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集/卷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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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大山集
卷二十三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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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學甫己卯[编辑]

秋雨蕭蕭,兀坐虛堂,此時懷人爲苦。不審向來阿睹之患,已收痊快,承懽之暇,學履增重否?懸㴑切切。象靖今年斗覺衰憊,比之兩三年,別是一般昏眩老翁,而環顧其中,枵然無一物可藉以自慰,偸些間隙,看數板冊子,以消遣日子,然亦備禮遮眼耳。以此益覺從前浪度了少壯光陰爲可惜。思與意中朋友,寂寞追從,以警起其昏慵,而遠者姑不說,相望莽蒼之間,往往相阻,一年半歲,幾何不鈍滯了人邪?

前來數書,皆自積累功用中來,足見近日留心之切。區區妄論,必多訛謬,而書來例加讚歎,無十反繳紛之意,豈相益之道哉?「點檢自家」以下一段語,不易省發到此。蓋道不遠人,只日用平易庸常處,儘有至高妙底道理。惟用心切、著功密者,方知此味,漸涵之久,迤邐上達,彼徑趨高遠者,反是,此門下相傳旨訣。來諭看得路脈不差,循是以往,大有事在,在勉之而已。「戰兢臨履」之訓,正是終身持心立脚地位,方竊有意而每患於間斷,承諭,敢不更加惕念,以無負相期之意哉?亦願從者竿頭進步,毋沮毋畫,爲終身悠遠工夫,豈不爲交遊光寵哉?

李學甫辛巳[编辑]

近看得《中庸》一部,儘窺古人用心處。但一味滾汨,無以體貼向裏爲自己物事。思得朋友會合之樂,未可易得,兀坐殊憫意耳。

近日,左右無事否?廿六七間,欲步上孤雲寺,招呼道彥兄弟,爲數日盤礴計,未知可與聯武否?幸示回如何?

李學甫癸未[编辑]

韶川鄭兄家禮疑,僕素昧於禮,何敢妄有云云?大抵主人旣避痘在外,而衆主人無會合之勢。反復思忖,無恰好處,未知如何而可也。若早奉殯移寓,則可無礙窘,而今已失之矣。

就彼中三項議論中第一條,恐不可從。所謂「過時不禫」,爲迫於事勢不得已之事。今痘氣向熄,可以行之矣而不行,果合於情禮乎?宜主家之不欲遵用也。第二條,主人旣不奉殯在寓,徒以紙牓行事,混家侍殯而設位哭除,亦未知其穩當也。無已則第三條所論,雖無古據,而稍爲會通之路。使衆主人行祭於家,而以宗子名告,宗子於近地潔處,哭而除服,恐或爲無於禮者之禮邪?來諭似已得此意,外此杜撰不得也。左右自以此意報與,毋曰某云云也。

李學甫[编辑]

所詢變節,何足以知之?嘗聞《禮》「同宮之喪,葬而後祭」,祭謂二祥也。况大喪未顈,固不可擧。旣顈,當此月練,後月祥,祥而不禫,恐或得宜。未知如何?久不葬,練、除皆易月,而此則恐或不然。以廿九行練事,以後月行祥事,如何?然此出於臆見,幸更廣詢而審處也。

李學甫甲申[编辑]

趙君善萬里歸來,得保無事。要爲男子壯遊,恨不扣問異域風謠。承示以石屛文字,海外異類,能知尊慕古人,可見秉彝之不以夷而嗇也。乃同國之人,往往拘於見聞,全不知嚮慕,豈不愧於彼邪?

受書時留都一款,乃與《海槎錄》不同。蓋彼時,二使先發,而先生爭之不得而後去,則其去差後於二使。記者少爽其實,今當以先生手書爲正。然其持正不挫,不辱君命之義,因此可以益見矣。

李學甫丁亥[编辑]

近來,有何工夫?看何書?光陰不貸,可惜只如此汨沒。須偸取間隙,一日有一日功夫,庶幾意味接續,有進步處。竊覸左右,似於體認實踐處,恐有欠闕。此意,當於靜處,深思體究,日用動息之間,見得洋洋流行體段,方可據爲己物耳。如僕,近日略見得此意,與曩時少別,終是精神濩落,乍明乍暗,乍得乍失,益覺前日遊泛之爲可惜耳。

高山詩,想已改了,何不付惠?昨到其處,山高水深,紅綠相映,令人意思爽然。若得早見突兀,足慰暮年光景耳。

李學甫庚寅[编辑]

頃枉今書,種種感佩。仍審秋霪,經履勝相。第有屋舍修葺之撓,想多勞動神觀。然立得自家主宰,隨處應用,亦不爲所奪矣。但偸隙觀書,以義理意味,灌漑胷次,彼外物膠擾,亦徒然耳。象靖一味憒憒,近將《羲易》一部,早晩閒看,窺得聖人開物成務之意,恨不從十數年前做此工夫。卽今神精已耗,掩卷輒忘,直是無柰何耳。

別紙謬詢,古無可據,不敢臆說。然此獄,元無究竟,遠或十年,未可知。前後兩喪,皆依「久不葬」之例,則必有大難處者。愚意今仕宦人在流竄者遇喪,本家行練祥如儀,而於謫中設位除服,略倣此行變除之禮,而在獄者,哭而除之,恐非大失也,未知如何?蓋此獄,亦是國之罪人,與流竄者無異,傍照而行,未爲全無可據也。或云「家內莫大之變,何暇及練祭」,此說似矣。然自孝子之心言之,則以己之蒙難,而不行父母之喪,其果合於禮乎?昔尹穀在圍城而行冠禮,圍城之禍,有急於今日,而親喪變除,尤重於冠首,恐不可以橫逆之變而可緩也。若以是日行練,則仲哀代行,而祝詞以「孝子某身在縲絏,不得將事,使介弟某云云」,或無妨否?獄中非設位之地,故云哭而變除耳。然此直據臆見耳,幸轉而博詢禮家,如何如何?

心喪除制,鄙意凡卜禫,先近日,不吉而後,及下、中旬,則禫固是上旬之祭,故意或於是日除之。今承湖西禮論,以下丁哭除,此過厚之論,恐當從之。「吉祭除制」之說,亦曾見之,然有所窒礙,儘如來諭。至如「翼月初吉」之云,鄙意恐不然。以日計者,以三十日爲一月;以月計者,雖一兩日,亦充一月之筭。今必盡滿三十日,而除於後月,則是心喪之爲之也,加於三年之喪者矣。情固可盡,而禮則有踰,恐非先王制禮之本意也。如何?

李學甫問目新舊葬合窆疑節○辛卯[编辑]

啓墓時擧哀一節,亦見《喪禮備要》,而第思彼爲改葬動柩,故有哭臨之節。此只開墳,未有動柩之事,或未有間別否?

此與改葬動柩有異,然旣毁開舊壠,必有感慕之懷,不必動柩然後哭也。

改葬則有虞。此異於改葬,而累日有事墳塋,似不可無祭享,未知如何?新葬返虞爲急,初虞後,或可擧行否?

此意近厚。然返虞之後,連有再虞、三虞,以安神之爲急。且舊墓,只毁破封域而已,初無動柩之節。不祭,恐不至大缺否?然不敢質言耳。

寒岡答人書云:「啓舊墓之時,先告舊墓以合葬之故。其將穿壙,又祭告云云。」妄謂開墳日,旣告舊墓,今不須再告,未知如何?

初旣告墓,恐不必再告。但大賢之言如此,不敢質言。

《家禮》,「袒髺髮」之前,只有「被髮」一節。今依《雜記》諸說,小斂時,加白布巾、環絰以卒事。加巾則不得不撮髻,括髮之時,節次不明。近更考究傳、記、註、疏,則白布巾、環絰,卽古素委貌、素弁之制。將遷尸則投其冠,袒髺髮絞帶,奉尸侇于堂。就東位,襲袒衣,加孝巾、首絰、腰絰,以至成服。母喪則尸出堂,不復括髮,而免而以布。就東位,加巾、絰,襲袒衣,皆有分段,似可擧行,未知是否。伏乞批敎。

不易考究到此。有節次有條理,但哀遽之際,難於準禮,每每蹉過。雖曰「與易寧戚」,然孰若情文之具備邪?

「祭舊墓」一節,有說未盡,又此再稟。《禮》「幷有喪,先葬母,不虞、祔,待後事」,「虞」是安神之祭,不可一日蹉過,而以後喪之故,不能行。今舊墓,旣前行告由而不動柩。今於大喪未畢虞之前,行慰安之祭,祝以「薦虞事」,則無遷窆之節。曰歲事,則此時,非修歲事之日。且寒岡答或人之問甚詳,而無祭舊墓一事,未知或別有可據否?

李學甫問目乙未[编辑]

享禮,獻爵受胙,獻者降復位再拜,此獻爵後拜也。徹籩豆,在位者及學生,皆再拜,此辭神拜也。只云「在位者及學生」而不言「獻者以下」,故今行禮者,只有在位學生再拜之禮而獻者無拜,是獻者闕辭神之拜也。謹考《朱子大全》滄洲精舍釋菜儀,獻官及諸生,各就位,在位者,皆再拜。獻官奠爵,祝讀祝訖,降復位,獻官再拜。贊者二人,各引分奠官,分行東西,分奠訖復位,在位者,皆再拜退。來丁行事時,擬獻者亦與學生再拜辭神,而不敢率爾專輒,謹此仰稟,伏乞裁誨。

公私祭禮,皆獻爵而有拜,獨本院笏記,似少此一節,前日固疑之,曾與商量。今承所示,曲折甚明。未論其他,滄洲釋菜儀,卽當爲據依。今遵此擧行,恐未有不可。然在外之人,不敢容易質言。幸與入齋僉賢商量擧行墜闕之儀,如何如何?

李學甫丙申[编辑]

前來謬問,合已修報,適事多膠擾,未暇思索,始此據臆胡說,未知盛見以爲如何?大抵理義精微,到衆說棼亂處,往往看不辦,容易錯會了。幸仔細勘破,更惠反復,勿以違覆爲難,乃荷相長之益也。來諭思索甚精,但恐每段有看未盡底,其所未形於筆札者,未知又何如耳。大抵朋友講習,彼此論辨,往往推究到底。吾輩各杜門自衛,一年二年,未有麗澤之資,無怪其人自爲說也,奈何?金道彥坐停赴擧,亦自不易。但未知日用工夫何如耳。

別紙[编辑]

無可無不可ː竊嘗見小註,皆以「無」字,作心上說云云。謹詳《集註》引孟子之語斷之,則孟子之論,未嘗就夫子心法上說出云云。蓋此章,先論「逸民」,旣以行事上,品列稱贊之,末復曰「然我則異於是,行藏久速,唯當其可而已」,意指正是相貫。今推而上之,以爲聖人自說制事之心法,則又似離了高了,未知如何?

恐後說爲是。此蓋承品列逸民之徒而繼之以此,就應事制行上說,所以《集註》引仕止久速爲言。然事外無心,凡所以應事制行者,莫非此心之運用,雖以心言,亦無大害。但小註「事已斷後,有可有不可」,此說恐誤。蓋可仕而仕,可止而止,初無適莫,不如伯夷之有退無進、柳惠之治亂皆進,所以爲無可無不可。若事未來時,此心湛然,豈有孔子之殊?而又豈可以孔子之仕止久速,謂有可不可哉?偶見如此,未知合道理否?

顯諸仁,藏諸用ː竊詳正文兩「諸」字,似當作「於」字之義看。故舊看「顯」、「藏」二字吐,作仁顯、用藏。及詳本義及小註諸說,似作仁顯、用藏底義云云。

恐當從於是吐爲是。蓋造化之功、機緘之妙,皆天地闔闢通復之機,而造化之功,自內而顯於外;機緘之妙,自外而藏於內,猶曰顯於仁而藏於用也。若作吐,則是仁與用,自是一事而又別有顯之、藏之者,不免有離而貳之之病,不但下「諸」字之未安也,未知如何?來諭以作吐,然後文義爲順,未見其必然。幸更思見敎如何?

李學甫[编辑]

谷城丈奄然不淑,恬雅簡澹,儘不可易得,慟傷之懷,不但曉星之落落也。難成之憂、虛志之歎,自諳悉經歷中來,非一時頷頰拾來語。累朔調息之餘,必有眞切省覺存養之工,憂歎之餘,將有快活境界。然每念高明用功,畢竟多在考校搜尋處,苦心憊精之意,占得分數多,而虛閒游泳完養之工,常若不足。所以發之言動事爲之間者,急迫躁擾,少雍容沈密之象,幸於此少加意,兼亦是養氣之助也。未知曾如此省察否?別紙略貢鄙見,書札終不能盡意,不如對面劇論也。

別紙[编辑]

《答陳明仲書》「家無二主,似合少近西」

几筵設正寢,爲齊體之重,而其少近西,所以避主人之位,禮意宛轉精微,只合遵而行之。今人家狹隘,未能準禮,然豈可以此反生疑惑邪?

《答廖子晦書》「問道中妄陳所見云云」ː竊謂「無可思索」一句,正續「只是如此」一句而言「無可思索」、「欲從末由」,只就所說道理而言,不見就知至見徹地位而言,未知如何?

《刊補》,似有商量,然來諭亦恐未然。蓋子晦因先生「見不盡」之誨,陳自家所見如此。更問「如何著工夫,方可見得盡」,蓋見到盡處,自是功效極致,非用力可到。今曰「如何著工,方可見盡」,則有準擬期望急迫造捺之病。故先生以爲「據爾所說,亦只是如此。至於見得盡處,非思索可到,無功夫可著。惟時習讀書,使義理體面,瞭然心目,積漸久久,自然見得盡耳」。若如來諭,子晦已見道理原頭如此,更無可思索,欲從末由,則是子晦見處,已到得顔子地位,何必更要回來做時習讀書底下學工夫邪?以「欲從末由」爲「只就所說道理而言」,此語亦恐未然。道理只是平鋪在那裏,人之所見有高下,而造道有淺深,見得盡底地位,非握拳用力所可蹴到。所謂「欲從末由處」,子晦所說道理,已是渠所見,已到此田地,豈有「欲從末由」之歎邪?幸更思,却以見敎。

又答書「高堅前後云云後來得力之驗也」ː謹按《集註》之意,似以高堅前後爲形容夫子之道,所立卓爾爲自言其學之所至。今以高堅前後爲始時所見,欲罷不能以後,爲後來得力之效驗云,則恐《集註》本意未然,如何?

未見此書與《集註》不同,蓋顔子此歎,學旣有得,而述其先難之故、後得之由。高堅前後,固夫子之道體,顔子旣深知之,而但仰鑽瞻忽,未領其要。及從事博約之訓,悅深力盡,始見夫子所立之卓爾有定,不似向來之怳惚無入頭處也。來諭以書中「始時所見」與《集註》「深知」二字似相反,故有此疑。然是時,未聞博約之誨,所謂「深知」者,不似後來之所見益親。如子貢日月宮牆之喩、綏來動化之對,亦可謂深知夫子之道,而但未有工夫能造得到耳。顔子旣深知,而未得所以入頭,及博約功深,始見其卓立處,始見與得力處。工夫有次第,造詣有淺深,豈可儱侗,只作一意看邪?「所立卓爾,自言其學之所至」,此句亦未安。以「欲罷不能」以下爲言則可,孤行「所立卓爾」四字,謂顔子所學之至則不可。蓋顔子之學,已到見得夫子所立之卓爾,不如前日之仰鑽瞻忽也。

李學甫[编辑]

昨得惠問,滿紙縷縷,深懲向來用工之差,而思有桑楡補復之功,足見其反躬內省密切體驗之意。但恐氣質難變,習熟難忘,少弛警省,依舊宿習用事。以區區所自憫者,知左右之亦不可易言也。

《刊補》一冊,自是已成之書。只有引據考證,有顯然失照管處,不得不略加刪潤,然已不勝輕遽僭率之咎。年前,幸得左右考校甚精,心利其成。然稍涉支蔓,多所裁損,要以不失其本體。向得惠冊,仔細勘過,頭面換易,事體自別,正所謂「非文王孔子之《易》而自爲程先生之《易》」者。平日支蔓繳繞、周羅煩細之病,盡見於此書。此自是前人成本,而各以己意,隨手改竄,轉成別樣面目,是僕等亦將與被收司之科矣。

程子使劉質夫作《春秋傳》,旣成,見之曰:「須某自作,余正甫編禮書。」朱子曰:「此書,他時必有兩本。」蓋義有不安,則不可以苟從。方與季君日與校勘,凡係支辭蔓說傍引曲證處,多所刪汰,只有不可不補貼處,謹皆存而不沒,然亦不勝其多矣。程子曰:「立言,須要涵蓄,不使知德者厭,無德者惑。」讀《朱書》者,只平易白直,無一字訓解處,自有無限意味。此書猶是第二義,今枝上生枝,展轉增加,使人氣憫,不可爬梳。

每見左右邇來言動意象,急迫躁擾,全少含蓄雍容之味,前書略貢區區之愚,今乃知此書作祟,向來血氣之病,亦未必不由於此。近看朋儕盡被擧業壞了,只有一二或可期以歲寒,而不意其用心之差乃如此,令人惄然如擣,半月十日不瘳也。此事,不可不急通,書中所云,幷別紙所敎,皆未及焉,容俟異日間隙也。

李學甫[编辑]

昨書甚覺率爾,恐太涉言深,竊自附於磋磨偲切之義。卽承委複,不賜何譴,反有惕然頷可之意,始知大度非狹中者所揣量也。

大抵《朱書》,以義理爲主,而故事名物,略加考檢,以備其闕漏。若搜羅按剔,轉加詳細,只如一字之義,或三四引援,一郡縣之名,歷著古今沿革,宛是一《韻會》、《一統志》,叢雜支離,爬梳不下。古人註解,絶無此體,恐是左右有過於密之病。想其日用之間,心緖流注,意思雜亂,少無虛閒恬靜、優游涵泳之味,不但爲編書之病而已。朱先生魏元履論學《春秋》一書,恐爲對證之劑,幸如此用工看如何?近覺自家亦頗有此病,致得連累,方深悚惕,俟面論可傾倒也。

李學甫[编辑]

《刊補》已看得一過,逐旋繕寫,俟月十日,可得訖工。從頭細勘,向來南淵所校,亦有煩賸處,多有刪過。蓋只存作者本面,而或有闕誤,不可不脩整處,略加刪潤,而亦不勝其多矣。大抵本註與《講錄》以及《刊補》,愈詳愈細,恰使讀者按本看過,不容他一句思量。今於此,又加詳細,無有窮已,則反使人厭看,支離蔓宂,自古注家無此體。幸得一番梳洗,然深思自家從前有此見解,轉成連染,方欲收拾向裏,做切己工夫,待接事物,亦隨處觀理,無枝蔓纏繞之病。但年力已憊,收聚不上,深悔不向十數年前用功也。高明日來所看所得何義理?向來辱詢,近方略論,首一條,更此求敎。《易》說諸條,容俟後日。然大槩所論,多得之矣。

別紙[编辑]

道中妄陳所見云云

今見《語類》所記與書中所問,互有詳略,合幷通看,似可領取大意。蓋子晦以爲「旣知之而有差失,只爲私欲所撓」,先生答以「有私欲,便是有見不盡」。於是子晦再三深思所見,又推太極以下以求敎。其曰「深思」者,卽思索自家所見有盡不盡也;其曰「求敎」者,卽書中所問「如何著工夫,方見得盡」者也。先生復答以「儞所說道理,只是如此,思索亦只得到此。過此以往,非儞力所及」。如「再三深思所見」、「問如何著,見盡底工夫」,皆是準擬期待之病。故曰:「此無可思索,欲從末由處云云。」用此意看此段,文意稍通,義理亦無不足。若如來諭,以子晦所說道理爲「無可思索」、「欲從末由處」,則子晦未到脫然透徹知止地位。故方敎以「讀書講貫,令常在面前」,此是下學格致工夫。如顔子到「欲從末由」時,方可回頭做博文工夫否?鄙見如此,幸更回敎。

高堅前後云云

此章,是顔子學旣有得後喟然而發歎。然首節,述其始時仰鑽瞻忽而歎之也;中節,述其循循善誘而歎之也;末節,言其學旣有得,欲從末由而歎之也。三節皆包在一歎中,而《集註》只言於首節。然章下引胡氏說「述其先難之故、後得之由云云」,則其意可知也。前書中「所立卓爾,改以欲罷不能以下云云」,則似無病耳。

《大學》正心章章句「一有之」之「之」字

「之」字,只是助語辭,然亦有力。來諭所引「誠之」、「反之」之「之」字,同是一語法。但謂「有焉云云」,則「焉」字緩而無力,不似「之」字緊而有力也。「時習之」、「好、樂之」兩三「之」字,朱子有是說。然亦謂助語中見其有所指耳,非以「之」字體貼作實字看也,未知如何?

令季氏所後禫制,據古禮,雖因山前,似無不可行,而卽今《儀》註中所不許,只得遵時王之制。然練、祥可退行,而禫則過時不可擧,前輩所論除禫不同,未知當何從?然《曾子問》旣有「在家者自依時行祭」之文,今略用一獻素饌先輩言:「素饌,非全不用肉,但略設耳。」之禮,不用玄酒,不侑食,不告利成。恐未至於違條礙貫,未知如何?然此私相講疑耳,幸廣詢善處,勿據以爲準也。

兩禫,同月一日幷設,似無害。然虞祭幷有喪,皆異日而祭。朱子曰:「同日同祭何害?而其法具在,不可得以違也。」况今兩禫與「幷有喪」,不同,恐不可一時並擧也,如何?

幷有喪,前喪禫不可行,蓋未忍於凶時行吉禮也。出后子本生喪小祥前,所後喪禫似不可廢。行禫時,著吉服,以除服卒事,當返本生之服,豈必待終其日邪?後喪未畢,前喪之祥,亦用此例,禫則不可行,豈有除服之節邪?此只據一時所見,無所考證。幸更詢于禮家,如何?

李學甫別紙[编辑]

「據說只是如此」以下,更將《語類》尋繹,却覺前日稟目尤多舛誤,謹改定爲說。蓋夫子所以見敎、子晦所以求敎,乃因論知見之病而及,則一書意脈,宜以知見之義爲主。「據說只是如此」云者,謂道理據可說底,只是如子晦所陳道中之所見也;「思索亦只到此」云者,謂目前思索到處,亦只得到據說道理處也;「然亦無可思索」云者,謂雖則如此,而亦無徒然思索於此而至於脫然透徹之理也;「此乃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處」云者,謂這箇道理脫然透徹,旣非準擬思索之可至,則正是「欲從末由處」也。須就下學時習上讀書講貫,令常在目前,積累之多,自當有脫然透徹之時。如是看,未知如何?下誨「再三深思準擬期待之病」之語,是則是有此病,然要見得盡實,不可如子晦云云而可至。故夫子云云,非爲有準擬期待之病,而令於時習上求之也,如何?

廖子晦陳道中所見一段,後說所論,大體旣合,小小異同,當次第歸一,不必一一提論。然旣勤鐫諭,不敢不獻愚,未知鄙見又竟如何耳。來諭「一書意脈,當以知見之意爲主」,此說是也。「據說只是如此」、「思索亦只到此」二段,所解果契鄙意。但云「無可思索者,謂無可徒然思索於此而至於脫然透徹之理」一段,恐非本意。蓋「無可思索」之下,繼以「此乃欲從末由處」,則一意相承,互相發明。皆言其無所用力之意,非以欲從末由,救無可思索之病也。今曰「無可徒然思索於此而脫然透徹之理」,則是明其必無之理也。明其必無之理,而引「欲從末由」,則文義豈不齟齬而不相合乎?來諭以「這箇道理脫然透徹,非思索可到」,解「欲從末由」,則是所以救徒然思索坐待透脫之病,豈可以「此乃」二字,相承爲說,以晦其意脈邪?故愚意子晦聞夫子「一毫見不盡」之誨,再三深思自家所見盡與不盡,又問:「如何著工夫,方見得盡?」蓋不知低心下首,著時習講貫之功,而徒然準擬想象脫然透徹底境界。故夫子曰:「此無可思索,此正是顔子欲從末由處云云。」如是看破此二句,方有下落,未知愚滯不能言外得意如高明之見邪?幸更思而見敎如何?準擬期待之病,自是臆說,未知必合於子晦之病。然以其所爲說與夫子所答之意,想象說出來。若如來諭「不可如子晦云云而可至,故夫子云云」,則依舊是無可徒然思索而到脫然透徹之意。此一句,正是兩家不相合處,所以執證異劑,俟徐徐從後更看如何耳。來誨解欲從末由處小註「欲罷不能」四字,若非筆誤,恐成語病。蓋此處,只合下「欲從末由」四字。「欲罷不能」,方是做工夫,恐不合用之此處耳,如何?

李學甫問目《周易》[编辑]

《乾》文言「元者,善之長也」,傳:「推乾之道,施於人事。」本義:「元者生物之始爲衆事之榦。」小註:「雲峯胡氏以爲兼天人說。」ː竊嘗因是而推之,傳首以「在人云云」而說「元者」以下,則是以「善之長」以下,專屬人事。本義四德,皆先言爲春夏秋冬,而繼言爲仁禮義智,則所謂「善之長」,不專指爲人而言也。「嘉之會」以下,莫不皆然。生物之始,固善之長也;莫不嘉美,亦嘉之會也;物各得宜,亦義之和也;實理具備,亦事之榦也,所謂「兼天人說」是也。蓋文言專主義理而言,不如彖傳之主天道發明四德之義。然元亨利貞,自是「天道」字,故首言天人合一之理,元者,善之長。次言人之所以體此四德,而後復以「乾,元亨利貞」,繳結上文。此本義之說,尤爲精密者也。「榦」訓「木之身而枝葉所付」,於榦事之義,猶未切,不若註中「榦如板築之楨榦」尤得榦於事之義。未知如何?

所論大槩是。「榦」本是「枝榦」之「榦」,「楨榦」亦取此而爲名耳。

君子進德修業云云

傳以「知至」爲「致知」,「知終」爲「力行」,與本義未嘗不同。但不見傳以進德修業分屬知行如本義,當各從本文義,玩味用工耳。

《繫辭上傳》「精氣爲物,游魂爲變云云」ː朱子《答廖子晦書》云云

天下之氣,聚而有、散而無,人死而其氣旣散矣。然其散也亦有漸,而其氣之傳於子孫者,根於理而生生不息,故自家精神,便是祖考精神。祭祀之時,以本同一氣之子孫而致誠盡禮以求之,則彼未盡散之氣,自然感格而來享。設主立廟,所以萃聚未盡散之氣而欲其憑依耳。來諭「根於理之氣,只作所以爲祖考之氣看,終似泛然;把作祖考已變之氣看,又似眞切」此一段,恐皆未安。所謂「根於理」者,朱子旣以自家精神言之,不可直以所以爲祖考之氣言也。先儒或有如此說,而恐非朱子本意。若祖考之氣,則已化而無有矣,又豈有根於理而日生者邪?答陳後之問,亦與答子晦書,同一語脈,恐不可差殊看也。所謂「祖宗同此一氣」者,以下文「子孫這身在此,祖宗之氣便在此」觀之,則可見矣。非謂別有沈魂滯魄,寄寓於冥漠之中,以待子孫之祭而時出而饗之也,所謂「非實有長存不滅之氣魄」者。又「須知其未始不長存」一段,卽朱子李堯卿問,而陳安卿擧以問曰:「廖子晦見此,謂長存不滅,乃以天地間公共之氣體言之。恐只是上蔡所謂『祖考精神卽自家精神』之意也。」朱子答曰:「上蔡說,是。」然則來諭所引三說,同是一串意思,而乃分作兩項看,恐於鬼神情狀,有未察也。

「仁者見之,謂之仁」,本義:「彼以淸濁言,此以動靜言。」ː仁智陰陽分屬不同者,意上章以對待之理言,故以淸濁而言;此章以流行之理言,故以動靜而言否?

上章以知高明而仁厚重,分屬天地,故曰以淸濁言;此章以仁發生而知淵深,分屬陰陽,故曰以動靜言。對待、流行四字,恐欠襯貼。

「陰陽不測之謂神」,《說卦》:「神也者,妙萬物而爲言者也。」

看得甚精。《語類》問,直卿云;「看來神字,本不專說氣,可就理上說,先生只就形而下者說。」先生曰:「所以某就形而下說,畢竟就氣處多,發出光彩便是神。」又曰:「神卽是心之至妙處,袞在氣裏說,又只是氣,然神又是氣之精妙處,到得氣,又是麤了。」竊意此是朱子晩年定論,雖曰無理以乘,則何自而有不測之妙?然畢竟有形而上下之別,不可便認以爲理,在默識而心會之耳。

「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ː竊謂上「此」,以蓍、卦、爻言;下「此」,以神物言。上節言洗心而藏其寂然之體,下節言齋戒而神其遂通之用。程子擧此二句言「敬」,則「此」字是指「敬」而言,未知然否?

說得儘精,恐是如此。

《下傳》「黃帝垂衣裳而天下治」,本義:「乾、坤變化而無爲。」

「垂衣裳而天下治」,卽取法於乾、坤之變化而無爲。蓋上古人文未著,衣食雖足,而禮義未興。三帝始爲衣裳之制,以表尊卑貴賤,各得其分,此是「通變」處,故朱子曰:「是大變他以前底事了。」此卽是「通變」、「神化」處。若只作無爲看,則三帝所變化,無的實可指,與下文舟楫、服乘、杵臼、弧矢等,取諸卦義不同,恐當從註家諸說。

「天下何思何慮?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ː只謂應物之際,一循自然之理,不容思慮於其間也。「同歸」、「一致」,指理一而言也;「殊塗」、「百慮」,指散殊而言也。於其「殊塗」、「百慮」而以一理處之,則「同歸」、「一致」而已。未知如是看否?

「同歸殊塗」、「一致百慮」,如夫子之「一貫」、子思之「大德、小德」,自一而之萬,體立而用行。今曰「於其『殊塗』、『百慮』而以一理處之,則『同歸』、『一致』而已」,如是則用立而後方有體,有萬而後方有一,恐非道理。又此平論自然之理,而今曰「以一理處之」,則是涉於人爲用功而後,方有「同歸」、「一致」之妙,恐非本文之義也。

《說卦》「參天兩地而倚數」ː「參天」之義,自分曉。地之形方,方者徑一而圍四,地數本耦而二。二是本數,其圍爲四,則是兩其二數而還爲二,是爲兩地合參而爲五,倚此而起數也。

兩地,蓋徑一圍四而陰用其半,故折四爲二而兩之。且耦之爲二,亦出於圍四用半之義,非用半而還爲二也。見《啓蒙》本圖書。

窮理盡性,以至於命。

易中所具,無所不包。「窮理」,就知上說;「盡性」,就行上說。知與行底道理,皆造其極,故曰:「窮理盡性。」所謂「窮」者,非用功硏究之意,則「盡」字亦豈有心察由之謂乎?故朱子曰:「『窮理』,是知上說;『盡性』,是仁上說。」

「立天之道曰陰與陽」ː旣曰「順性命之理」,則陰陽剛柔,亦可謂性命乎?易只就陰陽上滾說,不分理與氣,天以氣言而曰陰與陽,地以質言而曰柔與剛,人以德言而曰仁與義。言陰與陽而理滾在陰陽上,言柔與剛而理滾在剛柔上,這便是性命之理,這便是立道處,未知是否?

看得是。

李學甫丁酉[编辑]

臘月三十日書,滿紙縷縷,足見處患之義。兩家相持,非別人所參涉。區區非遨遊兩間,欲爲調劑之道,平日旣以道義相期深,恐兩虎交鬪,爲卞莊子所乘,前書率爾獻愚,玆承所處之義,皆有斟酌。岸上傍觀,固不如身入其中之詳且審,然皆異乎平昔之所聞矣。於是不敢自信,復取古人處難酬怨之道,反復推究,益知其用心處義與今人迥別。若欲學道,須洗滌夙生葷血,超然獨覩昭曠之原,方有進步處。若有一毫計較人我之意留在肚裏,永無緣做得好人。要之非面對,不能劇論,但我衰公病,未易會合,姑就來書,拈掇懸註。幸須倚閣前見,且以鄙說反復究玩,窺得義理實體,庶有悔悟之機。不然則區區誤見,不足以議高明之奧,不敢復有說矣。

別紙節約來諭,附以己意。[编辑]

禁山出於事之不得已在於三者之先

禁山之說,初不見於經傳,而居隣交友之道,人道之大端。自夫世敎衰而禍福之說作,壞風敗俗,靡有底極,有志於學者,亦當知所處矣。旣無古義可據,則只得遵朝廷之法。法律之外,惟意所欲,則是豈儒家謹愼之拙法哉?孔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今所謂「風水」者,又下於鬼神之不可知者。視隣誼舊情如弁髦,此末俗之痼弊,而躬自蹈焉,烏在其學古人之道邪?有病者,固自知痛,然其執證下藥,必待醫者之所命。若使痛者人人自藥,則其不客熱而下寒藥者無幾矣。前者每疑賢者於此事,看得太重,遂種種生出病耳。其說甚長,當俟面論。

對彼家子弟便問安得以無自阻哉

竊意此事不當問,亦不必問。彼若有不善意,則必潛形而陰嗾之,豈應呈身自當,無所隱諱邪?設使眞有此事,君子之所處,自別於常人。謝氏曰:「雖之愬行,亦命也,其實無如之何。」蓋聖人不問命,中人以上,以命處義。今日所處,又在不知命者之下。以此自阻,是犯而必較,無道而必報,直北宮黝之惡聲必反者類耳。君子與常人用心,公私之分正在毫釐之間。若不打透此關,放手動足,觸處窒礙,他日之困,恐不止於此。千萬察此,痛掃舊見,方有頓身住脚處,不是小事也。自勝之謂強,而今以勝人爲強,此悻悻自好者之爲耳。外雖有倔強之貌,而其中實有計較勝負之意,只此便是慾,便不得爲剛耳。

人有七情提攜扶持云云

怒固七情之一,人所不能無。然顔子之犯、孟子之橫逆,曷嘗以不善於己而有忿怒哉?惟有不校與自反,是究竟法耳。平日提攜扶持,未知指誰某。然邢恕從二許久,附托,言於上曰「程某,雖斬作萬端,無惜」,遂有涪州萬里之行。上蔡言「此行,邢恕及族子公孫有力」,程子曰:「故人情厚不敢疑,族子至愚不足責。」孟子旣知天,焉用尤藏氏邢恕許久周旋,其提攜扶持,豈下於今日?而無一毫幾微見於言色,胷中灑落,直是光風霽月,世之不知學者,固無責焉。公積學幾年,而於此放不下處不去,計較忖量?全是猜狹怨懟之心。夫克伐怨欲不行焉,猶未得爲仁,而今乃必行焉,如是而可謂學乎?原壤母死,登木而歌,孔子爲不聞也者而過之曰「故者無失其爲故,親者無失其爲親」,君子之用心,如是而已矣。上段與此段,賢不肖處心積慮所由分處,千萬加察。

今人曲奉詭隨死不可爲耳

此事,毫釐間便有義利之分。若匿怨藏怒,內懷不平而強以色辭和同,則是甚於穿窬之可恥,死不可爲耳。若眼目大胷懷廣,以得失付之於彼而我無預焉,則是不較之量、容物之度,與曲奉詭隨氣象迥別。如夫子之不聞也者而無失其故、顔氏之犯而不較,寧有毫分芥滯於中而外爲是和平哉?今以己之所遭者,付之於命,而以彼之所爲,爲不敢疑,則當知所以自處矣。除是眞剛大勇,方可辦得,不敢望於人人者。平日或意高明可期以此義,今日所處,甚不滿意,所以瀆擾而不自知耳。

以義隨利之戒云云

不須多說,只此來諭把作義理者,皆是世俗常情徇己責人之論,而認作眞正道理,眞是喚鐵作銀,認賊爲子。幸更加硏究,飜身轉來,打破舊窠,方有實地可據。不然,公與我名雖有意於學,而乃是却步求進,深可恐畏耳。

與人謀而盡忠,朋友先施之未能云云。

「盡忠」、「先施」,自是與人交友之道,此之所日省而未能者,而自謂太過,則恐自省有未審也。其或有周遮過甚處,則在所減節,而因噎忘食,遂怠於「盡忠」、「先施」之道,雖聖人,亦豈無一二負我者?而不以是而輟我自省未能之意,此亦恐是發於尤人之意。須是不見他人之是非得失,只見自家有許多欠闕,方是長進處,方是少有得力處耳。

要之,此事非面難悉,而會合未易,立心路脈,不可斯須錯了,玆用草草先報。其他曲折,徐俟對晤。然此數段語,非臨時撰出,區區早嘗窺覰此意,痛自省念,自覺有分寸得力處。血誠痛懇,覬或聽納。若以爲良遂摠知,則不敢復有言矣。

更有一說,君子處事,當論是非,不當問人之怨否。然孔子嘗以「邦家無怨」告仲弓矣,又以「怨是用希」論矣,又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蓋以人之怨不怨,驗己之得失也。今公前後取怨於人不一再,自黨而里,自遠而近,一榻之外,便成,血脈不通,漸成頑痺,而關門兀坐,自信所執,鄕里之相愛者,無不竊憂而深歎之。人情不甚相遠,不必彼皆非而我獨是,惟有內省自反,有改無勉,無一毫自恕尤人之意,方可以語自新而日進矣。張子曰「無天下國家皆非之理」,又曰「只有責己無責人」,《易ㆍ睽》之「見惡人」、《蹇》之「反身修德」處傳,不可不熟玩而深省,他日將望其眉睫而卜其進否也。

李學甫庚子[编辑]

回轅犯暮,政爾懸遡,卽承朝訊,審歸稅無撓,調履毖相,慰沃良深。依昔,但兩耳風鳴,似有聾聵之漸,自是常理無怪,而日間憒憒,聽人說話不得,良用鬱鬱耳。

承諭治病之方,不但己病,亦可反隅於養心克己之工,令人警省。毒手做去之示,誠是如此悠玩,固不濟事。然中年氣血已衰,且有疾病之撓,一向過意著力,恐生別證,須虛心平氣,徐以義理澆灌,勿令間斷忘失。此程先生所謂「非著意,非不著意」者,治心養氣,一齊得力,幸試如此用功看如何?

先齋之號「顧諟」二字,恰與「對越」相稱。「顧諟」是明之之義,與「對越」之敬,不相重疊,亦可以兼「奉先」、「式穀」之義,恐不可易也。「自成」二字,雖亦以人道言之,於思孝之義,恐不相近,亦如「思成」之偏著一邊也,如何?

靖平世系,承已修整。竹院壽城,亦不可取舍。若有數四名人,恐不可闕遺,收入數代,亦何妨邪?《景賢錄ㆍ外派圖》,依示呈似。是遠友家物,不無轉借之嫌,幸覽訖卽還,俾免稽滯,千萬。

更以「無忝」、「匪懈」名二齋,則孝子事親、仁人事天之義,兼包在裏,未知如何?惟在商量耳。

李學甫辛丑[编辑]

除歲書,尙稽復,新蓂已落三葉矣。只緣老懶作祟,亦是應酬煩擾,排鋪不給,忽如寘之忘域,尋常恨懊而已。餘寒甚峭,調候近復如何?象靖又添一齒,自覺精力益昏憊,只是喘息須臾間耳。前職幸遞,復移春曹,上恩隆重,而承膺無路,纔復上章乞免,顒俟處分,萬一不如所懇,終當如何結殺?前頭必有狼狽難收拾處,柰何?

金道彥柳叔文次第見訪。緣自家憊懶,不得極意說話,其歸已數五日矣。叔文甚致意於公,以有先忌,不能迤敍耳。所需《易疑》一書,草定已久,而兒輩無暇隙,苦未謄取,然係是零碎義理,無甚緊切。晩景工夫,正好就平易切近處,涵養體驗到純熟,方爲自家物事。昨來數段疑義,尙未報去。蓋亦以此,竊覸左右工夫欠處正在此處,所以日用容貌辭氣、應事接物處,似未有得力,精神意慮,每奔在冊子上,不是小病。幸勿以耄言見棄,更加竿頭之步,如何如何?鄙家《退書節要》,或曾已攜去否?此尋搜未得,故扣之耳。如有之,幸投之如何?

李學甫《周易》箚疑[编辑]

《乾》彖本義:「⚊者奇也,陽之數也。」《坤》彖本義:「⚋者耦也,陰之數也。」⚊也⚋也,陰陽之象而云數者,奇、耦是陰陽之數而⚊⚋是象其數也,故云陰陽之數也,數固在象前矣。

奇、耦乃陰陽之象與數,而方論一畫之積而成八卦與六十四,故言數而包象在其中矣。

《乾》用九本義「言筮得陽爻者,皆用九而不用七,諸卦百九十二陽爻之通例也云云」ː蓋《乾》之用九,卽謂六爻皆變而爲坤,蓋取九之陽變爲陰之義也。凡一爻陽變者,未嘗取變而爲陰之義,所指不同,不可以《乾》之用九爲諸陽之通例也。

占法尙變,故用九、六而不用七、八。《乾》、《坤》就六爻盡變處發例,故與諸卦若不同。然其陽變爲陰,陰變爲陽;吉變而凶,凶變而吉,則諸卦與《乾》、《坤》,未嘗不同也。《睽》上九象下小註,朱子曰:「占法多取變爻,便是到此處變了。」又曰:「此正與『見羣龍,無首』、『利永貞』一致云云。」據此,《乾》、《坤》之爲諸卦通例,可知也。《啓蒙》考變占「一二爻變,就本卦爻辭占。三爻變則以本、之二卦彖辭占,六爻皆變,則就之卦彖辭占」,尤可見六十四卦用九、六,與《乾》、《坤》無異也。

彖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本義云云ː「乾道變化,無所不利」,以利言也;「萬物各得性命以自全」,以貞言也。

朱子嘗曰:「『乾道變化』,似是再說元亨。」然恐此承上「品物流形」,而言其賦予萬物,成其變化之功,畢竟重在成就上。故本義便以利言,非以「變化」二字,不可以言於元亨,而只可以利言也。

《坤》初六傳「八則陽生」

《二程全書》有一處說「八居過六生陽之地,只以《河圖》數觀之,可見云云」,蓋六則居北方陰盛之地,而八則居陽生之方,不是純陰也。

《屯》六四本義「云云。初九守正居下,以應於己,故其占爲下求昏媾則吉。」ː據小註,朱子曰:「傳謂六四往求初九之昏媾則未然」,然則「下求昏媾」之「下」字,卽上文「居下」之「下」字,謂其占爲下來求昏媾於我而後往則吉也。

本義,當如來諭看。

《蒙》象傳「果行育德」,本義:「泉,水之始出,必行而有漸也。」ː「必行」,是「果行」之義;「有漸」,是「育德」之象。

當如此看。

六三本義「胡秋

秋胡納妻五日而官於,後歸未至家,見路旁有美婦人方采桑。秋胡悅之下車,願托桑蔭下,婦人采桑不顧。曰「力田不如逢時,力桑不如見郞。今吾有金,願與婦人」,婦人不受。乃歸,母呼其婦,乃向采桑者。數之罪而自投于河。

《大有》九三象傳「以其爲己之私」

傳句法,多如此。言小人不知爲臣奉上之道,以其民與財爲己之私有,故擅富強,爲不順也。

《謙》象傳「裒多益寡,裒取多者,增益寡者云云」ː恐非謂取多以益寡,是多者取之、寡者益之之意。

來諭是正義。然亦有取多以益寡處,恐亦非異義也。

《觀》彖傳「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矣」

來諭是本義義。傳作體天道說,當各隨其義看讀。然聖人默契天道,體其妙用,可見聖人與天合一處,其意亦精矣。

《剝》六二「未有與也」

本義甚精,然傳亦有意義。當是時,位輕者固可遯,而勳戚大臣與國家同休戚者,亦不可不區區致力,鞠躬盡瘁。豈可謂時運到此無用於有與而忽焉寘勝負於度外哉?

《大畜》初九傳「畜止於己」

己謂初九,此說是。

《大過》序傳「聖人制事以天下之正理」小註,朱子曰:「《大過》自有大過時節云云。」ː傳意以大過之稱,近於過中之名,非所以爲訓,故解作「常事之大」,以明初非過理之意。但其下以「禪讓」、「放伐」言之,亦非以尋常事之大者爲言也。朱子所謂「處大過之時,則爲大過之事」者,亦不過是禪讓、放伐之事。一以其理之不過者而謂常事之大,一以事之非常而謂大過之事,其所指未嘗不一也。但如禪讓、放伐,固不過於常理,而其事則是非常大過之事,謂之大過之事,何害?朱子謂「如以『反經合道』爲非相似」,此言當深思。

看得是。

《坎》序傳「坎,水也,一始於中」ː恐指陽畫爲一否?

是如此。然天一生水,而一六居北,卽一始於二陰之中也。

《咸》彖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ː謂觀其所感,則天地萬物感通之情,只是感之專、應之說而已,所謂「和合以相與」也。

天地、萬物,以交感而化生;聖人、天下,以相感而和平。於此觀之,則天地萬物之情,皆以感而通,可見矣。「感之專、應之說」、「和合以相與」,就澤、山二象言之,此則推而極言天下萬物感通之理耳。

六二「咸其腓」,傳:「腓,足肚,行則先動,足乃擧之,非如腓之自動。」ː按《韻會》,腓,脛腨;腨,腓腸,疑今所謂「魚腹」。本義云「先自動」,然傳旣言「先動」,則是自動之義。又言「非如腓之自動」,則恐是因「足乃擧之」而言也。謂足之擧之,因腓先動而後擧之,非若腓之自動也。

所論當如此看。然「艮其腓」,傳「股動則腓隨,動止在股而不在腓」,據此則腓又隨動而不能自動。蓋以足而言,則腓先動而足乃擧;自股而言,則股先動而腓乃隨。取義各異,當隨卦義而觀之耳。

《恒》序傳小註,程子曰:「咸、恒,體用也,體用無先後」ː「咸」爲夫婦之道,是體也;「恒」是正夫婦之道,是用也。恒者,所以使咸之道得其正也,是咸爲恒之體,而恒爲咸之用也。男女之感,爲咸而感者,得其常久;男女之正,爲恒而恒者,未嘗不感,此體用之無先後也。

體用無先後,恐當如此看。

《遯》九五象傳「人之遯也止也」ː遯與止相反,然則止而不進,便是遯否?

「遯」是遠去之意,「止」卽停住不行之意,言毋論遯去與停止,皆在正其志而已。傳包羅說道理,不專爲解經,故言遯而並及「止」之道,如《艮》初六象傳「當止而行,非正也,止於初,故未至失正也」。

《大壯》九二傳「易,取所勝爲義」

以九居二,非正當戒。然在《大壯》之時,以陽剛健體,處得中道而無不正,此義乃爲所勝,而九居二,不正之戒,當爲所負耳。

六五傳「五,以位言則正」ː五是陽位,以六居五,似非正位而云正者,五是君位,王公正當之位,故謂之正否?《離》卦彖傳云:「五,中正之位;六,麗於正位,乃爲正也。」疑亦此意。

「中」重於「正」,「中」則「正」矣,「正」不必「中」。傳已發例於上,故諸卦多有此類,不但離卦也。

上六本義小註云云ː竊觀《易》中卦、爻之辭,多不相符,不知緣甚如此。有如好卦爻却不好,不好卦爻却好,恐是陰陽互根、吉凶相伏之義。若以爲占法取變爻,變了故如此,則恐亦是一說。蓋六爻各自函吉凶之象在裏,感而通之,便發出來示人。如《乾》初九之「勿用」,以陽氣之在下,《坤》初六之「履霜」,以陰氣之馴致也,不是變其本象而致然也。又如《泰》卦是好卦,而中半以上爻,皆是不好,以「泰」往「否」來之象也,《否》是不好卦,而中半以上爻却好,亦以「否」盡「泰」回之義也。《大壯》、《睽》爻辭之吉凶相反,亦是如此。嘗疑《乾》、《坤》用九用六,乃是六爻都變,剛變爲柔,柔變爲剛,所以《乾》「無首」、《坤》「利永貞」,與各爻九、六之象占自別耳。

此段所論甚好。《乾》、《坤》用九、六,剛柔變易,不比一二爻變易。然只此一二爻,其剛柔之相變,亦未嘗異於《乾》、《坤》。至於諸卦之六爻皆變者,則雖九、六相雜,而其本卦與之卦意象都換,亦如《乾》、《坤》之用九、六耳。

《家人》彖本義,雲峯胡氏曰:「在咸之時,二女尙少。」

「二女」之「二」,恐「一」字之誤。與家人之長中二女作對而言耳,如何?

《蹇》彖傳本義,雙湖胡氏曰:「彖傳分明自升來,或自《旣濟》來。」

本義卦變,皆取比爻互換,不隔越數爻,所以云「自《小過》來」。胡氏謂「自升來」,九二往居九五,又「自《旣濟》來」,皆隔越數爻,非本義之例。然易,變動不居,不可爲典要。胡氏深於易,必有意義,然亦不必深究也。

《解》九二傳「尤常存警畏,慮其有間而害正。」

「尤」,當依《詩傳》序,當作「冘」,此說恐是。《晉》上九象傳「尤可吝」,亦恐作「冘」,方通。

《益》上九象傳「莫益之,偏辭也」,傳:「云莫益之者,非有偏己之辭也。苟不偏己,合於公道,則人亦益之,何爲擊之乎?」ː以象傳之文言,則似多「非有」二字。

傳語句簡奧,須以意會,方通。上文旣言「人若蔽於自私,求自益以損人,則莫肯益之,而有擊奪之者」,故承之曰:「爻辭之云莫益之者,欲其非有偏己之辭也。非有偏己,合於公道,則人亦益之,何爲擊之乎?」蓋就偏中求其不偏,是爻辭之意。故取其義而爲說,不可以訓詁襯貼法求之也。如此看如何?

《萃》彖傳「觀其所聚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ː竊疑天地之化育、萬物之生成,是天地萬物之萃聚處。求其所以化育生成者,則亦只是順說而已,此所謂「天地萬物之情」也。胡氏言「聚之情一」,然卦中固無一底意。又以彖所謂「聚以正」、「順天命」者言之,然不可以言於天地萬物上,恐當以說爲正。

天地之化育、萬物之生成,皆聚而成富有,觀洪纖高下、形形色色萃聚之理,則皆莫非天地萬物之情發見呈露處也。胡氏所謂「聚之情一」,經本無「一」字,然天下萬物之情,箇箇皆然,下「一」字,恐亦無害耳。

《困》九四傳、本義ː此謂初欲從四,而爲九二所隔,故其來徐徐也。來是主四而言,謂初之從於四,而曰來似順,而但象所謂「志在下也」,於四從初之意爲近。以本義之意爲言,則當云「來徐徐」。「有終」,以四之志在初也,此小象之例也。

看得恐是。

上六象傳,丘氏註:「剛爲柔揜者吉,而柔揜剛者凶。上則言困于葛藟,而象以爲『未當』,是四、五吉而上凶也。」ː此主於剛吉柔凶而言,故云然。六爻,惟上六言吉,乃困極當變之理也。當云上陰柔,故有動悔之象,而象云未當。然物窮則變,故四、五吉,而六猶爲征吉也。

丘氏以柔掩剛爲凶,故只引「葛藟」、「未當」爲凶。今言「物窮則變,猶爲征吉」,則與上之「初、三凶而二吉」,不相對値,故不及於征吉。蓋動而有悔,則非柔掩剛,故於此不引之也。

《艮》象傳「思不出其位」,傳:「思安所止。」ː此謂思所以安於所止,或所思安於所止?

「思所以」之「思」,平聲;「所思」之「思」,去聲,此恐當作去聲讀。

上九象傳小註:「《復》卦便是大飜轉底《艮》卦,《艮》卦便是兩箇飜轉底《復》卦。」ː以卦義言,則艮止復動,是飜轉底;以卦體言,則復是艮之反,又九三變而爲六,是爲大飜轉。自復之艮,亦反其所以爲復而已,是爲兩箇飜轉。

所示略有意思。

「《艮》卦又差一位」ː《咸》卦,上爲口輔,《艮》,於五言之。

不獨上一爻,如「咸其股」,《艮》則爲「列其夤」,亦差一位耳。

《歸妹》象傳「永終知敝」本義ː諸家註

諸家所解,似非本義之意。然自是傳之義,其說自好,不必廢也。蓋永樂學士,采輯諸家,附傳義,往往有錯易處,不獨此也。

《巽》彖傳「兌,陽之爲也;巽,陰之爲也」ː以在內者爲主,故以兌爲陽之爲,巽爲陰之爲。

當如此。然傳「兌,柔在外,用柔也;巽,柔在內,性柔也」,此巽、兌之所以異陰陽之爲也。

本義「陰爲主,故其占爲小亨」ː《兌》亦陰爲主而直言亨。

巽乎中正,柔順乎剛,皆陰爲主。《兌》之剛中,故說而亨,非以陰爲主也。蓋同是陰卦,而聖人取象繫辭取義不同,故本義皆從彖意訓釋,恐不可執泥看也。

《節》初九象傳「知通塞也」ː傳義理儘好。小注張氏曰「或謂塞者乃九二,以剛塞乎初之前也。初唯知其塞也,故不出」,似得象傳本意出。《損》彖傳「消息、盈虛,與時偕行」,本義云「謂當損之時」,彖傳幷言息與盈,而本義謂「當損之時」,以文義之主於損也,與此例同。

所論,亦有意思。然張氏說「知其塞,故不出,通則出矣」,非以「通」字帶說也。傳義理圓轉,所包甚大。今但曰帶說,則語意淺短無涵畜。

《中孚》九二本義「好爵,雖我之所獨有,而彼亦係戀之也」ː此謂二、五皆得中,而自二而言,故如己獨有也。如性者,獨得於己之獨。彼指五也。

說出「獨」字儘好。

《小過》六二本義「如此則不及六五而自得其分」ː小過之時,故上進,而柔順中正,故遇五而不敢適,反得六二之本分。所謂「如此」者,承上而言。如進而遇五,則不及其君而還遇其臣也。胡氏云「只如此而不進云云」,恐非朱子立言之例。

本義「如此」二字,當如來示。然胡氏說,又別是一義。蓋先儒於傳、本義之外,多立說以廣其意,不必一一皆合於傳、義,各隨本文意脈,以會通之耳。

《未濟》上九象傳丘氏

丘氏說,以內外三爻,分排於《旣》、《未濟》,自是一義,與本義不相契勘。然亦所謂「易取義多端」者,當備一說耳。

《繫辭上傳》第一章「剛柔相摩,八卦相盪」ː吳氏

本義「是已成底,摩盪而生未成底」,吳氏說「是已成底與未生底,摩盪而成未生底」,今當從本義。然橫看竪看,各成道理,說亦有意思,恐不害自爲一說。蓋非謂未生儀卦,摩盪於已生儀卦而生象卦,乃謂已成儀卦,摩盪於未成儀卦而成象卦也。儀卦已成,則各含了陰陽,故摩盪而成,非是都無是氣直待摩盪後,方旋次生出耳。

凡傳卦才、卦義,本義卦德、卦名義、卦體

傳卦才,卽本義之卦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