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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考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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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一
  宋 葉夢得 撰
  莊公
  郭公闕文經成而後亡之者也如甲戌下闕陳佗亂事不知者遂以甲戌己丑陳侯鮑卒為連文而妄為之辭吾嘗論經無闕文矣夫春秋非記之事書亦非為學者之事是是非以王法定天下之業㫁天下下之疑而遺萬世者也一國之史不可不盡載而有不得見者則不敢以其私而附益姑存其疑以待後之知者則闕之可也孔子所謂吾猶及史之闕文者也一巳之學不可不兼通而有不得聞者則不敢以其私而臆決姑置其疑以待世之能者則闕之可也孔子所謂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者也而春秋何敢于是哉事之可以見吾法則載之不可則去之而已故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安有不足見義而徒載其文者乎左氏謂陳侯鮑卒以亂故再赴固已妄矣而公羊榖梁毎為傳疑之論以為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故載二日春秋所記者諸侯之奔與卒爾正使不得其實而姑載之于義何嫌也然則郭公蓋如州公虞公之類嘗以公爵有國而下亡其文爾或者附以管子所記郭亡之事謂齊桓公過郭問父老郭何以亡曰善善而惡惡也桓公曰善善而惡惡何至于亡曰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也以類惟梁亡之辭以公為亡謂之郭亡此非吾之所知也古之著書者多假所聞為之説以示其意未必皆有實齊小白霸在莊十四年鄄之㑹郭之亡誠在前耶則不得至此二十四年始見誠今方亡耶則梁之亡以民潰無與守其國者而秦取之故可書以自亡若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苟非有滅之者不得以自亡為辭其事與梁不類且小白既霸以霸主滅譚滅遂則有之矣而諸侯無擅滅人之國者若以小白滅之而春秋變文以示義則謂春秋取之父老之言可乎且春秋滅國三十二其間善善惡惡之際不得其當者亦宜有矣不應獨責于郭案公羊記虞虢假道事以虢為郭古者二字或通用虢固公爵虢之滅在僖二年後十三年豈虢公或以郭見經而亡其事矣
  日食鼓用牲于社左氏于文十五年言之是矣曰非禮也日有食之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以昭事神訓民事君示有等威古之道也然莊二十五年則謂之非常曰惟正月之愬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用幣于社伐鼓于朝又曰凡天災有幣無牲非日月之眚不鼓失日食陽㣲而隂勝之也社隂也天子伐鼓于社蓋以亢陽而責隂也社于諸侯則尊也諸侯不敢責以天子之禮故請之以幣而伐鼓于朝諸侯亦隂類所以自責也幣以請之牲以奉之請而不奉故無所用牲此言天災有幣無牲則是矣必以正月之朔慝未作言之以為非常豈左氏以周十一月為正月時隂已退陽方生為慝未作非此月則不舉是禮而莊公以六月舉之為非常歟是不知夏之四月周之六月純陽用事正陽之月古亦謂之正月詩正月繁霜是也此言蓋出于季平子昭十七年六月日有食之祝史請所用幣叔孫昭子言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與左氏前言正同而平子止之曰惟正月慝未作于是乎伐鼓用幣其餘否太史曰在此月也平子弗從其言亦與左氏同則左氏蓋兼取二言用之夫昭公之食亦六月也平子以正月止之太史以為在此月而弗從非以周十一月為正月故歟蓋魯人以正陽之月為正月故文莊書鼓用牲于社皆在六月食而不舉故祝史請之而以為非周之正月而弗從者季平子之誤也仍季平子之失而弗悟遂以為例而謂莊公舉之為非常者左氏之誤也杜預黨于左氏雖知六月為正月非謂莊書六月辛未朔食推歴辛未實六月朔為月錯因謂經書六月而傳云然者明此月非正陽之月也置朔之差固不可考然文書鼓用牲于社亦在六月是時置朔非差乃所當舉何以亦書乎然魯人以為必正月之月舉之者亦非是書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則古者雖季秋食亦鼓矣何必正月春秋于他月未有書者而獨兩書之于六月正以見誤拘正月而不及其餘一失也伐鼓不于朝而于社僭天子二失也不當用牲而用牲三失也合三失而譏之其不曰用幣者得禮也左氏于文公取叔孫昭子之言若天子諸侯等威之辨而謂鼓用牲于社為非禮于莊公言天災有幣無牲非日月之眚不鼓皆近之而不能不惑于平子之言遂妄以為例則不傳經之過也榖梁曰鼓用牲于社鼓禮也雖知用牲之非禮而謂鼓于社為禮亦非公羊曰日食則曷為鼓用牲于社求乎隂之道也其意反若二事皆正而合禮者其失又視左氏逺矣
  祭祀有幣猶人之燕享而有幣帛以將其意者牲者祭之實幣者禮之文有其實者必成之以文此牲與幣所以不可偏廟如廟中將幣三享之類也故大祀用玉帛牲牷次祀用牲幣至于小祀有牲而無幣大者其文備小者其文略當然也周官六號先牲齍幣次之之禮宗廟之祭自牛豕以下至于稻梁其末為嘉玉量幣此皆以祭祀為主故先牲而後幣乃日月之眚猝然而見天子陽道而尊也則伐鼓于社以攻之而已此夏書所以言瞽奏鼓而不及其他也諸侯隂道而卑也既不敢攻若待齋戒祭祀而祈之則無及矣故即其類于社以請之其主不在祭祀則用幣以達其意而已猶諸臣之来朝執贄亦幣也固無所用牲此祭與請之辨其主各不同左氏不達此幣以為天災有幣無牲歴伐諸儒多用其説以證經其不知經宜矣
  周官射夭鳥以救日之弓救月之矢及太隂之弓與枉矢鄭氏謂救日射陽救月射陽天子之禮也亦日食伐鼓攻隂之義蓋天子無所請攻之而已天子攻而不祈故不用幣諸侯祈而不攻故用幣晉悼公即位請息民者云祈以幣更不用牲以從儉約則幣者祭之略牲者祭之詳日食用幣蓋變出非常不能備禮是以致其略而反用牲所以為非也
  大水鼓用牲于社于門公羊曰于社禮也于門非禮也鼓梁曰既戒鼓而駭衆用牲可以已矣救日以鼓兵救水以鼓衆二説皆非也且春秋所記皆非禮也日食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而于社不應用牲而用牲所以書則大水用牲于社為得禮何為與于門並書乎周官鼓人言用鼓之事其末云救日月則詔王鼓明非救日月蓋不用鼓矣何為戒鼓而駭衆則牲可以已乎伐鼓本以責隂乃一以為鼓兵一以為鼓衆穀梁自不曉其義何暇論經吾以周官考之太祝六祈曰類曰造曰禬曰榮曰攻曰説而禜者水旱之祈也祭法言埋少牢于泰昭祭時也鄭氏以泰昭為壇而雩宗祭水旱以宗為榮亦曰水旱壇先生之羣祀莫不為壇之皆有常所矣祭祀用少牢以該夫寒暑日月星水旱則五祀皆用少牢而有牲矣故詩雲漢言靡愛斯牲此水旱之祭用牲禮與詩之明驗也至于鬯人言榮門用瓢齎蓋門有隂陽闔闢之義既祭于壇又奠于門以請之隂故不用樽用瓢齎以示略則門雖有酒而無牲也大水不伐鼓又用牲于壇而于社于門失其祭之常而亂先王之失祀此春秋所以書歟或曰左氏言天災有幣無牲故日食譏鼓用牲于社今大水與日食同文則水旱疑亦不當有牲是不然肆師次祀用牲幣小祀用牲以水旱為小祀亦當用牲矣日食用幣非祭也以請于隂也隂無常祭而日月之食猝然而見有不得祭故即其類而請之于社蓋社隂亦也禮有無幣而有牲之祭矣未有無牲而有幣之祭也此禮之祭不可以為常非左氏之所及也
  或問日食大水皆隂盛之變日食伐鼓大水不伐鼓何也先王祭祀以馭神水旱之災大則上帝次則山川星辰無事則祭有變則禱皆有司之者也曰隂盛以勝陽而已無事無所致祭有變無所致禱不得已伐鼓而攻之以為鼓陽物作之以充陽而攻隂爾是有神則有祭有祭則無所用鼓所神則無祭無祭則不得已而用鼓鼓非必用不得已而用也
  叔鞅如京師葬景王公子遂如晉葬晉襄公公子友如陳葬原仲三者雖天子諸侯大夫不同而其辭一施之蓋皆以君命出而録主人之辭也左氏以原仲為季子之舊公羊以為通乎季子之私行則若季子之自葬原仲者其以貶大夫之外交耶古者國君大夫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為其赴于敵者曰吾子之外私寡大夫某不禄使某實赴雖士亦然大夫死而赴于鄰國之君與其敵禮也所以重大夫也受其赴者必弔弔必葬此亦禮之常而不書也苟有違焉是大夫之罪有不可勝書者非大法所在春秋亦略而不書也然則季友之葬原仲書曰如與景王晉襄公之辭同豈有私行而曰如者此為莊公命往葬明矣自其文觀之諸侯以卿葬他國之大夫宜若為貶然自經觀之則小事法之所不書其特見焉者正以慶父叔牙之事而著季友之本意云爾吾何以知之夫魯與陳為好舊矣莊之二十五年春陳侯使女叔来聘冬季友如陳往報至是纔二年公羊以為不得預乎國政則季子于時猶未執政也慶父叔牙之亂既萌季之不從必將有害乎其身則假葬原仲為名避而之陳以為後圖者季子之志也莊公亦許之矣故病且死復召季子而授以國政季子于是卒能行其志殺叔牙而立子般此春秋所以為是表之乎禮大夫雖非君命不得出竟然私私請于其君者禮之所不廢也故曰大夫私行出必請請反必告季子若誠自以其私行未可以為違禮亦非春秋所得書也
  葬原仲之事穀梁以為諱出奔而不終其説不知其説安在左氏但言其舊未必為有義惟公羊載其詳曰公子慶父公子牙通乎夫人以脅公季子起而治之則不得預于國政坐而視之則親親固不忍見也于是復請至于陳而葬原仲以為避内難通乎季子之私行而或者以為是時去莊公薨尚六年内難未作不得言避若以為釁端已成季子見幾而出奔則莊公之末釁端益深不應得入而預國政以為公為不然以吾觀之此正季子用智以任宗國之寄不可以常情度也非春秋無以察之故特書以見意爾何者諸侯大夫死赴于他國之君禮固明見之矣其葬與不葬于理雖不可考然内女嫁為外夫人書卒不書葬有為而後書之也則固有葬而不書者矣外大夫不葬劉文公以書主我故特書葬以史記考之季友蓋陳出也陳自莊公十九年伐我西鄙之後至二十五年春使女叔来聘是冬公子友如陳報聘二十七年遂為此行自是終莊公未嘗交兵則陳與魯好自女叔来而加篤季友又其出也則季子之為此行豈無意乎蓋慶父與牙之惡其来必有漸兆于六年之前未為久也季友其有以察之矣以兩公子挾夫人而莊公不能正他日必至于亂季子以宗國自任以為非已莫能平而一人之力勢不可以即治則于其亂之未形全身于母黨託葬原仲以行使二子幸其去而不疑以待于後此季子之深謀逺慮也因是畱于陳而不歸以中二子之欲及莊公病而召之遂授國政此非莊公之意二子與夫人之意也蓋將致國乎慶父而季子在外恐其不同故召而託之非季子有名以行使之不疑何以致此是以季子至而莊公告以于牙言正其情也向使季子懼禍而出奔則必不得反去之不以名則必疑若是則國乃二子之國尚安得政乎春秋先書公子友如陳而後挈其事以著之見其以君命行公羊知其事而不知其情以為避内難則是愛其身而忘其國以為通乎季子之私行則是春秋捨其義而與其去其去道逺矣故吾謂春秋有不應得葬而書葬者三皆非專責其失禮各有為焉爾葬紀叔姬不責叔姬之不得葬為齊侯也葬許悼公不責悼公之不得葬為世子止也葬原仲不責原仲之不得葬為季友也
  列國大夫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寡大夫某死則故禮大夫死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寡大夫某死則君必為之弔諸侯弔于異國之臣則其君為主赴者主人之辭而受弔者其君謂其恩為已也諸侯適在其國則親弔衛靈公適魯遭季桓子之喪衛君請弔公為主是已弔者如此其君則葬宜亦稱是春秋内魯故卒内大夫然而不葬禮有降也外大夫不卒又葬也魯也不卒固不葬矣則禮非不卒葬外大夫特春秋不書爾外大夫之得卒惟王臣之嘗接我者尹氏卒之類是也王臣之重比諸侯既卒則不得不葬然有不葬者我或不往葬也故王臣之葬惟劉文公而已公羊榖梁㣲得此意而不知列國有葬外大夫之禮求其説而不獲故遽以為通其私行以避内難此學者所以不得不疑也
  左氏載王子朝王子頽亂王室事略相同春秋書子朝不書子頽或言左氏好誣子頽事未必然以王子朝之辭考之自言天不靖周生頽禍心施于叔帶則有信之矣意者周不以告則不書乎凡左有載事春秋所不書者幾半使左氏真受經而傳之則經之外無用載矣蓋左氏者史而已以載事為本而不專于解經故非經之所有與雖有而與經㫖相違者皆並列之吾故以為今左氏决非孔子當時所據為經之史蓋經成而後出者多也凡見于左氏而不書于經者為之四例以統之其一曰常事或事小不必書其二曰意有所貶特略而不書其三曰不赴告則不書其四曰經成而後出者多也孔子所不及見雖當書而不得書惟深于經者而後可以决澤于此四者則庶幾無惑于左氏矣
  春秋重師凡戰未有以人敗績者惟莊公二十八年齊人伐衛衛人及齊人戰衛人敗績一見榖梁曰戰則是師也今授之諸侯而後有侵伐之事故㣲之也其人衛何也以其人齊不可人衛據榖梁是以以齊人為齊侯也齊侯有罪貶之可矣衛若無罪安得以齊而亦人乎公羊曰敗者稱師何以不稱師未得乎師也春秋敗皆言師以衆為重焉爾固未必稱師也也何三十四戰而獨此未得乎師歟此蓋二氏不知其事而妄意之也左氏以此為齊小白以王命討衛立子頽之罪者也衛之罪大矣小白不得以侯見此春秋抑霸者之道榖梁所謂授之諸侯而後有侵伐之事者近之矣衛之不得稱師正以治其嘗伐京師使不得與齊敵其所敗者衛人爾此春秋之異文也至于齊人侵我西鄙言公追齊師至酅弗及則以人侵而師追焉其辭與正相相反榖梁以為其侵曰人其追也曰師以公之弗及大之也此其言是矣由是言之衛師也而抑之曰人齊人也而大之曰師有君臣之道焉有内外之辨焉兹其所以為春秋也歟
  所貴于天子賞罰之當者為其賞不僭罰不濫也春秋以襃貶代賞罰為其僭且濫而天子之權不得其正也若襃貶而僭濫亦不足為春秋矣而榖梁莊二十八年傳齊人伐衛衛人及齊人戰曰是師也其曰人㣲之也今授之諸侯而後有侵伐之事故㣲之其人衛以其人齊不可不人衛也其意以為齊桓已霸諸侯而授之令今復伐衛故㣲其師而稱人是齊有罪衛無罪也然曰以其人齊不可不人衛則衛非霸主而與齊同不稱師衛之人不亦濫乎僖元年傳齊師宋師曹師次子聶北救邢曰曹無師曹師者曹伯也其不言曹伯以其不言齊侯不可言曹伯也其意以為齊侯救邢而言次緩不及事故貶其爵而稱師是齊有罪曹無罪也然曰以其不言齊侯不可言曹伯則曹非主救而齊齊同不得稱爵曹之師不亦濫乎夫莊之人齊經既不見其為齊侯蓋榖梁不知經于小白之初有抑而稱人之義自不得與他國貶而人之者同例故妄為辭併衛失之夫人衛與僖之言齊師曹師者亦將卑師少稱人將卑師衆稱師自經之常法穀梁誤謂曹為無師故從以齊師為齊侯曹不得為無師師吾固言之矣二事皆無事但以義推之是以迷而不悟此亦傳經不傳事之弊也
  左氏邑有先君之主曰都先儒多信其説故先鄭釋都宗人掌都祭祀之禮以為山川及因國無主九皇二十四祀之祀王子弟則主其祖王之廟而賈氏疏遂以左氏之言為證禮郊特牲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諸侯公廟之設于秋家非禮也由三桓始也孔氏疏亦引左氏此言又以夏父弗忌所謂宋祖帝乙鄭祖厲王者以實諸侯得祖天子之説而謂諸侯得祖天子則大夫得祖諸侯且王畿之内稍為大夫之采地縣為卿之采地都為公之采地而王之子弟蓋參食于三者之間各隨其爵之高下與公卿大夫以類相從故鄭氏謂都鄙為王子弟公卿大夫之采地者此總三等言之也都之設官有都士有都司馬有都宗人所謂都者非止四縣之都也雖縣亦謂之都以别于大夫之家爾故縣又為小都者古者謂掌禮之官皆曰宗伯夷曰秩宗春官為太宗伯是也都宗人掌都祭祀之禮與家宗人言掌家祭祀之禮其辭同也凡境内山川鬼神與宗廟無非祭祀何以知都獨有祖王之廟乎郊特牲之文亦已明矣孔氏强引魯有周廟及帝乙厲王于經之外横為異説以附㑹左氏夫魯得用天子禮樂而立文王廟此在古惟一見固不可以為常乃宋祖帝乙自見二王之後若鄭祖厲王此乃僭禮豈可與宋並言而夏父弗忌妄以為説審必曰有大功徳乃得祖天子則鄭桓公有何功徳而與周公比乎今姑以都宗人與郊特牲之經文為則先何儒之誤皆自左氏失之而反以誣經不可不察也
  臧孫辰告糴左氏不載其事亦見于外傳云魯饑文仲言于莊公曰今國病矣盍以名器請糴于齊公曰誰使對曰國有饑饉卿出告糴古之制也辰也備卿請如齊公使往從者問曰公不命吾子吾子請之其為選事乎文仲曰賢者急病而讓夷居官者當事不避觀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國家無違今我不加齊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以是考之此非莊公之命蓋文仲自請行也然春秋不以事命為異辭以貶之者以其有憂國之心而行其職焉爾此所以但不書如歟左氏以禮言坐不知其事而妄以藉口至公羊以為私行榖梁以為内諱者則又逆以意揣之蓋左氏不知經凡所不能通者大抵皆以禮為辭如雍榆之言救等是也公羊穀梁差通經故雖知不言如為疑而不得其傳故妄揣之而皆失其義夫國饑上卿以寳噐出如之何而為私行乎内饑大饑大無麥禾且不諱何反諱于告糴乎
  兩邑相及榖梁于城諸及防與莒牟夷以牟婁及防兹来奔皆曰以大及小至邾庻其以漆閭丘来奔則曰不言及大小敵也公羊不于諸防漆閭丘為説而于莒牟夷曰其言及防兹来奔何以私邑累公邑也也蓋言牟夷公邑君邑也防兹私邑臣邑也嫌于公邑與私邑為一則稱及以辨之故何休于諸防亦曰諸君邑防臣邑于季孫行父帥師城諸及鄆亦曰别君邑臣邑也至于城莒父及霄則二氏皆無文以為前見也兩義不相通一以為公及私耶則城諸及防及鄆皆魯所城何公私之辨一以為以大及小耶則夷牟夷防兹均以返何小大之嫌吾以為言奔者可曰以公及私而何休施之于諸防及鄆者誤矣言城者可曰以大及小而榖梁施之于牟夷防兹者誤矣二氏各有聞而不盡也歸權及闡别二邑之名也
  鄣公羊榖梁皆以為紀之遺邑或者疑紀滅至此更二十七年不應其遺邑猶城至是始降吾觀昭十九年書齊高發師師伐莒左氏曰莒子奔紀鄣使孫書伐之齊師入紀紀之為國在齊莒之間杜預前注齊人降鄣以為紀附庸國者是紀雖弱縣東北後注紀鄣以為莒邑在東海贛榆縣東北杜氏記地里亦間有誤吾意前以為紀附庸國者是紀雖弱而附庸國或能自立以附于他國至是齊始降之以自屬而後或為莒取故猶繋之紀則固無害紀亡而獨存也
  魯濟之遇左氏以為謀伐山戎以其病燕繼書齊人伐山戎明年六月書齊侯来獻戎捷公羊曰威我也威我旗獲而過我吾固嘗論其情矣劉向説苑載載齊小白北伐請兵于魯魯不與小白怒將攻之管仲曰不可我已刑北方諸侯矣今又攻魯毋乃不可乎魯必事楚是我一舉而兩失也桓公乃已而左氏不記此事吾嘗推之此即左氏所謂謀伐山戎者蓋嘗召兵于魯矣歸而示之捷豈非懐其宿憾欲固以威脅之而矜其强乎春秋因書之以為誠若獻捷然蓋求而不得者説苑之言足以驗也
  伐山戎言齊人獻戎捷言齊侯此譏小白之辭也按葵丘之㑹宰周公謂晉獻公曰齊侯不務徳而勤逺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為此㑹皆論齊侯親行是時小白霸業已成矣然五大夫奉王子頽以亂王室衛人立子頽而篡惠王霸主之所當帥諸侯而共治之也曾無所為反區區于逺裔以其病燕燕之病孰與周之亂乎蓋徒欲威示諸侯以自强大此宰孔所謂不務徳而勤逺略者也故春秋貶而人之至于得志而獻捷于魯此豈其情亦徒以誇而威之爾故春秋特正名之曰齊侯諸侯不相遺俘而況霸主謂之誇而反弱謂之威而反屈矣趙氏乃皆以為謬文于伐山戎言當云齊侯獻戎捷言當云齊人陋矣
  魯有孟孫孟即孟伯也蓋慶父之後自氏仲孫不得孟孔氏據禮緯云庶長稱孟謂嫡夫人之子長稱伯妾子長于夫人之子稱孟然于經無見趙武之母晉景公女嫡夫人也而趙武稱趙孟士匄請後于荀偃曰鄭甥可遂立荀吳則妾子也稱知稱知伯與禮緯正相反孔氏謂趙盾庶長故趙武亦蒙其父稱為孟荀為中行伯之季弟中行伯嫡故荀首亦蒙其稱兄稱伯未必然按公羊慶父與叔牙季友皆莊公之母弟三傳無言其為庶者特杜預以伐於餘丘之年計之以為未及成人莊公之政繆亂多矣慶父氏公子則大夫也既未成人可以為大夫亦何不可以為將以吾考之古者大夫五十字以伯仲不言孟惟夫人有言孟姜者則孟未必字但長之稱爾故正月謂之孟月元侯謂之孟侯禮亦無嫡子不以其次而必字伯之説則孟非字但言長爾庶子雖孟所謂庶長者非嫡庶之庶以别乎君如言衆子為庶孟者之庶長而不得立自應稱孟以别乎衆子故齊小白無嫡六嬖所生無□最長言武孟衛靈公立公子縶雖長以非嫡不得立言公孟魯桓公既薨莊公以嫡長立慶父以衆子之長所以稱孟趙孟亦然禮緯之言或出于此而孔氏誤以為字也
  周官宫人掌六之六寢之修而女御掌御叙于王之燕寢太僕掌建路鼓于大寢之門外則有大寢有燕寢禮玉藻君日出視朝退適路寢聽政使人視大夫大夫退然後適小寢釋服則有路寢有小寢蓋六寢者總名而燕寢大寢路寢小寢者其别名也鄭氏謂六寢大寢一小寢五而釋太僕之大寢為路寢玉藻之燕寢為小寢則大寢又謂之路寢小寢又謂之燕寢此天子之制也諸侯無聞焉内宰掌以隂禮教六宫者王后之宫也天子有六寢故后有六宫而祭義云諸侯率三宫之夫人使蠶以此準之夫天子有六寢㕆有六宫則諸侯有三寢夫人有三宫皆所以半天子故西宫災公羊曰西宫者何小寢也小寢則曷為謂之西宫有西宫則有東宫矣魯子曰以有西宫亦知諸侯之有三宫也六寢皆在路門之内禮天子有三朝有外朝有内朝有燕朝而寢不預焉外朝以詢萬民非常之朝也内朝在應門之外燕朝在路門之外燕朝以見宗人而内朝以日見羣臣此玉藻所謂日視朝之所也六寢其居中而當前者為大寢亦或謂之路寢此玉藻所謂視朝退而聽政之所也其旁例而居後者為小寢此玉藻所謂聽政退而釋服之所也先儒不悟朝與寢異而妄别大寢一為在路門之外為正寢小寢為為在路門之内為夫人之寢故莊公宣公成公皆薨于正寢榖梁以為寢疾居正寢正也男子不絶于婦人之手以齊終也僖公薨于小寢榖梁以為非正也杜預遂以小寢為内寢于左氏言夫人不薨于寢則弗致曰寢小寢也夫天子諸侯不應崩薨于聽政之所后夫人不應薨于天子諸侯之寢夫豈不知后自有六宫夫人自有三宫乎先儒之于迷禮有如此者惟公羊為近之乃何休言天子諸侯之寢一曰高寢二曰路寢三曰小寢不知其何據蓋但以定公薨于高寢故取路寢小寢之名足之其妄不待攻而破也





  春秋考卷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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