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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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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二百九十八 文章辨體彚選 巻二百九十九 巻三百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九十九
  明 賀復徵 編
  序十九
  述夢詩序宋范仲淹
  景祐戊寅嵗某自鄱陽移領丹徒郡暇日㳺甘露寺謁唐相李衞公真堂其制隘陋乃遷於南樓刻公本傳於其側又得集賢錢綺翁書云我従父漢東公嘗求衞公之文於四方得集外詩賦襍著共成一編目云一品拾遺其間有浙西述夢詩四十韻時元微之在浙東劉夢得在厯陽並属和焉愛其雄富蔵之楮中二十年矣願刻石以期不泯某觀三君子之詩嗟其才大名髙俱見咎於當世李遇武宗獨立不懼經制四方有相之功雖姦黨營陷而義不朽矣元初以才進拜拾遺厯御史府無所畏避為執政所困者久之及天子召用書詔雅逺甚有補益之風至於與晉公相失而姦人乘之謂元欲刺裴劍則無狀然一戾正人其光墜地惜哉劉與栁宗元吕温數人坐王叔文黨貶廢不用覽數君子之述而禮意精密渉道非淺如叔文狂甚義必不交叔文以藝進東宫人望素輕然傳稱知書好論理道為太子所信順宗即位遂見用引禹錫等决事禁中及議罷中人兵權牾俱文珍輩又絶韋皋私請欲斬劉闢其意非忠乎皋銜之㑹順宗病篤皋揣太子意請監國而誅叔文憲宗納皋之謀而行内禪故當朝左右謂之黨人者豈復見雪唐書蕪駁因其成敗而書之無所裁正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聞夫子褒貶不以一疵而廢人之業也因刻三君子之詩而傷焉至於栁吕文章皆非常之士亦不幸之甚也韓退之欲作唐之一經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徳之幽光豈有意於諸君子乎故書之
  梅聖俞詩集序歐陽修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盖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凡士之藴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竒怪内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導羈臣寡婦之所歎而寫人情之難言盖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予友梅聖俞少以䕃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年今五十猶従辟書為人之佐鬱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説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茍説於世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嘗見而歎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徳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歎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于吳興已来所作次為十巻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蔵之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遺藁千餘篇并舊所蔵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巻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云
  謝氏詩序歐陽修
  大聖七年予始逰京師得吾友謝景山景山少以進士中甲科以善歌詩知名其後予於他所又得今舍人宋公所為景山母夫人之墓銘言夫人好學通經自教其子乃知景山出於甌閩數千里之外負其藝於大衆之中一賈而售遂以名知於人者繄其母之賢也今年予自夷陵至許昌景山出其女弟希孟所為詩百餘篇然後又知景山之母不獨成其子之名而又以其餘遺其女也景山嘗學杜甫杜牧之文以雄健髙逸自喜希孟之言尤隠約深厚守禮而不自放有古幽閒淑女之風非特婦人之能言者也然景山嘗従今世賢豪者逰故得聞於當時而希孟不幸為女子莫自章顯於世昔衞莊姜許穆夫人録於仲尼而列之國風今有傑然巨人能輕重時人而取信後世者一為希孟重之其不泯沒矣予固力不足者復何為哉復何為哉希孟嫁進士陳安國卒時年二十四
  釋秘演詩集序歐陽修
  予少以進士逰京師因得盡交當世之賢豪然猶以謂國家臣一四海休兵革養息天下以無事者四十年而智謀雄偉非常之士無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販必有老死而世莫見者欲従而求之不可得其後得吾亡友石曼卿曼卿為人廓然有大志時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無所放其意則往往従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顛倒而不厭予疑所謂伏而不見者庶㡬狎而得之故嘗喜従曼卿逰欲因以隂求天下竒士浮屠秘演者與曼卿交最久亦能遺外世俗以氣節相髙二人懽然無所間曼卿隠於酒秘演隠於浮屠皆竒男子也然喜為歌詩以自娱當其極飲大醉歌吟笑呼以適天下之樂何其壯也一時賢士皆願従其逰予亦時至其室十年之間秘演北渡河東之濟鄆無所合困而歸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見其盛衰則余亦將老矣夫曼卿詩辭清絶尤稱秘演之作以為雅健有詩人之意秘演狀貌雄傑其胸中浩然既習于佛無所用獨其詩可行于世而懶不自惜已老胠其槖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曼卿死秘演漠然無所向聞東南多山水其巔崖崛峍江濤洶湧甚可壯也遂欲往逰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於其將行為敘其詩因道其盛時以悲其衰
  續思潁詩序歐陽修
  皇祐二年余方留守南都已約梅聖俞買田于潁上其詩曰優㳺琴酒逐漁釣上下林壑相攀躋及身強健始為樂莫待衰病須扶攜此盖余之本志也時年四十有四其後丁家艱服除還朝遂入翰林為學士忽忽七八年間歸潁之志雖未遑也然未嘗一日少忘焉故其詩曰乞身當及強健時顧我蹉跎已衰老盖歎前言之未踐也時年五十有二自是誤被選擢叨塵二府遂厯三朝盖自嘉祐治平之間國家多事固非臣子敢自言其私時也而非材竊位謗咎已盈賴天子仁聖聰明辨察誣罔始終保全其出處俯仰十有二年今其年六十有四盖自有蹉跎之歎又復一紀矣中間在亳幸遇朝廷無事中外晏然而身又不當責任以謂臣子可退無嫌之時遂敢以其私言天子惻然閔其年猶未也謂尚可以勉故奏封十上而六被詔諭未賜允俞今者䝉上哀憐察其實病且衰矣既不責其避事又曲従其便私免并得蔡俾以偷安此君父廓大度之寛仁遂萬物之所欲覆載含容養育之恩也而復蔡潁連疆因得以為歸老之漸冀少償其夙願兹又莫大之幸焉初陸子履以余自南都至在中書所作十有三篇為思潁詩以刻于石今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盖自南都至在中書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而得十有七篇以見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漸短其心漸迫故其言愈多也庶㡬覽者知余有志於強健之時而未償於衰老之後幸不譏其踐言之晩也
  禮部唱和詩序歐陽修
  嘉祐二年春予幸得従五人者於尚書禮部考天下所貢士凡六千五百人盖絶不通人者五十日乃於其間時相與作為古律長短歌詩雜言庶㡬所謂羣居燕處言談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滯而忘其倦怠也故其為言易而近擇而不精然綢繆反復若㫁若續而時發於竒怪雜以詼嘲笑謔及其至也往往亦造於精微夫君子之博取於人者雖滑稽鄙俚猶或不遺而況於詩乎古者詩三百篇其言無所不有惟其肆而不放樂而不流以卒歸乎正此所以為貴也於是次而録之得一百七十三篇以傳於六家嗚呼吾六人者志氣可謂盛矣然壯者有時而衰衰者有時而老其出處離合㕘差不齊則是詩也足以追惟平昔握手以為笑樂至於慨然掩巻而流涕嘘嚱者亦將有之雖然豈徒如此而止也覽者其必有取焉
  晁君成詩集序蘇軾
  達賢者有後張湯是也張湯宜無後者也無其實而竊其名者無後揚雄是也揚雄宜有後者也達賢者有後吾是以知蔽賢者之無後也無其實而竊其名者無後吾是以知有其實而辭其名者之有後也賢者民之所以生也而蔽之是絶民也名者古今之達尊也重於富貴而竊之是欺天也絶民欺天其無後不亦宜乎故曰達賢者與有其實而辭其名者皆有後吾嘗誦之云爾乃者官於杭杭之新城令晁君君成諱端友者君子人也吾與之游三年知其為君子而不知其能文與詩而君亦未嘗有一語及此者其後君既歿於京師其子補之出君之詩三百六十篇讀之而驚曰嗟夫詩之指雖微然其美惡髙下猶有可以言傳而指見者至於人之賢不肖其深逺茫昧難知葢甚於詩今吾尚不能知君之能詩則其所謂知君之為君子者果能盡知之乎君以進士得官所至民安樂之惟恐其去然未嘗以一言求於人凡従仕二十有三年而後改官以歿由此觀之非獨我不知舉世莫之知也君之詩清厚静深如其為人而每篇輒出新意竒語宜為人所共愛其勢非君深自覆匿人必知之而其子補之於文無所不能博辯俊偉絶人逺甚將必顯於世吾是以益知有其實而辭其名者之必有後也昔李郃為漢中𠉀吏和帝遣二使者微服入蜀館於郃郃以星知之後三年使者為漢中守而郃猶為𠉀吏人莫知之者其博學隠徳之報在其子固詩曰豈弟君子神所勞矣
  邵茂誠詩集序蘇軾
  貴賤夀夭天也賢者必仁仁者必夀人之所欲也人之所欲適與天相值實難譬如匠慶之山而得成虡豈可常也哉因其適相值而責之以常然此人之所以多怨而不通也至於文人其窮也固宜勞心以耗神盛氣以忤物未老而衰病無惡而得罪鮮不以文者天人之相值既難而人又自賊如此雖欲不困得乎茂誠諱迎姓邵氏與予同年登進士第十有五年而見之於吴興孫莘老之座上出其詩數百篇予讀之彌月不厭其文清和妙麗如晉宋間人而詩尤可愛咀嚼有味雜以江左唐人之風其為人篤學強記恭儉孝友而貫穿法律敏於吏事其狀若不勝衣語言氣息僅属予固哀其任衆難以瘁其身且疑其將病也踰年而茂誠卒又明年予過髙郵則其喪在焉入哭之敗幃瓦燈塵埃蕭然為之出涕太息夫原憲之貧顔回之短命揚雄之無子馮衍之不遇皇甫士安之篤疾彼遇其一而人哀之今而茂誠兼之豈非命也哉予是以録其文哀而不怨亦茂誠之意也
  錢塘勤上人詩集序蘇軾
  昔翟公罷廷尉賔客無一人至者其後復用賔客欲往翟公大書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世以為口實然予嘗薄其為人以為客則陋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獨不為小哉故太子太師歐陽公好士為天下第一士有一言中於道不逺千里而求之甚於士之求公以故盡致天下豪傑自庸衆人以顯於世者固多矣士之負公者亦時有之葢嘗慨然太息以人之難知為好士者之戒意公之於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於潁水之上予往見之則猶論士之賢者惟恐其不聞於世也至於負已者則曰是罪在我非其過翟公之客負之於死生貴賤之間而公之士叛公於瞬息俄頃之際翟公罪客而公罪已與士益厚賢於古人逺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詩書學仁義之説者必引而進之佛者恵勤従公逰三十餘年公常稱之為聰明才智有學問者尤長於詩公薨於汝隂予哭之於其室其後見之語及於公未嘗不涕泣也勤固無求於世而公又非有徳於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豈為利也哉予然後益知勤之賢使其得列於士大夫之間而従事於功名其不負公也審矣熈寧七年余自錢塘將赴髙密勤出其詩若干篇求予文以傳於世予以為詩非待文而傳者也若其為人之大畧則非斯文莫之傳也
  老杜詩後集序王安石
  予考古之詩尤愛杜甫氏作者其辭所従出一莫知窮極而病未能學也世所傳已多計尚有遺落思得其完而觀之然每一篇出自然人知非人之所能為而為之者惟其甫也輒能辨之予之令鄞客有授予古之詩世所不傳者三百餘篇觀之予知非人之所能為而為之實甫者其文與意之著也然甫之詩其完見於今者自予得之世之學者至乎甫而後為詩不能至要之不知詩焉爾嗚呼詩其難惟有甫哉自洗兵馬下序而次之以示知甫者且用自發焉
  靈谷詩序王安石
  吾州之東南有靈谷者江南之名山也龍蛇之神虎豹翬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皆自山出而神林鬼冢魑魅之穴與夫仙人釋子恢譎之觀咸附托焉至其淑靈和清之氣盤礴委積於天地之間萬物之所不能得者乃属之於人而處士君實生其址君姓吳氏家於山阯豪傑之望臨吾一州者葢五六世而後處士君出焉其行孝悌忠信其能以文學知名於時惜乎其老矣不得與夫虎豹翬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俱出而為用於天下顧蔵其神竒而與龍蛇襍此土以處也然君浩然有以自養遨逰於山川之間嘯歌謳吟以寓其所好終身樂之不厭而有詩數百篇傳誦於閭里他日出靈谷三十二篇以属其友曰為我讀而序之惟君之所得盖有伏而不見者豈特盡於此詩而已雖然觀其鑱刻萬物而接之以藻繢非夫詩人之巧者亦孰能至於此
  李白詩集後序曽鞏
  李白詩集二十巻舊七百若干篇今九百若干篇者知制誥常山宋敏求次道之所廣也次道既以類廣白詩自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後余得其書乃考其先後而次第之盖白蜀郡人初隠岷山出居襄漢之間南游江淮至楚觀雲夢雲夢許氏者髙宗時宰相圉師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雲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居徂徕山竹徯入吴至長安明皇聞其名召見以為翰林供奉頃之不合去北抵趙魏燕晉西抵岐邠厯商於至洛陽㳺梁最久後復之齊魯南㳺淮泗再入吴轉徙金陵上秋浦潯陽天寳十四載安禄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節度東南白時卧廬山璘迫致之璘軍敗丹陽白奔亡至宿松坐繫潯陽獄宣撫大使崔渙與御史中丞宋若思驗治白以為罪薄宜貰而若思軍赴河南遂釋白因使謀其軍事上書肅宗薦白材可用不報是時白年五十有七矣乾元元年終以汚璘事長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峡江至巫山以赦得釋憩岳陽江夏久之復如潯陽過金陵徘徊于厯陽宣城二郡其族人陽冰為當塗令白過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時寳應元年也其始終所更涉如此此白之詩書所自序可考者也范傳正為白墓志稱白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勝景終年不移則見于白之自序者盖亦其略也舊史稱白山東人為翰林待詔又稱永王璘節度揚州白在宣城謁見遂辟為従事而新書又號白流夜郎還潯陽坐事下獄宋若思釋之者皆不合白之自敘盖史誤也白之詩連類引義雖中於法度者寡然其辭閎肆雋偉殆騷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舊史稱白有逸才志氣宏逺飄然有超世之心余以為實録而新書不著其語故録之使覽者得詳焉
  賀方回樂府序張耒
  文章之於人有滿心而發肆口而成不待思慮而工不待雕琢而麗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世之言雄暴虓武者莫如劉季項籍此兩人者豈有兒女之情哉至於過故鄉而感慨别美人而涕泣情發於言流為歌詞含思凄婉聞者動心焉此兩人者豈其費心而得之哉直寄其意耳余友賀方回博學業文而樂府之詞妙絶一世攜一編示予大抵倚聲而為之詞皆可歌也或者譏方回好學能文而惟是為工何哉余應之曰是所謂滿心而發肆口而成雖欲已焉而不得者若其粉澤之工則其才之所至亦不自知也夫其盛麗如游金張之堂而妖冶如攬嬙施之袪幽潔如屈宋悲壯如蘇李覽者自知之盖有不可勝言者矣
  海陵集序晁補之
  文學古人之餘事不足以發身春秋時齊魯秦晉宋鄭吴楚列國之大夫顯名諸侯相與聘問交接陳詩揚禮見於言辭人稱之至今想見其為人若不可及者皆有它事業尊君庇民舉大而任重排難而解紛用之如糓米藥石一日不可無而言辭者特以縁設而行之耳戰國異甚士一切趨利邀合朝秦而暮楚不恥無春秋時諸大夫事業矣而言辭始専為賢雄夸虚張聴者為奪雖義理皆亡而文章可喜以其去三代春秋時猶近也其用以發身亦不足言至於詩又文學之餘事始漢蘇李流離異域困窮仳别之辭魏晉益競至唐家好而人能之然為之而工不足以取世資而經生法吏咸以章句刀筆致公相兵家鬭士亦以方畧膂力専斧鉞詩如李白杜甫於唐用人安危成敗之際存可也亡可也故世稱詩人少達而多窮由漢而下枚數之皆孫樵所論相望於窮者也以其不足以發身而又多窮如此然士有無意於取世資或其間十一好焉惟恐其學之而力不逮營度雕琢至忘食寢㑹其得意翛然自喜不啻若鍾鼎錦繡之獲顧他嗜好皆無足以易此者雖數用以取詬而得禍猶不悔曰吾固有得於此也以其無益而趨為之又有患難而好之滋不悔不反賢乎海陵集盖許君大方作亦窮而不悔者之一也君於詩好之篤盖辛苦刻篆呻吟裘氏者有年不幸其犂然之音與吾窮類然君少年自已得聲譽至它事業行已莅官皆方進未可量何苦而為是閉闗絃歌霖雨饑餓之聲樂之而不厭如此且以為後世名乎則孰與當身捷得權位之利抑謂利者君不近乎則後世之名於君亦復安有哉是未有以此語君者也是惑也補之既序此意以賢君能獨為人之所不為者而非有希於世視趨利邀合猶勝然亦因以為戒君字體之與補之故人張芸叟張文潛陳伯修皆厚云
  黄子厚詩序朱熹
  余年十五六時與子厚相遇於屏山劉氏之齋館俱事病翁先生子厚少余一嵗讀書為文略相上下猶或有時従於切磋以進其所不及後三四年余仍故也而子厚一旦忽踴躍驟進若不可以尋尺計出語落筆輒驚坐人余固歎其超然不可追逐而流輩中亦鮮有能及之者自爾二十餘年子厚之詩文日益工琴書日益妙而余日益昏惰乃不能及常人亦且自念其所曠闕又有急於此者因遂絶意一以頑鄙自安固不暇復與子厚度長絜大於文字間矣既而子厚一再徙家崇安浦城㑹聚稍希闊然每得其詩文筆札必為之把玩賞歎移日不能去手盖子厚之文學太史公其詩學屈宋曹劉而下及於韋應物視栁子厚猶以為雜用今體不好也其𨽻古尤得魏晉以前筆意大抵氣韻豪爽而趣味幽潔蕭然無一㸃世俗氣中年不得志於場屋遂發憤謝去杜門讀書清坐竟日間輒曳杖行吟田野間望山臨水以自適其於騷詞能楚聲古韻為之節次抑揚髙下俛仰疾徐之間凌厲頓挫幽眇回鬱聞者為之感激慨歎或至泣下由是其詩日以髙古遂與世亢至不復可以示人或者得之亦不省其為何等語也獨余猶以舊習未忘之故頗能識其用意深處盖未嘗不三復而深悲之以為子厚豈真坐此以窮然亦不意其遂窮以死也衰暮疾痛餘日㡬何而交舊零落無復可與語此者方將訪其遺藁櫝而蔵之以為後世必有能好之者而一日三山許閎生来訪袖出子厚手書所為若干篇别抄又若干篇以示余其間盖又有所未見者然後益知子厚晩嵗之詩其變化開闔恍惚微妙又不止余昔日之所知也為之執巻流涕而識其後如此子厚名銖姓黄氏世家建之甌寧中徙穎昌且再世某孫讀書能文昆弟皆有異材而子厚所立卓然尤足以自表見顧乃不遇而阨窮以死是可悲也許生嘗學詩於子厚得其户牖收拾遺文其多乃至於此拳拳綴緝師死而不忍倍之是又可嘉也已
  指南録後序文天祥
  徳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時北兵已迫修門外戰守遷皆不及施縉紳大夫士萃於左丞相府莫知計所出㑹使轍交馳北邀當國者相見衆謂予一行為可以抒禍國事至此予不得愛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動也初奉使往来無留北者予更欲一覘北歸而求救國之䇿於是辭相印不拜翌日以資政殿學士行初至北營抗辭慷慨上下頗驚動北亦未敢遽輕吾國不幸吕師孟搆惡於前賈餘慶獻諂於後予羈縻不得還國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則直前詬其帥失信數吕師孟叔姪之過但欲求死不復顧利害北雖貌敬實則憤怒二貴酋名曰館伴夜則以兵圍所寓舍而予不得歸矣未㡬賈餘慶等以祈請使詣北北驅予拜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當引決然而隠忍以行昔人云將以有為也至京口得間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實告東西二閫約以連兵大舉中興機㑹庶㡬在此留二日維揚帥下逐客之令不得已變姓名詭蹤跡草行露宿日與北騎相出沒於長淮間窮餓無聊追購又亟天髙地迥號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後渡楊子江入蘇州洋展轉四明天台以至於永嘉嗚呼予之及於死者不知其㡬矣詆大酋當死罵逆臣當死與貴酋處二十日争曲直屢當死去京口携匕首以備不測㡬自剄死經北艦十餘里為巡船所物色㡬従魚腹死真州逐之城門外㡬徬徨死如揚州過𤓰州楊子橋竟使遇哨無不死揚州城下進退不繇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圍中騎數千過其門㡬落賊手死賈家庄㡬為巡徼所陵迫死夜趨髙郵迷失道㡬陷死質明避哨竹林中邏者數十騎㡬無所逃死至髙郵制府檄下㡬以捕繫死行城子河出入亂屍中舟與哨相後先㡬邂逅死至海陵如髙沙常恐無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與寇往来其間無日而非可死至通州㡬以不納死以小舟涉鯨波無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嗚呼死生晝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惡層見錯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予在患難中間以詩記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廢道中手自抄録使北營留北闗外為一巻發北闗外厯吴門毘陵渡𤓰州復還京口為一巻脱京口趨真州揚州髙郵泰州通州為一巻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為一巻將蔵之於家使来者讀之悲予志焉嗚呼予之生也幸而免而幸生也何所為所求乎為臣主辱臣死有餘僇所求乎為子以父母之遺體行殆而死有餘責將請罪於君君不許請罪於母母不許請罪於先人之墓生無以救國難死猶為厲鬼以擊敵義也賴天之靈宗廟之福修我戈矛従王於師以為前驅雪九廟之恥復髙祖之業所謂誓不與賊俱生所為鞠躬盡力死而後已亦義也嗟夫若予者將無往而不得死所矣向也使予委骨於草莽予雖浩然無所愧怍然微以自文于君親君親其謂予何誠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見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復何憾哉復何憾哉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廬陵文天祥自序其詩名曰指南録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九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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