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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牧寶監/真公論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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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牧寶監/真公論屬
作者:李顒 
本作品收錄於《司牧寶監

西山先生真公帥長沙,宴所屬官僚於湘江亭,作詩以勉之曰:「從來官吏與斯民,本是同胞一體親。既以脂膏供爾祿,須教痛癢切吾身。此邦素號唐朝古,我輩當如漢吏循。今日啪江一杯酒,便煩借作十分春。」又為文以諭,聞者莫不感動,吏治為之一變。茲節錄其要於左。

某猾以庸虛,謬當閭寄,朝夕思所以仰答朝廷之恩,俯慰士民之望,而心長才短,必官僚協心同力,庶克有濟。區區輒有所懷,敢以布於左右。蓋聞為政之本,風化是先。潭之為俗,素以淳古稱。比者經其田里,見其民樸且願,猶有近古氣象,則知昔人所稱,良不為過。今欲困其本俗,迪之於善,已為文諭告,俾興孝弟之行,而厚宗族鄰里之恩。不幸有過,許之自新,而毋狃於故習。若夫推此意而逢士民,則令佐之責也。繼自今邑民以事至官者,願不憚其煩而諄曉之,感之以至誠,持之以悠久,必有油然而興起者。若民間有孝行純至,友愛著聞,與夫協和親族,胴濟鄉閭,為眾所推者,請采訪確實,以上於州,當與優加褒勸。至於聽訟之際,尤當以正名分、厚風俗為主。昔密學陳公襄為仙屠宰,教民以父義母慈,兄友弟恭,而人化服焉。古今之民,同一天性,豈有可行於昔,而不可行於今?惟毋以薄待其民,民亦將不忍以薄自待矣。此某之所望於同僚者也。

教化有司急務,而俗吏每多忽之,簿書之外,漫不關懷,其政可知。先生渝屬,首惓惓焉,急先務也。有師帥之責者,尚其鑒於斯。

然而正己之道未至,愛人之意不孚,則雖有教告而民未必從。故某願與同僚各以四事自勉,而為民去其十害。

何謂四事?曰:

律己以廉

凡名士大夫者,萬分廉潔,止是小善,一點貪汙,便為大惡不廉之吏。如蒙不潔,雖有他美,莫能自贖,故以此為四事之首。

撫民以仁

為政者,當體天地生萬物之心,與父母保赤子之心。有一毫之慘刻,非仁也;有一毫之忿疾,亦非仁也。

存心以公

傳曰「公生明」,私意一萌,則是非易位,欲事之當理,不可得也。

蒞事以勤

當官者一日不勤,下必有受其弊者。古之聖賢尚日昃不食,坐以待旦,況其餘乎?不可不戒。

何謂十害?曰:

斷獄不公

獄者民之大命,豈可少有私曲。

聽訟不審

訟有實有虛,聽之不審,則實者反虛,虛者反實矣,其可苟哉?淹延囚係;一夫在囚,舉室廢業,囹圄之苦,度日如歲,其可淹久乎?

慘酷用刑

刑者不獲已而用,人之體膚,即己之體膚也,何忍以慘酷加之乎?今為吏者,好以喜怒用刑,甚者或以關節用對,殊不思刑者國之典,所以代天糾罪,豈官吏逞忿行私者乎!不可不戒。

汎濫追呼

一夫被迫,舉室惶擾,有持票之需,有出官之費,貧者不免舉債,甚者至於破家,其可汎濫乎?

招引告訐

告訐即敗俗亂化之原,有犯者自當痛治,何可招引?今官司有受人實封狀,與出榜召人告首陰私罪犯,皆係非法,不可為也。

重疊催稅

稅出於田,一歲一收,可使一歲至再稅乎?有稅而不輸,此民戶之罪也;輸已而復責以輸,是誰之罪乎?

科罰取財

民間自二稅合輸之外,一毫不當妄取。今州縣有科罰之政,與夫非法科斂者,皆民之深害也,不可不革。

縱吏下鄉

鄉村小民,畏吏如虎,縱吏下鄉,猶縱虎出柙也。弓手士兵猶當禁戢,自非捕盜,皆不可差出。

低價買物

物同則價同,豈有公私之異?今州縣有所謂行戶者,每官司敷買,視市直率減十之二三,或不即還,甚至白取,民戶何以堪此?

某之區區,其於四事,敢不加勉。同僚之賢,固有不俟丁寧而素知自勉者矣,然亦豈無當勉而未能者乎?傳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又曰:「誰謂德難厲,其庶幾賢不肖之分,在乎勉與不勉而已。」異時舉刺之行,當以是為準。若至十害有無,所未詳知;萬一有之,當如拯溺救焚,不俟終日。毋狃於因循之習,毋牽於利害之私。或事閱州郡,當見告而商榷焉。必期於去民之瘼而後已,此又某之所望於同僚者也。抑又有欲言者,夫州之與縣,本同一體,若長吏偃然自尊,不以情通於下,僚屬退然自默,不以情達於上,則上下痞塞,是非莫聞,政疵民隱,何從而理乎?昔諸葛武侯開府作牧,首以集聚思廣忠益為先。某之視侯,無能為役,然虛心無我,樂於聞善,蓋平日之素志。自今一道之利病,某之所當知者,願以告焉;某之所為有不合於理,不便於俗者,亦願以告焉。告而適當,敢不敬從;如其未然,不厭反復,則湖湘九郡之民,庶乎其蒙賜,而某也庶乎其寡過矣。敢以誠告,尚其亮之。

當事者果虛心無我,樂於聞善,執不樂告以善。集眾人主才識以為才識,則其才識何可限量。若自恃才識,而好察不行,上下之情不通,自病病民,將有不可勝言者矣。智愚賢不肖之分,正在於此。

某昨者叨帥長沙,嘗以四事勸勉同僚,曰律己以廉,撫民以仁,存心以公,泣事以勤。而某區區實身率之,以是二年之聞,為潭人興利除害者,粗有可紀。今者蒙思起廢,再撫是邦,竊伏惟念所以達上恩而慰民望,亦無出前之四事而已,故願與同僚勉之。蓋泉之為州,蠻貊聚焉,犀珠寶貨,見者興羨;而豪民巨室,有所訟逆,志在求勝,不吝揮金。苟非好信自愛之士,未有不為所汙染者。不思廉者士之美節,汙者士之醜行。土之不廉,猶女之不潔;不潔之女,雖工容絕人,不足自贖;不廉之士,縱有他美,何足道哉!昔人有懷四知之畏,而卻暮夜之金者,蓋隱微之際,最為顯著,聖賢之教,謹獨是先。故願與同僚力修冰蘖之規,各厲玉雪之操,使士民起敬為廉吏。可珍可貴,孰有腧此,此其所當勉者一也。

先儒有云:「一命之士,苟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且以簿尉言之,簿勤於勾稽,使人無重疊追催之害;尉勤於警捕,使人無穿窬攻劫之擾,則其所濟,亦豈小哉!等而上之,其位愈高,係民之休戚者愈大。發一殘忍心,斯民立遭茶毒之害;發一掊克心,斯民立被誅剝之殃。盍亦反而思之,針芒刺手,茨棘傷足,舉體凜然謂之痛楚,刑威之慘,百倍於比,其可以喜怒施之乎?虎豹在前,坑在後,號呼求救,惟恐不免。獄犴之苦,何異於比,其可使無辜者坐之乎?己欲安居,則不當擾民之居;己欲豐財,則不當臉民之財。故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共在聖門,名之曰「恕」,強勉而行,可以致仁。矧當斯民憔悴之時,撫摩愛育尤不可緩。故願同僚各以哀矜惻怛為心,而以殘忍掊克為戒,則此邦之人共有廖乎?此所當勉者二也。

公事在官,是非有理,輕重有法,不可以己私而拂公理,亦不可靚公法以街人情。諸葛公有言:「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此有位之士所當視以為法也。然人之情每以私勝公者,蓋徇貨賄則不能公,任喜怒則不能公,黨親戚、畏豪強、顧禍福、計利害,則皆不能公。殊不思是非之不可易者,天理也;輕重之不可腧者,國法也。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則逆乎天理矣;以輕為重,以重馬輕,則違乎國法矣。居官臨民而逆天理、逢國法,於心安乎?雷霆鬼神之誅,金科玉條之禁,其可忽乎?故願與同僚以公心持公道,而不淚於私情,不撓於私請,庶幾枉直適宜,而無冤抑不平之歎。此所當勉者三也。

「民生在勤,勤則不匱」,則為民者不可似不勤;「業精於勤,荒於嬉」,則為士者不可以不勤。況為命吏,所受者朝廷之爵位,所享者下民之脂膏,一或不勤,則職業隳弛,豈不上孤朝廷而下負民望乎?今之居官者,或以酣詠遨遊為高,以勤強敏恪為俗,此前世衰弊之風也,盛明之時,豈宜有此!陶威公有言:「大禹聖人,尚惜寸陰,至於來人,當惜分陰。」故賓佐有以蒲博廢事者,則取而投之江。今願同僚體此意,職思其憂,非休遊毋聚飲,非節序毋出遊,朝夕孜孜,惟民事是力,庶幾政乎訟理,田里得安其生。此所當勉者四也。

某雖不敏,請以身先,毫髮少渝,望加規警。前此官僚之間,或於四者未能無愧,願自今始,洗心自新。在昔聖賢,許人改過,故曰「改而止」,儻猶玩視而不改焉。誠恐物議沸騰,在某亦不容苟止也。敢以城告,幸察焉。

右西山先生諭屬文,言言懇惻肫摯,實萬世為政之大經也。有官君子,宜各揭之座右,朝夕觀省,知其當然而責其身以必然,斯自愛愛人,無愧民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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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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