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齋全書/卷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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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 弘齋全書
卷八十一
作者:李祘
卷八十二

經史講義十八○中庸二○癸卯選。李顯道,趙濟魯,李勉兢,金啓洛,金煕朝,李崑秀,尹行恁,李晴,李翼晉,徐瀅修,申馥,姜世綸等對。[编辑]

旣言中而又言庸。中庸二字。是對待之義歟。抑相因之文歟。若謂相因則程子之釋中庸。以正道定理分開立說。固不可謂之相因也。若謂對待則朱子之釋中庸曰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必以一而字接續中間者。亦可見不是專屬於對待也。然則二先生之言。當何適從。

瀅修對。程子之論。大抵泛說道理。故只要訓中庸之義而相對說去。然不當於中字之外別討庸字。則恐當以中而庸爲正矣。

此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心固可謂微妙難見。而人心之合於理者。亦是道心。則人心本非惡一邊也。何故遽謂之危耶。且人心與人欲。固嘗不同而亦不能無疑。夫正者邪之反。私者公之反。而今以形氣之私。對性命之正。則善惡判爲二塗。烏在人心之別於人欲也。雖以先儒之言觀之。程子則曰循道理底道心。循人欲底人心。此則似以人心直屬之人欲。王魯齋人心道心圖則以正與微。占在中行。以私與危。橫著一邊。如此則人心爲不正之發。而專屬人欲可也。此等處有可以明快辨破否。

瀅修對。道心主於理。人心主於氣。而氣機之用。易至於流蕩忘返。故所以下一危字。而若夫人心與人欲則大煞不同。夫性命者人我之所公。形氣者一己之所私。故形氣雖不得不謂之私。而此私字與人欲之私有異。然則以道理情欲對擧而互言之者。恐不無語病。且通書幾善惡圖以惡橫著一邊。而後儒往往有不從者。以此推之。魯齋之圖亦恐未穩。

二者雜於方寸之二者。與察夫二者之二者。同歟異歟。

瀅修對。人心道心二者。無時不發見呈露。若非精察到疑似。使界分明白。不相混雜。則無以守其本心之正。雜與察皆指人與道二者。非有異也。

上二者承上不能無道心不能無人心言。則此泛指人心道心二者也。下二者承上天理之公人欲之私言。則此分開天理人欲二者也。蓋其雜於方寸也。人心未可便謂之人欲。而及其危者愈危。以至公無以勝私。則已流於人欲。而與上雜於方寸之二者。境界迥異。此非予創說。曾見我東先儒有似此辨論者。其所分析似更精密。試官之意何如。

試官金憙對。今承聖敎。恍然覺悟。上下二者儘有人心人欲之別矣。

此論人心道心精察力持之工。皆屬於已發。而未發則無工夫。何以則可見未發時工夫歟。戒愼恐懼。亦不當偏屬於靜。則一篇之內。何者爲靜時之工耶。且中庸言誠。大學言敬。此儒家之常談。而誠敬本無二致。工夫亦貴相須。大學旣有誠意工夫。則中庸亦必有居敬工夫。可就是書中歷論言敬處否。

瀅修對。先儒雖以戒懼謂之以通動靜。而章句旣云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少偏倚。則不得不以戒懼屬之靜時工夫也。且章內雖不言敬。而未發時涵養。只是敬之一字。則言敬之詳。無過於此書矣。

虛靈知覺。當分屬於人心道心耶。

瀅修對。虛靈當屬道心。知覺當屬人心矣。

然則下文分開人心道心。而單提知覺以結之曰所以爲知覺者不同何也。程勿齋以虛靈爲心之體。知覺爲心之用。其所分屬。已不能無弊。而若又如講員所對則是乃人心無虛靈之體。而道心無知覺之用也。其可乎。大抵虛靈者所以狀心之德。知覺者所以指心之實。人心道心。皆當就知覺上看。故朱子嘗曰知覺從耳目上去。便是人心。知覺從義理上去。便是道心。由是言之則虛靈知覺四字。只是論一箇心。而不是一屬道心一屬人心也。雖然虛靈故知覺。而非知覺故虛靈。則二者固不必分屬。而亦略有先後之辨。此不可不知也。

胡五峯知言以爲天理人欲。同體異用。同行異情。朱子於同體異用一句則斥之以說得不是。同行異情一句則取之以好用工夫。如何是同行異情處。且眞西山云人心之發。如銛鋒悍馬。道心之發。如火燃泉達。人心何如是強。而道心何如是弱歟。

瀅修對。人之欲食色固天理。而食色之求美乃人欲。則此其同行異情處。且先儒云氣強理弱。

中庸一書。本在戴記之中。而漢藝文志已有中庸說二篇。宋仁宗亦以賜呂端。則中庸之行於世久矣。然而此云程夫子兄弟者出。而始乃有所考據。其所爲言。殆若自程子刱行者然何歟。况明道不及爲書。伊川雖有成書。而自以不滿其意火之。則兩程表章之功。於何可攷歟。且石氏所輯。出於門人所記。其所云門人。果指誰某。而所記之說。抑又何說歟。

濟魯對。中庸一篇。其來已久。而但前代不知尊信。未有表章。及程夫子而天人性命之原。義理精微之奧。始乃發揮無餘。則是書之行。實自兩程始也。若其門人。似是游楊之流。且其所記。卽是程子之言。而以臣固陋。不敢強對。以上序

此云天命率性。道心之謂也。夫心與性。固嘗不同。則不提上文之一箇原字。直以天命率性便謂之道心者。得無心性相混之嫌耶。

煕朝對。性命卽此理之具於心也。道心卽此心之合乎理也。同一理也。則雖以性命便謂道心。恐未爲不可也。第一章

時中之中。單指在事之中而言。中庸之中。通在心之中在事之中而言。同一中字。而其義之偏全。若是不同何歟。

崑秀對。子思以前皆以發處言中。而其言未發之中。實自子思始。所就而言者固有偏全。而其義則未嘗不同矣。第二章

第九章曰中庸不可能。此曰民鮮能。旣曰不可則可知其絶無也。旣下鮮字則猶見其或有也。惟彼能於知仁勇三者。尙且直斷之以絶無。而今於衆人。反許其或有者何歟。

勉兢對。不可能云者。甚言中庸之最難。而非謂其絶無也。民鮮能云者。泛論中庸之不行。而非許其或有也。語意各有攸指。恐不必深疑。

此云中庸之中。指德而言耶。指道而言耶。以民鮮能文勢觀之。則其曰鮮能中庸之德者。未若鮮能中庸之道。而若以章句所云惟中庸之德爲至觀之。則又似以德而言。何以看則爲得耶。

顯道對。章句只是讚歎中庸。故下德字。而以鮮能文勢考之則此蓋指中庸之道而言也。以上第三章

不行則曰知愚之過不及。不明則曰賢不肖之過不及。其義似若倒置何也。今以十二章觀之。則有云夫婦之愚。可以與知。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是蓋於愚而言知。於不肖而言行。知行分屬之序。固當如是。而今於此章則一切反是。此果有不得不然者存乎其間歟。且不及則自是工未到力未及。未至於中字境界。而至於過之云者。固已踔過中字地位。是果工力所到。更加一層而然歟。抑不用工力。而只是不屑之過歟。須明言之。

啓洛對。知行自是相因。夫高明洞達者。持論常高。其弊每在於不足行。刻意厲行者。專於踐履。其患常存於不足知。此所以互換分屬。而其義不是倒置也。若過之云者。亦非過用工力而然。只是不屑之弊。觀於章句所云不足知不足行可知。第四章

好問好察。皆大舜之自己邊用工夫事。而至於隱惡揚善一句。似非自己邊事。其所爲言。反涉泛而不切者何歟。

崑秀對。章句曰其廣大光明如此。人孰不樂告以善。以此推之。隱惡揚善。正是好問中一事。第六章

中庸不過是平治底道理。而此云天下國家可均。而中庸不可能。豈均天下國家之道。與中庸判作兩塗。而有不必相須者歟。

啓洛對。此所云天下國家可均。與大學平天下之意不同。如管仲之一匡。可謂平均天下。而亦何嘗與議於中庸之道也。第九章

和則易至於流。所以旣和而不至於流者。用何道歟。此和字與和光之和。眞僞旣判。與中和之和。大小亦異。則果是何等境界歟。中立則自當不倚。所以旣云中立。而又言不倚者。亦何故歟。立於一處而無所倚著。則是又不幾近於子莫之執中歟。

顯道對。和之所以不至於流者。只是一強字。而若論和字境界則柳下惠恐當之矣。中立以地言。不倚以體言。而旣擇其可立而立。則又奚近於子莫之中也。第十章

孟子稱舜之大孝。以親底豫天下化爲言。而此則以尊富饗保。言其大孝者何歟。此云宗廟饗之。舜便是創業之主則宗廟饗之者誰歟。書曰格于文祖。此亦似是文祖之廟。而果若饗堯以宗廟之禮。則何以爲舜之孝耶。

啓洛對。彼從事親處言孝之極致。故以底豫天下化謂之大孝。此從帝王家言孝之大節。故以尊富饗保。謂之大孝。所就而言者不同故也。且帝王以繼體爲重。則饗堯以宗廟之禮者。亦不可不謂之孝矣。第十七章

自誠明自明誠。當以聖賢地位分而論之。則其云自明而誠者。儘有次第階級。固可謂學者事。而若聖人則合下誠明兩盡。非誠而後至於明。則自之一字恐是著不得。而今乃與下自字一例對擧者何歟。

濟魯對。兩自字字雖同而義則少異。下自字固有所由入之次序。而上自字不過輕輕說。恐不必一例看矣。

自誠明之明字。朱子釋之以明無不照。自明誠之明字。朱子釋之以先明乎善。此可見天道人道之別。而無不照之明。聖人所性之明也。明乎善之明。學者用功之明也。然要其歸則亦非有兩般明。而其明則一也。其終也固不可判而爲二。而其始也亦不可合而爲一。則惟其兩明字。同而異異而同之義。可明辨痛析否。

煕朝對。兩明字固有自然用力之分。而與明明德兩明字略似。夫明德之明。卽本明之明也。明明德之明。卽明之之明也。以此較看。恐或不妨。

誠者一篇之樞紐。所以鬼神章特言誠字。以明其爲樞紐之本。而此章又分開一誠字。以屬天道人道。則誠之義固大矣。然而學者固不能一蹴到誠字地位。而必有所以誠之工夫。此篇內若求誠字工夫。則當究觀於何處耶。

翼晉對。中庸一部書。無非誠字。而若言其最初工夫則戒懼愼獨。卽誠字入頭處矣。

此云自誠明謂之性。與天命之性同耶。孟子曰堯舜性之。朱子曰惟聖性者著一之字。著一者字則是果與誠明之性相近耶。與天命之性相似耶。須明辨之。

啓洛對。天命之性。專指吾心所具之理。誠明之性。已包得率性之率字意思。觀於章句所云所性之所字可知。若之字者字。與此所字相似。則恐不必較論於天命之性矣。以上第二十一章

盡其性之盡字。是知之行之。無不盡之謂也。然則盡己之性。可以兼知行言。而至若盡人物之性。只是主知而言。如人物之性。我如何行得。故章句不曰行之無不盡。而曰處之無不當。這處字與行字。必有所不同。其陳之。

晴對。行字主在我而言。處字主在彼而言。在彼者固異於在我者。則蓋不過隨遇而區處之而已。章句立言之精切。於此可見矣。第二十二章

致曲之曲字。章句以一偏釋之。而或問以四端證之。獨游廣平以曲折言之。夫偏者對全而言。端是緖之發見。則以此解曲字。似更迂回不明。而其爲襯貼。反不若曲折之爲釋矣。然而朱子乃以曲折二字。謂非此章本義。而斷然以一偏之義四端之說言之者。果何歟。

馥對。曲之爲義。觀於其次二字。可知其爲偏與端。蓋此章在至誠章之次。則其非全體可知。旣非全體則謂之以一偏一端。儘是明的。若謂之曲折則反迂曲。此朱子之所以不從也。

形著明動變化六字。儘有由中達外。因淺入深之序。而以章句觀之則有云動者誠能動物。變者物從而變。然則形著明。惟屬在我。而自動變以後。未可以自己看否。橫渠則以動爲徙義。變爲通變。化爲無滯。如是看則似更親切。而朱子之不從何歟。

馥對。動與變雖在物。而所以動之變之者在我。則六者雖有淺深之分。而固無人己之殊矣。且由中達外。乃理之自然。而張子之說則專於內而遺其外。或問固已詳言矣。

此云惟天下至誠爲能化。以聖門地位言之則化是何等境界耶。孟子動矣未變也。顔子變矣未化也。則化之一字。卽聖人之極功。殆無以加此。而鄒書曰大而化之之謂聖。又推上一級而有云聖而不可知之謂神。然則此化字猶未可謂聖人之極功歟。

瀅修對。化之爲言。謂其泯然無復可見之跡。此是聖人之極功。而至若鄒書所云神字。謂其無可見之跡。故人亦不能測。不是化字上又有一等神字境界也。以上第二十三章

此曰前知。將以何術而能先知耶。如蜀山人董五經之徒。亦有能前知者。是亦可許以至誠之道歟。鄒書云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其所坐致者。抑又推測而知之耶。

顯道對。語類云在我無一毫私僞。故常虛明。自能見得。此其所以前知。而若董蜀諸人之前知。蓋不過不與物接。心靜而明。固未可遽論於至誠之道也。至於鄒書坐致之云。卽是以理求之。亦非術數推驗之謂也。

至誠如神之神字。與鬼神之德之神字。同歟異歟。十六章釋神字之義。而曰良能曰功用曰造化之跡。今欲釋如神之義。則將此至誠二字。謂之以如良能如功用如造化之跡者。是成甚說話耶。須明辨之。

行恁對。如神之神。鬼神之神。蓋未嘗不同。而但章句釋此神字。截去功用二字。而只取造化之跡。則所就而言者。亦頗少異。夫至誠之知。眞切可驗。若造化之跡。呈露易見。則雖謂之以如造化之跡。恐未爲不可也。以上第二十四章

此云誠者自成。而次章曰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以上下文勢考之。則上段自成。亦當以成己看。而章句則曰物之所以自成。與下段成己不同。同一自成。而有己與物之不同何歟。且誠字上只言物之所以自成。而至道字上始說人之所當自行。則上段是懸空底道理。下段乃自家上做得。而章句又曰誠以心言。道以理言。其前後文義。似若矛盾何歟。

馥對。物字包許多物事。則己亦在其中。然則下文成己云者。不過就其中剔出一端來。而非截然不同也。且有此實心然後。方能實此理。則心爲體而理爲用。抑未爲不可也。

此云性之德。性外更有何別般德。仁義禮智是性也。而亦謂之四德。則性與德。自是一般。然則其曰性之德者。猶云性之性也。若謂之性之性則是成甚說話。須明辨之。

煕朝對。語類云性之德。猶言性之蘊。今若以蘊字觀之。則與性字未必相疊矣。

此云合內外之道。存乎心者爲內。發於事者爲外。而心之中亦有內外。事之中亦有內外。此果以心之內外言耶。抑將以事之內外看耶。

翼晉對。以成己對成物。則恐當以內字屬身心。外字屬事物矣。以上第二十五章

此云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爲而成者。用何道而然歟。今於此誤看則不見不動無爲。易近寂而無感。何以看則不近於異端。而爲聖人功化之極歟。

世綸對。此蓋言聖人功化之極。與天地爲一。蓋天地未見有爲之迹。而品物自成。聖人之功化。到此地位。亦與之參合無間。若異端則雖云無爲。而所成何事。此其所以異也。

凡言天地。必先天而後地。則此章立言之序。高明當先於博厚。而今反以博厚先於高明何歟。上段悠久。在博厚高明之先。此段悠久。在博厚高明之後。此又何意歟。

瀅修對。言天地之次序則博厚宜後於高明。而論聖人之功業則博厚故能高明。此蓋承上起下之辭。故蒙上義例而先言博厚也。且於始於終。若或間斷則未足爲悠久。故欲言其終始悠久。而上下段或先或後之有異也。以上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