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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先生文集/卷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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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七 南塘先生文集
卷三十八
作者:韓元震
1765年
拾遺卷一

雜識[编辑]

外篇[编辑]

我國僻在東隅。地方僅比中國一州之大。而風氣之寒熱。土地之所産。皆兼有四方之異。比之中國。具體而微。王業之興。自北而南。亦與中國同。風俗之美。人才之出。禮樂文物之盛。道學儒術之興。又與中國相埒。非西南北諸國所可得而方者何哉。竊甞思之。元爲四德之首。故以一事而包四事。木爲五行之首。故以一氣而包五氣。東爲四方之首。而於德屬元。於行屬木。故亦以一方而兼四方之氣耶。然則天之所生。地之所養。可謂獨厚於東方。而人之作聖賢。治之做雍煕。皆不難矣。箕聖之東來。想亦有見於此。凡我東人。其可昧於自貴而怠於自勉也哉。辛丑

孟子曰。有粟米之征。有布縷之征。有力役之征。此三者。三代取於民之制也。過之則桀。不及則貊。唐之租傭調。盖亦本於此而萬目之所以擧也。我國粟米力役之征。不可謂不均。田無無稅之田。人無無役之人。獨布縷之征。偏收於軍丁。故簽丁之際。人皆逃避。致有黃口充丁。白骨徵布。侵擾之患。及於隣族。若不變通以解倒懸。國不可存矣。朝家亦思變通之道。而未得其策。愚意節用薄斂。相爲表裏。未有不節用而能薄斂者也。朝家之議此變通者久矣。而訖未有善處者。以其不本於節用之論故也。所謂節用者。非特在於出入之際。務從儉約而已也。捐不急之吏貟。縣邑之可倂者倂之。衙門之可兼者兼之。各司郞官吏胥之無職事而食於公者可除。罷無益之軍門。國家經費入於養兵者甚多。都監軍士率皆京中游手。未甞服勞者。緩急不可恃用。罷都監復五衛。則無養兵之費而有守衛之實矣。减無名之賜給。皆其大者也。旣革浮費。以裕國用而後。布縷之征。不可盡廢。則略收戶布。以應古制。無論貴賤。有戶皆徵。庶乎足國裕民之道。兩得之矣。庚子

孝廟北征之計。天下大義也。恨當日區畫旣秘。後人莫之聞也。愚甞竊爲當日計之制北虜之策。莫如造兵車治舟師。水陸幷發。首尾掩擊。庶可以得志矣。我國人馬強壯。俱不如北虜。自義州江北至山海關。由關至燕京。皆平原廣陸。虜騎馳逐。政得其形便。我國步騎。轉闘萬里。以與鐵騎。從事於原野。其不敗沒。必無幸矣。平地制騎。莫如用車。行則藏兵車中。止則環車爲陣。所謂不飼之馬。有脚之城。虜騎雖善蹂躙衝突。亦無所施矣。先以兵車五萬衆。由旱路直進山海關。虜必空其內以守關。復以舟師五萬衆。渡海徑趍燕京。出其不意。則虜必奔潰北走。關外之師。不爲邀擊。放之使出。而以全師入關。自關以內。自屬於我矣。虜若撤其守關之師以救燕。關外之師。亦可方軌而進矣。旣覆其根本。傳檄天下。則中原萬里。自當皆響應而歸附矣。其視以區區偏師。欲與虜爭鋒於萬里之外者。得失相萬矣。不知後之賢俊論此事者。以爲如何耶。姑記之。以竢考論焉。甲辰

我國地少平曠。而生民之利。山澤居半。其俗則有兩班常漢之別。而不可復革矣。地少平曠。則井不可畫矣。俗有兩班常漢。則田不可均授矣。然田稅什一。澤梁無禁。而大民有田。小民佃作。則有田者旣以稅輕而自優。無田者得以佃作業貨而無征稅之出。則亦足以自給矣。因其地利。順其國俗。而先王均民之政。未始不可行矣。

井田之制。只可行於冀兗靑徐廣陸之地。不可行於雍梁荊楊山澤之郡。惟貢法無處不可行。此禹之貢法。歷萬世行之無改者也。三代以前帝王所治。實在中區廣陸之地。而四裔則受其朝覲。納其土貢而已。故井田之制。只行於中區而未及於四裔矣。後世王者統治四海。罔有內外。而王者立制。不可不一。則此其勢只得用貢法而不可復行井田矣。然均授之制。亦不可不立。禹之制。今不可考。唐之租傭調。最爲得宜。後世可法。而其法之纖悉者。亦不可詳考矣。今以意推之爲制。則當先相土地。第其高下。旣定等第。計畒授民。一夫受田。皆以上田百畒爲率。而中田加半。下田加倍。租稅之入。亦皆以上田百畒爲率。上田收什之一。則中田收十五之一。下田收二十之一。地雖廣而租不加。水旱風霜所在處。隨其灾之淺深而量减其稅。亦不爲踏驗。而直降朝旨除之。則庶乎民蒙實惠而吏不爲奸。王者之政。貴於簡易。簡易則法易行而奸不生。雖有踈處。亦不害於大體之善矣。若欲詳密無遺。則事必煩細。煩細則行之甚難。而奸不可禁矣。我國則均授之制。亦不可行。兩班常漢之俗。不可革一也。地狹民衆。山澤居半。故民皆授田。則棄山澤之利。不可一人而兼數業。而田不足於厚産。擇而授之。則將孰與孰奪。而又非所以爲均。此二也雖二帝三王來治之。亦必因地利順國俗而爲之政矣。

壬辰之難。宣廟駕次龍灣。欲渡遼內附。當時羣臣未聞有言其不可者。可恠也。國亡君死。死之正古之義也。當日之義。只有君臣戮力。以圖匡復。不濟則同死社稷爲可也。豈有可以委棄社稷。泥露求活者哉。若欲親控大邦。乞兵求存則可矣。而要必以歸。與本國同其存亡。爲自靖之義可也。在當日君臣之義。當諫其計。諫而不獲。則又當退與遺民竭力討賊。繼之以死。以報先君。不可盡從北行而棄國於無人也。朱子論魏事曰。左右近臣。從君於西。社稷大臣。守國於東。斯言盡之矣。

南夷北虜。皆國家讎也。孝廟復讎之計。乃在北而不在南。盖以征南一國之私讎。而征北天下之大義也。武侯討賊。先魏後吳。亦是此意。稊歸之辱。在蜀臣。固爲至怨。而比之𮐋漢。猶是細故也。况國家之所讎者。平秀吉也。秀吉簒源氏而立。亦其國之賊也。源氏當國。與我無釁。源氏復興。盡滅平族。則亦是爲我復讎。我之與倭。更無可讎者。盖秀吉在時。不可與和。而平族滅後。又無不可和之義矣。比之武侯和吳。反似勝之。盖武侯之於吳。絶和爲宜。然討賊興漢。在於伐魏。而魏賊未滅之前。吳不可絶故也。此則權而不失其宜者也。

天下事。無問善惡是非。其所由來。皆有根本淵源。本源正者。末流亦正。本源不正者。末流都不正。本源正而末流不正者有之。本源不正而末流正者未之有也。此所以陽一而陰二也。先是不好。後來却好者。乃遷善改過之類。這不是將不好底根本斬斷了。不能變得好了。未有因仍這不好底而能得好者。凡事皆然。惟朋黨爲甚。朋黨之分。其始在一二人之相爭。而終至於擧國而爭之。歷世而爭之。其主於始者君子也。則一時與後來從那人者。皆君子類也。主於始者小人也。則一時與後來從這人者。皆小人類也。以小人而宗君子者有之。未有以君子而宗小人者。我朝東西分黨。始於沈,金之爭。當時元衡罪惡通天。且有勳戚勢焰之嫌。而金以儒生。乃從其子婿遊。出入其門。寄宿其家。而不知爲恥。則其人之無狀。不待更觀他事而知之矣。靑陽之遏其淸選。可見其出於至公至正。而非有他夾雜之私也。彼人之無狀如此。而從而和附。反擠淸議之人。則其人又可知矣。故其黨分爲南北。而北則幽廢大妃。南則不母國母。無一得脫於名敎之罪人矣。老少之分黨。由於懷,尼之爭。尼之父子之罪。又非特如孝元之狎邪而已。宣擧失身江都。阿附賊䥴。飾詐欺世。誣君護己。子拯作書文過。彰父隱惡。怵禍規利。背悖兩師。父負四罪。子負二罪。罪不可以容護。則尤翁之斥絶其人。可以質鬼神而竢百世矣。彼父子罪惡彰著如此。而從而附麗。反害任道之大賢。則其人又可知矣。故其黨在甲戌辛巳。則忘國母而護兇逆。在辛丑壬寅。則背先王而讎國本。亦無一得脫於名敎之罪人矣。盖其根本淵源之所在不正。則其末流之懷襄。固其勢然也。乙巳

君子之懲惡防患。貴乎辨之早而斷之决。辨之不早。則用力倍而全功不可收矣。雖辨之早。斷之苟不决。則亦無貴乎其辨也。孝元之出入衡門。宣擧之失身江都。其心術之不正。行己之汚辱。只此一事。可斷其爲人矣。孝元之砥礪名行。欲掩其前也。喜引名流。實自扳附也。宣擧之稱謂自廢。其勢當廢也。托名學問。志欲求容也。其事本非出於誠意。則其心尤可惡。若於孝元之始出世路。宣擧之出自江都。塞而不通。絶而不交。則其禍必不至如今日也。然則栗翁之於孝元。尤翁之於宣擧。恐亦失於辨之不早而斷之不决矣。

我朝小人。比之前代。尤爲難辨。假眞售僞也。托公濟私也。聞其名則是。究其實則非。作於心者必發於事。而若非知言君子。亦難乎辨於其心之未著也。安老,爾瞻,九萬。以保護東宮爲號。金孝元,趙持謙輩。以排斥勳戚爲號。汝立,仁弘,䥴,世堂,拯之父子。以讀書躬行爲號。盖非假眞而托公。則無以眩惑人主而誘䝱一世也。眩惑人主。故能假勢利而行其志。誘䝱一世。故能植黨與而張其勢。其凶于國而害于世。不止一人一時。而浸淫傳襲。流派滔天。則詖淫邪遁之害。甚於洪水猛獸者。信不誣矣。然其托名愈重而爲害愈烈。反亟禍少而反遅禍大者。亦理勢之所然也。此拯之爲禍。比他數奸而尤慘也。世之修身而擇交。立朝而擧賢者。可不審哉。

小人之托名雖正。循事考實。則亦無以遁其情矣。仁宗之在東宮。上則中廟慈覆無憾。下則國人咸戴啓賢。固無待於戚聯之臣保護之力。而安老以此爲名。爲固位專柄計也。光海久在東宮。國人咸知其不克負荷。宣廟易樹之意。未必非宗社大計。而儲位之定已久。實難動撓。則亦無待於保護。而爾瞻以此爲名。爲邀利希寵計也。希賊謀害國母之罪。斷不可貸。而誅一逆竪。元非關於儲位之安危。則保護之責。豈在縱賊。而九萬以此爲名。爲媚賊嫁禍計也。明廟之末。退黜權奸。登進士類。而靑陽實有力焉。則靑陽本非可攻者。而孝元乃托以戚里而排之。其志欲修其私郄也。淸城,光城討賊堅而逐奸黨。安宗社而淸朝廷。老峯驪陽名德俱隆。本爲士林所推。國之柱石。朝之表率。四公皆非可攻者。而持謙輩乃托以勳戚而排之。其志欲媚於兇黨也。汝立之反覆。仁弘之狠愎。䥴,堂之侮聖毁經。宣擧之失身黨惡。拯之證父背師。皆於名譽方盛之時。已有此事。則其與讀書躬行之名反戾亦甚矣。惜乎。人之不能早辨。而或反有以助成其勢。遂使奸兇肆志而貽禍無窮。深可恨也。

拯之爲禍。比他數奸尤慘者。若疑其過當。終言之。己巳尤菴之禍。拯實慫惥。事在韓永叔語錄。甲戌護賊。皆拯之黨友。而壬寅構禍。皆拯之徒黨門弟。則前數奸之禍。未有如此之甚也。汝立,仁弘,䥴一敗而其禍止。以其身陷惡逆。人皆誅之故也。若拯。傳䥴之心法。而無䥴之逆名。故屢躓屢起。終至於壬寅之禍。幾亡宗國。此所謂反遅禍大也。

師友之不能有終者。以其始合之。不能盡道也。所謂盡道者。亦在乎講明切磨之以實也。講明切磨。苟以其實。則虛僞者不能遁其情。而其不能堪者。彼將自退矣。何待吾之棄絶也。此其始合不苟。則其終必無乖離之患矣。所謂無面目者。乃長久人情者也。不然而講學則只是依倣紙上言語。誦說一過而已。無甚質疑辨難之實。往還則只是叙寒暄道情素。或論時事語家私而已。無甚責善規過之實。周旋人情。掩護周遮。弟子而欺其師。爲師而不知其弟子。滚同枉過一生。及其做出來大段狼狽然後。方始欲絶之。則弟子旣陷於背師之惡。而師亦不免於不知人之譏矣。師生而猶如此。則其爲友者可知矣。一不謹於其始。而其終至於師友道喪。彛倫有傷。可勝歎哉。或曰。其始之講明切磨。亦可謂師友也。而不合而離。則斯亦可謂有終者耶。曰。是不然。其始之講明切磨以實者。將以定師友。而師友之義未定也。於是而離焉。則謂不得定師友可矣。不可謂師友之相棄也。師友之稱。豈苟然哉。且其相棄者。在彼而不在我。則於我亦何歉哉。丙午

姜奎煥言。嘉靖甲申正月丙子。五星聚營室。是時明運已衰。道學已微。異言日熾。終召夷狄之禍。陸沉神州。于今百年。則是在中國。非瑞而反爲灾矣。五星聚室後十三年丙申。栗谷李先生生于東方。沙溪,尤菴繼作。而孔朱之統。至是復傳。而一時同德之賢。及門之士。羣起輩出。道學大明。媲美有宋五星之聚。殆天眷佑我東。以啓其文明之運也歟。斯言頗有理。然吾東道學之興。實自圃老始。而其後靜菴,退溪俱有倡明發揮之功。五星之聚。却不先是何也。豈以倡學之功。雖在於前。而傳道之業。自栗翁始故耶。未可知也。或曰。五星聚奎。啓宋道學。爲奎司天下之文明也。其他所聚不必然。五星聚井。爲秦亡漢興之應。不干道學事。余思之。以漢宋觀則五星之聚。大抵是祥而非灾也。其聚于室。若謂明亡虜興之應。則天道灾祥。决不若是之反盭也。若謂虜亡後眞人復出之應。則天道之徵。又不若是之迂遠也。四海腥膻百年之久。而一隅偏邦。獨保文明。則天豈無意於其間耶。以此推之。尤見姜君之言爲有徵也。太歲在甲。月建在寅。斯爲應在東方者耶。

明廟乙巳。是年仁宗陞遐。奸兇得志。斬伐士類。盖非士大夫立朝之時也。其時諸賢所處不同。河西卓矣。無以尙之。權忠定,白休菴所就。亦甚偉然。可次於河西。李晦齋,閔公齊仁始雖不能力捄其禍。卒不爲奸兇所容。削奪勳名。斥死荒裔。亦可以爲權,白之次矣。晦齋始入對忠順堂。與諸臣同辭救解。再對。又涕泣請貸三臣之死。前後入對。皆有救解之言。則其視閔公。又有間矣。後之人臣。如遇乙巳之時。其見幾早者。當以河西爲師。不幸而立乎朝。不可去。則當以權,白二公爲法。而雖如李,閔之所處。猶賢乎浮沉苟容者矣。涕泣請貸之語出史草。見尤菴集閔公齊仁碑文。

我國若有事變。其乘時爲患可慮者有四。良役偏苦。而隣族侵徵。毒及齊民。一有奸豪奮臂而呼曰。吾爲若去其隣族侵徵之患云爾。則良民勢必爭附。此其可慮者一也。我朝三百年來。重文輕武。積習難變。文官凌轢武官。待之甚薄。而求乞請托。受其賂遺。反爲武人所鄙。雖同朝共仕。實若仇讎。內外兵柄。又悉屬於武官。而文官無一倂耦於其間者。一有兵革之興。武官悉收其兵在手。而盤据錯列於內外。以其平生怨憤之心。加之所甞輕侮之人。能無報復生變之患乎。此其可慮者二也。前世未有庶孽抑塞之事。我朝待庶孽不齒凡民。吏胥軍簿之子孫。登科入仕過數世。漸許通顯。而庶孽則雖十世不許。其抱屈者久而怨恨積矣。常有乘時一伸之意。此其可慮者三也。佛法始來東方。歷代尊奉。極於麗朝。緇徒美食好衣。恃勢驕橫。而力折公卿者有之矣。至我朝。佛敎極衰。僧徒役於儒生氓戶。而最伏人下。只以軍役之偏苦。良民爭投爲僧。而法無防限。削髮被緇者。殆滿山谷。此輩忍嗜欲。折節伏人。本非爲慕空修戒。特迫於身役之苦。飢寒之切耳。國家失於計度。京外山城。皆令僧徒守之。授之兵而聚處於形勝之地。一有事變。易於爲亂。而彼見其婦女財貨之可取。嗜慾快心之可肆。久下於人之可伸而果不生心乎。此其可慮者四也。四者皆欝而思通。屈而求伸。而消長反復。其機可畏。此皆腹心之患。而其憂有甚於南北外侮之患矣。苟有智者。其可不預爲之慮哉。爲之慮。當罷軍布均賦役。去隣族侵徵之患。以收人心。朝廷待武官加重。而稍廣仕塗。與文官錯居於班行。以慰其心。內外將任。又以文官參授。而八路軍兵。亦分屬於監司牧守。以分其兵柄。庶孽則限其世數。稍通淸顯。僧徒則官給度牒。僧徒自非明敎化厚民産。使之自消。而猝然欲盡除之。則必致生變。故姑給度牒。略爲防限耳。驅出山城。以防其逃賦日衆之弊。絶其爲變輕易之路。斯可矣。

我朝八路兵制甚踈。一路之兵。專屬閫帥一人。是一人者不才也。則一戰而敗。一路盡陷。列郡更無兵將可以禦寇。一人者果才也。則雖能禦敵。獨握重兵。威制一路。易以跋扈生變矣。有可以禦外衛內。而無一人衡行之患者。一路之中䧺府大郡。各領其兵。自守其地。錯居碁布。互相應援。一郡雖陷。復有一郡距塞。則敵不得長驅而進。且敵左右前却。動見絆掣。勢分力疲。難以得志矣。又量分一路軍兵。內屬監司。外屬帥臣以節制之。有事徵發。則帥臣領其所統而前赴。監司率其所統而留鎭。又或爲後繼。無事守境。則監司保內。帥臣備外。如此則可以制敵勢長驅之患。祛帥臣專制之患矣。

禑昌之立。崔瑩之攻遼。皆天所以啓眞人之業者。殆非人力所及也。然以人事論之。則謀之不臧。天亦奈何。恭愍於妃嬪。未甞生子女。置子弟衛。淫穢宮闈。國人之所知。禑之爲般若出。般若之爲辛旽婢。亦國人之所知。則禑之所出不明。國人安得無疑乎。當國勢衰微。人心將去之際。置君乃以國人之所疑者。其可以係屬人心而維持國勢乎哉。恭愍之薨。太后及宰相慶復興欲立宗室。其意亦疑禑之所出也。當此時。協贊其議。擇立宗室之賢者。則名義旣正。人心咸附。而王室鞏固。無釁可乘矣。攻遼之前。崔瑩專揔軍國之事。威權不在他人。若於此時。外順天朝。內懷國人。則亦無釁之可乘。况攻遼之計。非但以小逆大。名義不正。天朝新定天下。兵力方強。謀臣猛將衆多。此豈可以區區垂亡之偏邦。與之抗衡哉。師徒外喪。人心內叛。而問罪之師押至。則雖欲幸存。不可得矣。此擧亡國。不待他變之生。何待智者而知之乎。昌之立。廢父立子。倫理不正。人心不安。其勢可久哉。立昌。由於大將曹敏修定策。則當時威權。亦不專在他人矣。於此時擇立宗英。正名定國。則亦猶可以扶持也。一誤於立禑而王室生釁。再誤於攻遼而崔瑩見誅。三誤於立昌而敏修又廢。此皆麗室存亡之所關也。東晉牛金之說。乃是私室暗昧之事。虛實固不可知。睿又以帝命來鎭江東。則江東固睿之有也。欲去睿而圖之。其可得乎。禑出之不明。非睿之比。而當時置君之權。只在於太后及宰相。則擇立宗室。何所不可。而必待禑,昌之立然後。可以係屬人心而維持王室耶。如此大事。當觀事勢權力之如何。觀於三仁以貴戚而不能行。伊,霍以異姓而行之。則東晉麗朝之事。不難辨矣。戊申

禑,昌辛王之辨。世不敢明言。然余則以爲當是辛而非王也。禑出之不明。已論於前。而此猶未足以斷之。有一事可斷。自古帝王興廢。享國長短。皆由於得國之正不正。功德之在民與否。而善惡之報。亦甚昭昭。此天理之必然者也。我聖祖威化回軍。在於當日。固已活東方百萬生靈之命。而壬辰之難。天兵來救。使東民得免於盡爲倭俘者。亦賴此擧矣。只此一擧。功德及民者大。而固是爲億萬年王業之基也。然禑,昌非辛。而枉人父子之親。奪其五百年基業。則亦爲得之不正。無以及遠。而好還之理亦可畏也。惟其王氏已滅於辛氏。而我朝取之於辛氏。故得之正而無寃於王氏矣。此所以國祚靈長而期于無竆者也。以天理之必然者。驗之於人事之已然者。禑,昌之非王。可斷之矣。

後之欲定辛,王之辨者。無他所據。只欲憑耘谷一言。爲據信耳。辛,王之疑。乃宮闈暗密之事。耘谷在當時。只是山野一隱者。此豈山野一人之聞見所可辨者。而欲據以爲斷案哉。

同春先生謂南漢之人皆可死。此論甚高。然謂其不死必害於義。則亦未必然。南漢之事。其辱只在下城。而不至於亡國。吾君在矣。臣下何可盡死。必死爲可。則春秋城下之盟。其臣亦皆當死耶。下城之辱。責在將相。將相可死。而餘人不必死。城中之人。義在必死。則城外之人。亦無異同矣。當日臣子之恥。只在下城。下城之爲可恥。豈可以一城爲限而異其心哉。若曰南漢之人。親見其辱。爲可死。城外之人。不親見其辱。不可死云爾。則城內城外。其爲臣子一也。見之聞之。其知恥辱一也。城中之人。見而死之爲可。則城外之人。聞而死之。獨不可乎。主辱如懷,愍,徽,欽。則在城之人。惟有死耳。固無可生之義。城外之人。欲全其節者。終亦不免於死。死雖有遅速。其死則一也。是以陸秀夫,張世傑在內。與君偕亡於先。而文天祥,謝枋得在外。亦不能不死於後。此其人臣之義。無內外之殊也。愚故以爲城外之人。無可死之義。城中之人。亦無必死之義也。

肅廟朝甲午。方當聖患沉綿之中。發自宸衷。收議諸臣。定君臣之服爲斬衰三年。一復先王之制。追正千古之失。甚盛擧也。庚子大喪。夢窩相公爲院相。依前定議擧行。而獨儒生之服。未有所定。因館學儒生尹志述等䟽。論定爲麻帶三年行之。其時芝村李公依朱子答余正甫書。別製燕居布帶之服。此則未必爲非。但於出入。皆用布帶。則是無用麻服斬之時。且無以別於王后之喪。而亦非燕居別製之意也。固已失之。一時儒生之從芝村議者。又直以布帶成服。是元無服斬之事。失之又甚矣。其後甲辰大喪。李光佐爲院相。朝士則定爲燕居布帶之制。出入皆用之。儒生則以爲白衣冠麻帶。事體班駁。定爲布帶成服之制而行之。盖與芝村之議同也。先師與芝村議不同。甞辨其非矣。余於甲辰喪。獨不用燕居布帶。盖守庚子喪制與師門之說也。庚子喪制。一遵先王之舊制。則固無可疑。但於儒生之服。不能詳著其文。如朱子服議所謂臣民之制。皆製正服。庶人軍吏之貧者。無責其全之說。而只令麻帶而已。則此爲不備矣。然麻帶之制。猶存服斬之義。則因此盡復古制。亦不難矣。甲辰之喪。幷去麻帶之制。則是儒生以下。獨不得服君喪如禮。而後雖欲追復。更隔一重公案。亦難得擧。噫。肅廟此擧。實千古帝王所未遑者。旣擧而復有所墜失。可恨也已。庚子喪。芝村以燕居布帶說䟽論。收議大臣。夢窩以麻帶獻議施行之。

尤翁學宗朱子。義秉春秋。崇節義闢邪說。以不負孝廟明天理正人心之托。民到于今賴之。事業之盛。莫或尙之矣。辛壬戊申之間。士類雖敗而宗國之不亡。實有賴焉。推其本原。又有所在。此則尤翁之大有功於世道者也。然此猶東方事耳。異日東國之大義。聞於天下百世之下。爲萬邦視法者。惟先生是賴矣。己酉

自孟子歿。聖學不傳。異端蜂起。濂洛諸賢之出。吾道復明。至朱子訓釋諸經。折衷羣言。以定百世之案。排擊異端。摧陷廓淸。以一聖門之統。其功可謂撑拄宇宙。昭洗日月。庶幾無異學侵畔之患矣。然而未及數百年。皇朝學士大夫復宗陸學。背馳朱子。終召寇戎夷狄之禍。陸沉神州。于今百年矣。我朝列聖崇奬道學。學士講明經義。一以朱子爲宗。故眞儒繼出。吾道復傳。國家文治之盛。亦食其報矣。自尹䥴始俑而紹述者不絶。一邊之人。不知其非。推爲宗盟。一有攻之者。羣起而敵之。其平居講說。立朝言議。動背朱子之訓。而無所顧憚。習俗已成。勢不可遏。一與明末之弊相似。此又不祥之兆也。可勝憂歎。

李晦齋,趙浦渚經說。亦有與朱子不同者。然此則只是見識未到。心有所疑。姑存己見以自考耳。非如䥴,堂諸人實有慢侮爭衡之意也。故其爲說。亦有謹肆之不同。觀其書。可見矣。此其事雖同。而心則異矣。然立論輕易。與爲亂賊之嚆矢。其失亦不爲小矣。

自古有天下國家者。各有一代之弊。而與國終始。西京之外戚專權。始於呂氏臨朝。而卒移於王氏。東京之近習用事。始於光武不任三公。而卒亡於䆠寺。唐之藩鎭之患。宋之夷狄之禍。亦皆與國終始。唐則太宗始有意於制禦外夷。而增重藩鎭之權。卒致尾大不掉之患。宋則始因石晉之舊不能恢復燕雲。而世被夷狄之患。卒亡於夷狄。凡一代之弊。皆始於開創之初。而中葉以後。已見其弊。若於弊之始見。亟反以圖之。則豈終抵於亂亡哉。然而時君世主莫有能改圖者。覆轍踵尋相隨而入於亂亡。可勝歎哉。我朝之弊。黨論爲最。屢逢可破之機。而卒不能破除。舊目未除。新目又生。若有噓起而扶相之者然。誠不知末梢之竟如何耳。國家之憂。可勝言哉。

滄溪集中。有一段議論。尤爲醜差可駭。以我國今日之事。爲隨時之義。而擬之於孟子之見梁王。又言今日之義。當以文王治岐爲準的。其意盖謂今日之事。亦當如文王之外事昆夷而內治國政云也。孟子之時。周之天命已去。當時中國之君。有能行王政者。皆可以王矣。此孟子所以見齊梁之君而勸行王道也。至於夷狄。則華夷之分自截。又與中國之僭王不同。其不可行於中國。本不係於中國。天命之改不改也。故孟子以兼夷狄。幷之於驅猛獸抑洪水。而又痛斥陳相之變於夷。則孟子雖見齊梁之君。亦豈肯見夷狄之君長而勸行王道乎。太王文王之事狄。亦只以皮幣珠玉賂遺之。以弭其侵凌之患。豈稱臣奉貢。如後世之爲哉。且使獯鬻昆夷呑滅諸夏。廢逐天子而自帝之。則大王文王又豈肯事之而不攘斥乎。此等議論。直是毁冠裂冕也。而經學自名者。乃言之以爲當然。爲流俗倡而漸染氣習。義理日晦。豈吾東將復淪於夷狄而然耶。南九萬文集。其稱虜人。必曰淸國曰皇帝。不忍斥言以虜。壬寅康煕之死。趙奉億輩爲虜主成服。取用公府錢財。書其簿曰。康煕皇帝成服時用下。乙巳臺官論啓。上以語逼君上寢其事。朱子未甞稱虜爲金國。其稱金則必曰金虜。又未甞加以皇帝之稱。尤翁與兪市南書。論秉筆事曰。改作淸人處尤未安。大行王必稱虜。未甞稱淸。今乃如此。有所不敢。亦有所不忍。大行卽孝廟也。九萬輩非不知此而必如彼者。盖不以朱子之訓聖祖之事。爲必可法也。小人之無忌憚。此亦可見矣。朱子獨於朱奉使行狀。言充大金軍前通問使。此因奉使官銜而書之。非自稱也。○壬子

栗谷先生再入。請放三竄。盖用文潞公故事也。然此恐與潞公事不同。唐公以直言獲罪。而仁宗之竄之也爲過擧。故潞公之請還。卽是忘己之私。容人之直。補君之過。一擧而有三善也。癸未三竄。卽傳所謂媢疾者也。媢疾之人。仁人必逬流之。不與同中國。宣廟之罪三竄。政是仁人之事。所謂四罪。天下咸服者。而不可與仁宗事幷論也。人主處分旣得。則又安可以改之哉。若曰彼雖可罪。事由於我。我不可以不救。則是以一己之私而廢國家之公法也。如欲以是平彼我之怨而共濟國事。則又非無所爲而爲之者矣。其後尤菴,同春又請寬善道之罪。則是又用栗谷故事矣。此事若遂仍成法門。後人不敢違之。則竊恐小人之陷君子。益無所懲畏。而深爲世道之弊矣。終不敢無疑焉。丁巳

尤菴先生作靑陽沈公碑文曰。本朝自弘治戊午。黨禍頻仍。皆以小人而攻君子。至于宣廟之世。則士流之中。自分彼此。人有得失。禍及國家。先生此論。恐不得爲定論。自古分黨。一正一邪。必與之相對。未有同是善類而同禍國家者。此皆陰陽淑慝之分。自不得不然矣。金孝元以儒生之負時望者。出入權兇之門。而與權門孽壻嗜利無恥者相狎。元衡以妾爲妻。受封誥。一時士大夫嗜利無恥者。與之爲昏。則此安得爲士類耶。分黨之始。主張東人之論者。李潑,仁弘。而附之者皆三竄之類也。潑,弘三竄。亦可謂士類耶。履霜堅冰。其辨不可不早。而况孝元之爲首事。潑,弘之爲大奸。又不特爲冰至之霜也耶。此係陰陽淑慝之大分。辨之恐不可以不嚴也。又載栗谷劾靑陽事曰。栗谷議于牛溪曰。我不從德遠。則德遠必怒而去。時輩必執此攻我。我去則時事益不可爲。勢須從之。栗谷劾靑陽事。沙溪,尤菴兩先生固皆已疑之矣。栗谷此事。與明道之欲與元豊大臣共事者同。而朱子以明道事爲使術。則其精義所在。可見矣。因是而有濟。然且不可。况未必有濟乎。中國之所與爲敵者夷狄也。君子之所與爲敵者小人也。二者决無共和之理。故自古未有與小人夷狄同事而不敗者。此踵後者之至戒也。

又以春秋無義戰。爲立論之大柄。此尤誣民之甚者。原初沈,金之結仇。已有邪正之分。至三竄之誣毁栗谷。邪正之大分已判。東人後分爲南北。而北人之廢大妃。南人之廢國母。戊申之稱兵作逆。其滔天之禍。更無餘地。其前後所爲。皆一隊大同之議論。大同之心事也。其間雖或有一二稍自崖異者。亦不能超然拔脫於大同之中。畢竟立朝言議。行己進退。終與之同歸。則雖曰小異。實無可取。何可因此箇流而恕其全隊也。大尹之失身江都。扶護賊䥴。小尹之紹述父事。背絶師門。皆小人之尤而狼狽之甚。宗尹之徒。始皆陰附兇黨。圖免其禍。甲戌以後。又爲異日之地。每爲護逆之論。及至辛壬。乘君父之疾患。結儉,烈之內援。謀動國本。屠戮士類。又至戊申。與己巳餘孽。合謀作逆。此又皆一隊大同之議論。大同之心事。其間又未見有一二睽異者。則其爲兇德之傅會。又有甚矣。彼之所爲如此。則此之爲其所仇者。亦可見矣。宋之朋黨之爭。雖不至惡逆之事。屠戮之禍。亦未有以此比之春秋之戰者。况於今日乎。爲此論者。可謂不仁之甚。而不仁之禍。恐亦自不免於其及矣。栗谷所謂春秋無義戰者。只指沈,金一時之是非。非見其末流而言也。彼輩之假此爲言。尤可痛也。

府兵之制。寓兵於農。兵農合而爲一。長征之兵。兵以衛農。農以養兵。兵農分而爲二。今之御營軍。府兵之制也。訓局兵。長征之制也。外方束伍軍。平時歸農。無養兵之費。則似乎府兵。臨難從征。無番休之事。則又是長征之制矣。二者各有利害。府兵無平時養兵之費。而臨戰。不如長征之鍊習。長征兵臨戰有鍊習之效。而平時養兵。亦不勝其費。二者廢置。誠難得宜也。然三代盛時。寇戎罕起。只以外備邊戍。內充宿衛而已。則府兵之制。誠爲便利矣。若在後世。兵連禍結。動至數十百年之久者。决非府兵所可辦。不得不用長征之兵矣。愚意平時只存府兵之制。小小兵興。亦以此制之。若遇巨敵大寇。則臨時召募。簡閱精壯。以備長征之用。其餘民丁。盡歸之南畒。兵常習戰。農常服田。使之心一而力專。惟以聚糧鍊兵。討平寇亂爲主。及其亂平兵息。還復府兵之制。以罷養兵之費。恐合因時制宜之道也。或曰。皆吾赤子也。或驅之使就死地。或安之使居田里。旣乖一視之仁。而彼就死地者。亦豈肯甘心樂赴乎。曰。此不察乎人情之所在耳。爲兵者雖有就死之憂。身有供給之豊。家有蠲復之優。戰則有功賞之可希。死則有褒錄之可榮。此亦人情之所慕也。爲農者雖無就死之憂。兵興之際。役煩賦重。服田力穡。輸租應徭。不在南畒則在官門。終歲勞勩。無一日之安。而猶不免推扑之患收繫之憂。寃苦愁死。反不如兵死之快。則此亦豈人情之所願哉。故壯健者寧爲兵死之快。不願爲愁死之苦。而老弱無從軍之勇者。亦不得不自安於田畒矣。且人情安於故常而憚於變動。故旣安田廬。復就徵發。固非所願。而久在行間。復歸南畒。亦非其所樂也。故古之戰士。罷遣歸農。往往有去南畒而相聚爲盜者。盖以此也。甄別壯弱。分爲兵農。各順其情。各安其事。何乖於一視之仁。亦何患其不肯於甘心樂赴乎。胡致堂之論。專主府兵。而韓魏公,蘇長公皆以長征兵爲得。韓,蘇二公深於事務。而又皆經歷後議論。則恐不可忽之矣。○韓說見名臣錄魏公傳。蘇說見宋史元祐初。○丁巳

儀禮與諸侯五屬之親。皆服斬衰。五屬。謂父之屬祖之屬兄弟之屬子之屬孫之屬也。五屬皆臣。故不敢戚君而皆爲君斬也。父之屬。父之兄弟之親也。祖之屬。祖之兄弟之親也。非幷指父祖而爲屬也。尹䥴以父王母后。謂在五屬之內。而爲嗣君當斬。其說悖矣。己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