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集/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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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大山集
卷三十二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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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士仰宗魯○戊戌[编辑]

前冬一書,得自無何,苦未偵便,闕焉有問無對,直是不成人事。乃蒙不較,又復鄭重焉若是,益自愧不敏也。仍審秋盡侍餘學履保重。象靖憊惙日甚,便是一般昏眩老翁,舊聞都忘,新知無得,只如此而止。儕友中亦未見有卓然可恃者,所以屬望於左右者不淺,向得數日之款,固已得之眉睫之間。而竊覸氣質淸羸,不甚完健,恐或有妨於勇邁之工。

今承示諭,知日間責厲之意甚篤、檢省之工甚密,持是心以往,將何事之不濟?然此事不可少忽而緩,亦不可以欲速而急。須是平心定氣,隨分提掇,隨分體究,動靜語默之間,常有所事,而亦在非著意、非不著意之間,照管勿忘。看書,須取《語》、《孟》、《大學》平易切近之書,認取正當大意,反復諷誦,涵泳從容,使義理意味浹洽透徹,如是久之,自然心與理愜,盎然有得。或有疑難處,亦勿枝蔓纏繞,旁尋孔穴,其終不得處,且點標以待朋友講討,自有邂逅通悟處。若追咎旣往,顧慮將來,使心地迫隘,意緖悤擾,則不惟目前之無得,而正恐他日永無稅駕之地矣。

來諭以操存之旬月亡失爲憂,夫心是活物,出入無時,古人以頃刻操存爲難。果能旬月持存,則工夫已煞高矣,不然則旬月之間,乍存乍亡而有不自覺者。今不以亡失爲憂而以持存爲工,念念省察,密密趲趁,積日累月,勿令間斷,莫計功效之遲速,他日自有到頭處耳。

冬間枉顧之示,固所跂佇。但遠地來往,徒費光陰,不敢準待耳。

權匡伯濟東○甲申[编辑]

前冬左紆,緣事多膠擾,不得款曲對討,使左右畢竟垂槖而歸,徒有耿悵在心,有與歲俱新者矣。卽奉委辱問書,謹審所愼非細,極用驚慮。象靖碌碌如昨,新年所得只幾莖白髮而已。

別紙所詢,足認近日溫繹之工,顧淺陋何足以知之?不敢虛厚意,略貢臆見,如有未當,乞賜反復,千萬望也。

求名之誚,心雖未然,而跡實相近,何者?擧世滔滔,惟聲利是逐,而左右獨味衆人之所不味,垂顧於寂寞之濱,固已有近名之嫌。而鄙拙一生放廢,全無實得,只以頰舌依倣應酬,使左右徒有遊學之名而無其實,遂致連累高明以速求名之謗。自此息交絶遊,杜門用功,使積累浸涵之餘,實有所得,人言者庶幾可息,而其誚我者乃所以愛我也。未知如何?

別紙《大學或問》[编辑]

知又心之所以神明

其意蓋謂心之所以神明者,以其有知覺故也,若昏然無知,則不可謂神明。此「所以」二字,與說所以然之故,意脈自不同也。

由中及外

爲善去惡,事之見於外;實好實惡,意之誠於中。

內外昭融,表裏澄澈。

蓋內外、表裏,無二義;昭融、澄澈,有理與心之分。

徽庵程氏說「定靜安」、「心不在視聽」

「定靜安」,本謂知止效驗。然知旣至則心體靜疊,無紛擾之患,便是靜境界,故退陶《靜存銘》亦引用此語,恐未爲病也。「心不在視聽」,蓋《大學》言動時工夫,不言靜時事,故引「心在視聽」,以明其爲動。然其曰「豈靜在腔中之謂」,此一句大段有病。李先生嘗論此,見集中,幸檢看如何?

爲恕雖同,而一以及人爲主,一以自治爲主。

所論未瑩。恕有愛人、治人二端,而愛己易而愛人難,故十章言「所惡於上下前後勿施」、「人之所好惡好惡之」,此言愛人之事而不及愛己,此以及人爲主也;治人易而治己難,故九章言「有諸己」、「無諸己」、「所藏乎身不恕」,皆自治之事而略於治人,此以自治爲主也。

權匡伯[编辑]

湯餌之暇,乃能留心書冊,箚疑遠問,其工夫專篤可想,而不能相對穩討,深所慨想也。來諭心忙意促,不知緣甚有此病,恐是作文應擧之餘,得失之念橫在肚裏,種種作祟邪?須痛加掃除,使此心虛靜,無閒雜思慮,方有少分相應。幸試用旬月之工如何?

權匡伯丙戌[编辑]

每有書,輒有疑難,足認日用觀玩之功,深慰離索之抱。第自困憂病,不能逐旋裁謝,前來疑詢,束在亂架,搜尋不得。只據今日所詢,草草報去,未知能不悖理否?

承方讀《魯論》,苟能潛心玩繹於此而有得焉,路逕平實,義理明白,自有進進而不能已者。第恐意思分歧,工夫間斷,雖讀盡二十篇,所謂「旣讀是這樣人」,是可慮也。

因知舊轉聞,近年頗用力於科程文字,此亦不可全廢,然若專著力,未有不喪志。近見少年朋友多墮此窠臼,雖歎而無如之何。若不判得內外輕重之分,雖讀古人書,亦無益。幸以三分氣力做時文,而著六七分讀書工夫,庶有少分得力處耳。

權匡伯[编辑]

心氣之病,不知緣何致然,須知受病之源,方可以議治藥之方。然來諭所謂閒雜之念、厭煩之意二者交戰于中,紛挐煩鬧,則亦無怪乎心氣之不平也。然人患不自知耳,今旣自知之明矣,則亦自藥之耳矣,不待問人,亦非人所能與也。

大抵二者雖各是一病,而未嘗不相因,惟其閒雜之慮膠擾於中,是以有厭煩之意。若要去此病,須討一靜處,斂容端坐,打疊敎心下空蕩蕩地,使世間窮通得喪、榮辱利害之私,無一關涉,將一部經傳《論語》尤切,日看三兩段,從容諷玩反復,飽飫之久,其義理意味浹洽於中,自家意思,與聖賢之意脗然契合,則閒雜之慮自然掃除,不復如前日之紛擾,而理義悅心,惟日不足,又奚厭煩之爲患哉?如是做一年半年工夫,無欲速助長之病,無厭倦怠廢之患,則心與理相涵,身與道相安,日用之間,眞有以見此理之流行,而雖接人事,莫非學矣。

也自坐裏許,未知所以自脫,而敢開口大言,亦可罪也。然亦嘗有聞於人矣,不敢有隱於左右,幸試用一日之力而有效焉,敢不拾其餘瀝以自潤邪?

權匡伯別紙[编辑]

古者祔祭行於廟中,雖凶服不嫌,今人廟窄,行於正寢或廳事。然其禮則無異同,宗子自爲喪主,或主支子之喪,恐皆當以衰服入廟行事。退陶先生答人書云「朝祖、祔祭,以衰絰入廟無妨云」,不記本文,大意如此。恐不可嫌此而退待祥後也。

令堂叔祔事,若同居則依古禮行之,或異居而稍遠,則宗子爲告于廟,只告廟,則恐當以深衣、孝巾行之,不必具衰絰也。而主祭於喪家,行祭時,亦當以小功巾帶,加於深衣之上,卒事反喪服。恐或爲宜。然哀侍生家襄禮已行後,亦當主祭,若未葬前,則使輕服子弟代告于廟而行祭於喪家,祝辭以「孤哀孫某惸然在疚,使某敢昭告云云」,而以其喪人代行,如何?

虞祭始成祭禮,故《備要》飯羹陳設,皆依祭禮。然竊意虞祭是凶禮,至卒哭而後始向吉,設玄酒、讀祝、告利成,皆尙左。今擬虞祭象生時,自卒哭始用神事之禮,飯羹之設,變而從祭禮,朝夕上食,依前用事生之道,則禮意似宛轉,未知如何?

權匡伯別紙[编辑]

爲人後者遭所後喪,已葬或已練,而遭本生喪,則葬前當在生家喪側,不得歸所後廬次邪?若過期不葬,則殯宮可無守?祭奠亦當久廢邪?若有子姪,則可使代之,而無則當如何處之?

所生之恩雖重,而所後之義至嚴,蓋以義斷恩,不可以幷致其隆也。若葬前守殯於生家而使所後饋奠,無人奉行,則安在其專於所後邪?愚意成服之後,不得不歸守前殯,而往來致哀於新殯,則庶可以兩全恩義也。未知如何?

喪服當各服其服,而或有出入,則當服何服?甲者曰:「說『父喪葬後遭母喪,葬前服齊衰』,以此例之,葬前出入,當服生家之服。」乙者曰:「爲人後者,於本生父母,降爲不杖朞,不可與幷有三年喪比例,雖葬前出入,當反重服云云。」二說何從?

恐乙說爲是。在前殯及出入,服所後之服;入新殯,服本生之服,如何?

本生喪葬前,當所後祥日則柰何?當退待葬後,卜日行之邪?祥事雖卜日退行,而出嫁女及兄弟叔侄,以祥日闋服否?

《記》曰:「三年之喪旣顈,則其練、祥皆行。」又曰:「父母之喪將祭大、小祥二祭而昆弟死,旣殯而祭。」蓋幷有三年之喪,則葬而後祭,朞服以下,殯而後卽祭。今旣降爲朞制,則雖情理迫切,而不得不爲義所屈也。嘗見《疑禮問解續》,論此云:「所生之恩固重,而已降爲朞服,三年喪旣顈之說,如是明甚,似不可以私情而廢當祭之祭。雖曰遭喪未久,指本生喪情所不忍,而其間無別樣可行節目,今難徑情創改云云。」其意恐亦如此,如此則以下許多疑節,當自有所處矣。然此等變節,不可輕議,幸廣詢審處,毋以杜撰之說爲可据也。

權匡伯壬辰[编辑]

處患之道,惟靜默自守,不是己而非人,彼怒而我平,彼激而我順,切無較計爭勝之心,方是穩當道理,欲開口分疏,只益坌亂,終無底止之期矣。《心經》幸加溫理,必有所得。別紙草草報去,必多舛誤,須更反復也。惟幾益懋學業。

別紙[编辑]

《心經贊》「戒懼謹獨必窒必懲」

來諭分屬恐未安。「戒懼存誠」屬存理,「謹獨閑邪」屬遏欲,「曰忿曰慾」二句,是遏欲,「上帝寔臨寧使有愧」四句,是存理。如是看如何?

斂之方寸,太極在躬。

道心雖已發,而自是原於性命,故《中庸序》曰「天命率性,卽道心之謂」,此等處不必疑。

道心常爲一身之主

來諭固好,但道心爲主之說,亦無所疑。蓋從古聖人論學,皆就動處說,動時用功,則靜處自在。動靜爲主之說,只可泛論爲學,授受之際,固未說及靜處也。

閑邪存誠之助

凜然如臨卽是敬工夫,如是則邪易閑而誠自存,豈不爲閑存之助邪?

敬義直內方外

敬義動靜表裏之說,思得儘精,說得儘巧,但恐有礙。蓋敬義相爲體用,豈可以發而在內者屬於體而見於外者爲用乎?心體廓然,初無內外,而以發與未發分內外,雖曰在內,而其幾已動,其端已形,莫見莫顯,對寂然未動之體而言,則亦不害其爲外爲用也。以未發已發分中外,見朱子《答南軒書》。

二者之功,一動一靜交相爲用。

敬靜而義動,然主敬則義理益著,明義則心體愈定,是交相爲用處。

末端論敬甚詳,儘有條理,但不必分其義與狀與事。件件用工,隨處著力,使動靜無違,表裏交正,則久久自有得力處耳,此是百病對證之劑。旣知其方,則當急急服用之不暇,而乃曰「不自一日用力於斯」,又欲別求新方,則是厭粱肉而求遠方之珍怪也,何不移其求新方之心而用力於敬?專一而無二三,接續而無間斷,先從視聽言動容貌辭氣上執定,制於外以養其中,而讀書窮理,以助其發揮,則心定理明而病痛自除矣。也童而習之,而今白紛如矣,撫躬自悼,何能爲人謀邪?輒感俯詢,聊發狂言,幸賜恕諒。

《敬齋箴》「不東以西,不南以北」之義,頃因尊諭,已改前見。近見朱子說,有曰:「只一心,做東去,又要做西去;做南去,又要做北去,皆是不專一云云。」据此,似與初見相合,謹此附呈,幸加商思以示。

權匡伯▨紙[编辑]

初終ː疾病遷居正寢,是得正以斃之義邪?然則所謂正寢,非家長平時所居者歟?

正寢雖家長平時所居,而容有隨便居於別室,疾病將死,則必遷於正寢,蓋正終之意也。

易服ː男子扱上袵,是便於作事之意否?按《喪大記》註:「扱深衣前襟於帶。」《家禮》註曰「扱衣前襟之帶」「之」字,恐是「於」字之誤。

先輩亦有言之,是「於」之誤。

主婦ː按禮,初終則以亡者之妻,葬後則以喪主之妻,而近來諸說多有異同。

沙溪說如此,今世多從之。然《家禮ㆍ祠堂》章言「舅沒姑老,與祭則特位主婦之前」,時祭條亦言之,而《喪禮》則立亡者之妻爲主婦,旣葬而遽用舅沒之禮,改易主婦,恐或有死其親之意。愚伏嘗言「母子共事,亦無未安之意」,故人家或有遵行者,鄙家亦用此禮,今不敢更有云云也。

朝奠及祖奠,亦可兼上食,如朔日之禮邪?厥明只言遣奠,無朝奠之文,而今人多設殷奠於就轝之前,未知如何?

朝奠、祖奠與上食,各是一項事,兼設恐未安。就轝前設殷奠,世俗多行之,然恐無意義也。

「主人奉置柩傍哭再拜云云」,是喪主奠幣拜,而今會葬者皆拜之,未知如何?

臨穴拜,於禮無之,今人亦多有不行者耳。

反哭ː按《家禮》,哭于廳事,遂詣靈座。意古者殯於正寢,前一日遷于廳事,故入門先哭廳事,因入正寢靈座前邪?然已不是反哭于廟之禮也,今人多殯于廳事,則反哭於此而又可別哭于中堂邪?

哭于廳事,遂詣靈座,恐當如來諭。今人旣殯于廳事,則不必別爲中堂哭,然今人或有行之者,恐無害。反哭于廟,雖是古禮,然今日恐行不得,只得從《家禮》耳。

奉主升車,多不闔櫝者,何歟?今當從沙溪說否?

《家禮》「反哭後始有櫝之」之文,升車必不櫝耳。沙溪說,今多從之,然亦有用《家禮》者,惟在行之者自擇如何耳。

虞ː凡三獻,皆可哭拜否?焚香、酹酒,各再拜者何歟?斂主匣之後辭神者何歟?

三獻哭拜,恐當如此。焚香以求諸陽,降神以求諸陰,故各再拜。然時祭不然,豈以諸節甚多故略之歟?斂匣先後,未詳其義,然節文具在,只得遵行耳。

祔ː程子曰:「若卒哭、祔,則三年都無事云云。」意古者祔廟,因置于祖考妣之旁,故程子云然邪?司馬《家禮》「主復于寢」,特以義起邪?

《周禮》雖卒哭而祔,祔後主復于寢,三年而後入廟,程子謂其祔而入廟,故朱子不從其說耳。

祝式,告新主「哀薦祔事云云」,若宗子非喪主,則「哀」字恐不可書,當用何字歟?「兄」以下改措語,如虞祭祝所云邪?

宗子非喪主,則恐當變文,尊則云「祗薦」,卑則云「薦此」,如何?「兄」以下改辭,恐當如所示。

新舊位皆設茅沙、香爐,而只就尊位焚降邪?

恐然。新位茅沙,只祭三獻之酒耳。

妻喪畢,有不撤殯者,使人子得伸私情,此義見於《疑禮問解》。然今從經爲是否?

十五月禫畢而祔廟撤殯,自是古禮,然今俗往往不撤,以伸人子之私。鄙家亦不能準禮,不敢有所云云耳。

告妻,按《喪禮備要》,干支下書「夫」字,而退溪先生有不必書之論,故鄙家不書「夫」字,只書姓名,如何?或曰「只言夫某,則似是不書姓字」,未知然否?

退溪先生有是說,而寒岡云「當書『夫』字」,今俗或兩遵。尊家旣不書,則只當從舊耳。雖不書「夫」字,姓字恐不可不書耳。

父在母喪,子固以杖,然父在位則柰何?按《雜記》「爲長子杖,則其子不得以杖卽位」,以此推之,則入殯父杖,則子不得杖邪?

恐當如此。

父不在位而有弔者,則子得以謝賓邪?

與賓客爲禮,固當以尊者,然父不在位,則子謝賓恐亦無害。蓋喪有二主,子亦奉饋奠爲主,父不在而攝行,何害邪?

母喪大祥,謂父在母喪近見禮家有以緇笠從事者,有以白笠從事者。竊謂緇冠雖是古禮,而我國旣有白笠之制,若祥服緇,則禫更無變服之節。今爲白笠、白布帶,禫始爲緇笠、緇帶,則似得從厚之意,不失漸變之節,如何如何?

鄙家見行只如來示。然祥而服緇,自是古禮亦不可攻破,當各從家間曾行之例耳。

心喪無祥、禫變服之文,須畢禫月而後除之,無妨否?鄙家曾行此禮,而人多譏之者,柰何?

此意甚厚,鄙家亦曾行之。然近因儕友得《通典》說,以祥而卽除爲是,旣有明据,不敢不從。然亦有合商量處,當待異日面論也。

幷有喪,父喪葬後又遭母喪,則其服喪節次,當如《通典》杜元凱之說否?甲者曰:「後喪葬前,雖服其服,出入則反重服,以至葬後,卽反重服。雖前喪旣練,出入居處,皆服重服,唯入殯,各服其服,以至後喪練月,始服後喪之服,旣練又服重云云。」乙者曰:「斬、齊雖有輕重,俱是三年之喪,況遭喪於葬後,則此與葬母猶服斬衰之時不同,固當各極其情,當從說云。」未知何者爲是?

兩說皆有据,然杜元凱之說不啻明白,恐當從之。

父喪葬後遭母喪者,猶降服歟?按《喪服》疏曰「父卒三年之內母卒,猶服朞」,而沙溪有未安更詳之論,今當如何處之歟?

疏說如此,而揆以人情,終有未安,故沙溪比例於父死已殯服祖三年之義,竊恐此意甚有斟酌。愚伏所論亦如此,故人家多有從之者,今亦不敢外此爲說耳。

持衰死者,其喪服,旣葬而撤邪?抑恐三年之內象生時,不忍遽撤,固當陳於殯內,小祥而去其衰負版,大祥而除之,如生人之禮邪?

服中死者喪服,寒岡以爲旣葬而去之,恐當從之。練而去衰負版,祥而除之,見於沙溪說。然旣葬則神事之,而全用生者之禮,恐涉煩文耳。

權匡伯丙申[编辑]

近日作何工夫?須將《語》、《孟》一書,仔細玩繹,日用云爲語默之間,有親切受用處,方是眞實讀書。從前竊覸俊氣未除,涵養未熟,別後或能反觀默省,漸有遷改之功否?悠悠歲月不肯待人,幸以區區老而無成爲戒,則知所以自勉矣。

權匡伯戊戌[编辑]

所詢禮疑,素不閑於此等儀節,何足以奉對?第百里委扣之意,不敢虛負,略以所聞仰貢,幸廣詢博采,無以鄙說爲可據也。

古禮,改葬者親見尸柩,不可無服,故以緦麻輕服服之。今三年之練制,視緦麻不啻重矣,豈可脫練服而服緦麻乎?《節》「諸親皆素服、白布、巾帶」,世俗皆依此行用耳。出柩後用殷奠,如朔望之儀,而朝夕奠上食,一如初喪,亦在《儀》。但殯宮、山所兩處上食一段,無古禮可據,不敢妄爲說。然竊意以行於山所而廢殯宮常行之禮,亦似未安,兩處幷設莫無大害否?出柩成殯,仍行朝夕祭奠,自是常禮,而人家拘於事勢,或有權殯山間者,亦出於不得已,非禮之正。惟在本家商度中,非外人所敢議也。更望博攷審處,無躓於大禮,千萬。

權匡伯庚子[编辑]

憂患喪慘,非讀書做工時節。然此箇工夫無處不在,須隨事點檢,偸隙觀書,一日有一日工夫,方是吾儒氣味,此意想不待人言也。

金憲仲章延問目[编辑]

尊家變禮,古今所罕有,無經可据,不敢妄爲說。然不敢有問無對,略貢繆見,以備采擇。

大抵三年之制,當以成服日爲準。雖未及尋尸,而旣成服於十月,葬禮又在今九月,則恐當以十月成服日爲練、祥變除之節。禫制則當計喪出之月,至二十七月,今以十月行祥,則十一月爲二十七月之期。《開元禮》「未再周葬者,以二十五月練,二十六月祥,二十七月禫」,註:「禫一月者,終二十七月之數云云。」今依此以十一月行禫,以終二十七月之數,如何?九月之日,依朱子《答曾無疑書》,別設祭奠,而行祀時,以「小子罪積惡盈,遭變罔極,呼號原野,成服後時,練、祥之節,當準實數。今當諱辰,益增哀隕,別設祭奠,用伸情事」之意告由,恐或得宜,未知如何?幸廣詢于禮家,千萬。

琴聖玉宗潤別紙[编辑]

《通典》有「次孫還承本宗」之文,而不著其服制,故後世遭此者未有折衷之論。然嘗考《儀禮》齊衰三年章,《記》曰「爲祖庶母可也」,注曰「父之妾無子,亦可命己庶子爲後」,疏曰:「父妾旣無子,故命己之妾子與父妾爲後,故呼己父之妾爲祖庶母,旣爲後,亦服三年如己母云云。」夫父妾之於己之庶子,以屬則間一世,以情則爲義服,而旣爲後,爲之服三年。今以次孫還承本宗,血脈相傳,其恩義之重,與庶孫之爲祖庶母後自別。以此義傍照,雖爲三年之制,亦不爲無据,而第無先輩定論,不敢輕以爲說。然若泛以朞年、大功之服,與衆孫無別,則烏在其還承本宗之義也?

削杖服朞心喪,未知出於何書,而侍養之服本無定制,視恩義輕重而爲之隆殺。來諭所謂「略具三年之體而不離朞年之制」者,亦可謂善說出禮意矣。況始旣定爲朞衰心喪之制,今無顯然援證而中途改更,恐尤未安,未知如何?惟在博詢禮家以毋躓於大禮,千萬。

旣還承本宗,則當主其喪,題主恐亦當以主喪者之名。

朴聖輔忠源[编辑]

頃蒙跋涉泥潦,垂問於喪亂之際,窮途哀感則何敢忘?卽承遠貽札翰,辭旨諄復,益仰不遺之盛意。向者蕭寺之會,得與幾箇名勝,款曲追從,所以慰孤陋則多矣。而自視空疏,無以備他山之石,歸來愧悔,半月十日而未釋也。僉賢不知象靖之不肖,徒以年紀稍大,節次推排,固已不安於心,而今書來稱誦道說,全欠斟酌,此豈誠實之義哉?無實盜名,古人比之穿窬,自此與書,絶去浮夸之辭,一以誠信交際,乃荷愛予之意也。

崔仲久己卯[编辑]

向者誤作遠遊,相與踏逐周旋於蕭寺靜閑之中,蓋十年所願欲而不得者,而第自顧悾悾,未有以相資益,別後愧忸殆未瘳也。頃得兩度書,審還旆已啓。想已歸稅有相,侍彩增吉。向來疾患,已得快健否?象靖孤露又添一齒,況味無可言,但兄弟團會,稍慰數年離違之抱耳。

近日如何用功?自覺有長進否?從遊之久,竊覸左右資地洵明,志氣淸介,可與進就,極令人愛想。但恐氣象發露而小沈靜之味,意思激仰而欠鎭重之力。讀書工夫,又多在鑽硏攷索比校磨勘處,而於正當義理,少體認玩索從容涵泳之味,所以前日不量輕淺而敢進區區之見,未知留在意中否?今後幸掃去前日一副當零碎文義,只認取正當道理,愨實理會,眞切體驗,看得到透徹處,行得到純熟處,漸與聖賢言語有默相契處,居安資深,左右逢原,方是眞讀書人,方有眞得力處,與尋覓旁邊義理,把持以資談說者,直是不同。千萬加意,試如此用功看如何?區區前日已折肱焉,故知其曲折甚詳。且觀近日儕友中號讀書者,往往皆坐此病,所以行解全不相資,切不可不改圖也。試以此意,稟于家庭,想不以爲非矣。

公普近日爲況如何?頃書深有責勵感發之意,深所欲聞。但一時意氣易得消歇,須就書冊上,玩索涵泳,使義理意味浹洽通貫,行住坐臥,常在心目,如參前倚衡之不可忘,則日用之間,有可玩而樂之者,而內外輕重之判,亦不難辨矣。欲別有謝,適歲時多事,眼花昏眩,謹此兼候,可輪照也。

巖齋諸君迫歲皆散去,只有蒙學數輩,不解聽人說話,令人意敗,甚思前日相從之樂也。權景晦來留五七日,講了《中庸》,卽罷歸。渠思索儘精到,亦患拘泥零碎文義,似覺枯槁纏繞,無浹洽之味,未知別後又如何用工也。

崔仲久士毅宇鎭別紙癸未[编辑]

三省章小註「驗於理而無違」

註中所引「以事之實而無違,所謂信」此語,正說出程子意,《語類》中此類甚多。「驗於理而無違」,蓋以此物之實卽是此物之理,故如此說。然語句頗晦,恐當從前說。

問孝四章下註「告懿子,告衆人」

懿子,語意渾涵,衆人皆可通行,故曰「告衆人」。然以懿子之不能以禮而發,則亦不害爲因其失而告之也。

仁者安仁章註「仁者心無內外遠近精粗之間」

所引《中庸》,不記當時有無此語,然旣曰「無遠近」,則包物與己在其中。饒氏說亦無害,但局定排殺不甚活耳。

顔子喟然章「鑽之彌堅」ː是指道體眞實處否?

以夫子之道無窮盡,欲入而不可得,故發此歎。道體固眞實,然欲以「眞實」形容「堅」字,則恐未然。

同章註「到此地位直是峻絶」ː「峻絶」,是地位,是工夫。

「直是峻絶」,繳上到此地位,大段著力,不得繳上,工夫尤難。

四子言志章註「若達却便是這氣象」ː「便是」二字,猶有未盡底意思。

若達却時,便見得「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這意思,與曾點氣象,直是一般,不見其有未盡底意思也。

顔淵問仁章註,辨別己、禮底爲智,克底爲義,復禮則皆天理,故爲仁之全體。

仁專言則包義禮智在其中,故曰「心之全德」。辨別克復乃爲仁底工夫,不可認爲仁之全體也。

司馬牛問章「君子不憂不懼」

其兄作亂將取禍,則亦豈得恝然?然當盡其委曲防慮之道,不能則亦無可如何,一向憂愁懾怯,亦何益?夫子敎以「內省不疚」,則使盡其在我之道而已。觀下章「我獨無兄弟」之語,則其過於憂懼可知,便是有所恐懼憂患而不得其正也。旣不可無憂懼,亦不可太憂懼,中間自有正當恰好道理也。

看究之際,不欲以零碎起疑,殊覺省事,而恐生放過之病也。

零碎處非無義理,但先爲所困,則無以睹當正意。來諭甚善,然恐依舊有繳繞零碎之意。須於日用之間,虛心平氣,試將《論語》,日看一二段,從容諷誦,勿論遍數,使浹洽通貫,見得書冊義理,與自家肚裏脗然相契,油然有悅底意思。如此積累,日往月來,則新底意思,不覺逬攢出來,向來零碎義理,亦皆曲暢旁通而無非爲吾之用矣。更如此用工看如何?

崔仲久士毅丙戌[编辑]

得所惠書,滿紙縷縷,足見不遺之意。憑審午節堂上孝履次第欠安,衰年巨創,執禮過制,區區憂慮蓋不淺也。向來一番西遊,固知略有委折,而斯乃禮之所不許。竊意左右向裏之意,不若騖外之切;畏義之心,未若求名之篤,區區傾嚮之至,恨不能一言謦欬於其側。今承所示,頗有悔悟警省之意,蓋事過境息,本地乍明,此古人所謂好消息之端。自今以往,果能一刀兩段,惟義之與比,則旣往之諐與化俱徂,而方來之善浩乎其不窮矣。但恐只作一場好話說,而到急滾處,依舊放不下,則前輩所謂「只是說也」者,不可不慮耳。

大抵高明平日爲學非不久,用工非不切,而但將書冊許多義理,做一箇伎倆,藏在肚裏,未能沈潛反復,優游厭飫,以反諸身而得諸心,是以心與理不相涵,習與事不相安。重以憂患喪威之撓、得喪利害之交,其不苶然而流於俗也者幾希矣。及此暇日,將《語》、《孟》、《大學》,日看數段,從容乎句讀,沈潛乎理義,窺見古人之用心處,則將有終身俛焉而日不足者,彼世外窮通得喪,眞如蠛蠓過前而不足以累吾靈臺矣。此說甚長,非面難悉。試加一日之工,以待異時會面相訂,當望其眉睫而卜其有進也。交切言深,未知能不怪怒否?

昨冬有十數朋友相聚,流看《近思》一部,迫歲不能穩討,一番唱酬,聊慰窮寂,何以遠曁崇聽?言脫於口,無遠不聞,亦可懼也。

兒輩汨沒湯餌,過了春夏光陰,近纔少定,而未有著緊用心處,直是悠悠耳。直甫枉遊數旬,去亦有日。朋友中見此人用心甚勤,差強意耳。

崔仲久丁亥[编辑]

來書縷縷,令人有長太息處,令人有深喜幸處。蓋左右才資步武可以有進於道,而所値節拍有人不可堪者,所以志爲事奪,心與境遷,駸駸流於俗下而不自拔,此交遊所以撫心失圖。然能撥置憂宂,遮眼《七篇》之書,必有超然而自得者,其何喜幸如之?

蓋《孟子》之書,以遏欲存理爲第一門路,於富貴貧賤取舍之間,處之以義命,而枉尺直尋、詭遇獲禽之說,痛加排斥,不遺餘力。蓋此是立心路頭,安身地位,於此立得脚定,粗有根基,然後博文約禮之功,方有所施,此上蔡所謂「方是少歇處」。向見左右似於此處,全未有工夫,無方法處,別求方法;無意思處,閒起意思,全然與古人立心處事大故不同。深恐下梢只和泥帶水,無以自別於庸人,又稍知去取輕重之分,不免有文飾蓋覆以自附於義理。非謂左右便如此,其流必至於此耳。若此心未除,則所謂讀書者,適所以藉冦兵耳,畢竟何益哉?

幸願痛與剖判,深思義理之與事物孰輕孰重孰親孰疏,必不得已孰取孰舍孰緩孰急,常以「志士不忘在溝壑」爲立心第一義,而以古人所遭大不可堪者,持以自比,則庶幾按伏此心,有安頓處。而時以書冊義理,灌漑培殖,涵養履踐,日用之間,俛焉有用力處而惟日之不足,則積累酣飫之餘,自有可樂之味,超然於貧富之外矣。此皆左右平日之所已知,無甚奇特,然幸勿謂良遂摠知而更入思量用功看如何?若奉質於家庭,必不以爲不可耳。士毅如何用工?恨不各問也。

崔仲久[编辑]

前書率爾罄竭愚悃,恐或見訟於下史,迺容受盡言,盛有所稱引,竊仰改過之勇、察邇之智,非凡腹所揣也。仍審春風,尊府寓履重有愆違,伯府丈宿痾有更肆之虞,種種悶慮不啻在己。象靖瘡痏經年作苦,纔經泄痢,憊惙不自收拾。每念延平先生「遇情意不愜處,以輕重本末處之,使此心常脫灑融釋,不爲事物所勝」,此法最簡約,日用間時時將來體驗,頗覺得力。但苦於間斷,不能鎭長受用,或遇別項逆境,依舊纏繞放不下,却是不濟事耳。左右所遇,想倍蓰於此間所處,然亦盡其力之所當爲而已,徒爾煎迫,亦復何益?幸以延平法門,試之日用,當有減得分數耳。

向日書,亦只據自家所見,索性爲說,自覺言語有過當處,迺不計虛實,一一點受,此書之誤,不害燕國之治也。常愛謝上蔡有言「透得名利關,方是小歇處」,今之士大夫何足道?能言眞如鸚鵡也。區區平日自謂稍識去取,仔細點檢來,實無以自免於鸚鵡。適有所感,謾筆及之,恐不可不時時經心也。朱子曰:「須是此處立得脚定,然後博文約禮之工,方有所施耳。」此正吾輩居窮處貧者之立脚基址也。

高山得一山水佳處,久有抱書臥雲之意,今春賴學甫諸人主張,方營數椽。若得眼前見突兀,亦一晩景勝緣,但未知能如意否耳。

崔仲久士毅庚寅[编辑]

大小憂虞,無開霽時節,意緖安得不荒亂?然古人所謂「憂事至則靜而理」者,隨其大小分數而應副將去,勿浪自憂愁棼亂,便是靜。然亦須一箇方寸卓然自主,時時以義理意味,灌漑浸漸,方可接續,若只靠海上單方,孟浪不濟事耳。自家未有得力處而敢開口大言,恐見訟於左右也。

崔士毅甲午[编辑]

聞問間闊,但有瞻詠,意外得拜惠問,就審庭候欠和節,侍餘焦煎何等?伯府丈近聞步履稍勝,七十精力令人起敬慕也。特地耗憒,日用事收拾不上,恐只如此偸墮以終而已。竊想左右所處,難得專靜用工,然除緊切合酬應外,偸隙看書冊,沈玩反復,得其義理意味之實,則日用應酬,亦覺得力,不是判然兩事。幸如此加工如何?

韓士凝鼎運○己丑[编辑]

頃蒙千里枉駕,委尋陋巷,厚意何可忘也?宜奉咫尺之謝,而便使無憑,徒抱耿耿之思而已。意外一書遠墜,擎審卽日霪熱,省餘履度神相,且有觀書省己之工,區區慰沃,未覺顔範之阻也。象靖一味昏憒,重以客感侵陵,自是衰年常例,而早晩尋數之工,亦復不專。回顧平生,無一善狀,只拊躬自悼而已。

頃者得於眉睫,已知高明所存固有以異於人人,而恨行事怱急,未暇深扣其胷中之所有,玆承俯示,知日用之間有俛焉從事之實。足下妙年策名,晉途方闢,而乃回頭住脚,味於衆人之所不味,所以令人斂袵而起敬。然辭旨之間,若將借視聽於盲聾,則於是乎失言矣。象靖早乏奇聞,晩益懶廢,只成鄕曲之一庸夫,足下之所睹而知也,雖昂首伸喙,何足以居足下之意外者?雖然,千里遠逮之意,不可以無一言,聊誦所聞,以備賢者之采擇焉。

來諭「德不勝氣,理不制欲,莊敬持養、克己從善之實事,未有絲毫之進」,此一段語,可見其點檢用力之意。然此終身事,不可以欲速而急,亦不可以爲難而沮。惟低頭下心,循序漸進,修德則勉勉於彝倫行事之實,察理則孶孶於觀書處物之際,涵養以存夫天理,克己而制其私欲。莊敬者,又所以貫知行、徹思學而爲成始成終之功,如是朴實頭用工,浸漸經歷,沈淹純熟,積眞之多、用工之久,艱苦者漸底於平易,生澀者漸向乎活熟,居安資深之妙,乃其深造自得之效耳,正非可以一朝外襲而鑠取也。今發軔之初、擧足之始,已遽有不勝難制之歎、絲毫未進之憂,則竊恐心慮躁擾,田地陿隘,日用之間,徒有較計急迫之私而無復雍容和豫之味,不揠苗而助長,則必將進銳而退速矣,幸更思而改之如何?免固陋之弊而不陷玩物之歸,誠是兩難爲工,竊觀世之有志者,或多坐是而未能有成焉。區區正落在固陋之域而不能自拔者,何足以爲賢者謀哉?雖然,古人論此則多矣。須以《大學》、《語》、《孟》、《中庸》、《近思》、《心經》、《朱子書節要》等爲本領,熟讀深思,體認玩味,得其義理體面、聖賢作用,然後禮制、名物、史傳、文藝,隨其力之所及而用工焉,亦不必待諸書盡讀然後看雜書。雖時時兼看,然亦七分中用三分氣力。彼亦莫非爲吾之物矣。若無此本領,而以麤淺之心,搜羅採輯,雜然幷記而無以究其義理之趣,則適爲玩物喪志之歸矣。蓋讀經然後可以治史,明理而後可以應事,只當循階逐級,次第用功。其至與不至,在其資地之敏鈍、功力之淺深耳,不可豫憂其固陋之弊而躓夫輕重緩急之序也。星湖丈說此,亦略聞,晩年議論,稍異前見,恨未得其詳,今承諭及,深荷發蒙。復因龍湖尹丈,聞更守前論,幸甚幸甚。相去之遠,不得見前後文字,甚覺孤陋。尹丈亦久聞其晦養篤學,而未有承拜之期,徒切悵歎耳。

四端七情同是一惡,而有理發氣發之疑,儘如所諭。然竊意渾淪言七情,則合理氣、兼善惡,羞惡之惡亦通在其中,無理氣之分。惟與四端對待說時,見其純然天理之正者卽四端之惡,如「衆所同惡」、「國人皆曰可殺」之類。而出乎形氣之私者爲七情之惡耳。「私」字非不善,屬於自家所獨,而不關別人事者。如此看,未知如何?

韓士凝[编辑]

數月之間,再度承問,始覺千里之非遠也。仍審寒序侍奉起處增相,遙切慰瀉。來書縷縷,足見雅意不知僕之不肖而若以爲可與言者,自顧愧怍,無說之敢對。然欲遂斂默而不言乎,則恐沮人問寡之誠,而胷中迷滯永無講質之日,復不免略有云云,幸取而裁節焉可也。

七情渾淪言時,包四端在其中,雖若可駭,然嘗見朱先生有曰:「如單說人心,都是好;對道心說,便是勞攘物事。」夫人心道心,旣以形氣性命之發得名,而合而言之,則言人心而道心亦在其中。四端七情之分,亦如是耳,故退陶先生以「渾淪、分開」四字爲言。渾淪,卽朱子所謂「單說」者也;分開,卽朱子所謂「對言」者也。退陶《答鄭子中書》曰:「喜怒哀樂,不可專以氣言,當云兼理氣渾淪說也。惟與惻隱羞惡等對說,然後方有主理主氣之分。」又《答李平叔書》曰:「七情雖云發於氣,然實是公然平立之名,非落在一邊底,故如《中庸》、《好學論》中,皆包四端在其中,渾淪而爲說云云。」蓋「渾淪」、「分開」四字,皆就發處分合看耳。今謂人生而靜,喜怒哀樂未發,可渾淪言之,而感物而動,發而中節處,下「渾淪」字未安。則是以退陶之對說於已發者,移屬於未發之前,而發而後只有「分開」一路耳。未知如何?

尹丈所引《答胡廣仲書》、《樂記》動靜說、《中庸》序說、《答蔡季通書》,深荷勘批之意。然前二說,卽所謂渾淪言者也;後二說,卽所謂分開言者也。今合幷爲說,條理不分,反復思繹,未得其所以引援之意,恨未得從容於龍湖燕閒之次而質其所疑也。尹丈學有淵源,玩索功至,必有深造自得之見,而如僕者只是道聽塗說,殆夫子所謂「德之棄」者也。幸足下篤信師訓而毋以雜說亂其知思,亦所以審趣舍之路也。

抑又有說焉。理氣性命之說,夫子所罕言而子貢之所不可得以聞者,非初學之所汲汲也。日用彝倫之間、語默動靜之際,自有當然不易之則,平易明白而無可疑,切近精實而不可違,低頭下意,循序而進,漸見端緖分明、路脈平夷。優游積漸之久,居安資深而左右逢原,則向所謂理氣性命者,造次呈露於俯仰顧眄之間,見則爲實見,行則爲實行,與夫強探臆揣,處下而窺高者,其虛實不同矣。區區全未有得,而敢誦所聞於人者如此,幸試思之如何?

星湖重跋,與新編所載相反而旋卽抹去,其不滯於一隅而卒歸於正,可見用心之公而造理之深也。尹丈說,極荷遠示,語意穩密,理致深奧,其閒中用功,令人起遐想而不自已也。但有一二信未及處,而未見顔色,不敢僭易誦言,幸諒之如何?春間枉顧之示,何可準擬?惟幾侍學佳勝,慰此慕望。

韓士凝庚寅[编辑]

正月半後書,承領在月初,謹審侍餘學履萬重,且有從游講討之樂,深副千里相期之意,恨不能亟扣緖論以自慰也。象靖又添一齒,衰相轉具,兀然作村裏老翁,何足言?頃書只據鄙見,恐不足以槩盛意,乃蒙頂針之示,則非所宜也。未知龍湖漢山丈席以爲如何?必有評議,幸毋隱錄示以開蒙滯,千萬。

「篤信師說」之語,蓋以義理叢互,衆論淆亂,恐有多歧亡羊之患。故欲其姑守舊聞而俟異日工夫到、眼目高,然後徐究之未晩耳,非謂都不問是非得失而徒守一隅爲定案也。然其言易有病,來諭「義理天下之公,不可以親疏先後爲從違」者,說得圓轉,見得公明,深荷發藥之厚。但義理無窮,見解易偏,從違之際,必當於天下之公,煞是難事,須明著眼、審著脚,方可不差路脈耳。先下學而後上達,固是爲學次第,然遇經傳論理氣性命處,亦不可揀置一邊。須隨分究窮,而亦須先要見得當然之則,體驗於身己,是緊切事,不可徑就所以然處,探討玄妙,無益於實得。俟見得當然實體處,分明歷落,則所以然之妙,當源源自見。故孟子曰「知其性則知天矣」,朱子曰:「且要見得所當然,是要切處,若果得不容已處,卽自可默會矣。」區區未能一日用力於此,然乃所聞則如是耳,幸質之丈席,可否示破切仰。

假舘之意,當此險歲,非遠遊時節,何敢望?何敢望?惟益懋崇深,慰此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