以殺之義在書兄不在書盜豹之隠顯非春秋所致意縶為公子安能不由君命而自奪國之司寇與其邑審或有之縶之得禍正當以兩下相殺為文未可全責靈公之不親親不應春秋反與秦鍼衛鱄同辭是亦左氏欲見縶挾君之兄其强如是而成豹敢殺之以為名之意爾衛縶左氏本作縶字謂之公孟古者謂嫡為君而餘兄弟之最長者為孟不必専論嫡庶魯慶父又氏孟孫是也則縶當為衛靈公之庻兄靈公以嫡立縶自不得君無害其稱兄也公羊穀梁文作輒此聲相近而誤二氏不知傳之謬但見輒稱兄而不得立遂以魯衛之俚言為證謂輒有足疾不得入宗廟春秋固有以疾名人者乎據左氏齊豹之亂使華齊御公孟宗魯驂乗及閎中而擊之若有足疾何縁能騎是殆蔽于母兄稱兄之例求其不立意不得而妄意之且以足疾為輒衛人之辭也衛出公亦名輒何以不謂之疾輒乃出公之伯祖亦不當同名則左氏所謂縶者是矣不詳其字猶爾况不詳其義乃知二氏不知而作敢鑿為之説不疑有如此者不可不察也
  王猛事三家言之皆不明穀梁于劉子單子以王猛居于皇則曰王猛嫌也于入王城則曰入者内弗受也于王子猛卒則曰此不卒者也其曰卒失嫌也謂之嫌而不卒是以猛為不正而不得立者也公羊曰稱王猛何當國也其言入何篡辭也又曰此未踰年之君也其稱王子猛何不與當也不與當者不與當父死子繼兄死弟及之辭也其意大抵與穀梁同而曰未踰年之君者謂猛為已君也吾以左氏考之始言王子朝賓起有寵于景王王與賓起欲立子朝劉獻公之庻子伯蚠事單穆公惡賓孟之為人也願殺之惡王子朝之言以為亂願去之夫謂朝為亂則是猛之為太子已定于景王而朝以寵欲奪猛也及景以乙丑崩言劉單以庚辰見王者王即猛也遂攻賓起殺之盟羣王子于單氏則是猛已立而見羣臣矣自乙丑至庚辰歴十六日猛之位已定而後以王見羣臣懼賓起與羣王子猶有黨朝而不從者故殺賓起而盟羣王子自是記猛事皆謂之悼王則猛卒又已諡矣禮天子未除喪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故未踰年君死亦曰小子王雖不成其為君而不可不以為王此猛之所以得稱王也為其未踰年故加之名以為辨猶魯之子赤子野之類也其死不言崩而繫之子未成君之通例也若是則猛盖當立而嘗君矣故杜氏釋盟羣王子云猛次正單劉欲立之言稱猛云書名未即位言卒云未即位故不言崩所謂未即位者未即明年之正位非未嘗君也而學者遂以猛為不當立即未嘗君夫敬王猛之弟也亦立于單劉春秋稱之為天王則猛何為而不當立乎公穀不見猛事之本末但見君名則謂之以當國為嫌書入則槩以例推内弗受為篡書子猛卒則以為不與當是知其為未踰年君而不知以未踰年君之禮論之也夫敬王立不書而王子朝立書穀梁固以為立者不宜立也是春秋正者立不書而不正者立則書矣今劉單立猛亦不書與敬王同使不當立則何為不書劉子單子立王子猛乎凡王畿之外自天王言之皆所得居也故前乎此則襄王書出居于鄭矣後乎此則敬王書出居于狄泉矣今猛亦書居于皇與襄王敬王同則猛豈非以其得居乎葢王子朝之辭曰王后無嫡則擇立長又曰穆后及太子夀早夭即世單劉贊私立少以間先王則猛者太子壽之母弟嫡而少者也朝者庻而長也者猛雖少而王后之所出是亦嫡也故景王先立之而朝亦獨以太子為嫡而謂已為庻長故為無嫡立長之言此春秋所以與猛不與朝也
  王猛王子朝之事左氏雖載之詳而不明言其當立公羊穀梁則疑以為不當立左氏雖稱之曰悼王而亦不明言其嘗為君公羊則直謂之未踰年之君二説不定春秋之與奪無自而正吾以傳與經參之然後定猛為當立而未成君故于經之義皆通説春秋皆以尊者見卑者正者見不正者王子帶之亂襄王出居于鄭然春秋未嘗及子帶以襄王為尊也舉襄王之亂自見矣今猛與朝審皆羣王子未知孰當立則朝以羣喪職秩等作亂不書止書王室亂而猛居于皇居于王城與卒凡三見至于敬王即位尹氏立之而後益見則見猛不見朝與見襄不見子帶者同猛之當立一驗也凡經書襄王出居于鄭敬王居于狄泉皆以王土所得居也今王在王畿乃與狄泉之例同書居是亦猛之所得居猛之當立二驗也猛與朝皆王子朝書王子朝則猛亦當書王子猛與子子突王子瑕之例均矣今猛獨變文去子稱王猛别于王子朝使不得並見其為子猛之當立三驗也故杜預言王子猛次正而得立子朝為王之長庶子夫謂朝為庻長則猛宜為太子之母弟雖幼而貴則當立矣此春秋之與猛所以見于前之三驗也
  公羊立子以貴不以長之論吾既言其非矣以左氏所記王子朝及魯穆叔之辭考之尤以見先王之制而公羊不及知也王子朝曰王后無適則擇立長年鈞以徳徳鈞以卜王不立愛公卿無私古之制也穆叔曰太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立長年鈞擇賢義鈞以卜古之道也景王子太子夀卒穆后之子也而立猛則太子之母弟太子母弟是亦嫡也而朝乃以其少而欲以庶長先之是必太子而後為嫡焉春秋所以正其名為王而以君薨之辭繫之曰王猛者蓋欲别于王子朝也魯襄公薨無嫡立胡女敬歸之子野以毁卒季氏立敬歸之娣齊歸之子稠是為昭公故穆叔以野為非嫡嗣何必娣之子由是言之太子死當立其嫡不以長其無嫡當立其長不以其貴猛之立嫡也非貴也使猛而非嫡則朝可以奪矣昭公之立貴也非長也使昭公而長則穆叔無以異矣一以為古之制一以為古之道是猶先王之遺法者歟楚平王卒昭王雖太子而非嫡子西庶長也故令尹子常欲立子西而曰太子弱其母非嫡也子西長而好善立長則順建善則治子西辭而止夫無嫡而非庶長雖昭王已立為太子子常猶欲易之况未立乎是庻長之當先雖楚蠻夷之國猶知之也
  呉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初不見戰公羊所言吾固言其非矣穀梁言中國不敢胡子髠沈子盈其滅乎亦非也邲之戰以荀林父及楚子曰晉師敗績矣自不得言楚敗晉師何云中國不敗乎左氏云不言戰楚未陳也葢左氏以呉先以罪人犯三國故云爾此皆不通經而妄意為之説爾凡春秋是楚敗中國未有言戰者蓋畧之也故荆敗蔡師于莘楚人敗徐于婁林於越敗呉于檇李三書皆同一辭敗中國則言師交相敗則不言師雞父之役猶言荆敗蔡師于莘春秋之常法也何用别其偏戰詐戰陳未陳乎故殽之役貶晉襄公而言晉人及姜戎敗秦于殽者正以外之之例貶之也若邲言戰言晉師敗績鄢陵言戰言鄭師敗績葢荀林父晉侯主戰此自中國之辭不可以通前例也
  晉侯黒臀卒于扈鄭伯髠頑卒于鄵宋公佐卒于曲棘春秋諸侯卒而書地者惟此三見葢卒于寢正也卒于外不正也卒者人道之終正不正不可以不謹而况于國君乎故不卒于正寝者皆地魯君雖卒于髙寢小寢楚宫臺下未嘗不志自公羊始為諸侯卒于封内不地之説學者惑之扈與鄵與曲棘皆其封内則為之辭曰扈卒于㑹以其未出境故不書㑹鄵為臣弑君而隠之曲棘為納昭公而録之其實皆非也葢公羊徒見陳侯鮑卒不地故鑿為此例不知鮑自以國亂不暇以地赴春秋不得而書爾髠頑吾以辨其非弑正使真弑諸侯弑而見書者多矣何獨于髠頑而以隠乎納昭公者為其與我為好也諸侯與我為好者亦多矣何獨見于宋公而録乎若以其在國外是在外則隠在國中則不隠在外則録在國中則不録非春秋之義也二説既不可通黒臀卒是自㑹散而卒不可言卒于㑹故以常法而地則鄭伯宋公皆自常法所應地何用别為我也杜預知其封内之言不可從故又以扈為從地不知其何據果卒于㑹不問晉地魯地皆當書㑹何為獨此地也且魯諸公凡不卒于正寢惟隠公薨于鍾巫氏不書葢隠以其弑且内大惡既不可言正寢又不可言别地疑于國外故皆不書春秋為法之嚴如此荀自其異者察之無不得者寧學者未之思也
  先王哀邦國之憂為凶禮者五曰喪曰荒曰弔曰襘曰恤未聞所謂唁者葢唁以言相弔者也諸侯之義既力足以相及則救患分災無不可為至于侯伯之征則請之天子以討罪亦其任焉邢遷夷儀春秋書齊師宋師曹師城邢左氏謂凡侯伯救患分災討罪為禮者是矣惟詩載衛懿公為狄所滅許穆夫人閔宗國顛覆自傷不能救載馳之作序詩者以為閔衛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歸唁其兄又義不得歸寧而賦是詩葢是時懿公已亾夫人義不得歸寧則唁之為言施之許穆夫人可也昭公迫于季氏而出奔春秋為内辭書曰孫公于齊次于陽州為齊侯者當率諸侯討季氏正出公之罪以納公公雖暫止猶不失為寓公而徒見于野井取鄆以居之鄆固公之國也不能納之國中而處于封外烏在其為齊㦲君子以為納北燕伯于陽齊所能為而獨不能施之魯楚猶能納頓子于頓而齊不能曽楚之不若乎故野井之㑹特書曰唁及鄟陵之盟亦可以有為矣而反縱其臣納罪人之賂以謝公及公求于晉晉霸主也宜有異于齊者而復辭公故齊再以髙張來唁蓋幸之也晉頃公既卒國自有喪意如得乗其間以為適歴之㑹定公亦使荀躒來唁公夫豈有以臣出君君在其境不㑹而㑹其臣者乎是尤齊侯之不若也齊不若楚晉不若齊二國之罪有不可勝誅者矣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衛黎之臣子責衛宣公不能修方伯連帥之職而賦旄丘之詩曰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至其卒章曰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兮襃如充耳昭公徬徨于外以待兩國者五年其流離亦已甚矣而齊晉君臣方且以空言款公何但充耳而罔聞知乎此黎之臣子猶能以為言何况于春秋故聖人特三書唁以表之而穀梁乃謂弔失國曰唁是乃因文以為之辭其亦未嘗有以先王之禮告之者也昭公在鄆曰居于鄆在乾侯曰在乾侯居之與在别内外也居者據而有之之辭則在者止焉于是之辭六經之言本不相通近世學者好附㑹摘一字為證此最大𡚁然亦有灼然不可誣者吾讀易至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然後盡春秋别二字之義鄆雖小我猶居之則在上而尊矣乾侯寓于他人之境國君而至此亦不足以敵矣宜有屈為下者其書公在楚亦若是不然易豈徒言之乎
  昭公取闞左氏穀梁皆無文獨公羊以為邾邑日不繫乎邾諱亟也非也蓋自取根牟取鄟取邿公羊皆以為制邑諱亟不繫國故此亦以其辭同不概言之爾按桓十一年公㑹宋公于闞闞魯邑也左氏記公欲伐季氏叔孫婼如闞及公在陽州自闞歸見季
  公則闞為叔孫氏之别邑也此文繼于公在乾侯之下蓋自公孫于陽州凡魯境皆迫于季氏而叛公故鄆待齊取而後得居圍成而弗能克未㡬鄆復潰而無所歸久留于乾侯至是叔孫婼死矣僅能得闞未及反而薨故内邑與外辭同言取所以甚公之失國闞一邑猶若他國而取之則其餘皆非公之所得有故俟齊侯取鄆鄆潰圍成取闞非特見季氏之逐公而已亦以著公有民而不能服有地而不能守圍成猶見公取闞不復見公所以著公之深恥而三家皆莫能知也杜預曰公在乾侯使人誘闞而取之不用師徒夫既我邑也安用誘乎是徒區區泥取之一字陋矣











  春秋考卷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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