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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先生文集/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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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九 南塘先生文集
卷三十
作者:韓元震
1765年
卷三十一

雜著[编辑]

人心道心說[编辑]

夫心一而已矣。而其所以有人心道心之不同。何歟。盖人之有生也。必得天地之氣。以爲形。耳目口體之類是也。必得天地之理。以爲性。仁義禮智之德是也。旣有是耳目口體之形。則自然有飮食男女等之心。故指此而謂之人心。旣有是仁義禮智之性。則自然有惻隱羞惡等之心。此以粹然出於正理者而言。故指此而謂之道心。此其立名之所以不同也。雖然。人之一心。理與氣合。理無形跡而氣涉形跡。理無作用而氣有作用。故發之者必氣。而所以發者是理也。非氣則不能發。非理則又無所發。故大凡人心之發。無非氣發理乘。而理氣之不能互相發用。互有主張者。固天下之定理也。此其人心道心之發。俱是氣發理乘而本無分路出來之道矣。此朱子所謂心之知覺。一而已矣者也。但其所感者不同。故所發者亦異。食色感則人心發。道義感則道心發。此朱子所謂其所以爲知覺者不同者也。然則人心道心之所同者其發處。而其所不同者。卽其所爲而發者也。其立名之不同者。不在於發處。而只在於所爲而發者矣。如以人乘馬喩之。人則理也。馬則氣也。人乘馬而不相離者。卽理乘氣而不相離者也。門前之路。事物當行之路也。門前之路有兩條路。東邊一條路。卽道義之路也。西邊一條路。卽食色之路也。東邊路。只是一條平坦正直之路也。西邊路。又於其中有兩條路。而其一平坦正直之路也。其一荒蕪邪曲之路也。人乘馬而出門。則其或從東邊路而去者。道義感而道心發者也。其或從西邊路而去者。食色感而人心發者也。其從東邊路而去者。只從一條平坦正直之路而去。卽道心之純善無惡者也。其從西邊路而去者。或從其平坦正直之路而去。或從其荒蕪邪曲之路而去。卽人心之或善或惡者也。其從平坦正直之路而去者。馬之馴良而聽命於人者也。卽氣之淸明而聽命於理者也。其從荒蕪邪曲之路而去者。馬之不馴良而不聽命於人者也。卽氣之汚濁而不聽命於理者也。槩而論之。則人乘馬而出門者。雖有從東從西之不同。而其人乘馬則同也。理乘氣而發出者。雖有爲私爲公之不同。而其理乘氣則同也。人乘馬而出門。則從東從西。俱是一㨾。而固未有人先而馬隨之。馬先而人隨之之時也。亦未有馬順人意。人信馬足道心與人心之善者。皆馬順人意而行者也。人心之惡者。卽馬之不順人意而行者也。今以人心道心。分屬馬順人意人信馬足。則是人馬互相爲主而理氣互相爲用矣。之異也。理乘氣而發出。則爲私爲公。俱是一㨾。而固未有理發而氣隨之。氣發而理隨之之時也。亦未有理或爲主。氣或爲主之別也。如以情之善者爲主乎理。以情之惡者爲主乎氣則可。不論情之善惡。而以爲或有理爲主者。或有氣爲主者則不可。如是取喩。則人道之名目。旣無紊亂之患。而理氣之發用。亦無分歧之嫌矣。豈不明白直截而昭然可見其情狀乎。竊詳朱子之言。則其旨本亦如是。而後之學者未究乎朱子之本旨。而只牽於名目之不一。皆以人心道心分屬理氣。而遂謂朱子之旨本如是。轉相襲謬。可勝歎哉。竊究其分屬之由。則亦不過以形氣二字。認作心上氣看故也。旣以此形氣認作心上氣。則不得不以人心屬之氣發而道心屬之理發也。其所以誤認者。亦只爲氣之一字所纏縛而動不得也。殊不知氣者形之始也。命者性之原也。耳目口體之形。固不可謂氣也。而非氣則形無所始。仁義禮智之性。固不可謂命也。而非命則性無所原。故言形必兼氣者。推其始而言也。言性必兼命者。溯其原而言也。若以此氣爲心上氣。則亦以此命爲性中之命乎。故其下文曰。人莫不有是形。人莫不有是性。只言形與性而不復言氣與命者。豈不以前之言。乃推其所自來而言也。後之言。只指其當體而言也耶。氣字若與命字對釋則固如此。然實亦指一身氣運之充體者。若無氣運之充體者。則所謂形體。不過如枯木頑石。而飢飽寒煖。亦不得以知矣。下文雖單言形字。而氣運亦在其中也。此氣字果是心上氣。則比形字尤緊。何爲反去之而不言耶。若以此形氣。歸之於耳目口體之類。而不滚作心上氣。則理氣自無二歧之嫌。而知道者亦無難於下語矣。竊觀朱子之言。果有前後之不同。始則以人心爲人慾。而旣而改之以爲飮食男女之欲。可善可惡者。始則曰道心爲人心之理。又曰道心性理之發。人心形氣之發。旣而改之。以爲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其曰或生或原者。乃卽其已發而立論也。卽其已發而推究其所自有。則以其有耳目口體之形而有是人心。故謂之生於彼。以其有仁義禮智之性而有是道心。故謂之原於此。此所以共公說來。而非就其發處而言也。生字原字。自與發字之意。逈然不同。果是發字之意。則所當直着發字。明白曉人。何爲着此儱侗謬悠之字。籠罩其本旨而啓後世無窮之疑乎。其於禹謨解則曰。指其生於形氣之私者而謂之人心。指其發於義理之公者而謂之道心。於形氣。不下發字。於義理。雖下發字。而亦以義理字換性命字。則其義亦自不同。謂之義理。則亦共公言者也。非就發處。分別理氣而言也。又於性命則雖下發字。亦無妨。以其道心雖是氣發。然直由仁義禮智之性而發故也。若形氣則終不可下發字。謂人心由耳目口體而生則可。謂人心卽乎耳目口體而發之則不可。耳目口體。果是自發之物耶。此朱子所以於形氣則終不肯下發字。而此乃晩年定論也。其門人旣未有自家眞的之見。又不識其師定論之意。而狃於平日之聞見知識。故九峯則於禹謨註。改生字以發字。又去私字。私字本自有意思。謂之私則其指耳目口體而言者。又煞分明矣。今去私字。而直云發於形氣。則其認作心上氣。後人亦難爲回互矣。勉齋則又喜談發於形氣。而又推而爲氣動理隨理動氣挾之論。則其以人心道心分屬理氣之發。實自九峯,勉齋始矣。眞所謂七十子未喪而大義先乖者也。其後東陽許氏,雲峯胡氏之說。尊信之祖述之。及至我退,牛兩先生。則又益主張之推衍之。使理氣二物判然有離合。而不復見其有渾融無間之妙。其弊可勝言哉。幸賴我栗谷先生不由師傳。默契道眞。其於理氣不相離之妙。人心無二本之處。灼然自見。故勇往直前。明辨其說。而其言曰。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氣發理乘一道之外。更無他歧。其言的確渾圓。顚撲不破。而雖建天地而不悖。俟後聖而不惑矣。直可與孟子之道性善。周子之言無極。同功而齊稱矣。但於此形氣二字。亦未深察。故其於牛溪之問詰。終未能說破。而又不得不爲主理主氣。微有兩邊底言以遷就之。又嫌其語意有欠直截。則遂以人心爲揜於形氣。道心爲氣不用事。人心可善可惡。則不可直謂之揜於形氣。凡情之發。莫非氣發。則道心不可謂氣不用事耳。而皆不免爲後學之疑。亦終不能折服牛溪之口。是可恨也。繼栗谷而興者。又無分明說破此形氣二字而追補其所未言者。使其氣發理乘一途之言。發揮昭著。人無異辭。則此又重可恨也。近又竊聞玄石朴公之論。以爲退翁之言。不可盡棄。栗翁之言。不可盡從。遂於兩家之言。務爲公聽幷觀。參合折衷之計。而其言又支離破碎。而益遠於栗翁。反下於退溪。而要其旨意之歸宿。則不過以人心爲形氣之發而以道心爲形氣中之理而已。世之學者。見其說出於退,栗之後。而又樂其渾全周遍。以爲此眞天下必然之理而卽大舜用中之道也。匍匐歸之者至衆。而退,栗兩是非之論。近日先生長者亦有主張此論者云。遂固植乎世而未可容易打倒矣。識者之憂歎。庸有極乎。若推本其弊源之所從起。則依然只那形氣二字爲之祟耳。一字不明之害至於此。則學者之讀聖賢書者。其可一字有忽乎。乙酉臘月下澣。書于牛灘精舍。

本然之性氣質之性說[编辑]

夫性一而已矣。何以有本然氣質之二名也。盖天地萬物。皆得陰陽之氣。以成其質。得太極之理。以爲其性。而性與氣質。不可相離。亦不可相雜。故因其不雜而單指其理。則曰本然之性也。因其不離而兼指其氣。則曰氣質之性也。然則所謂氣質之性。卽此本然之性。墮在氣質之中。自爲一性也。兩性字義雖不同。其實一性也。其所以一者理也。其所以不同者。氣之兼不兼也。本然之性。無不全無不善。而天地萬物皆同矣。氣質之性。有偏全有善惡。而天地萬物皆異矣。其在人者以心言之。則心卽氣也。性卽理也。未發之前。理具氣中。故專言理則渾然至善。而所謂本然之性也。兼言氣則善惡一定。而所謂氣質之性也。已發之際。理乘氣上。故其善其惡。固皆氣質之性所發。而其善者。乃本然之性。不爲氣揜者也。其惡者。乃本然之性。爲氣所揜者也。然則氣質之性所發。卽本然之性所發也。今之學者。有以道心爲本然之性所發。人心爲氣質之性所發。夫人心非道心。道心非人心。則是以本然之性氣質之性爲二性。而各行而異處者矣。其所分析。亦已過矣。道心固是本然之性所發。而發之者氣也。兼指其發之之氣而言。則謂之氣質之性所發。亦可也。人心乃是氣質之性所發。而所以發者理也。單指其所以發之理而言。則謂之本然之性所發。亦可也。盖以本然之性氣質之性非二性故也。又以爲本然之性。體用俱備。氣質之性。有用無體。此言尤害理。凡物有用則必有體矣。無體則亦無用矣。安有無體之用乎。苟有是理。則朱子所謂必其體立而後用有以行者。非知言也。且道本然之性氣質之性。一乎二乎。以爲二則大本差矣。復何論也。以爲一則本然之性之體用。與氣質之性之體用。同一地頭也。又何他求哉。其所以爲是說者曰。未發之前。只有本然之性。而不可謂有氣質之性。及其發也。方有氣質之性。而本然之發。由於耳目口鼻者。乃所謂氣質之性也。嗚呼。斯言也其於理氣不相離。人心無二本之妙。可謂達乎。愚未知人心未發之前。所謂本然之性者。其無所寓乎。抑有所寓耶。以爲無所寓而獨存。則如此恠語。經傳之所未見也。以爲有所寓而方存。則兼其所寓之氣而謂之氣質之性。有何不可乎。朱子曰。未發之前。氣不用事。這氣其非氣質之性之氣而本然之性所寓乎。除是無本然之性然後。方無氣質之性。旣有是本然之性。則必有是盛載之氣。旣有是盛載之氣。則不得不合理氣而命之曰氣質之性也。未發之前。苟無氣質之性。則其發也亦何自而有情之善惡乎。設令有如是者。是無性之情也。豈所謂人情乎。且凡言性者體也。而情者用也。果如氣質之性。眞無體而有用。則是有非體之性。而情亦可謂之性也。豈所謂人性乎。然則其曰未發之前。只有本然之性。不可謂有氣質之性者。是無氣而有理也。烏在其理氣之不相離也。其曰及其發也。方有氣質之性者。是性有未發之性已發之性也。烏在其人心之無二本乎。至其所謂本性之發者。爲氣質之性者。盖欲自解其言之有嫌於二本。而其亦杜撰甚矣。從古聖賢。皆言性發爲情。而未聞言性發爲性也。皆以未發爲性。而未聞以已發爲性也。皆言理氣無先後。而未聞言理之發爲氣也。且本性無氣質而果自發。則栗谷何以非理發之說耶。愚故曰。性者心之理也。心者性之質也。專言理則曰本然之性。兼言氣則曰氣質之性。而心有未發已發。故未發是性之體。而已發是性之用也。但未發之前。氣不用事。故但見其理之至善。而不見其氣之善惡。及其發而後。方見其氣之善惡。故愚又曰。未發之前。氣質之性不可見。而已發之後。方可見也。不獨心爲然也。以耳目口體而言之。則其見聞作用者。皆氣質之性也。而其皆有當然之則者。本然之性也。不獨耳目口體爲然也。雖至於一毛髮之微。一爪甲之細。亦皆有本然氣質之性也。盖有物則必有則。專言則則爲本然之性。而兼物則而言則爲氣質之性也。丁亥秋日書。

理一分殊說[编辑]

程子曰。理一而分殊。義理之蘊。只此一言。擧之盡矣。盖太極之全體。渾然無欠者。理之一也。乘氣流行。不齊萬端者。分之殊也。然渾然無欠之中。粲然者已備。則理一之中。分殊者固已具矣。一物各具一太極。而太極未有不同者。則分殊之中。理一者亦未甞不在也。大抵理氣不雜不離。不離也。故有分之殊。不雜也。故理未甞不一。要見分殊。當就不離上。合而看之。要見理一。當卽不雜處。分而看之。然又須知不雜不離。只是一塲位事。而非理一是一箇地頭。分殊是一箇地頭也。朱子所謂同中識異。異中見同者。政謂此爾。學者苟能有見于此。則無如今日吾輩之紛紜辨詰者矣。誠願諸友更加詳焉。或曰。未發之中一也。而已發之情實萬。在天之命一也。而在物之性不同。則斯豈非理一先而分殊後也耶。曰論其大綱則固如是矣。然若其所知止於此而已。則所謂知其一。未知二者。而其弊必至於求仁義於已發之際。揣大本於氣質之前者矣。可不懼哉。未發之中固一矣。而五性之目。粲然著於其中。在天之命固一矣。而乘氣流行。又不能無偏全。則此豈非理一之中。分殊者已具乎。已發之情雖萬。而莫非一箇天理之流行。在物之性雖異。而要皆不離天命之全體。則此豈非分殊之中。理一者未嘗不在乎。盖必如是看破然後。方見得道理縱橫顚倒。無非一原矣。若元震之愚。非敢曰知之。盖恐聖賢之指。或如此云爾。己丑六月五日。書于牛灘精舍。

理體用說[编辑]

理之體用。有包動靜而言者。無動無靜而涵動靜者體也。一動一靜而方動靜者用也。有分動靜而言者。靜是體而動是用也。有就動靜一邊而言者。所當然者皆用也。所以然者皆體也。而動靜各一體用也。盖包動靜而爲體用者。體用之大者也。分動靜而爲體用者。體用之小者也。動靜各一體用者。又小之小者也。辛卯四月。書于默修齋。

元亨利貞說[编辑]

太極渾然之中。元亨利貞之理。已悉具焉。然元亨利貞之名未立也。其辨未著也。及其太極動靜而二氣形焉然後。太極之乘乎陽者爲元亨。乘乎陰者爲利貞。於是乎元亨利貞之名始立。而其辨始著焉。盖太極者。元亨利貞之本體也。元亨利貞者。太極之流行也。故朱子於太極圖第一第二圈。皆着元亨利貞字。而第一圈則一直書下。第二圈則左元亨而右利貞。其微意自可見矣。辛卯四月。書于默修齋。

右朱子太極圖

虛靈知覺說[编辑]

心之虛靈知覺。孰體孰用。虛靈是體。知覺是用也。有未發已發之分歟。虛靈知覺。只一物事。未發也。是虛靈知覺。已發也。是虛靈知覺。虛靈如火之光明。知覺如火之照燭。纔光明。便照燭。安有未發已發之分也。然則何以有體用之分。凡物有體而後有用。未有先用而後體也。虛靈知覺。各是一義。而虛靈故知覺。而非知覺故虛靈。則此其虛靈體而知覺用者也。是以方其未發也。虛靈存於中。而其知覺之不昧者。乃爲體中之用。靜中之動也。及其已發也。知覺應於外。而其虛靈之自若者。又爲用中之體。動中之靜也。盖以未發已發言體用。則未發是虛靈知覺之體。而已發是虛靈知覺之用也。以虛靈知覺分體用。則虛靈是爲體。而知覺是爲用也。靜中亦可有知覺耶。事物未至。此心雖無所知覺者。其能知覺者。未甞不自在也。如鏡之照者。雖無所照於無物之地。其能照者。未甞不自在也。這是理乎氣乎。氣也。朱子曰。知覺是那氣之虛靈底。又曰。橫渠說未瑩。有心則自有知覺。又何合性與知覺之有。然則心雖不離於性。虛靈知覺。雖不離於理。論其本色。則心是虛靈知覺之在人者。而虛靈知覺。是氣而已矣。庚寅十月十日。書于高山之天水庵。

明德說示安士定○庚申[编辑]

心與明德。固非二物。就其中分別言之。則心卽氣也。言心則氣禀在其中。故有善惡。明德此心之光明者也。言明德則只指心之明處。本不拖帶氣禀而言。故不可言善惡。心可以包性言。亦可以對性言。明德只可以包性言。而不可以對性言。可以對性言。故有善惡。只可以包性言。故不可言善惡。此心與明德之有辨也。朱先生之言。盖嘗如此。大學明德註曰。虛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孟子盡心註曰。人之神明。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其訓心訓明德。無一言不同。此則言心與明德之無二物也。中庸或問曰。聖人之心。淸明純粹。此獨言聖人之心。則衆人之心。不能如此。可知矣。大學或問曰。方寸之間。虛靈洞澈。萬理咸備。是則所謂明德也。此不言聖人。則通衆人而言者也。言心則聖凡不同。言明德則聖凡皆同。此則言心與明德之有辨也。章句輯註或問。皆定論也。而或同或異如此。學者當隨其所言而各求其指。求其有以會通。不可有所軒輊於其間也。今之論者。心與明德之爲一物。所見皆同。而其於心與明德所主則各異。故其主明德之皆同者。幷以心爲純善。而陷入於釋氏之本心矣。其主心之氣禀不同者。幷以明德爲有分數。而亦將同歸於荀,楊之言性矣。此盖不知心與明德雖無二物。而言心則幷論氣禀。言明德則不論氣禀。有是不同者。而又於朱先生異同之說。不能詳考而參會之過耳。必反是而求之。然後庶其有會通底消息矣。

知覺說[编辑]

或謂朱子答潘謙之書曰。心之知覺。卽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大學或問曰。知則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此言知覺。只可作心之用。不可作智之用看也。余謂心之用。卽智之用也。智亦能包五者之德而專一心之用。故知覺所具之理。統而言之則智也。而智爲知覺之理。知覺所行之情。統而言之則智之情也。而知覺爲智之用矣。知妙衆理。亦當如此推之。知之所妙之理。卽此心所具仁義禮智信之理。而統而言之則智也。盖具之者屬心。而所具之理屬性。妙之者屬心。而所妙之理屬性。雖曰心之用。卽性之用。心性理氣之辨。則又未嘗無也。

凡物皆有所以然之理。知覺是何物而獨無所以然之理乎。知覺所以然之理。卽其所具之理是也。知覺所以然之理。分而名之則爲仁義禮智。揔而名之則單言智字。亦可也。智與知覺名義。本自相屬故也。

知覺爲智之用。或者以朱子二說相難。故略解其意如右云。甲子孟秋日。書于暘谷精舍。

未發氣質辨圖說[编辑]

見上

大學性命說[编辑]

明德者。心統性情之名也。天之明命。卽明德之所自出也。卽中庸天命之性之說也。誠意以正其心。意者心之用。而心者意之體也。所謂正心者。去四者之妄動而存其本體也。正心以修其身。心者身之主。而身者心之家也。親愛哀矜。惻隱之心。仁之端也。賤惡傲惰。羞惡之心。義之端也。畏敬者恭敬之心。禮之端也。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卽孟子四端之說也。孟子道性善。故四端言善一邊。好惡。統上五者之情。而好者仁之發。惡者義之發也。卽繫辭仁義立人道之說也。好知其惡。惡知其美。知之統好惡。而與樂記物至知知。好惡形焉之說同。仁者能愛人能惡人。仁之兼愛惡。而又論語之所載也。此又仁智之包四事者也。詳究一篇之中。性命之理。羣書之指。盖略具焉。乙未三月日書。

中庸誠神說[编辑]

誠者。道之本體。眞實而無妄者也。神者。道之大用。妙運而不測者也。不言夫誠。則無以見此道之亘萬古而不可易也。不言夫神。則無以見此道之體萬物而不可遺也。誠爲神之體。神爲誠之用。而誠神非二物也。故中庸二十六章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其爲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卽中庸之道。而不貳誠也。不測神也。然則中庸一書之指。其果外於誠神二字乎。元震以不敏。得聞先生發微闡幽之論。誠不勝萬幸。遂退而記之如此云。庚寅臘月下澣。書于黃江之說樂齋。

太極圖解異同說[编辑]

余與君範所見無不同。獨於太極圖解二處有不同。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君範以同一之意看一字。故其釋五殊二實無餘欠。以爲於五行之殊。而二氣皆具。無餘欠也。其釋精粗本末無彼此。以爲於氣之精粗本末。而理之所具。無彼此也。余以卽一之意看一字。故以爲五行之殊。卽二氣之實。五者非有餘而二者非有欠也。太極。精本之理。陰陽。粗末之氣。渾融無間而無彼此之別也。五殊字貼五行。二實字貼陰陽。無餘欠貼一字。精本字貼太極。粗末字貼陰陽。無彼此貼一字。如是看之。文義旣順而義理亦通。若如君範說。則五殊之上。二實無餘欠者。文義旣不順。而精粗本末無彼此。則又須着理字於無彼此之上。其義乃明。朱先生訓說明白之法。不應如是之迂晦脫略也。小註解剝圖體推盡說意二句。君範以爲當互。余以爲周子先立圖象。後具其說。則解之也。亦當先解圖體而後推說意。圖說五節以上。節節皆解圖象。自太極至萬物化生而後已。第六節以下。只就人分上說。而最後兩節。通結上文。故解中小註以上。皆引圖說五節以上之語。以解圖體始終。小註以下。先據圖象之具於人分上者。以推第六節以下之說。而後及通論三才之說。其先解圖體而後推說意者。豈不明乎。圖象之作。盖以模畫天地造化之妙。無所不蘊。而解中小註以下。大槩是推明人分上事。則以人分上所說。謂正解天地造化無所不蘊之圖體者。其果然乎。且小註以上畫一圖體。卽引圖說曰某體卽某象也。此以圖爲主。而引說以解其圖也。小註以下推一圖說。卽引圖體曰某說卽某體也。此以說爲主。而引圖以證其說也。此其文義甚明。而謂之當互者。誠不知其何說也。况推盡二字。其意尤明。推盡云者。盖謂推盡其上所未盡之餘意云爾。盖小註以上雖解圖體。而實幷推其說。故其下卽推盡其未盡之說意也。若以上爲推盡說意。則所謂推盡者。豈不爲無頭之語乎。二句之决不可互。而板本之元不誤寫者。愚有以信之矣。每見輒爭。不能歸一。然吾二人所見之不苟同者。則斯亦可見矣。乙未二月日書。

用九用六說[编辑]

乾坤二卦。言用九用六者。六十四卦之發例也。其下繫辭者。乾坤二卦。純陽純陰。與他卦不同。乾之六陽雖變。而渾身猶是龍。坤之牝馬。不足以當之。坤之六陰雖變。而全體本是陰。乾之四德。不可以當之。故特繫其辭。以著之乾之羣龍无首。坤之不言元亨。其旨可見也。不然。乾只言用九。坤只言用六。而其辭則占之卦。與他卦同。有何不可哉。癸亥二月日書。

海潮說[编辑]

海潮者。陰陽屈伸之機。天地呼吸之候也。故其進退消長之變。皆順乎天地之氣。而非別有所本也。春夏。天地之氣。伸而爲呼。而其伸也有漸。秋冬。天地之氣。屈而爲吸。而其屈也亦有漸。故海潮自春漸長。而至夏而極長。自秋漸縮。而至冬而極縮。春夏。晝之陽氣盛而晝長夜短。秋冬。夜之陰氣盛而夜長晝短。故春夏。晝潮長而夜潮縮。秋冬。夜潮長而晝潮縮。此則潮之一年之候。而皆順乎天地之氣也。望而月明全。明之全。陽之盛也。晦而月魄全。魄之全。陰之盛也。故望晦而潮皆漲。上弦而明生魄虧。下弦而魄生明虧。半明半魄。未極其盛。故兩弦而潮皆縮。此則潮之一月之候。而皆順乎天地之氣也。午而日中於天上。而中而復昃。子而日中於地下。而中而又昃。日一日而再中再昃。故潮一日而再進再退。此則潮之一日之候。而日月之行。每日而差。故潮之進退。亦每日而差。亦皆應乎天地之氣數也。潮之應乎日月。非水之本於日月也。水與日月。同禀乎陰陽之氣。而同在於天地之間。故進退消長之變。其機自同耳。天地未生之前。先有元氣。而元氣其初只是濕。濕則水也。是則水之生。先於天地。而日月之生。又後於天地矣。水何以反本於日月哉。至於東海無潮。四海之中。東海最爲深壑。而地之與海相接處。其形阧絶。故潮不得上。西南海。地之與海相接處。其勢廣斥。故潮乃得上。天地極東之海。其深無底。而地形陡絶。故無島嶼。西南海。地之入海者甚遠而海淺。故多島嶼。而四海通而爲一。故東海之潮。乃見於西南海。而西南海之潮。卽東海之潮也。何獨東海而無潮乎。凡物之禀陰陽之氣而生天地之間者。莫不有盈虛消息之變。如以草木言之。則夏榮而冬悴。一年之變也。弦渴而望滋。一月之變也。草木津潤。弦渴望滋。朝敷而夕斂。一日之變也。草木花葉。朝敷夕斂。細察之。無物不然。蟄蟲之變動。一年之變也。魚腦之肥消。一月之變也。猫睛之濶狹。一日之變也。海於天地間。爲物最鉅。豈反無盈虛消息之變乎。若使不盈不縮。無進無退。則是誠爲陰陽外物也。豈不是大可恠事。世人不知無變之爲恠。而反以有變者爲異。紛紜論說。莫測其端。或以爲海鰍出入之候。或以爲方輿浮沉之候。其論尤陋。不足置辨。惟盧肇之謂因日。余安道之謂從月。其說似矣。而其所以爲說者。皆不合於潮信目擊之候。則亦皆蠡測耳。陰陽造化。自然之機。天地萬物。同然之理。無人見得。良可異也。余於閒中。偶閱祝氏事物類聚書。見其論海潮。憫衆說之同迷。歎羣疑之莫决。略爲之辨如右。東海無潮。中國人之所不見。而又未有論及者。故幷著之。癸亥孟春日書。

我國北海。亦有潮之進退。但不如西南海之廣遠。盖其地形近東。不能廣斥。故潮不得多上耳。觀此則東海之無潮。以其海深無底。地形阧絶。潮不得上。而其潮應見於南北兩邊。可知矣。所謂東海。卽天地極東之海。惟我國人見之。中國人所謂東海。卽我國之西海。非天地正東之海也。

天子諸侯正統旁期服制說戊申。孝章世子服制議多不同。與玉溪辨論說。[编辑]

天子諸侯絶旁期

旁期。旁親之在期者也。世叔父昆弟仲子昆弟之子是也。言期則期以下皆擧矣。擧重以包輕也。

尊同則不降

尊同者。旁期中尊同者也。非幷指正統而言也。若幷指正統。則不當復言正統之期不降也。正統本自不降。不當言尊同。正統所在。皆不降。又不當獨言尊同也。

正統之期不降

下之受於上者統也。上之傳於下者亦統也。只謂之正統。則非專指上承之統也。幷上承下授而言也。凡在正統。雖非尊同。亦不降。始封之君。爲其祖若曾高祖。君爲適子爲適孫爲曾玄孫之爲適者。皆非尊同而亦不降也。此亦言期則期以下皆擧矣。

或曰。君爲世子服。爲尊同也。非爲繼統也。曰。君爲世子服。爲其尊同。非爲繼統。則是自己以下無統也。上之傳於下。不謂之統而爲無統。則下之受於上者。又是何統也。爲世子服而不爲繼統。是絶其繼統之服也。絶其服則絶其統也。己受其統於上。而自己以下絶而不繼。其可乎。所謂尊同。不相君臣之謂也。世子雖尊。猶爲人臣。烏得爲尊同乎。世子而謂尊同。其於尊無二上之義。何哉。世子爲其尊同而服。則兄弟之子爲諸侯之世子者。亦當服其親之服。呂氏曰。尊同則服其親之服。君之姑姊妹。兄弟之女子子嫁於國君者。經皆有文。而兄弟之子爲諸侯之世子者。經獨無文。此非闕文也。非尊同故也。凡爲尊同服者。只服其親之服。而君爲適子適孫加隆者何也。豈非以繼統爲重而非爲尊同故耶。設有族父族祖遠兄弟服輕者立爲儲嗣者。亦當以尊同而只服其親服耶。又或有無服之親立爲嗣者。亦以其本無服而不服耶。同一繼統也。遠兄弟之子爲嗣者。不降其繼統之期。遠兄弟爲嗣。則只服其親服。又或不服。寧有是哉。然則君爲儲嗣服者。爲將傳重也。非爲尊同也。爲將傳重而服。則凡爲繼嗣者。皆當服期。不當復論親屬倫序本服輕重。又可知矣。

或曰。我明宗之喪。恭懿殿嫂服叔爲可也。退翁之改初議而爲繼統之期則爲不可也。曰。帝王之家。只以繼統爲序。而不復論親屬倫序之如何。是故兄繼弟叔繼姪者。亦皆有父子之道焉。下之事上。上之臨下。其義一也。下旣以父道事上。而上獨不以子道視下。則有父無子。烏在其義之一也。上之臨下。不以父子之道。而只以君臣。則君不服臣。若以親屬。則或有服無服。或重或輕。統紀不一。其於繼世傳重大一統之義。果何如也。明宗以母后事恭懿殿而不敢嫂之。則恭懿殿獨安得棄繼世之重。而從嫂叔之薄哉。且有嫂而後有叔。明宗旣母事恭懿殿而不敢嫂之。則是有母而無嫂矣。恭懿殿獨不子視明廟而叔之。是有母而無子。無嫂而有叔矣。此果成倫理耶。不能三年者。非正體也。不降於期者。爲繼統也。此與養它子爲後者同。於是而又降。則非所以重宗廟繼序之統也。退翁之改初議。乃曰。幾不免萬世之罪人。此果偶然不思而言者哉。此是王家典禮之大者。而其得其失。所關至重。退翁之後議若失。則栗谷沙溪尤翁諸先生宜有所論及者。而終無一言及也。豈不以退翁之後議無可間然者耶。

或曰。若只以繼統爲世。而不復論親屬之倫。則兄弟五六人相繼爲君者。不得祭其禰與祖矣。其可乎。曰。天子七廟。諸侯五廟。聖神定制。萬世通行大經大法。不可違越者也。豈可以私意有所增損哉。諸侯而過五廟。則僭天子之禮也。天子而過七廟。則踰祖宗之制也。僭踰大戒也。烏可犯也。諸侯之廟。在四世以上。則雖其親子爲君。必祧無疑。安可以私情之切而越世祀之。以過其五廟之數哉。且四世以上當祧之廟。同是國之先君也。或祧或不祧。有所厚薄於其間。此豈臣子之所敢爲者。而彼廟祧之靈當祧而不祧者。亦豈敢獨安於祖宗之所不得者哉。故朱子之議。以兄弟各爲一世爲定。其所擬定當日宗廟之禮。以哲,徽,欽,高各爲一世。而不復以兄弟合其昭穆。英宗以親則爲五世祖。而以廟則在六世之上。故入於祧而不敢列於當祭之數。天子之祖。其親在六世之內。而其廟在六世之上則不敢祭。諸侯之祖。其親在四世之內。而其廟在四世之上者。獨安敢祭乎。兄弟相繼。有父子之道。只服其繼統之服。而不復論尊同之義。兄弟嫂叔之親。旣有退翁定論。兄弟各爲一世。而廟數足則遷。又有朱子之定論。栗谷以後諸先生。又皆無異議於其間。則後乎此而論邦禮者舍是。恐無以爲據矣。

或曰。弟繼兄姪繼叔者。稱先王當以何名。曰。自稱當曰嗣王某。稱先王當曰先某王。不可以親屬之私稱。加之於君父之上也。弟繼兄姪繼叔者。若以兄與叔之稱。加之於先王。則兄繼弟叔繼姪者。亦將以弟姪之稱。加之於先王耶。邦家之禮。有所推不去。則不可行矣。不敢以親屬之私稱。加之君父。則只得以父子之道。從君臣之禮。如斯而已矣。以此推之。則綱擧目隨。統紀歸一。事雖有千百之變。亦無難於其處之矣。或曰。昭顯世子之喪。仁穆大妃若在。則當何服。曰。昭顯之於仁穆。以親則曾孫也。以繼世之序則孫也。沙溪先生議禮。專主繼統。以仁廟之以孫繼祖。謂同父子。考位無闕。以此推之。則仁穆之服昭顯。使沙溪而獻議。必以孫服。無疑矣。

或曰。禮爲長子斬。爲適孫期。此適孫。幷指曾玄孫爲適者。立衆子衆孫爲後者。服其本服。斯禮也。亦可推之於王家歟。曰。義之所同者可推。事之所不同者。不可盡推矣。立爲後而未及傳重者。君雖爲之斬。君之母在。不得服適孫期。而只得服衆孫大功。不爲之期者。有適子則無適孫也。不絶而大功者。爲儲君。又不可無服也。已傳重而爲君者。雖非適孫。亦當服期。不降於期者。爲其爲君也。君至尊也。至尊之服。不敢不及於期也。安有爲繼體先君持重大宗。爲宗廟社稷主者服而不及期者哉。孝元后爲成帝。當服三年。若定陶共王立。則縱使爲元后之出。亦只當服衆子期。哀平則雖皆以旁支入承。皆當服適孫期。至尊之服。不可再降也。已傳重而爲君者。與將傳重而未及傳重者。不同矣。適孫未及傳重者服期。則已傳重而爲君者。豈反不及耶。王家之禮。有時不同於士禮。兄弟相承爲昭穆。此豈士禮之所有耶。禮爲適孫及曾玄孫當爲後者之婦。姑在則否。姑在不服其婦。則父在。亦不得服其子矣。

從弟伯震字說[编辑]

從弟伯震字以士元。請余爲之說。以釋其字之之意。顧余病裏神思荒落。未可以有言。其何說之塞厚望也。竊記昔年。余初謁遂菴先生於寒水齋中。其時余名若字。與今時不同。先生謂余名有應避之嫌。不可不易之。余再拜曰。敢不受敎。請所以易之者。於是先生親擇嘉名而命之。如今之名若字。又爲余釋其名之之意曰。子之兄弟。皆加震以爲名。震之爲卦。初陽爲主。而其位在先天圖中次坤之三陰。在天地則爲羣陰否塞之中。陽德潛昭而達之。以爲萬品之流形者。皆本於是。在人心則爲物欲昏蔽之中。善端闖發而充之。以至四海之能保者。亦本於是。是則所謂元者善之長也。而又以四德配卦爻。元實當其初矣。名之以元配震。而字則取朱夫子陽昭窮泉之語。不亦可乎。余又再拜曰。敢不受敎。然竊聞之。朱夫子始字曰元晦。後以君德不敢當。改之以仲。朱夫子之所不敢當也。而名之以自當。可乎。先生曰。有異也。晦翁之所謂元。非有所取於晦而爲配。而直加之以尊之美之之稱。則所謂成德之事而專言之元也。成德之事。非學者所自處。而專言之元。惟聖可以當之。則朱子之遜避於此。誠有以也。今子之所謂元者。非有取於震之爲配。而初九之陽。其體尙微。則所謂本具之理而偏言之元也。本具之理。非人之所可外。而偏言之元。自有志之士。皆可以勉及也。理雖一。大小有異。言雖同。所取則殊。子毋以朱子爲諉而枉爲遜避。日孜孜於顧名思義。反身充擴之功。豈不可乎哉。若於此而復爲遜避而不居。則是孟子四端之說。將謬爲人所不敢當之高談。而可以刊去於七篇之中也。豈有是哉。余又再拜曰。小子幸矣。古人不遠復三字之符。不待外而得之於身。敢不終受敎。余之所得於師門者如此。而俛仰之間。歲月倐已踰一紀餘矣。顧視吾身。猶是伎倆人物。則其負我先生命名之意。而有愧於嘉表之在身者多矣。中夜思之。寧不怛然於中也。今吾弟以震爲名。字以元。而於名加伯。於字加士。伯是行第。士是美稱。則其取義。卽無異於先生之所以命我者。今余之欲告汝者。亦豈有他說哉。茲故推其所聞於先生者與吾之所自怛焉者而告之。盖旣非序吾名。亦非爲君序也。要與之共勉云爾。

尹心緯字說[编辑]

辛亥孟夏。尹生心緯以禮而冠。余以其大人之命往莅之。三加祝畢。字之曰道經。尹生請其說。余遂進之而告之曰。人莫不有是心。心莫不具是性。性爲道而心爲器。道爲經而心爲緯。斯理也。孟子言之詳矣。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仁義禮智之性。發而爲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情者。道之所以爲經也。曰情曰性。心無所不在者。心之所以爲緯也。道而無心之緯。則道無所寄而無以立天下之本矣。心而無道之經。則心爲虛器而無以應天下之事矣。雖然。人心有覺。道體無爲。故君子體道。其功惟在乎存心。而存心之要。又莫如敬也。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惟心之謂歟。程子釋之曰。操之之道。敬以直內而已。聖賢所以發此心經緯之義。而盡此心經緯之理者。斯可見矣。道經以是說奉稟於過庭之際。如蒙印可而不以爲悖。退而存之心可乎。

贈鄭天章說[编辑]

鄭君天章數從余遊。一日過余。要得一言之贈。以爲警省之助。余惟君子修身之大法。與夫察病而加藥。隨偏而救失者。皆具於聖賢方策之中。無待余言。獨余有欲爲天章言之者。今因其請而道之。天章先王考府君澹巖公。與余同門游。愛余特深。許以忘年之交。余之往來師門。未甞不歷拜公。公亦聞余之至。必倒屐而相迎也。澹齋淸晝。樓院寒宵。引觴命酌。談論亹亹。不知日之夕而夜之分也。盖於天下事。無不及焉。而其歸要在讀書窮理。修身行法。以無負師門之敎也。盖公以剛毅篤實之資。有凌高厲遠之志。其視世之齷齪無志者。不啻如壤蟲之陋也。惜乎。天不假年。未卒究其志也。余老不死。年壽非不足也。而志氣不強。卒無所成。則余之負公者多矣。今得天章與之游。每對之。輒有感舊之悲。而余之無聞。未有以益天章。則余旣負公。又將負天章矣。然天章後生也。未及逮事公一日。則於公之所存。知之未必如余之詳也。詩曰。先君之思。以勖寡人。余愧無以輔成天章之志。則敢述公平日之所存以告之。天章勉乎哉。壬戌季冬日。暘谷病夫書。

靜坐窩銘說[编辑]

見下

偶書[编辑]

今秋。玉溪憲職辭本。論及時事。以爲難進之端。擧世譁然非之。以爲儒者辭䟽。不當言事。其中流俗之見。姑以一時利害之私而言者。置之不須辨。若其出於賢士大夫之口。而以君子出處語默之義言之者。其言之得失。實關世道。不可不辨也。人生此世。鳥獸不可與同羣。君臣大倫。與父子對立。則世道君民之責。皆吾人分內事也。非仕。無以行其事。非言。無以明其道。古之聖賢所以可仕則仕。而未甞以不仕爲義。可言則言。而未甞以不言爲道。其仕而不可而止。言而不可而默。乃其所遇之不幸。非本分之所當願也。春秋戰國。非可爲之世。而孔孟急仕於其時。哲宗寧宗。非有爲之君。而程朱應命於初政。孔子致仕家居。而隣國有賊。則沐浴奔告於其君而請討之。朱子於孝宗壬午。則奉祠家居。而應詔進言。光宗甲寅。則方在藩任。而擬進過宮之䟽。寧宗乙卯。則罷逐俟譴。而萬䟽極論姦邪蔽主之禍。遇遯而焚。程朱以後。得聖人之道者。又莫如栗谷,尤菴。而二先生旣皆甞仕矣。其遇事進言。又未甞以在朝在野而有異也。以二聖四賢者所爲觀之。則君子固未甞有不仕不言之義。而其時之可仕與其可言者。亦可推知矣。朱子甞論士大夫不言之咎曰。柳子厚曰食君之祿。畏不厚兮。憚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今人多是此般見識也。與魏元履書。又曰。富韓公退居西都時。已甞坐汝州靑苗削奪之譴。司馬公,呂申公又皆新法異論。得罪有嫌之人。然因事抗章。盡言無隱。不小異於立朝之時。彼豈不知迹方孤危。重咈主意。復忤貴權之爲患。誠以愛君憂國之誠。切於中而不暇顧也。與陳福公書。又貽書當時宰相拜爵辭避者。勸之言曰。願相公因辭謝之章而附見其說。與江東陳帥書。呂子約以小官言事。謫去而死。朱子亟稱之於人曰。子約一擧。却甚奇特。令人歎服。別集答林井伯書。又曰。子約無愧人臣之義。學士大夫之粗知廉恥如僕等輩。有愧於彼者多矣。別集答汪時法書。夫以被譴得罪而獨可言。小官卑職而猶可言。則今日玉溪以言官被召。方在禮遇之列者。惡可無一言以效人臣之義哉。每䟽而言固不可。初除言官。將定去就。顧當爲禮讓巽辭。雍容噤默。以保其榮寵。而不一明其己志耶。况其所以爲說者。只擧其師友所處吾身之所關者。據以爲難進之義者。正合於朱子所謂因辭謝之章而附見其說者矣。若是而猶不可。則朱子之書。直可投之水火而不之讀矣。大抵今時儒者之出處言議規模氣像。大與前世不同。無論山野韋布世臣達官。而一以儒者自處。則輒以不仕不言。執爲守身之定本。而世亦處之以不仕不言之人。一見其有出脚於世路。一聞其有開口於時事者。則輒羣恠而衆非之。以爲大乖於儒者之法門。嗚呼。儒者之法門。果眞如是耶。古之儒者。幼學將以壯行也。窮經將以致用也。今之儒者。幼學將以不行也。窮經將以不用也。古之儒者。畏天命而憫人窮也。今之儒者。天命非其所畏。而人窮非其所憫也。古之儒者。其道大行。則其效必至於參贊位育。而今之儒者。其道大行。則是將無君無臣。無邦無民。而與彼佛者之道。人人成佛。則人類消盡而禽獸寔繁者。同其爲世界之禍矣。此果是儒者本來底道理耶。昔嘗親承先師之敎。己巳之初。尤翁將陳䟽也。先師諫止而尤翁不聽。先師爲之代寫其䟽。䟽旣成。尤翁顧謂先師曰。欲爲儒者。其事至難矣。其意盖謂欲盡儒者之責。若計死生禍福則不能也。此其爲至難也云爾。此語與孔子所謂果哉末之難矣者。同一意也。盖彼之果者末之難。則此之不果者。固其有所難也。若使儒者深關固閉。從容辭遜。而坐受榮寵而已。則愚智同科。眞僞莫辨。殆與彼末之難者。無以異矣。豈復有所難者哉。世禍以來。人心喪失。惟以便身自保爲計。不復以成仁取義。砥礪名節爲意。世道之弊。固已如此。而賢士大夫之言議。又不免與爲之助。擧一世而打成一箇鄕愿圈套。重爲世道之害。可勝歎哉。顧愚何所知識。每伏讀朱子尤翁之書。似見其與今世規模不同。未嘗不臨文歎息。妄竊爲世道之憂。抱此耿耿。無所告語。今因玉溪事。以見區區之志。且以要質其中理與不中。不識覽者以爲如何。癸丑十一月日書。

世人又以朱子焚藁事藉口。而此則不然。朱子此䟽若上。必不免禍。當時之事。止於奸邪蔽主之禍。非有名義綱常之所關。而強諫以死。未免傷義。故質之神明。遂寢其䟽。初非不知語默之宜。而必待命蓍而後决也。今日則國誣未雪。亂賊肆行。世道之變。非特如慶元之世。而前後進言者。重則投竄。輕則罷斥。未有至於死者。然而猶不敢言者。其果合於焚藁之義耶。尤翁己巳䟽。似有焚藁之義。而其䟽實無取死之語。特執此以爲罪耳。雖無此䟽。亦必不免於禍。䟽之上不上。本不須爭也。尤翁之被禍。實由於際遇孝廟。擔負世責。積忤兇黨之致。且其任世之久。經歷無限世變。此皆天也。非人事之可咎也。或謂位卑交淺則不可言。知言之不行則不可言。此皆自解之說也。朱子以前任同安主簿。奉祠家居而猶言。則此果位高交深而言耶。孔子請討陳恒。比干諫而死。此皆知其言之必行而言耶。爲此說者無他。只是全身保族之念重。而愛君憂國之誠不切故耳。大抵人臣語默之義。惟視其吾身所處之如何。國事大小緩急之如何而裁之。固不可以一槩而論也。然要當以至誠惻怛。無愧人臣之義爲主耳。

漫錄[编辑]

戊辰八月。客有來問狀文被謗事。余曰。此不識作者本意故耳。謗者之言。以下盖字以下爲非。而盖字以下。實本於朱子行狀中語。朱狀曰。竊聞道之正統。待人而後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得統之正者。不過數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後。曾子子思繼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絶。至先生而始著。所謂不過數人者。通指孔子以下九聖賢而言。數不滿十人。則謂之數人也。所謂一二人而止者。就九聖賢之中。特擧孔孟朱三聖賢而言。一人謂孔子也。二人謂孟朱也。傳道之人。固有明有指的。何可泛然稱述耶。先師狀文。任傳道之責者。通指東方傳道之人。卽朱狀任傳道之責者不過數人之意也。栗尤二先生最著云者。卽朱狀章章較著一二人之意也。全數皆用朱狀之語。而最之一字。亦見其有著而不及最著者也。朱子之狀。專爲道統之叙。故其言詳。先師之狀。本非爲道統之叙。故其言略。然其行辭使字。旣有來歷。則意自可見。亦不待盡擧其人而後明矣。沙翁子孫。亦豈不知文義之如此。而猶有說話者。或疑其作者之意不在於沙翁也耶。此則有大不然者。傳道之人。當觀其出處言行之如何。又觀其事業之如何。沙翁平生出處言行。無可疵議。而禮學之大成。著述之富。有栗尤以外。無與爲比。則沙翁不與於傳道。而其誰與之。大抵此狀之作。專主理氣說而作也。立論機軸。與他狀不同。而他狀則或不叙淵源。而此狀則不爲全沒。亦可謂辭約而意備矣。盖字以下。以道東二字起頭。而道東二字所包實廣。不可以一人當之。若欲列書。則便成別文。與上下文勢。全不相接應。此則作文之體。不得不然矣。然此不須論也。近來儒賢碑狀。不叙其淵源。月沙之撰栗谷行狀。不書淵源一字。沙門之撰沙翁狀誌碑表。皆只書身事之栗谷。而不復推及其上。尤翁之誌春翁墓。栗谷亦不書。近來碑狀之體如此者。盖損其繁文而不欲蹈襲陳言也。世人雖或不知此。沙,尤二先生子孫。則皆其本家文字。宜無不知。而怒我特深。實不知其何故也。沙翁子孫。固皆有戚誼。而亦未有相惡之人。至於金仁叟。則世契不凡。相親日久。猝以意外之事。動於浮議。將至於相絶。尤可歎也。近來客來。輒以此事爲問。苦於酬應之未給。書此以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