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塢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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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屯塢集
卷五
作者:林宗七
1872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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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玄伯仁序己卯[编辑]

今人之不及古人。何病哉。不勇而已。惟其不勇。是以豫猶首鼠。志益撓敗。氣益餒屈。轉究汚卑。終無以自樹立也。凡人欲有所爲。而衆人從傍譏咻。則始而疑中而沮。終亦怠而去之矣。今世之士。徘徊顧望。莫肯直進者。非無求道之心。亦非才氣不若人也。特恐其異於衆而不敢爲。曰我今人也。安敢望聖賢。此自棄之辭也。上帝所降之衷。古今攸同。則聖賢眞不可及耶。不可及者。罪在於不勇。果能勇矣。何不可及也。橫渠張子曰。天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而比他人勇處多。又先生自許之言也。觀於轉身孫吳老佛窠窟。而粹然於吾道。可知其勇矣。余昔在先師龜巖先生之門。與聞此說。恒以此自勉。亦以此語人。皆以違衆迂高之論。漠然無信而從之者。近玄生伯仁慨然有追古人之意。樂聞其說而請其目甚勤。伯仁十七妙少。其發軔可謂早矣。余喜其所進之不可量也。撫其背而語之曰。伯仁汝亦非今之人乎。生乎今之世。欲脫今之俗。非志於勇。能之乎。方今敎漸替而日弛。俗漸敝而日下。業科干榮之外。凡世俗流習。或大或小。或深或淺。或高或卑。塗人耳目。壞人心𧗱之說。雜然幷起。不啻百老佛矣。能使剛者柔明者愚。智者懼勇者怯。敦者薄寬者鄙。廉者使之貪。淸者使之濁。進者使之退。勤者使之惰。反覆沉痼。以及今日而其害極。誠所謂天下大患也。所貴乎勇者。挺然特立於羣笑衆罵之中。而不撓不沮。驀直做去也。苟知古人之眞可學。毁譽之不足恤。則一刻之低回非勇也。一毫之疑貳亦非勇也。此正與猛將鏖戰相似。韓信之破趙會食。項羽之破釜沉船。豈曾瞻前顧後耶。如此然後。庶脫今之俗。循而上之。則是亦古人。固不可畏彼而沮吾進修之勇也。亦不可慢彼而忽吾反省之功也。詩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余於伯仁。切有望焉。

送崔峻卿正岳赴京訟寃序辛巳[编辑]

吾黨崔峻卿。生有至性。幼遭父憂。執喪甚慽。葬後猶啜粥寢苫。終其喪無變。不自知踰於禮制。後以嫡孫居大父憂。亦如之。峻卿素軟弱瘦癯。而前後憂。卒皆保完。鄕閭以爲神明所感護云。畢喪未半年。其母許孺人暴歿。盖罹橫逆而非正命也。峻卿痛怨必復讐。山殯而不行葬。過祥而不除衰。蓬頭跣足。犯丈雪冐酷暑。訟寃於監司者凡六七。末乃上京師擊寃鼓。自上有道臣査問之敎。而司法者終始莫哀之。峻卿熱腔欲焚。將再擊寃鼓。峻卿以茶毒未解之孱軀。又遭此非常之變。啜粥胃薄。枕干心腐。雖志剛如鐵石。氣力已損。疾病之乘。在所不免。戚故咸請姑息徐圖後擧。峻卿涕泣曰。此是人子何等事。而敢言姑息乎。遂以辛巳二月之望。徒步登程。完山林宗七送之曰。嗟乎峻卿。凡爲子者。父母或受細侮於人。尙懷必報之憤。况此不與共戴天之深讐乎。余見峻卿始當變也。不忍露親屍。未卽就理於法司者。正與皇明王世名。古今同符也。其山殯不行葬者。深得春秋君弑賊不討則不書葬之大義也。其過祥不除衰者。不忍於未復讐前。自齒恒人也。是固人子不獲已之變禮也。嘗按說禮者謂五世之讐可復。此明夫玄孫之於高祖。親雖疎而猶未盡。服雖輕而猶未窮。則亦必復不已也。高祖尙然。親爲其子而不幸當之乎。然無吾子事親致誠之有素。安得不勉而自能善處乎。峻卿行矣。當今聖明臨御。耆俊在服。八域肅淸。寃枉必達。達必見伸。吾知子之行也。其必有以快復而歸。以慰先孺人九原之魂矣。聞峻卿之赴營上京也。道路觀者。感其至孝。莫不改容歎息而至有垂泣者。是正民彝之公也。民彜出於天。天無有不定。定則勝人。然則向所不悅於子。胡塗獄案以貽司法大人之惑者。多見其僅同於尺霧之障。子其毋憂毋懼。益自勉以盡在我之誠也。誠無不動。程子之言。豈欺我哉。

送池嘉伯泰淵歸家序[编辑]

有病久胃薄者。失食飮節。嘉蔬薌萁之飯。元武柔毛之羞。羅列於前。無一可口。一日忽喫糲粟敗蔬。因復嗜味之常。病得以瘳。嘗竊推是而他求之。凡士生長詩書之鄕。進承師長之勉。退有朋友之勸。然不甚得力。及從遊於僻巷謏聞之人。開發念學之端。志益篤而業益勤者。顧奚以異。今於池君嘉伯。盖可以驗之哉。嘉伯吾伯從母之孫也。去歲孟冬。受其仲父相仲甫命。𮖐冊徒步二百里。不以余寡陋。欲資之以爲益。夫鏡城吾北詩書之鄕。而漁郞尤先師龜巖先生之濂溪龍門也。號多文學之士。相仲甫在先生門。以忠信多聞稱。當時同學諸君子。又萃在東西比隣。至今昕夕相從。嘉伯在家講業。其父兄師友之勉勸。莫與爲盛。奈何去此而重繭踰險。遠從僻巷謏聞者爲哉。旣經三冬攻苦而無悔。莫是嘉伯偶爾有發於余空空愚夫歟。甚可怪也。歲之月元。歸覲于庭。祖行之朝。申而告之曰。嘉伯。子誠因是興發之端。而益勤益篤。及時成業。是余之益於子者。正類乎糲粟敗蔬之薄。亦病久者復味瘳病之端也夫。

玄可敏若來字序丁亥[编辑]

按六經言學。莫先於說命。而亦莫切於遜志務敏二語。一遜一敏。互須相濟。實進德修己之要道也。遜者。謙謙然如有所不能者也。敏者。恐恐然惟懼其不及者也。苟遜以受諸人。敏以勵乎己。則善日益得。而功日益進。厥修安得不來。玄君若來從余學。貌莊而氣靜。神淸而志專。務求多聞。而耻爲借傭耳目之習。盖聞古人修己之學而興起焉者也。嘗以其名請字於余曰。願得一言之敎。勉而自警。余爲之字曰可敏。而告之曰。夫敏字。言之則一語而可盡。行之則終身而無窮。聖人與天同德。固無進修之可言。自大賢以下。未嘗不靠於遜敏之功。况下於此而爲希之之徒者。尤當如何哉。遜敏雖各一其事。然必以敏濟遜。乃可見功。然則爲學之道。莫切於遜與敏。而敏尤莫切。可敏其勉哉。又嘗就君氣質上。求警省之妙術。則亦莫一敏字若。請詳言之。盖驕怠之害於學最甚。凡學者之好自用不受人。安自止不求進者。皆這二箇故也。陳新安以遜驕敏怠之相反。對擧而明辨。其說痛切。每誦之。令人發深省。余觀可敏寬緩深洪。無矜盈自多之氣。余之愛可敏者以此。人之敬可敏者亦以此也。但念人心難保。美資易壞。非敏以做之。寬緩者安知不歸於弛而不及事。深洪者安知不變爲怠而成大疵。凡發於慮行於事。一毫慢過非敏也。一息間斷亦非敏也。以是言之。余之所愛於可敏。人之所敬於可敏者。適爲可敏之可憂。盍察此而佩服敏字符乎。誠能惕然而懼。奮然斯發。蚤夜以一其力。無時不爾。則吾見其所修者源源而來。所來者件件而積。向之寬緩深洪者。得以理養而無害。自成美德。可敏其勉哉。嗚呼。惟敏一言。考諸先民。眞正之傳而爲下手之切方。求於自家。氣質之病而爲用力之急務。余之字君之義。至是而一擧兩該。可敏其加意而勉焉哉。

贈玄仲睿序[编辑]

士患志不立。志立而能志於當務之爲難。志當務而能篤之爲尤難也。志之於事。猶帥之於軍。非帥無以爲軍。非志無以爲事。故事之成否。在志之立不立如何耳。有人焉徘徊猶豫。今日不爲而謂有來日。今年不爲而謂有來年。歲不我延。老大悲歎者。其志不足道也。其或一朝奮然用力。刻厲策進。然恠而不常。雜而不正。不可與議於儒家實事。是則所志非當務。不亦枉勞而無益耶。君子所務。正而不雜。常而無怪。苟遵此而行。無惑於他歧。則斯可謂當務。然必篤而濟之。可以有功。篤之爲言實也。實者無時而不實也。一念之或歇。非實也。一頃之或間。非實也。諸葛武侯所謂鞫躬盡瘁。斃而後已者。正篤之至也。篤則不已。不已則久。久則有成。大哉篤也。果能服膺不失。則業進德成。而不及人。不爲憂矣。可不勉哉。玄生聖煕幼而失學。壯而知讀書。間從余問業。觀其志慨然欲飭躬修行。盖庶幾有聞於君子之務者。若濟之以篤。則可冀有成。故擧是說以勖焉。

送金文祥序丙申[编辑]

文祥之觸冐風雨。踰二大嶺。行三百里。守余於僻谷者。非一伊再矣。文祥年已五十餘。余貧甚。賓盤所充。朝夕只粥一盂。而文祥喫若膏粱。披露滿肚疑難。窮日夜無休。臨去惓惓有商量不盡之懷。嗟乎文祥。不沮於年齡之衰頹。不耻乎口體之奉薄。而炯炯一心。惟在朝聞夕可。其高識卓趣。不徒超今。在古亦罕。但謬以余不爲無似。推信太過。適足爲失其人。雖然文祥求益之志。孰不起敬。而余與文祥俱老矣。於此益不勝晦翁靈芝之感。盖爲學工夫大綱領。不過知與行也。言先後則知者所以正其始也。言輕重則行者所以成其終也。知知其所行也。行行其所知也。二者常相須。若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兩輪雙翼之喩。其開示之意切矣。古人有云氣質之用小。學問之功大。自非聖人五氣純全之資。淸獨不齊。長短各殊。隨其所長而用之。則其長有限。其用有窮。其小可知。得力於學問。則應酬萬事。惟理之在。隨處逢源。愈用而愈不窮。其大豈可量哉。今文祥不長其資質之長。而欲得學問之功。可謂志大矣。所謂學問。亦豈他求。知與行已矣。其所用工之方。聖賢遺訓。布在方冊。苟能交致其功。不偏於一。則隨其力之淺深。而當有所至之遠近。文祥其胡不慥慥乎哉。如余者。其於氣質學問。兩無可說。而如是貢愚於文祥。無乃爲東家婦之勉西家婦者耶。然在西家婦。或未爲無益也。

送姜文一序丙午[编辑]

姜斯文文一之歸也。吾將何以送之。欲以財乎則吾非富者。欲以言乎則吾非仁者。然當此遠于。披悃臆盡切偲。在情不能已。於義不可廢。則仁者之嫌。有不暇避也。文一以明敏之才。篤爲己之學。潛究力求者有年矣。余復何以發文一也。然有朱先生明訓眞訣之不可以不獻者。窮理則以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爲要。修身則以言忠信行篤敬懲忿窒慾遷善改過爲要。處事則以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爲要。接物則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爲要。是則雖屢言熟講。而亦不患於煩瀆也。於戱。非先生之究極要旨挈領揭示。則後之人何所持循。求以入德乎。誠能奉遵周旋。以實心用實功。則理可得以明。仁可得以熟。而何憂於不做眞正豪傑人哉。請文一以余所獻。毋曰已味之茶飯。因其已味而益加深味之。窮吾生而不輟。則自當知之眞踐之實。而益信先生之於我。獨有罔極之恩也。若然則南州眞正豪傑。捨吾文一而誰也。執手以別。刮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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皦日齋記[编辑]

竊嘗聞君子之學。本於心以窮理。而順諸理以應物。盖人之一心。主宰于身而萬化所從出者也。然此心一爲邪妄所繫累。則昏倒不起。散亂不收。莫適爲主。而事物之間。迷惑顚錯。是以學者必先收斂此心。不容一物而虗靜專一。則斯爲做事底本領。本領旣立。窮理應物。綽綽有餘地矣。從古聖賢。兢兢業業。隨時隨處。常常照管。不至於昏倒散亂也。故引物取喩。以致其丁寧之戒。陳南塘夙興夜寐箴中皦如出日一句。卽提掇此心之妙方。而吾讀書之室。適東兩牖。每朝日新昇。明光滿室。奧窔破暗。拱手端坐。便覺湛然肅然。方寸惺惺。羣邪屛伏。因感陳氏此語。取以名之曰皦日也。噫。余於此有大懼焉。怠忽之易間而邪妄之難克。將作如何工夫而擺脫乎。古人云一誠銷萬僞。一敬敵千邪。苟能存誠而克敬。則怠忽不敢間。邪妄不得乘。庶幾此心虗靜專一。以爲窮理應物之地。而其於名齋致戒之意。或至不負歟。聊叙名之之由。而因書此自勉焉。

移菊記己卯[编辑]

今年後四月初吉。就東牕前北墻下。聚土石築壇塲。植菊若干叢。其始也生意油然。條莖萌抽。旣植之七日。余適海上之遊。十日而返。向之油然者漸就衰銷。萌抽者還益枯摧。遂躬自畚土盎水。封其根引其氣。積十四日。人之用功愈勤。菊之生意愈邈。忽思之菊性惡汚濕。而北墻下本舊日溲溺坑也。當築壇時。因其舊添新土。而壇亦低下。醎酸苦惡之氣。蒸薰衝升。遏敗生意也。試掘視之果然。於是圖欲改植於他塲。見者咸曰節序已晩。生氣已盡。雖改植無益也。余曰等是死也。與其辱死於汚濕。無寧處澡潔而死則猶爲得正也。且安知其不爲先病而後瘳乎。以五月初二。擇南牕下凈地。改築新壇。拂去着根之汚壤。移植而灌水焉。朝起視之。枯莖頓榮。生意流動。二日三日。以至旬望。而鮮葉肥佳。淸露漙零。眞奇愛也。噫。菊一箇花也。依舊是前日根莖。而纔一易土。枯榮忽異焉者無他。只在居養之得失耳。孟子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之說。豈不信哉。於此有所感焉。移易變革之功。不惟花草爲然。反求吾身。亦豈遠哉。小人與居。陷溺良心。正猶處汚壤而生意消也。一朝親近君子。薰養德性。亦猶得淨地而枯莖頓榮也。遷喬善變。去舊就新。拔於流俗。以至希聖之域者。何以異於是哉。向使聽人之說而捨置之。安得有今日乎。人之禀賦雖愚。用力則移。往時雖失。來者可補。世有以質魯年晩自沮。沒身處於卑辱而不耻者觀於此。庶可以興感而勸起也。

感古堂記辛亥[编辑]

北關爲東邦偏塞。而國初移南民居之。其士族後裔。猶治詩書講禮義。皆知愛君憂國之道。故壬辰倭變。朝廷初不識何狀者。各奮忠憤起。集師旅誅亂民。討强寇復舊疆。民到于今受其賜。鏡城故佐郞朴公亦其一。而尤有一事加絶人者。救兩王子四朝臣是也。旣救於亂民圍執之中。迎匿其第。問姓名不言。後至物色求。而終隱藏不出。沒後事始著。噫。公之一團忠上血誠。自發於本然之衷。而無有毫髮徼利覬賞之思介乎其間者。可質鬼神而無愧。方王子之被執也。公夢二龍困于蛇虺。覺而心怪之。旣而聞京貴人被執。亟馳𨓏。乃王子也。其夢果驗。豈亦公誠心冥會。先得其兆也歟。其迎匿之第舍。得全於兵燹蕩燒之餘。世世傳守。歷數百禩。雀鼠不穿。風雨莫壞。礎柱無撓。房軒如故。當日王子之飮食起居。猶可依俙想像。而邑人之指點謠誦不衰。實鏡之前所未有也。楣扁感古。老峰,澤堂諸先生所名云。而歲久板毁無存。公十代孫用采將謀刻懸。求余文以記之。余惟此第。非公忠義盡禮敬致淹留。則何以遺芳躅而流香名不泯至今哉。不爾自京城至北關二千餘里。中間經住處。遺塵剩馥。不可指數。奚獨於鏡城朴佐郞第耶。計朴氏雲仍。思有以不墜先祖忠義之敎。而第舍之謹守。自在其中焉。使後人感古興慕者。不亦得其本乎哉。旣叙顚末而因附貢愚忱焉。且余聞鏡之人士欲奉守之益遠。通力合財助護。非愛其第也。乃感其忠義而然也。此亦不可不傳之美事也。幷著于末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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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庵集跋丙戌[编辑]

故處士白庵玄先生。以學行名一方。今去先生沒。恰滿百二十有一禩。而祠祀之議大定。其遺風餘敎。使邦人起敬興慕。愈久不衰者如此。獨其微言妙論。罕傳于世。後學以爲恨。六代從孫若欽。遍求周搜。僅得若干雜藳。裒成遺集。附以狀碣奠誄諸篇。卷摠二。顧以宗七之愚。亦受私淑之恩。樂聞斯役而幸與焉。竊嘗由夫諸先正稱述者而想求乎先生平日。以純明博達之才。用篤實不措之工。老而終身。宜其事變之所攷驗。名理之所析剖。有不得自己於筆出者。盖不可勝。而何其寥寥無多也。然因其顯以推其微。卽乎餘以測乎全。則一斧之手。亦可見大匠之良。一胾之味。亦可得太牢之美。惟在覽是集者。當徐繹而自知之。抑愚於此願有一說焉。凡後學所以尊慕前賢者。豈不以其德之可仰。其行之可師故耶。惟其仰其德師其行也。是以久而不忘也。惟其久而不忘也。是以雖繫杖屨微跡。至於傳諸畫圖。刻之金石。以示來後。况其緖言之遺在。宛若親承之者乎。又况先生倡開吾邦。殆若瓊崖之於丘文莊。則先生文字之絶無而僅存者。其尊重而愛護之。尤當如何哉。若欽請愚一言題尾。謹書此以歸之。

題金卿植魯筍家錄後[编辑]

余與端川故金丈範五友善。範五固秀士。而其族右於一邦。四百餘年世德傳習。後昆往往多美操善行者。範五嘗爲余道其宗內有松湖公行誼修。著爲一時名儒所敬畏。松湖之曾孫德三。早孤事母至孝。且人物俊偉。州里屬目。不幸居母憂。以毁早死。其子魯筍卿植。以四歲孤兒。艱難成立。奉母之誠。爲人之偉。能繼其父云。心竊豔尙。思欲一見矣。往歲卿植携季子載默來訪。察其言動。儘沉重敬謹。而載默亦蘭茁可愛。金氏世德。可保不替。範五之言。可信無疑也。今年春。又來訪示其家錄。乃松湖與德三行蹟。而卿植所自述也。纂錄事實之外。無一句敷演。盖懼夫或流於夸溢。益可驗卿植敬謹之至也。卿植求余題其尾。余惟松湖公行誼。閒谷所評。語約而事該。自當百世不泯矣。德三病不用權。毁未終喪。所謂賢者之過。而亦可警末俗之敗禮自恣。復安容陋辭之贅疣哉。無已則有一焉。請卿植孝謹自持。勖卛胤子。推及宗黨。爲其模楷。則乃爲纘緖稱家之大者。徒求若箇字稱揚。謂足以光餙先徽云爾。則不其末乎。謹以是仰塞俯求之勤。

題申大將觀浩所贈朱氏家訓墨帖後己酉[编辑]

歲壬寅。余避疫慕會村林商說家。因商說聞今大將耻齋申公爲城津帥。好善下士。有古人風。一日公特訪於寓次。年方三十餘。而眞金玉美質。語半日歡如也。未幾專使馳書問安否。惠以手寫小屛書二十幅。余重公筆藝。且感厚意。奉以塗揭家廟之壁。其秋公期滿將歸。又寵枉鄙居告別。余卽追躡戎軒。出蕪句贐行。公步韻留贈。有關雲關樹摠關情之句。眷愛良勤。歸後書問物饋。接續不絶。雖蓮營之距此。涯角相懸。猶不以遠而弛焉。憫余之生長遐裔。聞見寡陋。未諳國朝黨論所由起。前後十二士禍顚末。假我我錄於二千里外。及其不謹還納。終致中途璧失。而少不介意。益垂記念。又寄貺心畫四百餘字。卽此朱氏家訓。而誠有家必用。闕一不得者也。許多前賢訓辭中。公獨寫此以貺者。豈亦如朱子特書張思叔座右銘以與陳同甫之意歟。尤可感也已。余故識于帖末。而兼叙往來綢繆之誼。以著不敢忘之衷悃云。

書朱子語類節約後己酉[编辑]

余之作蠧魚於是書。十有餘年。雖食而不知其味。而其爲療飢則亦足云爾。是書天包海涵。無所不有。雖大力量極聰明者。猶患收𮖐記存之不能盡。况鈍愚老衰者乎。竊惟中年以後人。讀書不要多。只小小玩索。自見道理。實亦先生之所訓也。遂不揆僭妄。就節其要。用作吾今日從簡用功之地。視原書不啻滄海一酌耳。夫沉病倚枕之上。永宵失寐之中。一二葉尋閱。兩三句思繹。雖無足道。誠能絲累毫積。久久熟熟。得些義理。澆灌心胷。是暮境第一活計也。第初學蒙識。自占便宜。任意節略之。間或失先生當日語脉本旨。其罪豈止僭妄而已。尤切惶恐。

許及第行狀跋乙卯[编辑]

右故及第許公家狀。而其第四胤景文所述也。許氏族右北路。而雄俊相繼。祖孫五人。同享一祠。誠絶世曠美也。公以魁偉之姿。克趾先徽。德望尊一方。余以同鄕後生。時備操几之役。未嘗不退而充然也。公之第三胤引甫丈。孝友寬通君子人也。謬以余爲可交。降年德而禮下之。發諸衆而充邑薦。鄕約勸俗之塲。擧余爲貳。同陞講座。協心而相濟。又與景文十載同閈。往來無常。披露心情。以故於公事行。靡不周悉也。今景文示以家狀。請修潤。按而考之。皆余所諳熟者也。噫。當今鄕無老成。澆俗難鎭。如公宿德重望。未易得來矣。撫念疇昔。余安得不興感而起歎耶。遂忘老謬。就加櫽栝。因題數語而歸之。

題玄伯仁愛松說後庚辰[编辑]

伯仁讀書于松坪村舍。愛其對門之松。每誦倦氣疲。輒至其下。盤桓而發舒焉。盤桓發舒之不足。又著說以示余。誦翫數四。令人胷次爽豁。若與伯仁同其遊娛也。噫。松之立乎斯也。歷年久矣。隣居者狎之。客過者睨之。莫能識其勝賞之在是。伯仁一遇不忍捨。自作松亭主人。非愛悅之深。能若是乎。始知凡物之遇賞於人者甚難而亦未終無也。雖然伯仁所愛者。豈不以風聲月光之淸賞乎。然長其條茂其葉。糚生如許淸賞者。必出於蓬蒿所困牛羊所厄。迅雷疾風所威㥘之餘。如其始也。不勝困厄威㥘。便挫折摧滅。則安得有今日長條茂葉。而致風月之聲光哉。人之更嘗無限勞苦空乏而後。能成德業者。奚異於是。使伯仁取此以自勵。則不惟得風月之淸賞。亦有助於動忍之功也。抑伯仁有啓其端而未竟其說者。吾請推廣之。人皆以此松立於墦間。故鄙其處地。幷揜其淸賞可美者。伯仁捨人所鄙。闡發所美誠是也。寧獨此松也。俗漸降而不古。以世類論人之說。密如筭計。犂牛之産。雖騂且角。無自而登山川之俎矣。不問世類。惟善是與者。吾與伯仁之志也。我旣爲栗牛沙重諸老之尙德無挾。則今日蓽門圭竇之下。亦獨無龜孤數公德學之盛乎。同聲之應。必有其人。如有其人。伯仁可早吾告也。

雜著[编辑]

言箴[编辑]

汝言不愼。人不汝信。忠告之辭。反疑汝以沽直。會禮之辨。反訶汝以誇博。嗚呼。言之從成。爲其誠也。誠則能獲信於人。汝乃胡爲呶呶以口頰取辦。而不求誠于身耶。

懦惰箴[编辑]

志欲立而。輒使已之。行欲進而。輒使止之。以逸以豫。無所事事。孰居膏肓。爲難醫祟。一懦一惰。始終相因。惟其遇事。畏難不前。是以慢延。終歸頹廢。爲吾病者。莫斯爲大。必去此病。然後有爲。發憤滌慮。亟去勿遲。亟乃見功。不亟無益。是誠在我。詩以自勖。

新箴[编辑]

甲寅正月一日夜。明燭獨坐。念我德之不進。因有感於歲新。作數句箴語以自警。

天時今新。我德未新。天時之新。無疆自新。我德之新。修之則新。不修不新。新與不新。豈人助新。在我力新。力新力新。偕天時新。

保晩箴[编辑]

君子立身。尤謹晩節。血氣旣衰。惟欲是得。一行敗誤。萬事瓦裂。急灘挽舟。篙師手失。落下千丈。破碎淪溺。我年旣暮。志慮倦塌。不知不覺。身陷僇辱。是用大懼。作辭自責。

惜日箴[编辑]

丙辰至月十日早起。作四言八句箴辭。用爲卅二字佩符。朝夕觀省。

汝年雖暮。汝疾雖沉。一息尙存。可惜光陰。補過希賢。用竭汝心。日暮行遠。汝憂正深。

自警甲子[编辑]

宗七年十七。謁龜巖先生而師事之。先生敎人。不專在讀書窮理。間多執事處。雖細必敬。以求達于大也。宗七嘗磨墨不正。先生適見而禁止之。因擧程子書字甚敬。朱子糊牕齊整兩事。詳細敎之。使宗七誠能言下省悟。觸類推廣。則先生此日之敎。奚但自警於磨墨一事。顧乏一撥便轉之資。其有愧於徐仲車之終身無邪心。實昉胡安定頭容直三言者多矣。然奉持誨語。不敢忘失。今泰山已頹。龜巖掛牌秉拂之地。不復承此等語。但見寂寥荒凉而已。撫念感慕。輒書其始末。揭諸座右。常若當日先生之在座而警策焉。

易惡至中錄[编辑]

爲學至於氣質變。方是得力。然所以變之之𧗱。豈外乎日用而別求哉。亦豈容他人之力於其間哉。濂溪周子云自易其惡。自至其中。其開示警勵。最爲深切。後學所宜服膺。故題籍言行攷得失之卷曰易惡至中錄云爾。

先須主乎誠。凡出一言行一事。以不欺無妄爲務。

務實者不輕言。吾未見輕其言而能務實者也。

一言之妄。招不測之患。一行之失。貽終身之累。

惟務修實。名不當求。求名以爲善。非爲己君子之用心也。况名實非二事。實旣修則名亦隨至乎。

名勝實僞也。位過德災也。

爲善而不求人知。有惡而喜受人攻。是眞爲己。

余患性氣躁露。每頻省而痛懲之。有時覺得意思深重。以爲庶幾無復舊習。而不覺地乘事乍發。不可制遏。二十年克治。尙不能消磨得盡。可見用力之不專。以若所爲。求欲進德。不其虗妄乎。

要爲眞正士。將四書着實講究體認。一生受用有餘。

處事當精詳緩密。切不可以一時麤思乘快忙略。

評人長短。不若檢己得失。長是他長。短是他短。於我何干。且管自己。

學以行爲貴。行以孝爲先。所謂百行之源也。於此若無可觀。則大本已失。雖有游夏之文學。不足貴。

耻有當恥。有不足耻。德業之不及人。當耻也。衣食之不若人。不足恥也。耻當耻者。有所不爲。耻不足耻者。無所不爲。

學有無限工夫。而語其摠括則一箇心已矣。心有無限工夫。而語其摠括則一箇敬已矣。

挺然特立。超然獨見。不爲風氣俗習所移。方是豪傑。

靜自點檢。種種病痛。皆從不敬處起。以言乎心氣。則乖厲時多。平和時少。以言乎筋骸。則弛解時多。斂束時少。以言乎作事。則始勤而終怠。以言乎居處。則閒時懦縱。忙處散亂。此皆不存心之過也。心不存。由於不能敬之故也。若果能敬。則心存而無處不專一。無時不接續。乖厲者自平和。弛解者自斂束。始終可相應。閒忙可一致。眞所謂德之聚也。安可徒悔旣往之作輟。而不盡於補後之工乎。敬字工夫。亦豈有別箇方法。有所畏而逐事專一。無有間斷焉。程子曰學到專一時方好。朱子曰敬與畏字相似。願依二先生說。致吾力焉。

朱子書中。各樣道理。都發明了。天包海含。莫不畢具。有志于學者。善讀而有得焉。隨事隨用。四通八達。愈用而愈無窮。雖不讀他書。不患不爲大儒。

受侮而報。不若退而自治。自治密則侮無從而至。凡侮非自至。實由我招。故孟子曰自侮而后人侮之。

窮理。學者所當先。然物有先後。事有緩急。必循其次序而漸進之。若徒務博通廣索。或未竟其先而忽探乎後。或纔爲其急而遽究乎緩。則雜而無統。泛而不切。費敝精神而難見貫通之期。

象數至理所寓。固不可不知。然專務此一件。用平生心力而遺切問近思之學。則不知先後緩急。

挾藝矜能以驕人者。氣象不佳。令人鄙惡。

守正者人以爲介。循俗者人以爲通。寧爲介毋爲通。

其心敬肅。則其容必端嚴。其心放慢。則其容必輕肆。內外相應。不可掩如此。可不愼其所存哉。

日將程朱栗尤文字。不釋手不離口。味諸心而體諸身。則自有入處。

朋友講辨。有疑相難。有過相規。使知見有進。德業有修。乃爲有益。若徒騁氣矜能。角勝負較才名。以取快於耳目而已。則是擧子戰藝之事。非學問思辨也。雖浮廓大話。舂容巨篇。往復萬千。竟亦何益。

義理無窮。以一人易偏之見。遽主先入。一定不易者。或謂之非愚。吾不信也。

聖賢之書。莫先於四書。亦莫過於四書。故佔畢者莫不熟讀。然古人讀愈熟人愈好。今人讀愈熟人愈不好。其故安在。今日吾輩相與深思而反之於身。庶有眞實受用。

朝之所爲。晝必思之。晝之所爲。夕必思之。夕之所爲。朝必思之。循環不息。要以愼言行而無悔尤爲歸。

閒中散漫不收攝。昏憒無精神。此由於持敬工夫間斷。當痛加猛省。

與人論事或譚理。彼言雖非而不肯爭辯。非自家所見不明。自不敢爭也。不無彼旣知淺識陋。難曉以理。何足與爭底意思存。這意思極不好。便是小人驕愎自多之大根柢。宜痛察而亟斷之。

遇可忿之事。宜平心靜氣以遣之。切不可浮躁擾亂。

心須時時處處而存之。如應事時覺不是。便莫應。說話時覺不是。便莫說。視處覺非禮。便勿視。聽處覺非禮。便勿聽。皆是存之之方。若別求於合眼兀坐。遠事絶物。而謂之存心者。非吾儒之存心也。

我之所爲。不能快我心者時有之。况他人所爲。何能盡快我心。要在平氣以處物。虗心以從善。

謹以治己。勤以治業。謹則尠差失。勤則有進益。

科擧不患妨工。惟患奪志。程子論也。竊謂此論出於不得已。其實甚妨工。至於奪志。上等人自能不奪。中人以下。便不能不奪。要學道。必廢擧業。

君子聞善則信。聞惡不信。小人聞惡則信。聞善不信。

寬者易失於緩弛。必寬而有制。方是爲大人之寬。

明以照之。斷以行之。必明斷相須。乃可濟事。

仁體乎事而非義做不出。義主斷制把定。如非禮勿視聽言動之勿。是斷制把定處。所謂義以成仁也。

寧學聖人而未至。一善一藝之名。不足成也。

百倍其功。方可有成。所謂百倍其功者。豈撑眉瞋眼。大費氣力之謂哉。只專一悠久。勿二三間斷。

處靜則身靜。身靜則心靜。心靜方可看義理精。邵康節之百原整襟。李延平之羅浮靜處。皆爲是也。

學者須做遲鈍功夫積纍涵浸。而先從平易處下手。難處豈可驟然理會。玩味於平易。觸類有得。則難處漸自見得。朱先生有木頭剗削。先易後難之喩。

處鄕曲。固遜柔含忍。以周盡情好。然事有是非。要須分別。不可拖泥和水。苟同曲合。以失吾好惡之正。

私欲萌動。隨便克除。小失覺察。仍復萌動。此處當痛加功夫。使此心浸在義理中。而思慮應接間。知其爲善也。則必求擴而充之。知其爲惡也。則决務去之。無少間斷。則善之充長。惡自退散。此盛彼衰。勢固爾也。若徒務克除私欲。而不能充長善端。則私欲縱或一時强伏。下又復發作。何足怪哉。

凡今所讀。無非聖賢書。書中所說。無非聖賢言行。逐日對此而無求爲聖賢之志。則讀得空殼子而已。

聖賢格言。書揭諸壁。固爲美事。若但寓目而無中心警省之實。則揭壁亦是虗事耳。

不異於俗。無以爲善。然亦不可尙奇立異。招人怪謗。

與人同處。不可有陰據便利之心。

惰者萬善之賊。使吾志不立。似做不做者此也。從古峩冠博帶。高視濶步。自謂有志於此而卒無成就者。政坐此科。若不按伏得這罪過。終身沒向進處。

酒何能醉人。人自醉之。色何能迷人。人自迷之。

驕矜之病去則庶幾矣。

聞人毁己。怡然不以爲意者。過人遠甚。

偏僻之病。其弊不小。

好奬人善。不吝改過。可謂善人矣。

讀書贈伯仁庚辰[编辑]

古之讀書者。務窮理以盡其心。今之讀書者。只事剽竊以餙浮藻而已。惟其窮理盡心。故讀書多則理愈明而知愈開。惟其剽竊浮藻。故讀書多則聞愈博而心愈窒。古之讀書者。豈皆窮盡理而致盡知也。間雖未忘進取。而要其占地定脚則不失吾宗之舊。是以隨資性敏魯用力多寡。所得有廣狹淺深焉。譬則脂轄鞭馬而適京城千里也。或達焉。或不及四百里五百里止焉。直不能達焉爾。是亦適京也。非可與途之薊而轅之粤者比而同也。今之讀書者。非皆初不知窮理盡性。往往聰明才氣足可有爲。而其心情髓骨。淪浸於名利中。開卷輒思鉤掠字句。作爲發身奇貨。至於聖賢言行之跡。與善惡勸戒處。漫不潛玩感懲。何其陋且謬也。雖百年下帷。手不停抄。口不絶誦。畔道則日以遠。噫。爲今之士。無變今之所爲。雖使擢巍科登顯要。亦將何所據而有所措乎。甚矣世儒之陷溺而不悟也。余嘗勸一生。略折工夫各稱半。窮理業科兩邊互做。如先儒分日之說。則於擧業不妨。於義理可得。其人恠余迂濶而不從。果歷二三十年。年益老氣益衰。所謂功名卒不能致。而向之鉤掠經傳字句之巧。幷已葉枯飈走。無有存者。心胷眼目。窒塞低俗。空空焉一未始讀書人。可哀也夫。玄生若欽從吾學。若欽十八妙年也。方承父兄之勉。爲門戶之計。攻乎擧業。而其聰明才氣則足可有爲者也。余故歷擧此以勖之。使於向背之微。識之早而正厥趣焉。

送兒子戒說丁未[编辑]

立心必以忠實不欺爲主。持身必以恬靜自守爲本。此吾與汝平日所相勉勵警省者也。今當遠離膝下。老父不勝頃刻不忘之懷。輒理前語以告之。仕䆠榮顯。人情所樂。而汝以未實之心不固之守。忽入聲利塲中。胥溺之患。安得免也。若越分踰位。妄生希覬。熱中躁外。埋廉沒耻。譏侮叢委。尤咎山積。則其所以揚名者適歸壞名。立身者反爲失身。失身則辱親欺君。果成何如人耶。吾雖不欲言。而竊爲汝憂之。事君如事父。居官如居家。處同僚如兄弟。流來名言。惟着實用功。知其眞爲名言也。然其本則乃在於身心。能實其心而守其身。然後可擧而行之。所謂本立而道生也。吾雖不敢言。而竊爲汝願之。吾之送汝。書不能盡言。言不能盡意。而擧其槩則不過乎一憂一願矣。語其去憂就願之方。則不出乎一心一身。而立心持身之要。在乎忠實恬靜而已。持玆四字。佩服勿失也。

書示李玄升達聞○辛亥[编辑]

今君喜孝經。課誦甚勤。且手寫一件。以爲携歸潛繹計。余所以特受君此書者。意盖有在。君果能試欲施功從事。抑亦橫渠張子之發端於范文正勸讀中庸者歟。然新嗜易歇。舊習難脫者。古今通患。雖君篤志。安能必保無坐於是也。如使無之。恒加猛省。乃學者求益。當就一勉字上用功可也。勉者當事可爲。勖厲懋勤。無倦之謂也。苟能誠心一志。勉勉不輟。則懈意不敢乘而無間斷矣。無間斷則久。久則熟矣。至於久而熟。則嗜之深好之篤。而自有所得力。舊習之妨奪。非復所憂也。凡世間萬事。莫不用乎勉而成於熟。曲藝小技且然。况學者之大業乎。君無以今日之言爲誘進之常談死法。而加意倍功。則當知不吾欺也。

戒說與族子煕曾乙卯[编辑]

人子事親之道。豈間於存亡。惟不替事存於事亡而已。試以養體養志言之。則養體猶屬於存時。養志則不限存亡久遠。所當竭力追養。以期善繼。不敢頃刻或怠也。汝知乎。汝旣蚤孤。養體之孝。不可追矣。所當追者。養志之孝也。汝先君晩而生汝。愛汝容儀才氣。若善養善敎。則將見大成就。自汝就傅。勸學甚切。鄕塾州學。必使從遊。資其聞見。而日夜望汝詞藝擅揚。名播南北矣。計今九原精靈。勤勤懇懇於望汝者。必無暫歇於人世時也。汝安得不盡繼志之心。而少有存亡之間乎。孔子以立身揚名。以顯父母。爲孝之終。而曰自天子至於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其勸之也深矣。戒之也切矣。以汝美質。復能飭躬自持。使文行交修幷進。士友豔慕。州里稱誦。而聲施於後世。則立揚無大焉。先靈歡喜。必不勝於冥冥中。而家族亦與有幸也。吾固知汝誠孝。必追繼先志。然私慮過計。有一可憂者。難保者人心。易乘者怠忽。竊恐頃刻之或忘。仍致歲月之廢弛。駸駸然不克終。則是自虧九仞一簣之功。可不惜哉。此吾所以如上所戒者也。然不替事存於事亡者。在汝加之意行之力如何耳。非他人所能與。千萬勉哉。

書示公積乙卯[编辑]

士能擇人而交。擇事而言。則於講習修治也。功過半矣。何也。交之爲言。相親密也。得正人以親之密之者。所以發吾知輔吾仁也。孔子敎弟子汎愛衆。而繼之曰親仁。又有三益三損之戒。盖雖汎愛廣取。而親疎損益之擇。不可不審也。言者。心之所宣而發於事物上也。苟不輕其出。禁制妄語。則心斯靜專。理固然矣。故入道未始不自不妄語始也。孔子曰非禮勿言。詩人有白圭之喩。皆所以制妄語也。凡言出而不中理。臨事而不當言。不可不審也。其交也其言也。所繫不輕如此。可不十分加勉也哉。乙卯冬余病痢。公積經旬不離側。間及這二事。余爲誦所聞以遺焉。

所喩數條。已得用力之端。此事無他巧。但就已用力處。更着功夫。反復純熟。自當別有見處。無暇他求也。

右朱夫子與門人書也。此事用力之方。公積旣知之矣。又旣用力矣。然夫子所謂就已用力處着功者。讀書窮理。則細立程課。耐煩着實。而勿求速解。操存持守。則隨時隨處。省察收斂。而毋計近功。如是積纍不已也。此意余所勉勖公積。而公積所肯受也。今看夫子之語。益信別無他巧。而愚言之不歸謬妄。玆復寫贈夫子本語。申固勉勖焉。

書示大一戊午[编辑]

今且只將尊德性而道問學爲心。日自求於問學者有所背否。於德性有所懈否。此義亦是博文約禮下學上達。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長。每日須求多少爲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讀書求義理。編書須理會有所歸着。勿徒寫過。又多識前言往行。此問學上益也。勿使有俄頃閒度。逐日似此三年。庶幾有進。

右橫渠張先生語也。見近思錄。其論立心用功之要。十分切實。而葉氏註解。亦自發明詳備。誠後學所當服膺周旋。不敢忘失者也。先生所謂逐日似此三年。庶幾有進者。竊意使人發憤。敏以求之。自住不得。必於有進而後已。果能深體先生開導指引之至誠血心。毋以三年有進爲喜。益致博文約禮之功。勉勉循循不能已。期以斃而後已。則德益崇學益進。以常人可至於聖人者。實從這裏做熟來。亦豈別求妙術哉。然自非有志於儒家之學者。未易與議此箇工夫。余觀大一近年來。息意進取。啓發於心經。誦味究繹。必將有所得。儘可與議此故錄呈。惟大一千萬加意。則老夫死亦與有榮也。

鄕約告諭辛卯[编辑]

夫天開地闢。萬物芸芸。而最貴且靈者惟人也。人之所以爲貴且靈者。以其有人倫也。人倫之目。其大有五。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此天叙之彜典。人心之固有。而凡人日用百行。萬善包在其中。不待敎而自知。故謂之靈也。不待求而自在。故謂之貴也。然人之生也。性無不善。而氣質之禀不能齊。明愚賢不肖之去。天淵遼隔。若使愚不肖者無所改變。則所謂靈者反不靈。所謂貴者反不貴。而五品將不遜。淪入於禽獸。是以聖人有憂之。設官以敎之。制刑以輔之。敎而不化則刑以懲之。必使去其惡而善是從。以虞周之盛世猶然。况乎後世天地氣數。漸就澆漓。明而賢者寡。愚而不肖者多。世道人心。日益降壞。遺親後君。敗禮傷敎。紛然交作。在上君子救世之急務。莫先於鄕約。是乃虞周之遺法。而今日設行吾州者。甚盛事也。將使吾州之人。皆脫惡習而躋善俗也歟。凡此條列。皆從五倫中演出來。初非責之於人生日用彝常之外。亦非高妙深遠之事也。語不滿百。而言之則雖淹刻可盡。行之則實終身有餘。亦豈必下帷不窺園而後爲之哉。耕者執耒而誦。樵者負薪而話。老翁之會。童兒之聚。除却閒雜說。息却閒雜戱。惟約文是敎是受。父兄之於子弟。尊貴之於卑賤。恒以遵約不惰之意。朝夕申勉。則日久月深。耳擩目染。前日惡習。自當脫去。而本然之靈貴。藹藹呈露。如珠拭汚。如鑑去塵。日用行事。鮮有不循天則。在家而父母安樂。妻孥和合。兄弟友愛。在鄕而少敬長賤敬貴。孤者恤而窮者周之。如此則人道備。而名敎賴之以立。風俗賴之以厚。豈不美哉。豈不樂哉。凡我同約之人。勉之勉之。抑五倫是人道之綱。而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尤爲至重至嚴。天經地義。亘古亘今。不容一息之泯者也。父子而盡其親。君臣而盡其義。則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亦當觸類而各得其宜矣。又嘗聞事君者必資於事父。則父子之親。爲五倫之首也。三代擧士之目。惟孝最先。三十議刑之法。不孝莫大。不孝者非必大故。凡行身不謹。犯禮傷敎。爲州里所點汚者皆是也。父母之沒。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一也。而人心陷溺。居喪而行吉事。恬不知怪。彼皁隷輩姑勿論。托名衣冠者。亦或行之。犯禮傷敎。莫此爲甚。甚可痛也。明明上天。臨之在上。昭昭鬼神。質之在傍。焉敢靦然爲此。此無他。陷溺蔽痼之深。不自覺知而然也。自仁人觀之。則不暇可痛而爲之可哀也。凡今鄕約。莫非拯其陷溺。去其蔽痼。以達於禮敎也。願我同約之人。滌慮洗心。悉力從事。勿怠勿怠。敷敎之初。先玆布告。想宜僉諒。

許和夫言行錄[编辑]

故友許公和夫名鍾。生有奇資。見者已知其將爲端人莊士。及長秉志貞苦。步視端一。無一點塵俗謏阿儇佻底氣態。盖其禀生之美。操飭之勵。有過人者。是故其躬行之效。孝父母信朋友。州閭鄕黨。莫不愛其恬雅淸直。自幼嗜書。不煩程督。自勸誦讀。不幸弱冠抱痾。强半委第。而書卷不釋于手。撮點洛閩。辨析義理。心性等說。暗誦默繹。謄留朱書節要。擬以爲着功受用之歸。常曰我之知擧業外。有用心處者。沉疾有以啓之也。癸酉夏。二親俱歿於癘疫。晝夜號擗。形羸氣鑠。舊痾乘而作。又中疫。以六月七日。竟至不救。去其生戊戌。僅三十六年。士友相弔。靡不有蘭摧玉折之歎。方疾谻也。精神不亂。凡百了了。召家人欲口授所嘗借來書籍之主。而氣促不能言。乃倚人擁扶而坐。索紙筆手書某人某書若干冊。詳錄一紙以付曰。他日還歸時。視爲徵也。謂其弟曰浴含斂束。必敬必愼。雖一毛一衣。必端正平順。使九泉之下。毋爲容體不正之鬼也。臥簀之端卷襞不齊整。以手指之。其弟曉其意。卽改正之。乃就卧俄頃而逝。嗚呼。死生大變也。人情鮮不迷亂。而守正一念。益自炳炳。凜乎其丈夫也。公家貧親老。以色爲養。得其歡心。性直隘慨世。竊歎。有屈子長年度世之意。而好善尙德之心。實切于中。以未遊學龜巖先生之門爲恨。每得其文。必端坐讀之。隨寫珍藏。居常議論。引古援經。慷慨奮發。使人聽之。懦可立薄可敦。嘗言於儕類曰。公等知師道之重乎。師道之於人理。猶楫之於舟。未有無楫而行舟也。師道亡則人理不可獨存。師道者。維持人理而出敎也。父子之親。非敎無以明之。君臣之義。非敎無以知之。夫婦長幼朋友。莫不皆然。欲明人理而正士習厚風俗。其在尊師道也。世降敎失。一切反是。昔者父事。今日不知其處。恩重泰山。棄輕鴻毛。若如此則欒共子生三事一。所在致死之言。果苟爲大而已。而云幼孺之觸禁收尸。蔡西山之血脚無悔。不可爲法乎。可爲寒心哉。公亢介自修。望其容儀。邈若無情而中實溫溫。平居接人。肺腑悉傾。然於取舍。防畛截然。見有美行者。雖少賤待如尊貴。苟不善也。雖貴重視若將凂也。嘗從人欲受朞三百說。其人曰老師宿儒。猶或聽瑩。新學安得易知。公遂閉戶硏究三日而乃通。其敏悟如此。公旣一生晦跡。與世無求。非其人不交。所往還無幾。與余辱知最深。歲寒相期。兄事弟畜。餘二十年。知公之詳。莫余若也。竊憫其有才有志而厄於年。不得有爲。沒又泯滅無傳。垂寢門之餘涕。麤叙德行。以備揄揚者所徵。

林烈婦金氏殉烈事蹟[编辑]

林烈婦金氏者。同知林益夏之子學生齊天之妻也。嫁十有一年而寡。寡二年而殉烈。觀乎旣寡後事舅之善。則未寡之前可知矣。夫死與死。大節旣立。則餘他細行之懿。自在其中也。當夫喪初終擗踊痛迫之際。竭盡心誠。襲斂諸具。必躬檢而手縫。克稱禮制。葬祭亦然。憫老舅之寃號痛毒。恒自抑哀忍悲。慰寬其懷。舅得疾甚危。憂閔焦勞。躬執湯藥。晝夜侍病。視夫在時有加。歷歲餘不少懈。宗黨益賢之。然捨命從夫之願。暗誓於神明者已固。故自舅病得瘳。炯炯一念。在死靡他。膝前所育。只一幼女。宜其鍾愛深於昔日。而亦不甚憐愛顧復。家人疑之。防護頗嚴。金氏覺其幾微。撫兒勤篤。而時或强爲言笑。家人之防護稍弛矣。一日夜隣有招巫迎神之戱。金氏語侍婢曰汝其往觀乎。婢曰夜已暮矣。何敢虗側。金氏指夫從幼弟曰此兒在。汝不妨暫出。吾將明燭待還。婢往而兒就睡。遂飮藥而死。是庚午十二月二十四日。去夫之死爲卄一月也。鄕人士無智愚貴賤。莫不悲其死高其節。歲月雖久。稱誦不衰。陳狀列行于監司評臺與御史至十數。只蠲免丁役。而訖無聞上請褒之擧。

年前記其殉烈顚末。以爲大人君子採取之資。日烈婦嗣子商說過余。示以章甫請㫌文狀而言曰。吾母之貞烈。旣如此卓卓。一世之公誦又如此。而尙今沉晦。不勝慨鬱。未知如何而可也。余曰父母有一善。必欲暴白以傳後。况此殉烈之美而不得彰乎。子之慨鬱。亦其宜也。然顯晦有數。幾會待時。側聞朝著淸明。耆俊布列於內外。褒善勵世。舊章煥然。吾知先孺人之蒙㫌。會當有日也。抑有大焉。子或未之思耶。昔朴孝婦兪氏死孝於寇亂。而未得㫌顯。後百餘年。得尤庵述蹟之文。農巖跋尾之章。始大白於世而輝暎於後。實由二先生之言爲重故也。當今鷺湖洪公,蘇堤宋公。實一國宗師也。其言亦爲重於人。子乞二門之一言以賁先烈。則其爲千萬世榮顯。豈烏頭赤脚之所能易乎。子盍圖諸。商說然之。不謀於妻子朋友。將卜日啓行。而深以遠方齟齬之蹤。無紹价可謁於二門爲憂。余雖愧非其人。然與商說姓同。而且商說從余學矣。嘉其顯親之願。書于殉烈事蹟後以貽之。

玄可敏言行錄[编辑]

亡友玄君可敏爲人。貌厚而寡言笑。視步端重。絶無輕淺浮揚之態。胷懷寬平忠實。絶無崖岸矯假之意。儼然有長德君子之氣象心地。君之得於天資者然也。自幼事父母。左右承順。不失懽心。父母稱爲嘉兒。先遭母喪。執禮不懈。雖酷暑鑠肌。不脫衰絰。旣祥喪服去身。哭泣無所憑。而在心之慽。不弛于初喪。侍庭唯諾外。罕與人接。夜不設衾。惟枕木假寐焉。凡家傳世承之古禮舊法。或因循墜廢而所當修擧者。或隨俗非正而所當變改者。特以父兄之在。不敢自專。其志之所存。亦可觀矣。自九歲就余學。雨雪不避。踐課無闕。每日所誦。必定幾遍。雖伴讀羣兒輟誦遊嬉。君獨堅坐滿數限而後已。諸父嘗召歌工設遊。來聽者滿座。君隔壁掃榻。明燭對卷。誦聲琅然以終夕。不省曲拍之音動聒於側。其專業靡他如此。稍長文義開發。而尤深於思索。遇僻辭奧志交錯互結。他人所難解處。必耐煩究繹。不得不措也。性好善。見人有行茂者。喜若在己。雖在奴隷極賤。稱揚以警衆。或記錄之。以備傳後。尤重孝弟之人。而曰觀人之法。當取於孝弟。孝弟也者。百行之源。爲仁之本也。是人倫最大實地。據有實地。守之以篤。則從此流發者。自成諒信和遜許多羣善矣。若於人倫實地。無所據守。而徒以人俊才秀知名者。雖有稱慕。不過春華之燁然。無足貴也。君外自和柔而內實耿介。凡於接應事物之際。辨審善利分界而去就之。未嘗以非義求諸人。人亦不敢以非義干於君。朋友敬之。鄕閭畏之。年未三十。聲望藹蔚。而勵志益篤。踐行益實。惟日不給。不幸遭父喪。號慕執禮。一如前喪。族戚已憂其毁羸難支。無何果染癘疫。竟至不救。哀哉。噫以君美姿懿德。篤志好學。使老壽成就。正身卛家。推及鄕黨。將見善俗之功。而惜乎未見其所止也。豈但玄氏一門之運哉。君之胤聖謨幼孤。不及省識君之事行。請余記述。余君之心友也。平生知君者。莫如余詳。而到今耄昏。遺忘幾盡。執管追思。百不能存一二。聊記此以遺之。

李公時迪事實[编辑]

李大士維擇汝智八十寢疾中。錄出其祖事實胄系。而具書幣。遣長從子胤曾來謁余曰。維擇家世簪纓。天潢同源。而後屬轉移落北者。逮吾爲四世矣。吾祖慨恨於沉滯遐陬。久而未振。發憤大修藝業。雄鳴一世。若將朝夕奏名金門。揚身王庭。光復先祖舊蹟。而命與才仇。事與心違。竟不遇而歿。若使當時修藝擅塲之顚末。居家孝友之懿美。不寄載於文字。則歲月浸久。自就泯滅。後孫將何從得其實乎。維擇今且死矣。萬念成灰。惟此一事。炳炳不滅。維擇與吾子。纍世契誼不凡。請吾子幸垂憐而毋靳記述也。况樂道人善。君子事也。余自知非其人。又老病昏塞。筆硏不可治。然汝智之悲言苦懇。令人感動。何忍辭也。遂强病撥昏。按其所錄而叙之。高麗時有李某。新羅司空某之後也。官止將軍。實我穆祖大王之父。是爲汝智祖考十六代祖也。娶上將軍李康濟之女。有子曰英襲。衝衛主簿。衝衛四世孫仲培。當太祖開國。錄原從勳。官禮曹參判。參判之孫紹生司憲府執義。世祖朝錄原從勳。其後仕宦相繼。而至曰挺完中武科。仕至陽智縣監。其子漢吉。肅廟甲子。避疾患至吉州。寓北城之村。時年二十。先配金海金氏。繼配昌寧曺氏儀慶女。墓在長德山下嘉士里洞乙坐原。金氏祔左。曺氏祔下。七子長子枝華登武科。曺出只汝智之祖考也。諱時迪字晦卿。生于肅廟甲申。自幼少仰念先祖之顯揚。俯思後孫之淪落。未嘗不痛慨。年二十餘。始治文學。窮日夜不少暇休。常曰士當博觀羣書。多識前事往蹟。尤當揀取二三大家。熟讀得力。文氣可盛而調格可高也。嘗讀一書。三年不易。遍數不知幾萬千。庚熱酷暴。未嘗離膝於書案。襦袴爲汗腐傷。月輒易服。於他書循環熟復。人或抽擧以問。應口成誦。無異己言。如是二十年。記覽淵深。藻思泉發。各體製作。無不浩灝敏健而光芒燁然。每赴戰藝之塲。雖號爲騷壇猛將。眼無强敵者。輒曳旗躡後而莫敢先焉。前後發大小解凡三十二度。而皆見屈於禮部。人皆爲公嗟惜。而公亦老而倦。豈非命哉。或問人之爲文者。人老則文亦隨而損。今公則老衰而文無損者。有何術而然乎。公曰賴得熟讀之力也。年八十五卒。從葬于考墓右乙坐原。配漢陽趙氏。泰琂之女。墓在長德下龍儀洞乙坐原。公以辭藝顯名。故居家美行。爲其所掩。人鮮克知之其實。孝友出常。事親盡誠。甘旨之奉。必躬自具進。親病危劇。每夕稽顙北辰以祈感應。遭喪殮殯葬祭。誠禮俱備。每當祀享。謹齋戒㓗饌具。與六昆弟友愛篤至。得其歡心。終身無間。盖人之大倫。莫先於孝友。而於此立大本。文章乃餘事。公其賢乎哉。世之但以詞苑之雄目公者。亦淺之爲知公也夫。

兒孫婚書乙卯[编辑]

制有儷皮。粤自羲皇之世。牢徵合體。將講周禮之文。猥修卑辭。庸凂崇聽。恭承許以令妹貺室僕之孫東尹。惟令妹夙聞早著。壼敎寔端。而東尹圭玷未復。行有愧於謹言。面墻無知。學何取於修業。雖多量才之愧。實欣同氣之求。玆憑神龜之告辭。旣得吉日。爰稽先人之遺禮。敢伸幣儀。不旣敷陳。惟祈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