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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可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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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可書 北宋
案《張氏可書》,《宋史·藝文誌》陳振孫《書錄解題》、晁公武《讀書誌》皆不著錄,《文淵閣書目》載有一冊,亦不詳撰人名氏,惟《愛日齋叢抄》引其中司馬光、文彥博論僧換道流一事,稱為《張知甫可書》。知甫不知何許人。今考書中所紀,有仆頃在京師,因幹出南薰門事,又有見海賈鬻龍涎香於明節皇後閣事。是在宣和之初,嘗官汴京。中間復有紹興丁巳、戊午紀年,及劉豫亻替號中原事,則入南渡後二十餘年矣。蓋其人生於北宋末年,猶及見汴梁全盛之日,故都遺事,目擊頗詳。迨其晚歲,追述為書,不無滄桑今昔之感。故於徽宗時朝廷故實,紀錄尤多,往往意存鑒戒。其餘瑣聞佚事,為他說家所不載者,亦多有益談資。雖詼諧神怪之說,雜廁其間,不免失於冗雜,而按其本旨,實亦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之流,未嘗不可存備考覈也。共書原目已佚,今據《永樂大典》收入各韻內者,采掇裒輯,共得五十條,謹編為一卷,以存其概雲。

司馬溫公在政府,每過潞公第,時潞公有門僧乞換道流,因緩頰言之,溫公愕然曰:「吾輩國之大臣,一言一行四方風俗所系,此僧既不能終於釋,豈能終於道?來即誅之。」僧聞而遁。

章惇方柄任,用都提舉汴河堤岸司賈種民議,起汴橋二樓,又依橋作石岸,以錫鐵灌其縫。宋用臣過之,大笑而去,種民疑之,謁用臣訪以致笑之端,用臣雲:「石岸固奇絕,但上闊下狹,若甕爾。」種民始悟,懇以更制,用臣曰:「請作海馬雲氣以闊其下。」卒如其言而成。

潁昌府陽翟縣有富民孟三郎,元祐間,至洛中,飲水山澗,見一婦人甚麗。孟往追之,則失所在,因窮極幽遠,得牡丹一品,紅色灑金,其葉千疊,遂移至洛陽。文潞公愛之,目曰澗仙紅。

王初寮安中,自翰林學士承旨遷右丞,值元宵,從宴宣德門。徽宗命以五門端闕為題,令賦詩,安中即席應制,曰:鬥城雲接始青天,汴水浮春放洛川。繒巘千峰連璧月,珠簾十裏晃燈蓮。五門端闕初元夕,萬歷宣和第二年。盛世親逢叨四近,頒觴連日綴群賢。上嘉之,移宴景龍門,上自調黃芽羹以賜。

米元章作吏部郎中,徽宗召至便殿,令書屏風四扇,後數日遣中使押賜銀十八笏,元章對中使言曰:「且去奏知,知臣莫若君,臣自知甚明。」如此者再四。中使歸奏,上大笑,蓋十八笏九百兩也。

米元章有潔癖,屋宇器具,時時滌之;以銀為鬥,置長柄,俾奴仆執以灌手,呼為水鬥;居常巾帽少有塵,則浣之乃加於頂;客去必濯其坐榻。

宣和天駟中,有一馬名烏護蘭,艱於銜勒,徽宗每乘以幸金明池,賜名龍驥將軍。

宣和間,置教樂所、行幸局、采石所、應奉司,皆以執政內侍主之,至靖康初,道君降詔悉罷。

宣和末,都城起建園囿,有擷芳園、檀樂館、鹿寨、山莊、錦莊、筠莊,窮極奢侈,為一時之壯觀(案:原本凡園館等,皆以韻分載,凡六條,今並)。

宣和預賞,每擲金錢於樓上,以為戲笑,有獻口號雲《十不羨》者,皆譏切之言,即捕之而不獲。

宣和間,睦州布衣朱夢說上書,極言當時之失有三太:入仕之源太濁,不急之務太繁,宦寺之職太盛。

宣和末,博州富人冶張家田內忽雨血數頃,其腥氣不可近,後金人至博,盡驅市民殺於彼。

明達皇後乃紫虛元君,明節皇後乃九華安妃,稱大劉、小劉(案:《宋史·徽宗》劉貴妃冊贈為後,謚明節,時林靈素以技進,目為九華玉真安妃。明達皇後亦劉姓,冊贈賜謚,而史不載紫虛元君之號,然林靈素之妄,自道君以下皆為荒誕之稱,此必亦林靈素語而史文遺之也)。

仆見一海賈鬻真龍涎香二錢,雲三十萬緡可售鬻。時明節皇後許酬以二十萬緡,不售,遂命開封府驗其真贗。吏問:「何以為別?」賈曰:「浮於水則魚集,熏衣則香不竭。」果如所言。

徽宗幸迎祥池,見欄檻間醜石,顧問內侍楊戩曰:「何處得之?」戩雲:「價錢三百萬,是戩買來。」伶人焦德進曰:「猶自似戩也。」上大笑。

徽宗幸端門,觀燈禦西樓,下視蔡魯公幕次,以金橘戲彈至數百丸。

童貫以燕山功,遂封同安郡王,有改晉公《平淮西》詩以譏曰:長樂坡頭十萬戈,碧油幢下一婆娑。今朝始覺為奴貴,夜聽元戎報也啰(案:《宋史》貫封廣陽郡王,《通鑒綱目》亦同,此雲同安,疑有訛誤)。

太史楊欽時,見靖康改元,即密語人曰:「後十二個月康王立。」蓋靖字是從十二月立,又有康字也,後如其言。宗澤知其術數之精,薦之於朝,遂在途而卒。

道君既遜位,乘輕輿出東水門,自稅舟,得一草籠回腳糧船,與舟人約價,登舟,見賣蒸餅者,於篋中取金錢十文市一枚以食。少頃,童貫、蔡攸等數人者,單騎俱至,道君曰:「卿等尚來相逐,何耶?」攸等奏雲:「臣等受陛下重恩,死亦不離陛下。」道君因上岸側一寺,僧披衣以迎,輒居主位,問:「官員是現任是罷任?」道君曰:「是罷任。」又問:「莫別有子弟在城中做官否?」道君曰:「有子二十七人,長子乃今皇帝。」僧慚惶之余,道君遂出,則侍衛等已至,即東下。道君遜位東幸,梁師成以扁舟出淮。李邦彥為相,都人欲擊之,馳入西府,已失一履。時人語曰:「太傅扁舟東下,丞相只履西歸。」

侍立修註官者,自羅春伯始。祖宗時,以起居舍人寄祿而更命他官領其事,謂之同修起居註,官制行,復為郎舍人。淳熙十五年十月,春伯自戶部員外郎除右史,避曾祖諱,乃以為太常少卿兼侍立修註官,其後兩史或闕,則降旨以某人權。侍立官蓋自此始。

範致虛帥北京,值靖康之變,飛檄邊帥,出關勤王,時謠曰:「草青青,水淥淥,屈曲蛇兒破敵國。」蓋謂範字也。

廉正臣為司農卿,至炭場,見監官擁爐,遂責曰:「監臨自盜,如何?」其監官答曰:「此炭乃俸錢所置,即非盜取,若監炭場官不許用炭,不知監倉官許吃飯否?」正臣無以為對,皆以為名言。

李鼎為陽翟令,聽訟明敏,士民稱之。有瞽姥訴婦不孝,議者二三,鼎即善詞勉之,俾各飲茶而去,婦即啜之,姥捫於地而婦不顧,遂正其婦罪。又,尉司誣一童子盜鄰田草,童子方十余歲,所盜草重,鼎疑而釋之,令童負草以歸,竟莫能舉,遂正捕者之罪。

劉平叔為浙江安撫大使,乞與石惲改秩,添差鎮江倅。未有成命間,石投曾公袞書,題雲「南徐二石惲」,公袞戲以「北固三曾紆」答之,皆謂名對,公袞行第三故也。

劉平叔在京口,幕客獻趙昌《牡丹圖》,乃孟蜀宮中物也,平叔怒曰:「速持去,我平生不愛牡丹,況是單葉。」時人無不為笑。

燕瑛罷廣漕還朝,載沈水香數十艦以遺宦寺,遂尹應天府,時人謂之香燕大尹。

李宗伯為司農卿,居第之側,有豐濟、廣盈二倉,每出按則止此二處,取其近也。又詞狀申陳之類,必判司呈。時為之歌曰:「大卿做事輕,文字送司呈,每日去巡倉,豐濟與廣盈。」後坐此罷。

張鼎為太常博士,用雞肋為雞肘,時輩譏曰雞肘博士。

河中府治有古莎廳,茂甚,府醞固名碧莎天祿。

浙人以白露節前後早晚得雨見秋成之厚薄,如雨在白露前一日,得稻一分,前十日,得十分;白露後得之,則無及矣。

王绹建炎初為禦史中丞,時四方多事,而緘默不言。又以老病艱於乘騎,每跨款段,坐一退毛舊狨出入臺中,號退毛中丞。

建炎初,潁昌府陽翟縣主簿馮善時乃一謬儒,不曉仕宦,因有所轄文史犯罪,遂於縣借杖,而偶無大杖,命以小杖決三四十下,雲用兩杖折一大杖,聞者莫不笑之。

蘇庠隱居後湖,紹興中累詔不出,僮仆見使者沓至,輒相語曰:「官中來勾我秀才,須要正身。」

紹興間盜賊充斥,每招致必以厚爵;又,行朝士子多鬻酒醋為生。故諺雲:「若要富,守定行在賣酒醋;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紹興丁巳,江東太平州有回祿之患,燔燒殆盡,死於火者數千人。越數日,池之銅陵夜聞車馬人足之聲,或啼或笑,自空而下,盤礴於邑,市人於門隙竊窺之,有聞索姜醋者,有與泣訴回祿之苦者,久之冉冉從西北而去。張纮為令,詳睹其事。

紹興戊午季冬十二月,日欲暮,天作風雨聲,自西南起,久之如磨響至,一更盡方止。庚申辛酉歲皆然。

劉豫僭號中原,不喜浮屠,僧徒莫不惶恐,忽西天三藏來,豫異待之,僧徒私自喜曰:「必能與我輩主張教門。」既引見,三藏拜於庭,贊者止曰:「僧不拜。」三藏答曰:「既見真佛,豈可不拜?」豫大喜,賜與甚厚。

張纮長於數,頗於日者事體洞曉之,嘗雲:「術人相見,必互錄所至州縣處士宦家之命以相易,庶易為應,號曰參。又,看命必先談其不好處,使人駭動,謂之插卻,復以好語許之,謂之牢籠。」

胡紡能以符水濟人,宜興有一士人遠宦,忽一日其妻為祟所憑,家人詢其所以,輒雲:「某乃官人任內打拷致死,故來求功德追薦。」其家遂作書問遠宦之士,報雲無之,胡聞其事,取書示祟,祟但舉號三聲,慚惶而退。

路時中字可當,京師人也,行正一箓,能致已焚之詞,役使鬼神,呼吸風雨,駭人耳目。又以炊餅布氣令圓,其紅如丹砂,謂之三光丹。

住持常州報恩寺僧普堅,嘗語余曰:「世間萬事前定,非力可致,及其處於窮通,何必休戚?」因言無錫大姓戴念二郎,政和間,在邑中最為貲雄,起大第,極於侈麗。同村野老夢神告曰:「戴念二郎與李謨秀才起宅。」野老以告,戴即紀於壁。後不十年,李謨登科,選為婿,又十年,宅成,而戴氏俱絕,遂歸於謨。

陸海天慶觀有一羽客,年七十二,每臨醮宣科,先祝曰:「臣今老矣,七十有余,無齒可叩,以唇代之。」

丹陽妙明真人吳元凈,居常州橫山,命其弟襄尋一大楓木,有三癭,令取其二,夢老人植杖而來,責襄曰:「吾三子汝遽殺其二,何也?」襄惶懼,答以真人之命,老人曰:「若非真人,吾不赦汝。」以杖擊其鼻,曰:「可出血一升。」來旦鼻衄及一升而止。

南恩州州衙後廳有鬼,雖太守亦避之,夜則二丈夫相擊不已,又婦人間出,不可居。忽一日,妙明真人吳元凈過之,視廳側有三小廟,指令開撅其下,即有二丈夫、二婦人、二女子堅屍如石,二女子一執菊花樣杯,一執白璧,遂令致之野外焚之,乃絕。

天寶山有三道人,采藥忽得瘞錢,而日已晚,三人者議先取一二千沽酒市脯,待旦而發。遂令一道人往,二人潛謀:俟沽酒歸,殺之,庶只作兩分。沽酒者又有心:置毒酒食中,誅二道人而獨取之。既攜酒食示二人,二人忽舉斧殺之,投於絕澗,二人喜而酌以食,遂中毒藥而俱死。此得之於張道人。

京師一富人,質得金帶一條,常常系之,每送迎賓客,輒止中門而返,必曰:「腰帶有礙,不敢出門,且告不罪也。」

張蕓叟居長安白雲寺,作《霸王別虞姬》、《虞姬答霸王》二歌,題於僧舍壁間,仆因過錄之,後自關中回,則壁已頹矣。《霸王別虞姬》曰:「垓下將軍夜枕戈,半夜忽然聞楚歌。詞酸調苦不可聽,拔山力盡將如何?將軍夜起帳前舞,八千兒郎淚如雨。臨行馬上復何言,虞兮虞兮奈何汝?」虞姬答曰:「妾向道,妾向道,將軍不要為人患,坑卻降兵二十萬。懷王子孫皆被誅,天地神人共成怨。妾向道,妾向道,將軍莫如敬賢能,將軍一心疑範增。當時若信範增話,將軍早已安天下。天下安定在一人,將軍左右多奸臣。受卻漢王金四萬,賣卻君身與妾身。妾向道,妾向道,將軍不肯聽,將軍莫把漢王輕。漢王聰明有大度,天下英豪同駕馭。將軍惟恃拔山力,即此悲歌猶不悟。將軍不悟兮無如何,將軍雖悟兮爭奈何?賤妾須臾為君死,將軍努力渡江波。」

仆頃在京師,因幹出南薰門,見一村夫醉墜護龍濠池水,亟拯之,則已斃。其背上有一物,極類荷葉,緊覆之,以劍方可取,有百余口咀,其背肉已盡,竟不識是何物也。

廣州一海船附帶一人,欲到明州,一老兵同在船上。將發廣州,遇風飄至一山下,兩人上岸,行三四裏,見二長人荷鋤各長三丈余,兩人前往問路,二長人倚鋤相視而笑。久之,遂以手拈兩人在掌中戲玩,兩人惶恐再拜,皆笑語不可曉。一長人以手拾兩人置山穴中,用一大石塞口而去,少頃,攜一大瓢貯酒來,二長人對酌,兩人於竇中覘之,惟深惶懼。二長人酒盡欲醉,一長人起,取塞石,拈一人出,兩手捉兩腳,劈作兩片,各餌其一,遂醉臥。老兵匿石穴中,伺其睡奔出,竄伏田野中,望見有海舶過,哀鳴求救,船上以小舟濟之,得至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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