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集/卷八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七 大山集
卷八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九

[编辑]

李公燮台煥○丁亥[编辑]

久擬奉書尺以修起居之問,頹緩不敏,反爲執事者所先,第有悚恧而已。仍審屬有搬挈之撓,伏惟隨寓自樂,有不緣境而遷者矣。

雨谷,又是吾儕運氣。每恃渠德宇深厚,志氣堅固,必將享有多壽,以永斯文之傳,而畢竟人事至此,古人喪質、輟絃之悲,不意親履其境界。朋友書來,亦莫不相弔者,奈何奈何?執事知之深,故其傷之切;愛之至,故其慮之遠,滿幅縷縷,直是一字一涕。惟是後事發揮之責,見囑於不敏,則懼非其力之所堪也。第惟吾儕星散,遊從有疏數之異,見解有深淺之別。惟各據所見,隨分記實,略如哀辭、祭文之屬,然後託諸能者,而爲一篇文字,則庶無疎漏之失,而執事交遊久,恐不得辭其責也。象靖亦豈敢自外?而細行疏節,有不能詳者,恐不足以盡其平生也。貞曜故事,亦見見念之深。然昔橫渠之喪,門人亦嘗議此事,而明道溫公以爲不可而止,今不敢更提門已棄之論。

雨谷二字,旣是所居之坊,因以稱號,亦足以表其謙退不伐之德,未知如何?年前,與石浦表兄施伯川前,坐間有言退甫尙無標號者。象靖戲謂:「退甫,盛德不居,謙謙自持,眞得顔氏『實若虛』法門,而所居爲雨谷,因取『山中雲出雨太虛』之義,號以虛菴何如?」或以爲實合題目,而退甫笑謂:「自家肚裏,虛無一物,此題儘合。」相與一笑而罷。此語本出戲劇,然逝者亦旣笑領之矣。執事若不以爲不可,則密議於同志而用以標題,如不可於意,無寧直稱坊號之爲穩耳。

吾儕失此盟主,無所抵賴,惟有各自勉勵,收拾舊業,毋負宿昔相期之意,乃所以慰良友泉下之思者,而疾病隨續,神思濩落,難望分寸之進。不進則亦日退而已矣,每與弟兄相對,輒憮然一喟而罷。

伏惟執事年齡遲暮而志氣康旺,幸乞更進竿步,以收桑楡之功,此一方後學之所拱俟也。惟祝寓履對序萬重。

李公燮[编辑]

歲初鄙札,六晦始達,閏二惠書,八旬承讀。相望僅盈數舍,一紙寒溫,尙如此難通,矧惟眄睞之光、色笑之溫而可蘄其幸接邪?仍審伊來,靜裏調體重有外添,區區遡慮何已?

象靖重傷熱濕,數朔呻喟,自覺神精氣血非復昔時。晝夜常理,固非異事,所恨少小志學,無所成就而遽然濩落如此。撫躬自悼,往往寢睡不成,奈何?雨谷逝去,耳中無法語,竊恐此事便如此休歇,重爲後人之恥。伏承來書,悼友憂學之意,流出肺膈,捧讀再四,感極而繼以涕也。標題稱號,正是少不得「九思」剜章。最後承聞,此是渠平日用工地頭,用以爲號稱,恐似襯切。虛菴二字,只出於一時戲劇,恐不必舍彼而取此耳,未知如何?先生之稱,於儕友多使用,如朱先生蔡西山陳龍川,是也。是弟子之列,而非醇儒之科,猶然如此,况近日先輩所施,多有可據?區區竊欲效之,乃承所示,尤自信一得之不妄耳。

謬詢宗婦服制,此前輩之所折難而未之定者,區區何足以及此哉?第私相講論之謂,則未遽有僭汰之嫌,姑以誦所聞耳。大抵宗子、宗婦之服,爲百世不遷之大宗,所以尊祖而敬宗也。高祖以下四宗,五世而卽毁,又皆在五服之內,故不復別爲宗子之服。蓋宗有大小之異,則其服恐不得不異耳。宗服以齊衰三月,與緦服迥別。故本服大功者,以齊衰服三月,然後以大功服其餘六月;服小功者,以齊衰服三月,然後以小功服其餘二月;本服緦麻者,只服齊衰三月而除,不復服緦;以至於袒免、無服之親,亦皆以齊衰服三月,須是不遷之大宗,方用此禮耳。今五服之親皆用本服,而獨於嫂叔而施之,則是禮斑駁而不齊。嫂叔之爲之也,又以緦而不以齊衰,則不足以爲宗服。外祖父當日制服之意,未敢窺測。然國制從嫂有服,或因今制而寓古義,以示重宗之意歟?竊恐顧齋所論,乃是正禮,初學恐當謹守成法,未可遽語變也。狂妄僭率,言敢身質,聊以私自講討耳,非敢欲見於行也。

伏望細加商量,更問于石浦表兄,垂示歸一之論,如何如何?

李公燮己丑[编辑]

龜溪一夜話,何止讀十年書邪?秋意乍高,不任馳義。伏承先施下問,感愧來並。仍審靜中德履毖重,區區仰慰不淺。

芝村緬制一段,係是禮之變處。平日未之能學,不敢妄有論說,而第有區區未釋然於諸說,故略有云云。然亦以備採擇之萬一,非敢以爲必是而可行也。展轉飜說,往往不能盡人言之意,致煩長者之勤敎。象靖以不敢必是之見,何敢開口大說,以自納於汰哉之科哉?第長者旣以私問,亦不敢不以私對,以資講論之一段,恐無大害於義也。

大抵祭及高祖,自天子達於士,未之或過也。金君之未祧五世之主,已失禮意。然此特拘於事勢,因仍而未及擧耳。緣此而又復主喪於遷墓,則是失而又失。愚意略倣《家禮》「代盡墓祭,諸位迭掌」之文,以屬近最長主之,而以弔服加麻行事,則恐或爲無於禮之禮也。來諭「最長緬制,似有逼宗之嫌」,誠是也。然以弔服行事而不擧緬制,則恐無是嫌。若以五世親盡之孫,而遽行緬制,則亦豈無祭五之僭乎?嫌與僭,俱在所避,則恐無一之或可也。

來諭「五代祖享極壽,而高、曾、祖、父俱歿,五代孫當服斬」,此意近厚,然鄙意終覺有未安。蓋禮制有限,不可以僭差,四代之外,不許代重。故《禮》曰:「嫡孫父卒,爲祖若曾、高祖承重者,斬衰三年。」《語類》:「自四世以上,凡逮事,皆當爲齊衰三月。」蓋曾、高以下有傳重之義,故爲之代服,而五世以上,親盡屬竭,主祧而宗毁矣。初無傳重之義,則其可服承重之服乎?故禮斷自曾、高以下言代斬,而五世以上,不論中間持服之有無,而槩以齊衰爲言。先王之所未有,而創爲義起,豈無以禮許人之僭乎?

濯以以五世孫持重之說,見於近世先輩之論,來諭亦以爲「若承先父兄音旨」,是必鄙見固滯,未能透此一關。幸乞更加駁示,以開蒙蔀,千萬。

李公燮庚寅[编辑]

客臘惠書承領,亦旣累月,而闕然未有以修敬,非敢惰也,蓋難於其對耳。因循遷就,節候屢更,伏惟靜中體候對序冲福。

象靖素不講於禮,有家日用之常體,猶無以自達,而偶因金家緬禮,拖引古今所無之變,以與長者抗,設使所言盡是,已犯汰哉之誅。矧此事元無故實,元無證援,自家亦信不及,何敢望人之或從哉?

今承盛諭,据理論辨,逐段攻破,辭嚴而義精,不有向來妄發,何以得此?所警於孤陋者,不啻多矣。然觝滯之見,猶有未十分透曉者,若難於違覆,含糊自阻,亦所以孤長者開牖之意。是以又復妄發而不自止,伏幸有以終敎也。

《語類》「逮事五世以上,皆齊衰三月」一段,來諭以爲「指衆支孫而言」者,固善矣。然只言衆支孫而不及於宗統之在己者,此六字,來諭中語。致詳於三月之制而不及乎三年之重服者,何也?凡服自重而漸輕,功緦之制,皆三年之殺也。今因三月之義,而化現出三年之制,則於古人制禮之意,何如也?夫斬衰三年,服術之最重者,非後人之所輕易義起也。承重之制,經無其文,而注家推而極於高祖,其以上則槩以齊衰三月論。至有十世祖在堂,彭祖之壽、無名之祖之論,而三月之外,絶無承重服斬之說。此愚之所以守株寡見,不敢別立議論於傳註之外。然來諭「立主行喪,具三年之體,然後喪畢而或祧或埋」,此意近厚,區區亦不敢不以爲是也。然創爲古人之所不言,恐涉自我作經之僭,且此是人家絶無而不恒有者,姑置而勿論,以待他日或得据依,然後徐論之,恐未害也。如何如何?

代盡遷墓之禮,亦恐有商量。朱子曰:「大宗之祖,親盡則藏主於墓所,而宗子主之,歲率宗人一祭之。第二祖以下及小宗之祖,親盡則埋主於墓所,而諸位迭掌,歲率子孫一祭之。」見《家禮》祠堂章,今撮其要。夫大宗之祖,與第二祖以下及小宗之祖,同是祖也,而其主之也,有宗子、諸位之異;其祭之也,有宗人、子孫之分。今代盡之主與墓,已屬於最長久矣。旣曰諸位,則其祝獻,恐當以最長者。

今以葬用喪禮之故,復使代盡宗子主之,旣窆而復歸之於最長,則不惟擧廢之無常,其告廟、哭廟之節,不得不以奉廟之最長主之。廟、墓異主,葬、祭異例,恐亦非禮意也。故愚意廟主若已祧遷,則其遷窆,亦當以長房主之,雖累承尊諭,而尙未覺悟,信乎鈍根之易惑而難開也。幸乞勿加終棄,更賜鐫駁,使小回迷滯之見,是亦君子成物之一端也。

石浦安否,近何如?屢辱招呼,而春間被喪祭所礙,癘氣又一向鴟張,尙未赴約,但積悚慢而已。九思文字,謹已披玩數四。其文章浩博,義理詳備,平日猶有未盡知者。其聲容咳唾,猶若可接,而九原已不可作矣。重違其孤之請,僭加勘校,而眼目未高,又多愛癖,不能十分精約。執事於此事,不能無情,不得不一番勞動神思也。

書成已久,擬議而未敢發,今始作意以就正。紙乏用蠅頭細字,尤庸悚仄。天氣向熱,伏祝體履一向萬重。

李欽夫猷遠○丁卯[编辑]

存齋遺集,承有早晩繡梓之意,此斯文幸事也。一言一字,皆精義所寓,又經累度勘校,可以百世以俟而不惑,區區何敢指議?頃因酬酢之際,偶有妄發,不謂遠煩尊聽,致有書問,益覺罪悚,靡所措躬。然感下問之盛,謹此書呈。

蓋此非大義所關,而或恐礙人耳目,故謾及之。然以未的之見,何敢移動見成文字邪?近來人見不弘,或語及家學,輒怒色疾視,而乃蒙不賜呵斥,反辱採蕘。如此事,當於古人中求之,蓋不勝歎嘖耳。

集中《答曹君問目》中「性之所感云云」,「所感」二字,可以言於氣,而恐不可以言性,未知如何?《答恒齋書》「天卽理也,陰陽五行卽氣也云云」,天,專言之則道也。然今天爲主宰,而以陰陽五行生萬物,而理亦賦焉,此天字,固理氣之原。專作理字看,似欠包括,未知如何?又《答恒齋書》中「外王父張敬堂以爲發是情,中節便是事,不可謂之情云云」,此語又見於敬堂本集。然妄意心該動靜,而未發爲性,已發爲情,發處固情之端,而其中節處,亦是情之得其正處。故《章句》曰:「發而中節,情之正也。」又以和爲情之德。今以中節爲情之事,而不可謂之情,則是情外有事,而心有不該之物矣。孟子論四端,姑取初發動處,使人認取本體。其實發而見於事者皆情也,而四者特其端緖耳。鄙見如此,未知盛意以爲如何也。

元集今不在此,不能更考,只據當初所見,臆說懸斷,必不中理,尤切悚仄。伏望更賜開示,以破昏庸如何?

李欽夫辛未[编辑]

禮說,早欲一番奉覽,乃蒙委示。感悚之餘,竊窺累世秉禮之盛,不但爲家藏之寶而已,且將爲迷塗之指南。幸速加斷手,以嘉惠於人,千萬千萬。編摩次輯,儘有條緖,顧不敏何足以與此?不敢虛辱厚意,間有標識處,自是信未及見不到處,非敢有所去取也。

退甫兄所標,亦儘有意思。紙頭打點處,不知何人所爲,亦甚詳密。集衆論而取節焉,惟在高明之見耳。如是揀削,到十分精善,然後出示人眼方好,想在盛諒中耳。此外亦有一二類例可商議者,而不敢輒形於紙墨,或容俟後日耳。

《刊補》會勘之計,展轉差池,今夏又不免私自校讎。間有起疑處,第念跡偉人輕,不敢容易犯手,每握筆趑趄,將下而復止。要之,俟久遠看如何耳。遺集若得始手,何幸?而筆墨難辦,奈何?

李欽夫丙戌[编辑]

《洪範衍義》,尙未承覽,未知其爲何等書,猥蒙遠惠,得以草草窺繙。蓋其規橅宏大,布置周詳,規橅大則其節目不得不多,布置詳則其條例不得不煩。包羅天下許多道理,該括於九疇四十九目中,儘是天地間有數文字,不可以區區謏聞淺見測度而權量也。今日勘校,用意非不精詳,然全務簡約,太加刪節,與本體面目,全然不同。譬如只存根榦而剗除枝葉,獨保衣領而裂去裾裔,其不爲病木而破衣者幾希矣。如《儀禮通解丘氏衍義補》,多至三五十卷,愈多而愈不厭。恨不得當時元本及外大父校本以爲據依,故不敢容易犯手。如必欲使象靖一看,則須得此然後可庶幾,而遠地難得如意,從當還完此本耳。

先集《答申克齋書》,區區淺臆終覺未安,然亦何以一人謏見而容易變改邪?《同門錄》,果如所示,然亦容有商量處。當與川上新塘諸友,瀾漫相議,然後報去耳。雲洞作,只是一時漫詠,却被淸詩一番題品,便覺水石增光。前日,未知左右留意聲病,乃知心源淸者,其出語自不凡也。

大山,初無題號,只是退甫強加調戲,不欲效座下雙淸二字互相尊號也。伏呵。

李欽夫丁亥[编辑]

前後惠書,節次承領,便使難偵,病故相奪,闕然有問而無對,自訟不敏之罪,曷敢望垂恕也?春意向闌,伏惟靜履節宣若序珍衛。川上洊喪,令人氣短心死,日月逾久,傷悼益深。雨谷,又是運氣所係,豈意吾道之窮一至此哉?伏想昏姻之好、從遊之密,當何以爲心也?

《刊補》,幸及退兄無恙時,得一番梳洗,尙有未及究竟者,而九原已難作矣。盛疑數條,因退兄所批,謹已塗改本冊。然掃塵之役,儘看儘有,亦有一二妄修處。伏望更加勘破如何?

《範衍》一書,幸荷俯惠,得以數次覽觀,輒有望洋向若之歎,方眩掉愕眙之不暇,何敢僭有所去取哉?蓋此書,是所編,外大父所校,斟酌損益,自有意義,其間容有繁衍不切之處,然亦出木偶大鼻之義。且其大體規模,已成一部定本,而諉以未完之書,手手相加,各從其意之所安,則幾何不失其本面哉?

晦菴之《家禮》、退陶之《理學錄》,均之爲未成之書,而當時門人高弟,皆不敢一字遷動,謹守而公傳之,是必有其說矣。大抵此書,是明王哲輔治天下之大經大法皆在焉。範圍天地,經綸庶務,規模宏大而節目詳備,闕一事則一理缺,一理缺則便爲全體之累。平時閒看,似若歇後不切,而及到施措運用之際,愈詳而愈不厭。此《儀禮》、《周禮》等書,所以零碎括取,不嫌其繁複也。盛刪多在注疏,亦有意思,然古書簡奧,非注疏,無以通曉。或者以所引元書具在,自當就考,不必詳載於此,此言似矣而未也。若以元書具在,則此書不必作;旣有此書,則注疏亦不可略。蓋編書之體,固當如此,不可太加刪減而惟簡約之務也。二先生抱道不試,經綸志業,僅見於此書,而其本來面目,又刓缺而不完,使後之具眼者,按本追點,不能無遺恨,則豈非吾儕今日之罪哉?

如篇題之或有或無、傳字之或書或不書,雖若參差不齊,然《論》、《孟》之書、《儀禮》之解,已有此例,不必一一皆同。義理精微,初不在此等處,而亦安知當日編摩之際,其詳略去取,或不無意義邪?此等,且當一依元本,未足爲深病也。

朱子劉張集改字曰:「如《明道叙述》、上富公謝帥書,數處刪改,有無甚害?但可惜改却本文,蓋本文自不害義理故也。」語止此此等一時敍述,猶不欲輒改,况此義理淵奧,文字肯綮,可以隨手刪抹而不之卹邪?

大抵彼中諸意,惟務精約,深戒繁蔓,此意非不好。然全體浩博之中,刪去首尾,揷入精約,文句之煩簡異體,意象之緩急殊形,往往全不成類例,依以看讀,使人氣悶。竊念胷襟廣大,氣象渾圓,當日遺命,亦謂去其太甚者耳,非謂若是之簡澀而疎略也。朱子以《定性書》刪去數十箇閒字,而壞却大體氣象,此事得無近之然乎?區區不敢自外,謹依盛誨,略加標識。然存之無緊要而去之却欠缺者,猶不敢一一點改。蓋嫌自主張太過,而亦坐自家見識未到,不免有依違於兩間也。

今便準擬因事歷候,面悉曲折,而病不成行,書札間終說不盡,徒有悵恨耳。此等閒往復,易致爭氣,然區區實不敢如是,悉㬥愚見,聊以備左右者之采擇。倘蒙不鄙,辱賜反復,當犂然惟是之從,而不敢有固必之意也。

李欽夫辛卯[编辑]

卽因校洞,伏承下札,謹審寒令,靜中體力毖相。惟是眩暈之證,極深貢慮,幸乞萬加調護,以慰瞻仰。

象靖屛廢廿載,偶承除命,義不敢不肅。行到竹嶺,觸冒成病,不敢前進,蹭蹬退歸。蓋勢出不已,非敢自附於出處之義也。屬聞彈章峻發,旋卽遞改,萬一作行,狼狽不可言,正得一病之力耳。

一番趨進之計,巧値魔障,今冬又不諧矣。當俟春開,而處處時氣不佳,死痛相聞,未知春間復如何耳。

李景郁馨遠○丙申[编辑]

變制之節,象靖素不閑於禮,何足以知之?而乃勤遠詢,惝然未知攸對也。重孤委辱,敢摸索爲說,幸勿爲據也。

蓋據古禮,練祥等祭,自當依行,而今朝家行會,旣不許行,只得遵時王之制。其間忌日,不忍虛度,以素饌殺禮略設,無玄酒,不侑食,不告利成,行一獻之禮,則不成祭禮,似無礙於朝令。以待因山後,卜日行祥祭,脫衰而無禫。未祥之前,朝夕上食,自當依舊耳。聊貢臆見,未保必是,幸更詢禮家,無躓於大事如何?

寧海諸表叔戊辰[编辑]

秋事向深,伏惟僉起居神相益福。伏聞外林山所有遷奉之擧,已有期日。伏惟僉孝思追慕觸緖如新,未知一切所須已成頭影否?某等與在子孫之數,而杜門罪伏,不能奔走服事,轉因道路,承聞最晩,自訟不敏之咎。然竊想左右亦已不相存錄與置議論之末,愧怍之餘,不能不介介爾。

夫衣冠之藏,托非其地,改移之擧,非得已而可已。然一之已未安,至於再而三,則亦禮之變,而不可不深長思也。乙巳改厝,某日侍外大父側,始終其事,以舊壙爲不甚安,深以亟遷爲幸。蓋屢形於言色,某聞之熟焉,故亦記之詳也。當時之擧,固以外林爲勝於舊壙,而不數十年,毁譽之不常又如此,自今觀之,不能無追恨。然地道幽深,是非難眞,當日之毁,固未必其可從,而今日之譽,亦未準其必信。

夫以山形一成,善惡素定,而當時從毁者之言而今日信譽者之口,父兄旣遷之於前而子弟復還奉於後。異日或有一夫過之而竊議於後,未知又將何以處之?夫外林之與申石,信如今日之論,似爲彼善於此。然此自未遷時言之,則固幸矣。今事在旣往,不可復追,而一朝倉卒,擇日告期,復拾已棄之坎,以圖方新之用,擧措輕遽,事體苟簡,未知此議果合於義理而愜於聽聞否邪?某山某水之說,爲世所信用,亦不可不從。然今日之事,當以義理爲準則,而徐取於士林之公議,不可以一人之意、一時之見,草草而改紀焉者也。

某等在數舍之近,而不得與聞末議,則遠近士友必有未及知之而爲之計者。幸少寢其議而博採於衆,勿之有後悔焉,如何?海上繼窆之議,今已斷置否?今人不及古眼,新占不若舊兆,如不獲已,則更尋前議,似稍穩便。未知僉意下以爲如何?書不盡情,伏惟僉諒裁。

東坡諸表叔[编辑]

違拜聲範,積有歲年,每憑信使來往,竊候起居則有之矣。卽夏徂秋生,伏惟侍餘僉體履神衛萬重,仰慰何任?某等每竊慨念吾外氏不幸,外大父旣棄子孫未幾,而舅氏又下世,則寡妻孤子,飄然如不根之蔕,靡所抵泊。其饑寒困苦,滿目悽慘,而流離悴約之餘,遂失所學,異時成長,貿然與平民一致,則爲其親戚與其來往於外氏之門者,寧不怛然思有以拯恤之邪?

某等,頃以家君之命,取象祖而來,疏食敝衣,供給殊薄,而朝夕遊處,亦足以胥慰其心。幸以渠頗嚮學,不廢講誦之工,若得數年無事,卒有成就,庶幾異日,有以藉手而拜于舅氏之廟。而今其二弟,尙托於其外氏,長者年已十二,其季亦八歲,本少聰穎,重失敎迪,只與村騃巷穉,日夕嬉戲。亟欲並收團聚,與共粥飯,而迫於私勢,亦難得盡如意者。每與象祖相對,從容語及,輒憮然而罷也。

伏惟吾外門,素以敦睦著聞,豈肯恝然於此者?必將思所以處之者,而特未及焉耳。雖然,有其志而無其力,則亦不得爲悅。如海上諸親,孰非至心血誠?而各困窘急,無以自給,雖欲出意氣以相喣濡,其可易以得乎?而乃僉執事俱居至親之列,田租之入,亦不患於一二科外之口、門戶之責,親知之望,俱歸於座下。

似聞僉執事,亦嘗軫惻玆事,累發於言語翰書之間,私心覬幸。側聽逾歲,而竟未有一段區畫之策,則是必有其說矣。然歲月易得,事故多端,遷延等候之間,或別有拘牽,又未可知。彼旣年紀稍壯,扞格難勝,則雖欲收置敎育之末,亦恐後時而無及於事矣。

末俗嘵競,財利是饕,政使粗識一丁,嗣聞先業,昏姻之家,猶或憚厭而不肯嚮。今親婣舊友,環坐冷視,上之不能經理產業以遂其生,次之不能行媒紹介以全家室,而數年攜養之勞,亦且因循稽迄,不肯果爲,一任其飄蓬轉萍之勢,則使王父、舅氏之靈而在者,詎不躑躅徊徨於冥默之中邪?

推而上之,其先又一人之身,此范文正所以起恤於中宗族也。竊嘗得之道塗,或有以無所不薄者,奉疑於座下,某等敢以百口保其無此。然偶爾遷就,跡或相似,彼人言者,亦豈可家喩而戶譬邪?旣有所聞,不敢自隱,仍私布其腹心如此。或者僉議已有定算,而此紙付之無用,則又某之幸也。某等恐懼再拜。

權汝和希元○乙未[编辑]

淸明惠翰,忽已巧夕,雖自諉以喪病,多見其不敏也。懷襄之餘,重以熯旱,伏不審省餘棣履若序康泰否?象靖憒憒不自振,無足仰喩者。兒子偶竊一名,直是分外。朋友例作賀語,來諭「惕慮圖報」四字,眞是愛我厚矣。當分付佩服,不敢忘也。

別紙不易,病後精力,乃能及此,益仰進進無已之盛意。至屢蒙提誨,不厭反復,則又以見虛心求益之大度。疾病之餘,神思耗昏,何足以備問寡之數哉?所有別幅,幸乞視破如何?

別紙[编辑]

十目十手云云

此段,累承誨諭,區區蒙滯,終有信未及,僭有獻疑。今以「必愼其獨」、「必誠其意」對立,似極穩當。蓋「必誠其意」,雖若總言功效,然傳文之意,承上章「毋自欺」、「愼其獨」之後,遂極言「心廣體胖」之效,著一故字,而以「必誠其意」四字結之,非以此四字,總言功效也。蓋言有此工夫,則必有此效應,故不可以不工夫也。然此四字,畢竟是工夫意思,非包含功效在這裏也。故《或問》中,並與愼獨,對言於用工夫處,如是對待立說,莫無未安否?

權希元庚寅[编辑]

邂逅好人物,踏逐好溪山,儘是奇特事,歸後餘香猶襲人。十月書,又復鄭重,怳若更奉談讌於水石之間也。歲籥忽改,伏惟侍餘棣履茂膺多福。

象靖三冬日月,盡從哭泣中過了,忽此新年,百感交纏。追思一番追逐,便是前身事。廿灘後約,準擬勿負,而目今沴氣四匝,非出入時節,未知貴境能保一片乾淨否?玉溪一曲,寤寐不能忘,不但貧字作祟,道塗險遠,終不屬自家境界,只當付與別人耳,浩歎奈何?

鵝湖韻,珍重寫寄,把玩多謝。拙作亦不敢終秘,謹此呈上,甚愧詞拙不堪掛隻眼耳。冬間,就下流稍形勝處,縛得三間屋,欲爲抱書臥雲計,但堂室未完,未易入處耳。欲得道眼一經題品,但小車未易出山外,春間河上之行,倘得如意可得歷臨否?地名爲高山,取《小雅》「仰止」之義也。舍玉溪而占此,不但遠近異勢,亦就自家力量地位,彼第一溪山,不容我輩盤旋耳。幸勿讓與他人,收拾爲自家物事,如何如何?《遊錄》未成,三瀑亦未題,幸先倡爲發潛闡幽之地,如何?

權希元[编辑]

四月半後書並《遊錄》、別紙,文采鉅麗,義理精奧,未易老境精力,乃能及此。亟宜修復以謝垂惠之意,而偵便未易,一向稽延,得罪於長者多矣。卽今墟凉乍動,伏惟棣牀湛樂,德履淸勝,區區遡慰不淺。象靖中暑涔淹,得秋未穌,頹然如中酒人。作意尋數之工,亦復廢墜,直是村裏庸人。追思前日遊從之樂,往往發於夢寐,而又恨其耽玩景物,不能細扣經旨,以穩承提誨之益也。

《遊錄》,筆力甚健,摹寫尤工,怳若此身再入泉聲岳色中,古人所謂「文人之文筆補造化」,殆非虛語也。遯世周房,引古取譬,其抑揚評品,種種著題,山靈有知,當辴然有知遇之感矣。玉溪一曲,區區所眷念不能忘者,而道遠力屈,不敢做自家境界,三復淸文,輒悵然而一喟也。

高山小築,春間已粗了,時時杖屨盤礴,領略風烟。但難得會心人與同此樂,况所謂年數之不足者,又敢窺其萬一邪?屛山廿灘,旣負紅綠時節,趁此楓菊之秋,料理宿債。仍左顧鄙庄,侈以一言題品,抑可爲山水光色矣。

別紙,義意深奧,非淺陋所及,略貢臆見,仰冀斤正。三瀑詩尤工,但韻強難和,又田地都被所占,不容人一喙,不妨只留此三絶,獨步山門也。

別紙[编辑]

乾坤四德,只就《乾》、《坤》卦言之,乾陽而坤陰,乾健而坤順,乾道變化屬氣,坤厚載物屬質。此坤之四德,不得如乾之四德,而《屯》、《隨》、《无妄》、《革》等卦,隨其卦體、卦德,又不如坤之四德矣。若直就四德言之,元、亨、利、貞,卽陰陽五行,充周流行,以成其德,分而言之則四德,合而言之則便是一元。乾元、坤元之元,卽所謂專言則包四者之元,而元乃衆善之長,而天地之大德曰生者,乾坤何嘗有二元亨也?稟賦於人,爲仁、義、禮、智之性,則人與天地,同此一元,五氣順布,四時行焉,則天地萬物,又渾然一元矣。然小德川流,脈絡分明,又各不害其各自爲元亨利貞也。

竊意乾坤只是一理,而其動靜有微著之分,故有四德之名。乾坤同此一理,而《大易》各有四德,此向日所以有疑。然就一物言之,氣至而成形,氣屬陽而形屬陰,陽屬乾而陰屬坤。故論其氣之所以生成,則曰乾元亨利貞;語其形之所以生成,則曰坤元亨利貞。然則氣與形,只是一物,乾坤安有二理也?來諭儘精,但恐不必引《屯》、《隨》、《无妄》、《革》等卦。蓋此四卦,雖有「元亨利貞」四字,而只是大亨而利於貞耳,初非有四德之義。惟《乾》、《坤》二卦,孔子作四德說,然後方有此義耳。《隨》卦,穆姜作四德說,而孔子取而用之於《乾》卦。《隨》卦只作占辭,推此可見。未知如何?

嘑蹴不受,梧老看作道心,鄙見認爲人心,盛諭以爲「大舜就此心危微中,分別言之。孟子道性善,故取善一邊言之,不必分人心道心。然必欲分別言之,似當屬人心云云」。近偶見陳北溪《字義》,有云:「食所當食,飮所當飮,便是道心。如蹴爾嗟來,皆不肯受,這心便是就裏面道理上發來。」與見孺子入井怵惕之心,皆是降衷秉彝,眞實道理自然發出來,陳氏蓋以此爲道心矣。然《中庸》序文,分性命形氣,而別白言之。《答蔡西山書》曰:「所謂淸明純粹者,旣屬於形氣之偶然,則亦但能不隔乎理,而助其發揮耳,不可便認以爲道心云云。」與序文分別性氣,以明大舜危微之義,一丳貫矣。以此推之,食所當食,飮所當飮,便是道心云者,已是有疑。至於嘑蹴不食者,旣發於飮食辭受之惡其主人之無禮於己,屬形決然於得不得生死之間。屬氣蓋此一念,不隔乎理,而不失人心之正而已。今指謂之道心,則似無分於性氣地頭,未知如何?

竊意道理只是一而已矣,而聖賢立言,各有法門。大舜就心合理氣處,分其所發之地頭私正,故有人心、道心之訓。孟子論性而不論氣,槩以情爲本性之發而無不善,故直以四端言之。《集註》之以嘑蹴不食爲羞惡之心,是也。如大王公劉之好貨好色。之一怒而安天下及喜而不寐,孟子皆以爲四端之發,何嘗說此是理彼是氣邪?蓋性命形氣,相須而互有發用,故理發而氣未嘗不隨,氣發而理未嘗不乘。孟子就理發與理之乘者而剔言之,故統謂之四端,與大舜之分別言者,其立言不同,而理未嘗不一也。

北溪之論,固與《中庸》序文不同,然朱子蓋嘗分合說矣。有問:「飮食男女之得其正者,又何以分?」朱子曰:「這箇畢竟是生於血氣。」卽《中庸》序及答蔡季通之意也。又曰:「自人心而收回,便是道心;自道心而放去,便是人心。」又曰:「有道心而人心爲所節制,人心皆道心也。」此卽北溪之論所從出也。蓋分看是一樣道理,錯看又是一樣道理。飮與食,固人心而其當飮與當食,卽道心之所節制。故就其所發地頭而謂之人心,就其所節制而謂之道心。二說並行而不悖,恐不可專執一說也。

來諭所謂「發於飮食辭受之惡主人之無禮,決然於得不得生死之間」者,以地頭言,則固人心形氣上事。而其當辭而辭,當惡而惡,當死而死,皆理乘之爲主而道心之所節制,謂之羞惡之發,何不可之有?盛論與梧溪說,恐皆各主一邊,故區區欲爲兩和之論,未知執事又何以見敎也?道理雖有分看、錯看並行不悖處。然大舜就分別處立言,則當主分開而錯言者爲餘意。孟子不分理氣而專以善情言,則當以朱子後兩說及北溪之論爲主,而分別其所發地頭,又當爲餘意。未知如何?

權希元甲午[编辑]

靑松白鶴,時入夢想,無由致身其間,自恨無分而已。端午日所賜書帶二卷冊子,忽落塵案,披玩慰豁,不但寒溫二字也。信後溽暑蒸濕,伏惟侍外棣履若序萬相。象靖意與歲去,坐成枯落。東坡老叔梧溪畏友,已入鬼錄,忽忽無意緖,海內惟執事同此懷也。

《明誠》卷子,累日披閱,仰窺老境用心處,令人起敬。編輯有序,規模不紊,果能深玩而體行之,希之功,可卽此而有得焉。俯索勘訂,不敢虛厚意,略有別紙獻疑,聊以備賤臆耳。何足以居執事之意外邪?

抑有一說,南軒類聚言仁,朱子以爲啓學者好徑欲速之心。蓋《語》、《孟》、《近思》,平鋪涵畜,萬理皆備,熟讀深體,自有所至。今分門類編,務極精要,意思局促,田地陿少,恐有朱先生當日之慮。是則不可不使後人知之耳,未知或涉過計之憂否?

別紙[编辑]

篇首小序,「性卽天理也。」

性字有虛、實。如天命之性、性善之性字,實,卽天理也;如性之之性、自誠明謂之性之性字,虛,言因其所性而不假修爲也。今直以卽天理三字解此性,恐未安,未知如何?

右圖,「十目所視,十手所指」。

心廣體胖,是功效極致,固是工夫以後事;十目所視,十手所指,是地頭機括,又是工夫以前事。中間正好用工緊切處,皆未之及。竊意易以毋自欺、謹其獨,則正是曾子平日用工處,未知如何?

克復章,視是將這裏底引將去,所以云「以安其內」;聽是聽得外面來,所以云「閑邪存誠」。卷中交換處似少紊,恐是筆誤,更加照勘如何?

問爲邦章,乃是百王大法,遽置諸得善服膺之下、簞瓢不改之上,似未甚安。移置用行舍藏之下,則次第方穩,未知如何?

不違仁章下,「求其端而存之,存之而養之而推以至於天下。」

存是存而不舍,養是順而不害。存便是養,非存之之外,又別有養之之功也。旣曰「求而存之」,又承以存之而養之,多一存字,賸一而字,恰似有節次先後,或更加櫽栝否?養之之下,卽繼以推而至於天下,似無積漸充擴之意,未知如何?

仁說下,「以其存於中者而專言之,則心之德也;以其見於情者而偏言之,則愛之理也。」

仁之一字,雖有專言、偏言之異,而皆就未發時在中者而言。愛雖見於用,而其理則固具於未發矣。今曰「見於情而偏言」,則是愛之理三字,皆爲仁之用矣。先儒或有如此說者,而恐未精審,可商量否?蓋仁之專、偏言,無間於未發、已發,所謂「心之德、愛之理」,就未發而言也。若就已發看,則惻隱之心,通貫四者,朱子《仁說圖》固專言之,而與羞惡、辭讓、是非相對,則又自爲偏言也。然則不必以存於中、見於情爲偏專之別也。

一貫章下,「一本萬殊,聖人之忠恕也。」

一本萬殊四字,卽聖人與天地皆然。故《論語集註》,以此四字,明天道之體用。今全歸之聖人,而與下段天地之忠恕相對,恐欠精彩。以一以貫之四字易之,似更分明,未知如何?

「恕則用之推也」

恕固是用之推。然此方以忠恕,形容一貫之妙,正所謂「無待於推」者,或無未安否?程子曰:「恕則仁之施也。」替以施字如何?

顔子之學,體中運用;曾子之學,用上存體。」

此八箇字,略有意思。然如此局定說,恐有未安。蓋顔子從視、聽、言、動上用功,制外以養中,亦是用工於動處。但其體段全具,不似曾子之隨事精察而未知體之一耳。曾子方其隨事用力,固未悟其體,而及聞夫子之言,則本體已洞然矣,謂之用上存體,亦似未安。更加點檢如何?

「明善而復其初」

明善,是知上事;復其初,是行上事。《語註》「明善而復其初」、《大學章句》「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小學題辭》「德崇業廣,乃復其初」,皆就踐履純熟處說。今以「明善」對「誠身」,而以此三字,專屬於「明善」,恐未安。誠身而盡其力,亦似倒說了。

牛山章,「東陽許氏曰:『養心,固戒其梏亡,驗其所息而可致力者則氣也。』」

此段,恐有商量。蓋朝晝梏亡,則夜氣寖薄而不足以存仁義之心。故致力於操存,勿使梏亡,則神淸氣定,常如夜朝之時,而仁義浩浩不窮矣。故孟子以操則存一句爲養之之方,此正是用功致力處。舍此而別欲致力於氣,則未知果如何下手邪?平日所未契,敢因獻疑,幸乞反復。

章下兩章,似若重在氣邊。然浩氣所養,配道義而養之;夜氣所養,存仁義而養之。

養氣之始,有事於集義,自反常直,則此氣浩然而無窮。是集義以生此氣,而旣能養成,則此氣能合乎道義而爲之助,使之行之,勇決而無所疑憚。蓋集義是養氣之工夫材料,配道義是浩氣之功效運用。今曰「配道義而養之」,與本文義全不契合,幸更商照。

「夜氣所養」此養字,是指何物?是養夜氣邪?抑養仁義之心邪?下文承以存仁義而養之,則是以仁義爲養氣之資也。蓋氣與理常相依,朝晝之間,不梏亡仁義之心,則此氣,不論夜晝而常淸。惟其朝晝之間,梏之反復,而夜間歇得霎時,無所梏害,則夜氣所息,見於平朝之時。蓋以夜氣之淸昏,驗此心之存亡,非謂以此心反養夜氣也。故孟子言苟得其養,而以操存一句爲養之之方,《集註》尤明白可按據,不可便以仁義爲養氣,以倒其賓主之勢也。

大抵養氣之工,專在集義,而旣養成則其功用能配道義。夜氣之養,所以存仁義,而其用工專在操存。此二章,皆以義理爲主而以氣爲助,「似若重在氣邊」此句,恐亦未安。

子張問行章下,思謂思其所以然之妙,辨謂辨其所當行之善也。

此二句,恐亦未安。蓋所以然、所當行,皆所當思,不思則昏昧而無得,思而不辨,則疑貳而不分明,交互而欠斷決。故必明辨以究其是非之極,可以底於行。只是一統事而有深淺之別,恐不必分屬於所以然、所當行也。况理有精粗隱顯,而求之有先後緩急,今先其精與隱者,而緩其粗與顯者,恐非窮理次序。幸乞勘照。

學問,體認也;思辨,體驗也;篤行,體行也。

竊意學問思辨,皆體認之事,而體驗恐當爲篤行上事。蓋言以其所得於學問思辨者,體之於身,而驗其義理之實,畢竟是行底一邊,恐未可以思辨當之也。

權希元[编辑]

前月所惠書,承領多時,自困病憊,尙稽修敬,深訟不敏之罪也。秋氣漸凉,伏惟侍餘棣履對序冲福。象靖重傷熱濕,浹月呻楚,纔得少安,而神精未復,憒憒如中酒人,亦是常理,只得任之而已。

所示圖說,自是暮境苦心所得,非淺陋所敢窺覘,而重孤問寡之義,略貢僭見。乃蒙虛襟點頭,復以此蕘詢,深荷察邇樂取之意。然區區狂僭之言,何足以槪盛心?殆長者欲引而置之敎誘之末耳。敢拾餘疑,再瀆崇聽,而病後神倦,且無元稿,懸揣臆說,聊以塞厚意耳,何足以副萬一辱需邪?

別紙[编辑]

「性卽天理」,「理」當改作「道」。

「理」改作「道」固好,但天道二字,亦有數義。若《論語》性與天道,則是稟性以上事,固不可倒訓性字。若《中庸》對人道之天道,則直訓性卽天道,似欠曲折。若改以「性者不假修爲,自然完具,卽天道也」,如是宛轉爲說如何?但未知上下文勢際接如何,惟在商量財栝耳。

十目所視,十手所指

此段,盛意所著力處,然狷滯之見,終未解悟。蓋兩圖皆就言行上,取緊切用工處做題目,而獨此二句,只指地頭時分而言。嚴之一字,亦指其幽隱不可掩之幾,非此心嚴畏之意也。傳十章,雖是門人所記,然旣是曾子之意,則是亦曾子之言。故序文直稱「曾氏作爲傳義」,則豈可嫌其非曾子之自言邪?累度煩控,深悚狂妄。

許東陽說「可致力者則氣」

朱子蔡季通書曰:「孟子雖言夜氣,而其所欲存者,乃在乎仁義之心,非直以此夜氣爲主也。雖言養氣,而其所用力,乃在乎集義,非直就此氣中擇其無過不及者而養之也。來諭,主張氣字太過,故於此有不察云云。」東陽說,主張氣字,故前有僭疑,今承所示,果愜鄙見。然似太費力,爲東陽分疏,未知果合於孟子朱子之意邪?

思其所以然之妙,辨其所當行之善。

承下示,果有意思。然鄙意終覺有牽強局定之意,或更有商量否?

思辨,體驗也。

體驗二字,古人多用之於行上,故僭有獻疑。然亦或有用之於考校紬繹上,如是分排,似無大害。但恐有局定硬差之病,少通活圓轉之味。朱夫子所戒李繼善「析之太繁,氣薄而少味」者,恐不可不思耳。許貢狂僭,矢口呈獻,幸乞財恕。

鄭可升○辛巳[编辑]

曩者,蓋嘗一造仁里,而緣行事甚駛,未得聞名於諸執事者。伏蒙遠垂記有手敎勤摯,跽領伏讀,感怍靡措。仍審寒令,僉體履節宣對序增福。

象靖杜門汨沒,懶廢成習,無所齒比於人人,而伏蒙執事猥加揄揚,指擬不倫,固已不自勝堪。而至於先墓顯詩之託,此又當世秉筆者之任,而遽以授諸匪人,顧象靖何人,敢冒然當是寄哉?特以道塗之遠、過從之罕,未能俯諒其悾悾之實,而意或可以驅策而備使令之萬一也。

象靖雖未有一日灑掃之禮於執事,而平日特荷承宣令丈撫愛之厚。卽今人事遷貿,無所效其慕庸之私,若因此一事,粗伸區區之誠,豈不自恔於幽明?而惟是膚辭萎筆,不足以自列於作者之林。徒以事契之重、責望之嚴,任然承當,不足以贊揚先烈,而或反以貽累,則不惟自己顚踣之爲可罪,亦豈諸執事奉先思孝之本圖哉?反復思忖,竟未得其可受之說,敢百拜而辭焉。跡涉慢蹇,而情實由衷,伏幸有以諒之也。下示先乘,被此兄一向敦逼,姑且留置,徐俟奉玩訖,當付的便,不敢稽滯也。惟祝僉體履一向萬重。

李若天象辰○壬申[编辑]

積違聲範,第劇馳悃。久欲奉尺書,庸效區區之愚,以兄方困於識字之憂,而輒以閒文字相往復,或反以貽累未可知,以是趑趄而未敢發。迺先辱手書,致意深摯,非兄之愛我切,何以得此?自兄之有此事以來,未嘗不悶人之不舒究,而又不能不憂兄之不自重也。

夫君子之言行,當審己如何,不以外至之毁譽爲戚欣。苟余之有失歟,彼言固是也,我乃自悔之不暇,而何怒焉?使其無所失也,則彼且妄矣,固無損於我,而何足以怒焉?此克己內省者之事,而匪可以易爲。然兄之所以自待與朋友之所以見期者,豈可只以姑息從事哉?

高明之文,詞采鉅麗,結構工緻,非淺陋所敢窺。然使其恰然當理,全無瑕纇,人情不甚相遠,豈至若是喧鬧哉?今言之者,固甚矣,然亦無如之何,惟盡其在我而已矣。今兄不耐煩言,至乃自爲註疏,騰諸簡札,傳播遠邇。夫人方怒我,而我又以怒待之,兄非有怒色,然只此分疏,猶有慍底意思在。兩怒相持,多寡之勢不敵,則其不摧頓也者幾希,是兄之所以自解者,適所以取困也。爲今日之計者,只有杜門掃地,平心省事,處靜而觀動,用默而鎭囂。自修爲止謗之道,無辨爲息爭之要;動忍增益而愈加省養之功,懲窒遷改而益進磨勵之力,日用之間,有別用心處,而漠然爲不知外事也者而過之。不惟不可發之口,而亦不可萌之心;不惟不敢非諸人,而亦不敢是諸己。

人有問者,輒謝曰:「我果無有失也,人言胡至此極?是殆有以自致也。」低頭下心,退然若怯夫,歉然有不自足之意,則日月久遠,漸次銷鑠,旣往之事,與化俱徂,而吾日新之樂,有浩然而不窮者矣。《易》曰:「困之爲德也辨。」孟子曰:「人之有德慧術智者,恒存乎疢疾。」兄今日之困,其爲疢疾也大矣,則能辨於理而長其慧智也者,安知不在於是乎?

下交淺劣,極感辱詢之厚,輒以狂言廣意,又不敢抉摘言句之失,以浼崇聽,異時面晤,當有以罄吐也。朋友交際,言貴切實,而見屬之辭,全欠稱停。如道履二字,兄何言之易也?不惟淺弊不敢當,亦係吾兄語默之節,千萬省改。

黃養甫頤重亨甫泰重○丙戌[编辑]

日俟音問,忽擎棣翰,喜可知也。凭審窮律,僉履俱欠和節,遡慮無已。

胤君百里遠來,三冬喫淡。看渠志意堅懇,可與進取,但今年以病不能款曲對討,未免垂槖而歸,甚覺孤負耳。

亭記,重孤堂叔丈俯囑,草草塞責。書寫之役,非但筆拙,自書己作,遮人牆壁,平生所不能爲。胤君累度強之,而終不能破戒,亦腐儒拙態,可垂恕否?旣不能書,則紙束受之無說,謹此還呈。亭韻,韻強難和,從當思之,如有得,豈敢隱邪?

黃養甫亨甫壬辰[编辑]

穌齋先生集跋,非愚淺後生所敢犯手,而重孤諸兄遠囑,率易承當,心甚悚怍。小跋二字,只是草中標識,若附刻於集中,則何必書邪?諸文集中,多有無題者,恐亦當依此例耳。書字上謹字,古來文字,亦多如此。然書之不害爲敬謹之道,幸添書如何?後人二字,當初只是偶書。然先賢文集序跋,亦多如此書,不必皆書後學然後爲尊敬之道也。鳳院堂齋,僭爲題號以送,或不至大悖否?

黃養甫亨甫己亥[编辑]

積阻聲問,追思少年從遊之樂,依依如夢中事耳。秋潦猶未捲,不審棣案湛樂,起居無損否?象靖喫盡潦熱,憊苶不振。自是年例,以此想兄強我數歲,其衰老可知。相望數百里,無由會合,能不愴想否?亨甫頃以幅紙要繆札,欲替老境面目,此意良悲。強腕揮灑,不成字林。然聊以道心事,工不工不必論也。

金汝厚○丁亥[编辑]

謬詢疑節,顧蒙陋何足以及此?况前輩議論多端,未有一定之案,豈敢輕入是非林中,自取僭妄之罪邪?第於今日之事,不敢自視疎外,敢以平日所聞,私布於座下,聊以備採擇之萬一耳。

大抵據《通典》、疏說,則父卒三年之內,服母以期,而近來禮家以從厚之意,許服三年,此意固好。然在父喪殯葬以後,則以賀循等說,可以旁照許申,而或在未殯之前,則似當有商量,况今日母喪差在其先?愚伏之論,亦未及此。區區之意,竊恐沙溪所論,雖未有發落,而其大意歸宿可知。與賀循服祖之議,可以比例,恐不爲無據也。幸望博詢禮家,以無誤於大事,千萬千萬。老先生集中,此條有無,未及承見,寡陋是愧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