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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先生奥論註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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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先生奥論註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十先生奥論註     總集類
  提要
  等謹案十先生奥論註四十巻不著編輯者名氏亦無刋書年月驗其板式乃宋時建陽麻沙坊本也書中集程子張耒楊時朱子張栻吕祖謙楊萬里胡寅方恬陳傅良葉適劉穆元戴溪張震陳武鄭湜諸人所作之論分類編之加以注釋據其原目凡前集後集續集各十五巻此本續集脱去前五巻僅存十巻而前集第七巻以上亦屬後人抄補其原註并佚去不存所亡之巻己無篇目可考不知作者凡㡬即此四十巻中核其作者已十六人但題曰十先生中間宋史有傳者凡十一人其餘若張震字東父益寧人孝宗時中書舍人龍大淵曽覿除知閤門事嘗繳回詞頭事見胡沂傳鄭湜有二其一字溥之福州人光宗時為従臣奏立太子監國見留正傳其一則紹熙元年為従政郎進治術十巻見書録解題此所載之鄭湜其進治術者歟方恬劉穆元陳武三人則史傳俱無可考見矣宋人文集名著史冊者今已十佚其八九而名姓無聞篇章湮滅如集中方恬諸人者更指不勝屈此書雖不出於科舉之學而殘編㫁簡得存於遺佚之餘議論往往可觀詞采亦一一可取固網羅放失者所不廢也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一
  歴代聖君論         吕祖謙堯舜
  道離於天下或者聖人為之也亦時之變為之也道函於泰始隱於渾淪而藏於未雕未斵之天者未離也已而裂於乾坤洩於河洛分於八卦散於九章而其體始離矣雖然體固離矣而猶若未離也何者乾坤判而未鑿也河洛呈而未支也八卦具而未演也九章敘而未疇也迨夫既鑿而支既演而疇析之而後分也斵之而後散也詳之而後乖也彰之而後晦也嗟夫道之全體至是而始暌矣吾嘗求易於未有易之前葢未始有一畫也而畫則始於伏羲羲之畫未詳也畫而三之卦而八之其端倪畧發也已而文王重之孔子繋之而易之體始分矣雖然不重不繋不可也人心懵然中則無見也不灼其影昧者弗覩也不烈其聲瞶者弗聞也洗心退蔵者聖人之分也吉凶與民者聖人之餘也為其餘而不及其分聖人之心亦缺然也是故易之書為憂世而作也無所憂則不作也嗟乎彼文王仲尼又何等時耶吾固曰非聖人為之也亦時之變為之也昔者堯以是道而傳之舜則曰中舜以是道而傳之禹則亦曰中中果何物耶意者堯不免於強名而舜不過於循襲也夫強名以言道循襲以語人非意也勢也河洛出矣八卦具矣而中之名未立也雖然言之可矣堯之命自中之外則無説而舜則有曰人心道心也危㣲精一也營營然若慮夫其擇之不精也其語之者不詳也其守之者不固也繼而曰無稽之言勿聴也弗詢之謀勿庸也吁强名而言中亦既贅矣而奚至於是哉吾深悲夫舜之時不逮夫堯也自堯舜而有執中之說精一之説然後有吾道一以貫之之説有喜怒哀樂未發之説已而為性善性惡之説為善惡混之説而道始益離矣嗟乎堯固憂乎後世之不知中也而中之名立舜固慮夫後世之失中也而精一之説立二説立而後世之説卒以窮吾又悲夫堯舜之不得以歸乎天也不特此也九疇之錫禹得之無説也而箕子則反覆言之未㡬漢儒得竊之以文其誕而皇極之道孤向非箕子開其源而漢儒何以承其流也噫彼箕子又何等時耶吾固曰道離於天下非聖人者為之也亦時之變為之也然則處時之已變則何為則亦曰伏羲堯舜而已矣文王箕孔而已矣以酒而解酲可也惡酲而去酒不可也吾獨悲夫聖人之不得以歸乎天也
  大禹
  聖人之舉事亦難乎其始也曷難乎其始也始者終之的而創者述之表也始者創之終者述之吾見創之者一線而述之者滔天也嗟乎聖人則亦無心待天下來世而已矣奈之何天下後世之不以無心待聖人也葢嘗讀書而至於苖未嘗不悲舜而嘆禹也舜聖人也禹亦聖人也而有心乎哉苖之不率非一日也在堯之時則然也堯嘗一遏絶之矣而苖不悟舜嘗一分北之矣而苖復不悟然則堯舜何汲汲於苖之悟也悟不悟無足介也而鰥寡則有辭也庶戮則無辜也民棄則弗保也堯舜無心於苖而有心於民也徂征之舉葢再悟之也嗟乎聖人其亦待苖以速化而示以無心之太過也歟吾聞聖人無心也以有心議聖人者凡民也奈之何其不以無心議之也彼固謂揖遜之治征伐則未見也都俞之化誓師則未聞也征伐未見而見於舜誓師未聞而聞於禹則是起戎者舜先之而召亂者禹首之也雖然苖逆命猶可也苖不逆命則舜之征也為無名禹之班也為無功而益之賛也為不切矣夫起戎而至於無名召亂而至於無功吾固悲夫聖人以無心之用而得有心者之議也嗟乎聖人亦不計後世之議此也夫有心於伐人者其籌之必工也其計之必審也工而審焉者故其勝必決勝而必者功巧於中人者之為也然則聖人固巧於中人也哉聖人寧可以失師之名歸之已而不忍中人以圖幸也吾固曰聖人無心也有心者之議不計也吾亦不責有心者之議而嘆聖人不幸而有苖也向使無苖則無征無征則無誓征誓之名不立吾知舜可以逰乎堯之天禹可以逰乎舜之天而天下來世有心者之議皆可以相忘於不可致詰之域矣惜也以舜禹之無心而不得以遂乎此也是故自夫有舜之征然後有𦙍侯之征成湯之征武王之征雖征其所可征然征之名此乎出也自夫有禹之誓然後有甘野之誓鳴條之誓孟津之誓雖誓其所當誓然誓之名此乎立也舜禹之心夫豈以征誓而示後世也哉吾固悲夫始者之一線而終者之滔天也吾固曰聖人無心也有心者之議不計也吾亦不責有心者之議而嘆聖人不幸而有苖也
  成湯
  言不足以孚乎民也言出而民孚者是必有孚於其先者焉非言也言焉而孚未若不言之孚也易之革曰已日乃孚又曰未占有孚葢孚之於己日者革而孚也孚之於未占者孚而革也然則已日之孚又不若未占之孚也何者求信於人者是必難乎其信也難信而信非信也中孚之繇曰鳴鶴在隂其子和之而夫子以為居室言善而千里之外應夫居室之言若無與於千里也而千里之外應者理之所在不求孚而自孚也君子烏可以言而求孚哉吾觀典謨所載葢數千語不啻也而未嘗有一語令乎民且堯舜非愚乎民也知民之不可以一語令也以天下之大而傳之人前此未聞也而堯舜徑行之不告也已而薦之天暴之民而謳歌訟獄者自來也諸侯朝覲者自至也堯舜非期之而使㑹約之而使同也無他孚焉而言言焉而孚是以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也嗟乎以言孚人者其出於季世之聖人也歟葢嘗讀書而至於湯未嘗不悲湯之窮也吾聞湯聖人也奚為而至於是也湯居時之窮者也居時之窮而不能變則益窮也夫窮則變變則通聖人之易也而奚以累乎湯吾不悲湯處時之窮而悲湯無以示天下來世之窮也湯之誓曰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者示民以不敢專之之辭也又曰汝曰我后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示民以所未諭之辭也又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者責民以信而督民以必信之辭也嗟乎動天下之兵而加諸天下之主其迹誠逆也其理誠悖也而曰予不敢專爾所未諭也信之者賞而違之者誅也吁迹逆而掩之以順理悖而覆之以誠如之何而冀民之孚也吾固知非聖人之事也而湯之心亦卒以不安雖然使湯安於其窮而不變不可也安而不變者是助桀者也放桀之罪身罪也助桀之罪心罪也身罪之罪其罪小心罪之罪其罪大小不可以易乎其大而身不可以掩乎其心者身罪而心非後世或可以原心而定罪身脱而心陷焉者吾不知其罪之如何也嗟乎此湯之本心也而難以告夫人吾觀當時曰舍穡曰其如台者非助桀之言也不急以伐桀者之言也夫安於虐而不急以伐焉者何也意者執於其好而不忍也夫不忍以賊乎其君而上之人誠忍焉湯之心又何如也吾固曰湯處時之窮者也雖然此猶可也湯之慙有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葢憂無以釋後世之辭也夫有所創而懲其述焉者難免也而湯顧憂之湯非為武王伐紂者設也為千萬世聖人者設也夫自加乎人之君而憂其子孫加於人是笑房杜者之智也非為匹夫匹婦復讐者之為也過非桀也心非湯也罪非紂也心非武也援湯之言定桀之罪按武之訓數紂之非其禍不淺也嗚呼此湯所以終慙而不釋也而虺之誥則曰王無慙天之錫於王者然也民之戴於王者然也王之聲色則不邇也貨利則不殖也其寛仁是信也其大徳是昭也王奚慙哉吁虺之誥誠然也湯然乎哉吾固曰湯處時之窮未窮也而無以示天下來世之窮也雖有百虺之誥亦奚釋
  文王
  古今論無憂者必曰文王憂之深者亦莫若文王夫文王果無憂也而奚憂曰憂不在於文王者深憂也憂而在焉非憂也人咸知有憂之憂而不知無憂之憂無憂之憂深憂也憂不在堯而有驩兜之憂者堯之深憂憂不在舜而有瞽瞍之憂者舜之深憂然則文王之憂者亦不于其身于其人者乎人皆曰父王季而子武王者文王可以無憂也予則曰無王季之父無武王之子無憂也父而季也子而武也文王之所以深憂也何者王季宜王而不王者也武王宜王而未王者也彼天下之人思其所不王而疑其所未王文王之憂何如也雖然是憂也文王以為憂也易之他人則非憂也幸也廣土衆民君子欲之人所同然也而文王則顧以為憂嗟乎文王之憂其異乎人之心歟天下之生久矣尊卑之分不可易也而紂為之君夫紂誠君也文王誠臣也臣不可加乎其君者理也而天下亦必知其王夫文王固宜王也而文王之心則以為我奚王也岐山之民王之民也江漢之民王之民也東海北海亦王之民也無王則無岐無江漢無東海北海而予奚得以君之也今岐之民則曰是文王之仁也江漢之民則曰是文王之化也東海北海則曰是文王之善養老也嗟乎我何有於天下而天下顧知有我也已而虞芮不質成於王而質成於我昆夷不遣聘於王而遣聘於我甚矣文王其無以謝天下也吾將有以率邠岐之民江漢之民東海北海之民與夫虞芮之臣昆夷之聘而歸之王可也是故羑里之囚人皆以為文王之不幸也而文王則以為宜也我無以取信於君而得罪焉者宜也君奚過哉是故易之書為明大分而作也自夫文王安於羑里之囚而不敢以過紂明夷養晦益堅事上之小心然後天下皆曰文王聖人也聖如文王而且不敢過紂我何有哉是以當時之人怨不至於叛憤不至於激者皆文王以身挽之也雖然文王固可以身挽之也然文王能挽之於其身而不能挽之於其子孫能使其民之不叛而不能使紂之必改能遏汝墳之怨而不能遏孟津之畢集能率天下以事紂而不能止牧野之投戈是則文王之憂至此而終不可釋也吾固曰憂不在於文王者深憂也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孫者尤文王之深憂也文王望道之心何如哉惜也文王有此心而不得以如其時也昔者堯以天下與舜舜逃之舜以天下與禹禹逃之二聖人者逃之而不能免焉者也禹以天下與益而益之避卒得以遂其志吾嘗謂舜禹之心之不得以如益也使文王而生於此時則堯自堯舜自舜禹自禹文王自文王交相忘於無事之域縦有不得已焉則猶可以為益之避而得以遂其心惜也文王不生於舜禹之時而生於商也
  武王
  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也一日無君者固武王之憂亦伯夷之憂也武王憂今日之無君而伯夷憂後世之無君憂不同而君一也吾嘗讀泰誓之書未嘗不悲武王有無君之心也然武王之無君天下之有君也武王得無君之非而天下獲有君之幸以已之非而幸易天下之幸奚不可也而伯夷則不之恕也吾觀湯之慙未釋於伐夏之日而仲虺則釋之武王自謂于湯有光而伯夷則非之何者湯無伯夷則慙而武王之臣皆虺故非也慙不見於湯則非必見於夷光未見於武王則釋先見於虺湯之慙夷之非武王之光虺之釋皆同此憂也無武之光無虺之釋則天下無善治無夷之非無湯之慙則後世無寧君吾固謂數聖賢者同乎其憂不同乎一世萬世之憂也雖然湯為之而身慙而武王則假於人者何也處武王之勢然也文王葢嘗有慙矣非徒為湯之慙而且慙乎為湯也使武王而復慙焉是視天下之無其主也故武王任無君之非而有伯夷非無君之責使今日有得君之利而後世無従亂之虞嗟乎武王之意亦深矣而其迹則逆也其理則悖也而亦難以孚乎人今觀數紂之辭則詳而明誓衆之辭則曲而直援文王之辭則大而著意者明紂之罪直取其心而著文王之徳期以取信於天下而已吁以已之意而求以孚乎人人亦既徳矣而况於援親之徳而强以説人吾未始不為武王病也雖然武王誠病也文王之徳天下皆知之而亦何俟於予言然不如是則人無以取信於我也泰誓之書吾當畧其數紂之辭而考其自誓之辭然後可以見武王之心且其言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意者以天下之意如此其孚文考之徳如此其著今日之過非天人也非文考也乃予一人之過也夫以必勝之辭而伐至不仁之紂天眷人予而猶懼其有差吾以是知武王之心也不怨天不尤人不咎文考之過不知當時之非不避後世之議以天下之責而萃於一已天下何與於武王而武王為之若是力也誠不忍視天下之病而自居其身以忠也是以放牛歸馬為天下也散財發粟為天下也武王何與焉吁葢至是而後見武王之心昔者夫子序洪範之書則曰武王勝商殺紂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洪範者大法也訪大法於亡國之臣吾固謂非武王則不訪非箕子則莫陳也而夫子則詳直而序之者意者以謂可勝則勝非求勝也可殺則殺非過殺也可立則立立之所以為仁可歸則歸歸之所以為義而武王一以無心處之斯其所以為皇極之君也歟吁葢至是而後益見武王之心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二
  聖賢論           楊萬里曾子
  無聖人之天而求至乎聖人之地其至者否也然則其孰為地孰為天仁也者聖人之地也力也者聖人之天也堯舜之所性湯武之所身孔顏之所傳惟此一事故夫仁也者聖人之地也學聖人而不求至其地是欲歸其家未及門而宿於牆之外也然則仁何事於力子曰仁之為器重舉者莫能勝其為道逺行者莫能至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而冉求亦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故夫天下之重者莫重於不重之重而太山為至輕天下之力者莫力於非力之力而烏獲為至羸仁也者不重之重也聖人也者非力之力也夫惟有非力之力者然後能舉不重之重不然子貢之辯子路之勇足以屈天下震諸子而一登聖人之門動静語黙弛然廢舉其辯與勇納之懐而無所用之然則必有非力之力而後能舉此不重之重者也葢夫口易強而有辯也身易強而有勇也資難強而有力也非有其天其誰實能之故曰力也者聖人之天也無其天而求至其地無其力而求舉其仁此楚人之所以學烏獲而死者也昔者楚人有慕烏獲之力而學之其里之父欲持千鈞之負而適秦者聞楚人之力也而請焉楚人者欣然而試負之然肩之而不能勝勝之而不能步步之而不能至秦强而走焉不十步而絶筋折脛以死學者無聖人之力而求舉聖人之仁吾懼其負而不能勝勝而不步步而不至秦也故夫烏獲可慕而不可學也有烏獲之力而舉烏獲之負可也無烏獲之力而試烏獲之負可乎烏獲之力千鈞之負不可試也而况聖人之仁而可試乎哉有其力而堪其負其惟曾子乎曾子曰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逺乎曾子之力庶乎聖人之力者也何也其力𢎞然後肩之而能勝其力毅然後勝之而能步曾子之於仁𢎞以肩之毅以步之其至於秦無難也雖然輕天下之重者重而不之覺邇天下之逺者逺而不之慮曾子亦覺其重而慮其逺者也子曰仁者安仁安則重者輕夫何覺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至則逺者邇夫何慮此聖人之事也曾子未及也故曰曾子之力庶乎聖人之力者也雖然任重而能堪堪之而不釋道逺而能趨趨之而不息秦雖去楚逺矣其庸不可至乎而况吾仁非若秦之去楚也哉曾子也雖未能如聖人之不覺其重不慮其逺之安也仁以自任死而後已曾子其不至於仁乎子思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曾子之謂矣
  顏子
  道可遇而不可傳非真不可傳也遇則可傳不遇則不可傳矣何謂遇以吾之有迎彼之有是謂遇遇則不相拒而不遇則不相受不相受而求相傳是煑石以求其為粥也薪可盡斧可穿而粥不可成何也粥固石之所必無也天下之事從其有而迎其有則其功易取其無而納以有則其功難而况於以道傳人而傳於不相受者耶葢不相受而求其傳吾雖挈然有以與之彼則茫然不知所以受之吾雖昭然有以示之彼則暗然不知所以覩之彼非不受不覩也彼固無以受無以覩也舉珠玉以授無指而責其不翫指日月以示無目而責其不仰可乎若夫手與目具者惟恐吾之不授不示也授則受示則覩矣不惟授而後受示而後覩也雖不授之猶將取之雖不示之猶將窺之何則彼固有以遇也手與珠玉遇則其取不可禁目與日月遇則其覩不可閉大哉遇乎聖人以道而傳於人不有遇之何以傳之雖然聖人之於人固不忍以不遇而不傳亦不可以不遇而必傳不遇而不傳天下將以吾為絶不遇而必傳天下將以吾為拂拂之則有所不勝而絶之則又有所不悦聖人於此難矣哉以夫子而傳顔子顏子之幸耶曰非顏子之幸也夫子之幸也何也夫子之無難也何也遇而非傳也夫惟遇而非傳是以傳而必遇吾嘗觀夫子與回言終日而囘不違其契葢如此也契原於順順原於遇今夫日能消氷而不能消水豈日之樂乎氷而祛乎水哉氷與日相受而水與日相捍故也夫子之於回其日之與氷歟何其遇而順順而契也然則回與夫子之契豈夫子之言能啓人而顏子之聴則聴人也耶夫子之言能啓人也則難言之童啓矣回之聴能聴人也則車馬輕裘之言入矣然則夫子之言言不以言回之聴也聴不以聴言不以言則言者天也聴不以聴則聴者亦天也以夫子之天觸回之天以回之天感夫子之天是惟無合合則遇矣夫何違之有當其未言回意已傳及其既言回意無外使夫子一笑而回已領矣而况與之言終日耶或者曰回何功於後學也參如回則無其孝經矣門人皆如回則無論語矣有經而道猶不傳也回也日居於韶濩鐘磬之側而弗考弗擊使有耳者無聞焉非過歟違生疑疑生問問生道而回也不違也嗟乎道以言而通亦以言而塞非言之能塞道也失之也一失而為訓詁再失而為辭章言之盛道之衰也不有回之學何以使學者知有妙學哉學者棄其學以學回之妙學則盛者衰衰者盛矣盛者未盛而衰者未衰曰回之無功於後學也宜也
  孟子
  仁可得而求乎曰可仁可得而聞乎曰不可仁不可聞則學者烏可求曰求以不言不求以言葢體仁者心也而心非仁喻心者言也而言非心言道非心也而言可以求仁乎哉言之非心也以言有所不能言也非惟彼心之仁不能言於吾也吾自求之吾自得之吾自不能言之矣人有生而不能飲酒者問酒之何味其能飲酒者不過告之以酒之美而已若酒之所以美者雖能飲酒者亦不能自言也非吝於告也極天下之善言酒者止於此也就使能言而不止於此亦不能使不飲者之知味何則吾以其言言酒而彼以其聽聽酒而言與聴卒非酒也韓子曰博愛之謂仁程子曰非也仁者覺也吾將是韓子則夫子之言有不然者顏回問仁子曰克已復禮為仁於博愛何與焉吾將是程子則夫子之言有不然者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於覺何與焉仁之不可言也如此然則仁不可言二子之論烏乎歸曰吾將歸乎夫子然則夫子之論是不一也烏乎而得歸於夫子曰吾將由孟子以歸夫子程子者得夫子之潜者也韓子者得夫子之彰者也孟子者得夫子之潜與彰而據其㑹者也孟子曰惻隠之心仁之端也又曰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隠之心嗟乎孟子之言仁葢至於此止乎然則曷謂惻隠曰是不可言歟孟子之言及於惻隠葢假惻隠以明仁而惻隠非仁也今於惻隠之外又求惻隠之說正使惻隠之説明而仁愈晦矣雖然試言之隠也者若有所痛也惻也者若有所憫也痛則覺覺則憫憫則愛人之手足痺而木者則謂之不仁葢方其痺而木也搔之而不醒扶之而不恤彼其非不愛四體也無痛痒之可覺也至於無病之人誤而拔一髪則百骸為之震何也覺其痛也覺其一髮之痛則愛心生不覺四體之痛則愛心息孟子曰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此不覺於人者也曰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此覺於人而不覺於身者也曰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覺於身而不覺於心者也以覺吾之痛覺彼之痛則愛人以覺彼之痛覺吾之痛則自愛自覺而自愛則何理之不悟覺人而愛人則何物之不覆是故不愛始於不憫不憫始於不覺不覺始於不痛古之君子以不如舜為憂此一痛也以一夫不被其澤為責此亦一痛也故曰痛則覺覺則憫憫則愛然則克己復禮仁也愛人仁也博愛之謂仁仁也仁者覺也仁者何也均惻隠之心也故曰孟子得夫子之潜與彰而據其㑹者也雖然孟子則善言仁矣何與乎學者之事哉學者誦孟子之言者也吾知惻隠之為仁也市門之儈終日導千金之賈而鬻於市歸其家無一錢之藏則外而不内也孟子之言仁何與乎學者之事哉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學者葢亦求其所以充之也哉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三
  雜論            胡 寅秦
  李斯獻䇿始皇用之燒經書坑學士謂可以杜異志息誹謗者矣然沛公一起言太公兵法運籌决勝者張良也說下秦將使連和者陸賈也收秦圖籍薦大將撫根本者蕭何也陳奢麗取滅亡之戒者樊噲也將思歸之士出南鄭定三秦者韓信也脫輓輅論咸陽形百二之利者婁敬也自餘如參陵平勃之徒莫不以材智䇿勲為漢宗臣計其生時秦于楚尚未得華陽夫人也始皇又何在而此羣雄或伏於胥吏困於卒伍屠狗販繒寄食乞憐姓名不聞而往往已有喋血咸陽葅醢祖龍之志矣始皇既不得而坑之方且虞心非巷議之人治偶語非今之罪是猶大川泛濫壞隄横決而區區於捧土增石窒罅補漏不亦愚之甚哉史謂秦愚黔首夫黔首固多愚不待秦而後愚也其不愚者非秦所能愚也然則滅仁義之塗絶諫説之辨以一身而讐視四海之人將以遏其口屈其心至於賊至而不知刅迫而不免是則自愚而已矣
  豫讓
  君子為名譽而為善則其善必不誠人臣為利禄而効忠則其忠必不盡雖然滔滔皆是也之人也殆庶㡬乎美觀而不足於夷攷矣使智伯有後而豫子為之奮不顧其身報仇之心未可知也智伯無後矣氣勢無所可倚矣富貴無所可求矣子孫無所可托矣而讓也不忘國士之遇以死許之至再至三而愈篤則無所為而為之者故曰真義士也此非特可為委質事人之法無所為而為善雖大學之道不過是也襄子知其如此獨無以勉而旌之乎而終於殺之何以為人臣不懷二心者之勸哉前史列讓於俠士非也
  項羽
  莫強於人心而可以仁結可以誠感可以徳化可以義動也莫柔於人心而不可以威刼不可以術計不可以法持不可以利奪也項籍生於戰國耳不聞先王仁義之事目不覩先王禮樂之化其所知者惟攻戰争鬭耳彼其見白起坑趙卒於長平必以為豪敢武勇而慕向之也雖其天資禍賊亦有所效而為之此二十萬人者心既不服即速坑之使秦民皆不服可盡坑之乎昔周既勝商商之餘衆蠢有異謀周公東征去其渠魁而已建成周遷頑民選用畢公君陳為之父師教訓漸磨至千三紀然後丕變昔商今周混無異俗大哉逺乎聖人之處事也向使周家有怨疾之心奮於殄戮非無餘力仁恩不足而刑殺是煩懼而亂者衆矣不此之法而惟殺是務二十萬人不服羽得而坑之諸侯王不服四靣而起羽獨且柰何哉
  張良
  重義之人一飯必報寡㤙隆怨者雖宗國猶將使人覆cq=49之心一也而差别如此夫一飯薄禮猶不忘報則可以見其仁矣相國之禄萬鍾豈真一飯也五世之相其為飯多矣良區區於此豈為利哉君臣之義不可廢也魯莊公以千乘之國不能復其父仇而良以亡國之臣匹夫之力伸志義於天下人之能否相去豈不逺哉或者著論以謂良年少輕用其心奮一朝之怒僥倖其成黄石老父素不喜也故為後期之約墮履之事以屈折其虚氣使能忍以就大者是不知良也良本為韓報仇非有事漢之志者苟能斃吕政於一椎則其心愜矣或者之言虞其敗耳是不然夫以秦皇狙詐之智虎狼之威千乘萬騎之衆揮椎奮擊既無覺者良非獨免併免力士其智略之妙固已視吕政如罝中狐兎何敗獲之憂乎是以淺淺待良矣
  韓信
  司馬氏曰韓信之功大矣觀其拒蒯徹之說迎髙祖於陳豈有反心良由失職怏怏耳盧綰里閈舊㤙猶南面稱王信乃以列侯奉朝請世言髙祖負信則有之雖然信亦有以自取也下齊不報而自王固陵有期而不至是乘時徼利懷市井之心髙祖欲取之乆矣顧力未能耳及天下既定則信復何恃哉愚謂功過當相凖信功齒三傑不可忘也迎陳之禮可以贖自王之釁拒通之意可以免失期之罪未有反計則當侯以次國逆謀既露猶當宥其子孫如此則漢祖紀信之功討信之罪各盡其道而無負矣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四
  雜論            方 恬秦論其刑酷
  葢秦之暴日設刑以罔人之罪如捕虎豹如獵麋鹿不待彼之犯而後治之也
  歩過六尺者有罰棄灰於道者被刑
  由是言之輕刑未必不可止奸嚴刑者長奸以自蔽也秦之所謂豪傑者吾意其必為淺浮狂妄之徒彼其誠豪傑也秦亦安得而誅之
  機論
  事以鋭而奮亦以銳而惰宜不惰也而鋭之終則惰繼之何也氣鋭而功不隨也古之大有為者不憑氣以舉事以事不集則惰繼之矣衝風之衰不能起羽漂流之餘不能蕩芥勢固有所窮也故明主折其氣而不使之窮蓄其鋭以待之而不肯輕用其鋒故其銳不挫而其鋒不可犯何者彼固有以養其銳也方陽之潛于深淵也葉焉者零波焉者氷凄焉者慄而不知其温然者之將復也逮其久也温然者蓊然於下勃然而達於上劃然而為雷則惰者肅懦者憤蟄者伸甲者坼萌而逹者無不遂生而如意葢其復之也漸故其蓄之也厚其出之也遲故其震之也驚不鋭於其始而鋭於其終怯於前而勇於後靜於久而動於卒天下之事惟其發於卒然者人之所不能料也高帝之為漢王也項羽奪其關中而不敢爭驅之南鄭而不敢怒帝非真能下人也而隠忍不校以就蜀漢之封者所以安羽而求出於其不意也逮夫漢中之席未温而三秦之師已舉鴻溝之約方成而垓下之圍已合帝於此何其鋭也夫惟其始也不鋭故其終也獨勇帝之始非真不鋭所以養其鋭而就大事也故夫人主之為天下不病其怯而病其勇不取其鋭而取其堅葢鋭者其氣也堅者其志也髙帝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此高帝之志也天下之事無必為之志而特恃其輕為之勇無先定之謀而欲求速成之效愚未見其能濟也何者輕為者不量力而欲速者不知變故也方今天下其可有為之時耶其未可有為之時耶以為可以有為也則未見其可為之機以為未可有為也而將遂不為也則愚未見可如此而遂已也古者敵國相持其為䇿有二而已可戰則戰不可戰則守過是無䇿焉其所謂守者非不戰之謂也先為戰備以待其可戰者也故以戰則勝以守則固戰則天下莫能支守則天下莫能窺惟其先莫之窺也是以一發而莫之支也今也以為戰而忘於戰以為守而懈於守在彼既有可勝之形在我亦無不可勝之備則亦僅自立耳嗚呼以今日事勢其將大有為耶其欲僅自立而已耶如其志不立於僅自立也則今日之所以待敵者愚不知其故也愚雖不肖切嘗妄論當今之故以為今日之失在於志太鋭術太疎舉事太輕責效太速此天下之事所以顛倒錯亂而無所成就也符離之舉非不鋭也愚獨歎其疎而恨其失於太早也雖然符離之事既已往矣則夫後日之事豈可不先為之謀而復蹈其轍也哉
  廣度
  昔者聖人之為天下常憂天下之不治而不敢忿天下之不治聖人固憂其如此也而未嘗忿其如此也非不忿其如此也以為天下之事未能遽如吾意也未能遽如吾意而忿心生焉則欲其一旦驟如吾意且夫天下豈有驟如吾意者耶不度其勢之利害可否驟起而决為之不以驟而屈則以驟而沮何也未可之事以驟而失機未至之便以驟而先發故也舉而失其機發而失其便則其志必益恥其心必益憤而其勇必未已以未已之勇乘易忿之心則思之不待熟講之不待精前之失未懲而後之舉復發矣嗟夫天下之事務决吾意而僥倖求逞者不可數為也昔者孝文之世天下之事其不滿人意者多矣而賈誼為之痛哭流涕誼葢忿其如此也誼視之不勝其忿而文帝忍而不顧帝豈利其然耶帝之心固不樂乎此也不樂乎此而不敢急正乎此帝非暗於事機也以為急於正之而未得志不若緩之而徐俟其可為之時也世以匈奴之衰為武帝攘却之功而不知强本節用以務富其民文帝所以資後世者多矣嗚呼文帝可謂能忍而待者也使文帝之時而遽為武帝之事則攘却之功未保其必集矣故夫為天下者欲求非常之功則必有能忍之度迫之而不動撓之而益戒怒之而益思志髙天下而慮之以全勇過天下而守之以怯謀葢一世而俟之以徐不萬全不取不百克不鬬使天下之人探之而莫測其端推之而不見其形則無為也敵無得而窺之而有為也敵無得而備之如此則有所不動動則震天下矣猛虎而驟來則荷戈而奮擊蜂蠆而竊乘雖壯士而失措天下之事其隂蓄不發而一旦竊乘人之懈者是敵人之所不及慮者也為天下而不從敵人之所不及慮而隂圖之而恃強以怒寇急於有為而不待其勢之可為是亦無能忍之度而已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五
  古聖論           陳傅良伊尹
  人心之疑舉天下之口以辨焉不解也而唯一無心者足以定之均千金之産雖其父兄不敢以意屬諸其鄰二人之爭必塗之人曲直之而後釋葢無心者天下之所信而自固也昔者湯之仁天下之徳之者衆矣桀之不仁天下之讐之者亦衆矣彼其徳湯而讐桀也則湯之與天下必以為是而其伐桀天下亦孰以為非雖然或者是其所徳而非其所讐天下之心猶有疑也何者天下之人固有不忍思湯以自便而雖被桀之虐必有不敢怨焉者在也且夫君臣之分甚明而理亂者勢之常數則幸國之釁而易其君又仁人之所不為豈有天下而無仁義之人也哉天下而有仁義之人則湯之仁也吾將以為固然桀之不仁吾亦安之於無可柰何而已又不忍徳湯以叛君不敢以桀棄而不之臣也夫使天下之大有一夫惻然乎湯之不忍歸而惕然乎桀之不敢去則聖人所不取嗚呼此伐夏之師所以至伊尹而定也彼伊尹者耕畎畝之中以樂堯舜之道者也桀之暴也不加湯之聖也不聞彼其心何嘗利湯而病桀哉湯三聘之而幡然而應薦之桀者五反而衎然而適則其心又非欲興湯而亡桀也夫其不病之也而又非欲亡之也而至於醜夏而不留夫其不利之也而又非欲興之也而至於歸亳而不辭然則桀誠不足以有天下而天下果不可以無湯夫然後向之不敢者轉以自决而不忍者亦以安而湯之伐桀天下始晏然無疑孔子序書曰伊尹既醜有夏復歸于亳伊尹相湯伐桀㣲伊尹雖湯亦無以自信於天下也哉周公之東征邦人有艱之者周公曰民獻有十夫為之也而後邦人無異議蓋嘗論之以湯伐夏猶假伊尹以信以周公伐商猶假十夫以信故夫湯周公有無心之實而伊尹十夫有無心之形與聲徒實而形與聲不孚焉而動天下之兵者三代不為也嗚呼而况乎其實之併亡也
  周公
  武王之封武庚也存商之仁也固存商之仁也亦安周之心也以人之臣虐其君而取其天下雖盛徳民之不疑者葢寡而重棄其孤翦焉其族而覆之祀民心之疑不解矣民疑而不解天下不可居也故夫封武庚亦安周也吾行仁而不失其自安之道武王之計得矣而周公從而殺之周公之殺武庚非武王之意也聖人之為不如是其甚也兄殺其父弟殺其子人則曰吾固疑其弗利於商也其號曰存之而固將徐絶之也武王之繼商不情也周公一誅而被武王不情之名則周公之心豈安嗚呼周公之誅管叔其何以謝天下歟且管叔非叛周也叛周公也武庚則叛周也非叛周公也管叔之罪私而武庚之禍大葢武庚蓄未逞之謀而發管蔡之隙管叔不勝其忿以成武庚掎角之勢則周公之致辟于武庚而寛管叔之誅也似可何至於戕其兄嗚呼周公之誅管叔其以謝天下也武庚叛也管叔亦叛也周公而施於武庚而置管叔是情屈於親而法獨行於讐也叛均而罰異則天下偏周公之刑矣偏周公之刑則不情武王者管叔不忍殺也是故周公寧忍於管叔夫周公而猶忍於管叔則非甚於武庚矣天下無甚周公之辟而後無疑武王之心故周公能以其身犯戕兄之不祥亦不累其君以弗利商之謗悲夫其仁於君父也夫昔者帝舜誅四凶人而封其欲殺已之弟而天下咸服石碏殺州吁而及其子厚君子曰義葢象不濟四㓙之惡則舜可以私厚與州吁之謀則石碏不得不公也由此觀之管叔無連商之罪則周公可以無誅吁管叔之無連商而可以無誅周公欲也雖然吾亦悲周公之未有以處武庚者
  堯舜
  火之伏也嘘之則燃扇之則炎猛獸寢於山其怒而嘷也必或驚之其貪而殺也必或誘之夫天下之機心莫之禁也猶火而易擾也猶猛獸
  聖人非惡夫成而固遲之也而憂其成之速而𡚁也非惡夫備而固缺之也而憂其備之極而巧也
  四凶之未誅誅之十六相之未舉舉之夫族大者難擊而新進者易疑舜奮焉擊人之所難而進其所疑動之以其所未嘗而收天下之權而天下徤其誅之之决而快其舉之之驟
  成湯
  故為之明以易天下之見而道信為之幽以難天下之知而道尊信以行吾道之常而尊以通吾道之變者也嘗觀於商其書必言卜其詩必推祥異其懼民必以其祖考而其禮必嚴於祭
  湯欲加其所不可加於天子而託之天仲尼欲加其所不可加於諸侯而托之王
  文王
  天有力故行健地有力故博載日月有力故運照而不息
  洞矚幽眇目之力也聴别洪纎耳之力也握持運掉手之力也趯盪趣蹌足之力也
  以火煉金則金精以事煉心則心精
  均曰性也惟聖人能性其性彼不能者情雜之也均曰神也惟聖人能神其神彼不能者意雜之也
  是以方寸之地精之則為靈明虛靜之府雜之則為塵垢滓穢之囊
  故心有兼人之力者應對起居而不亂力又倍者喜怒哀樂而不亂人又倍者死生憂患而不亂
  譬之甘泉珎木滌其源則益清培其根則滋茂此文王之純亦不已也
  文王
  吾於書得聖人之人於易得聖人之天堯舜之典直而大湯武之誓曲而重伊尹之訓峻厲周公之誥優柔聖人之事亦畧盡矣
  且天下之不可謝者時也萬物之不能逃者數也日之夕也暝月之晦也魄露之朝也晞氷之春也泮其時至其數窮也固也形不能自緘氣不能自柲
  従而為之則於道虧却而不為則於民病
  噫禹不能避謳歌獄訟之歸湯不能使徯者之無怨故禹而辭歸者弗受之也則天下必以為異湯而簡怨者弗恤之也則天下必以為忍夫使一人而有異禹之言而後禹従而聴之則人將以禹為要已使一夫而甘忍湯之言而後湯従而為之則人將以湯為要已夫如是則雖天下而不居以居是故禹不敢異而後天下安夏湯不敢忍而後天下安商
  伊尹
  湯武之師非不知後世之議已而周公之過亦自知其不免也然安於其議而不知顧知其不免而卒不獲逃焉者何也湯武周公非嫌名也吾身獲萬世之美名而天下有不可一朝居之禍兹固湯武周公所深憂也是故寧以吾之不足而易天下之大利而不敢以吾身之名而廢天下之安是以湯之徳寧有慙武之樂寧未善而周公亦安於其後之貶也
  首伐桀之謀亦既非矣鳴條之師如釋而放其君於桐人其謂我何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五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六
  雜論            陳傅良秦
  聖人之未生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於人情而適於四體之安也有聖人者出然後教之以禮樂董之以政刑而治化大行焉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籩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進退選舉以學校其治民以詩書嫁娶死生莫不有法及世之衰民風日變其始也敢疑于上而不敢議其後也敢議而不敢怨又其後也敢怨而不敢為亂其所由來者漸矣三代之末陵夷至于戰國一旦以六姓之遺黎無故而虜於不仁之秦則夫英雄豪傑之士藴怒者滿天下也而秦之自居過尊居民過卑而天子至於不可指而民至於不得言笑夫自居過尊而天子至於不可指則傲然孤立而其勢甚隔居民過卑而民至於不得言笑則窮而無所告訢盖其屈於
  威重者易犯而峻於自立者人將有所弗堪而思亂秦之所以自威乃所以自孤也歟
  項羽
  昔者鄧侯不殺楚文王而楚卒滅鄧楚子不殺晉文公而晉卒敗楚項籍不殺髙帝而漢卒誅項氏志士至今惜之嗚呼必殺其所忌而以得國則安知天下之禍將不出於其所不足忌者哉夫變之來也無常而英雄猾桀其伏也無盡變之來也無常則不可以逆定英雄猾桀其伏也無盡則形索而計取也必不及是故詳於禁者有法外之遺姦工於謀者有術中之隱禍詩曰魚網之設鴻則罹之網以伺魚也而顧以得鴻天下之事又焉用專於其所圖而淫怒焉以逞哉夫專於其所圖而淫怒以逞者則必有所不可支者根之於其不意昔秦覆滅諸侯其所憂者六姓之逋士也於是不愛重寳致天下之豪傑而殱其黨始皇之為計亦密矣而不知亂秦者則刑餘之弄臣而卒亡之者皆其不虞之厮𨽻戍卒也髙帝定天下亦惟韓彭黥布易動而難蓄三人死宜於果無事者而禄産之孱弱幾盜天下孰謂秦漢之盛而忌此族哉由是觀之患不在於縱敵而多殺無益於弭寇故先王無盡敵之術而有無敵之仁非其佚宼之為虞而惟速寇之為懼盖以吾惟致力於此焉足矣而挟詐以墮讐而幸其不吾釁則亦不敢知也抑嘗觀書至於周公之命㣲子乃曰𢎞乃烈祖萬邦作式且以新造之國於未盡亡之商而侯其賢子則錮之之辭隄防之具也宜悉而周公勸之以祖若不屑於留天下而欲其復商之舊云者至於所畏則無告窮民而其勢不能患乎上者嗚呼周公可謂知所畏矣彼范増者滋羽之暴徒欲斃漢於一擊吾恐項氏之憂不在沛公而在肘腋之間也
  項羽吳王濞
  天下之大利非利於小者能圖之也圖天下而利於其小則終不足以有就何者所安者陋焉能及逺見其食而貪焉是不過飽其欲則已矣昔黥布崛起淮南薛公遂揣其必無上計髙帝一見陳豨决知其為易與盖以布驪山之徒必甘心於長沙而無後慮豨不能守邯鄲而負漳水其志固已狹矣姦雄盜賊之所以不得志於天下其惟利於小而害之也哉故項羽捐闗中之勝而榮於歸故鄉之楚吳王濞不趨洛陽用武之地而豢於食梁以厚其資君子已知其不能為矣人皆咎羽却韓生之謀吳有桓將軍不能用以愚觀之二子之計行亦僅足紓吳項之死而已烏能使之得志乎以羽之淺中其易盈也如此豈復有王者之量設得全闗而居之亦不保其不躑躅而東也以濞之冒於一逞而急於狥地之利雖至洛陽亦豈能安食敖倉之粟以徐應漢軍之懈哉猶將疾馳而嘗試之矣嗚呼羽日躍而東濞以其銳疾馳而嘗試之是豈足以當髙帝百戰百敗之忍撓條侯堅壁之守哉不失之彼則失之此利於小而克有就者未之聞也昔重耳之亡至齊而遽安從者力以為不可劉季入秦一無所貪范増已信其有大志自古覘人之成敗者其說盖如此
  范増
  髙祖畏范増幾為所禍者數也范増在豈真足以帝楚者哉君臣之間非其相濟不足之患而惟其相正以裁其過之難項氏之斃惟其暴也力疲於亟戰勇衰於屢逞而恩信失於好殺是皆羽之所以取亡而増也又佐而决之猶御奔馬且疾鞭馬汗而不知止以速其逺至焉有不敗者哉是故亞夫未去楚亡兆矣何者其銳畧盡則其末固易取也盖嘗論之羽雖悍戾猶有可感而入者欲坑外黄而愧於舍人兒之一言欲烹太公而悟於項伯之㣲諫則戮子嬰弑義帝斬彭生阬秦二十萬衆亞夫獨不可以嘗試曉之耶不惟不曉羽意者増實教之也觀其始末勸羽自急攻之外無異䇿是所謂以火濟火也使増之計一行而楚果亡漢則羽又一秦也増又一商鞅也天下豈能乆安楚也哉管仲相桓公桓公好内而管仲亦三歸桓公死五公子争立齊亂者屢世君子曰齊之亂管仲為之也仲不約公以禮而滋其滛君子咎其亂齊況増怒羽而虐其民則斃楚之咎非増其誰鄢陵之役范文子不欲戰盖憂慮公之侈將以全晉也髙帝所以勝亦蕭何留侯全之而已其遷於南鄭與淮隂自王帝有所不能忍者向㣲二子幾以怒敗而増則欲疾攻恣殺以就慓悍之項羽豈所以全羽者乎凡血氣盛於年少而志量淺於更歴之不多増以垂老謀楚而暴不減籍若其尚壯殆將尤焉嗚呼是雖髙帝之所畏吾意蕭相國留侯未嘗不笑其疎而墮於其畫也哉
  張良二疏
  事有出於君子之所同知不見於古之人而顧見於後之士者非古之人不後之人若也世不逮古而後見之也昔者周召畢榮之徒非不知居功之為美不若㢘退之為髙也然周公終其身不即於所封之魯召公不恱周公挽而留之者無慮數百言畢公榮公皆嘗事文王矣盖至於成康之世猶未去也何也道徳相忘而猜忌之隙不開也士而不遇周召畢榮之世而欲襲周召畢榮之為吾未見其身之不殆者矣人皆喜范蠡髙舉穆生輕去為見幾之君子嗟乎士而志於以遁其君為賢屑然不以事務嬰懐為得計彼亦何等時邪留侯辟糓於韓彭陳黥葅醢之日二疏出闗於趙盖韓楊駢死之際天下至今髙之夫張良廣受不得與周公畢榮之列不足恨也髙帝宣帝之賢而獨與烏喙之越同科不能自齒於設醴之楚可惜也哉
  韓信樊噲賈誼終軍
  敵雖小未可以易侮之也以易為侮敵人之國而不危者幸矣秦輕鄭而覆軍魯卑邾而敗績況有大於邾鄭而侮之非天下之至危也哉古之人有以身犯天下之至危而卒成大功者是非妄庸者能之也能者必天下之豪傑也何者天下之事不能皆萬全圖天下之事如必待夫萬全之事而後為之則事之可為者亦寡矣故豪傑之士有乗時蹈不測之淵投非望之隙未見其可否之形而先決其勝負之數者盖惟以其智必之李靖必欲蹀血虜庭諸葛亮必欲取荆州耿弇之請於光武必欲先定漁陽取涿郡還收富平而東下齊三子者躬言而躬為之卒能不愆其所素定孰謂犯天下之至危皆不足以成功耶昔韓信請兵東擊齊北舉燕趙南絶楚糧道樊噲亦欲請兵横行匈奴終軍賈誼又請繫單于之頸而羈南越是皆犯天下之至危越國以謀人而信與軍得就其志噲沮於季布誼不用於文帝議者多以成敗優劣之吁噲真妄庸人耳貪禍幸災信不足道也若誼之䇿使帝誠用之安知其終無所成就哉賈生豪傑之士也後世其無以誼身之不行亦以妄庸愚生也哉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七
  雜論              葉 適士風
  士大夫自知貴重而不待夫立法以繩之則天下之風俗善矣人徒見夫風俗之未善必曰法制之未立也法制固人主之所不可廢而士大夫幼學壯行者果何事抱負所有以自見於一世者果何術而必待上之人肆而成之耶夫富貴利慾人孰無是心也爵禄名器人主所以奔走天下之權也叨其所可欲羨其所可樂翕然而趨之是孰使之然哉要知上所以鼔舞天下之心不得不然而我之所以自待者不容以自輕伊尹處於畎畆之中而樂堯舜之道其君民之事業非幣聘之勤伊尹終不輕其所就也二疏父子辭榮出關時人莫不榮之不為斗米折腰而甘心三徑之適此元亮之所以不流於世俗也一時風俗若人而振起則浮躁之習亦少改矣眷眷於鳯池之榮而歆羡夫登瀛之盛者獨何心哉夫聚金玉於堂而聴令自取人能安其分之所當得則物與我不相及矣苟有人焉奮然而先取之則紛紛乎其後者將不可遏於是執敲扑以杜其來計已晚矣由此觀之則風俗之弊豈無所自来哉昔司馬公辭樞密使而不受迫之而後進中國夷狄以相為幸而天下之士亦有我後子先時不可失之嘆范蜀公南宫首選於殿試法當自陳而公毅然不以為意其安恬自守頴出於流俗之中士大夫而皆若人也士風寧不為之丕變乎然則抑士大夫風俗之貪躁當有以養天下恬退之心若夫趨事赴功以求自效於時者則固上之人所望也自夫利達之意勝其功名之心是以厭薄不失也上之人至於厲法禁以禁戢之豈士大夫之美事乎
  苟且
  目不兩視而明耳不兩聴而聰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勤於公則必苟於私勤於私則必苟於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觀其所向之如何耳古人之材即後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後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後之亂者豈材智之有異耶特古人用之於公後人用之於私而已惟古人用之於公故於私不得不苟以衛公子荆之事觀之其宫室始有則謂之苟合及言其少有冨有則又謂之苟全苟美其言毎謂之苟者非薄於私也不苟於公則必苟於私也惟後人意在於私故於公不得不苟以漢賈誼之言觀之其論大臣則以為有患苟免及論羣下則又言俱亡恥俱苟安其俗毎趨於苟者非薄於公也不苟於私則必苟於公盖水盛則火滅寒往則暑來陽消則隂長公私之相勝亦若是而已矣自漢及唐以私滅公苟且之風盛於天下如董晉為相史臣譏其懦弛苟安時則有苟且之相如劉知幾謂牧伯遷代太速懐苟且之謀時則有苟且之牧如趙憬議考課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時則有苟且之吏如劉祥道謂官懐去就而民苟且時則有苟且之民上至於相下至於民莫不趨於苟且則政事何由而理乎綱紀何由而正乎風俗何由而厚乎如使當時之人移謀身之心而謀國移富國之術而富民移保子孫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義則可以不下席而躋咸五登三之風矣竊嘗歴攷漢唐之際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漢宣帝而已迹其綜核名實信賞必罰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乎古矣然宣帝之革苟且徒變其外而不變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而黄龍之詔有計簿之欺避課之戒豈非苟且之俗未盡除乎楊惲之言有縣官不足為盡力之謗豈非苟且之志未盡遷乎盖宣帝導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徳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如使人君皆能本徳教以化苟且之心則荀卿不苟之篇可以無作
  奔競
  天下之害風俗者莫不當禁而不當禁者有一焉曰奔競是也世之禁防多矣不孝不友則有禁偽言偽行則有禁竒技滛巧則有禁奸聲異服則有禁何獨至於奔競乃不當禁耶奔競之名果何從而生耶爵禄在上下皆趨之故名之為奔則其𡚁非起于下也爵禄在此彼皆争之故名之為競則其𡚁非起於彼也誘之於上而欲禁之於下誘之於此而欲禁之於彼是猶乞醢而却蚋聚羶而去蟻雖刀鋸日用亦有所不勝矣大抵上之人輕名器而輒以假人則多為之禁而奔競益甚上之人惜名器而不以假人則不為之禁而奔競自消論至於此則奔競不惟不當禁又且不可禁不惟不可禁又且不必禁也何以知其然耶唐虞三代之時禮義修明風俗淳厚凡為士者三揖而進一辭而退禮如此其峻也四十而仕五十而爵進如此其迂也論定然後官任官然後爵仕如此其難也不傳贄為臣則不敢見諸侯分如此其嚴也然處之甚安守之甚固無濡淹之嘆無僥倖之心是豈有法制以驅之乎又豈有刑罰以禁之乎亦曰士之人未嘗開奔競之門而已盖當是時持黜陟以佐天子者非臯陶稷契之徒即伊尹傅說之儔也持黜陟以佐諸侯者非隨㑹子文之属即子産叔向之輩也是數聖賢者以公道而立公朝以公心而立公選材之外無餘位位之外無餘材天下之士道徳苟充爵禄自至初無求於上之人則巍巍廊廟殆為無求之地故巧者無所用其智貴者無所用其權詐者無所用其謀謟者無所用其佞貪而徃戚而歸躁而往静而歸於斯時也雖求奔競之名猶不可得況有所謂奔競之禁哉或逮徳下衰禮義廢風俗薄名器濫爵禄輕不使官求人而使人求官不使上求下而使下求上奔競成風莫之能禦權在於左右則為之掃門權在於嬖寵則為之控馬權在於妃主則為之邑司權在於貴戚則為之主事髙爵重禄如取如携無不得其欲焉彼介介自守之士十年未調者有之三世不徙者有之六世不遇者有之利害之相形如此人安得而不奔競乎上之人既誘天下以奔競乃屑屑然制年限之舉嚴三互之法著崇遜之論多見其無益也然則為人上者不必沮人之奔競勿勸之斯可矣不必罰人之奔競勿賞之斯可矣開其源而塞其流忘其本而齊其末豈不甚可嘆哉竊嘗譬之朝而趨市駢肩相摩暮而過市掉臂不顧非朝貪而暮㢘也朝有所求而暮無所求也一兔走野百人逐之積金在市過者不顧非前争而後遜也前則未定而後則已定也彼為士者在治古則静退在後世則奔競豈性情之頓異哉盖治古之爵禄不可求而後世之爵禄可求也治古之爵禄皆有定而後世之爵禄無定也操爵禄之柄者苟端本澄源於上則濟濟多士可以一旦還之於唐虞三代之域矣風俗豈獨厚於古而薄於今耶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八
  六經論           楊萬里易此篇論言不盡意
  聖人之教不離於言而未始不離於言不離於言者言也未始不離於言者非言者也言者道之因也聖人且得而離於言乎非言者道之詣也聖人且得而不離於言乎夫何故傳天下以其道而不示天下以其因天下何從而詣其詣哉詣其詣則不因其因矣雖然詣其詣而不因其因可也未詣其詣而不因其因可乎是故不得離於言不離於言者不廢其道之因也不廢則恃此之道恃彼之愚是故不得不離於言離於言者不恃其道之因也以道之因者可忘而廢言見人之迷於塗而莫之指者也以道之因者不可忘而恃言指人以塗而謂之家者也莫指其塗天下自此絶指塗為家天下自此愚堯之朱舜之均親不親而近不近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言可以教人而傳道也則朱均乆矣其堯舜也然同室之朱均不堯舜也而異世之洙泗有堯舜焉記擅弓曽子曰商吾與女事夫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則夫子之心超然獨詣堯舜之詣也言可恃耶言不可恃耶聖人憂焉欲廢言而天下之人豈人人而心孔子之心詣堯舜之詣也欲恃言也則天下將死於吾言之中而不生乎吾言之外非吾言之死天下也死天下之見也天下之見所以死乎吾言之中而不生乎吾言之外者吾言之盡而天下亦以為聖人之言盡於此也天下以吾言為盡故捐其思捐其思故死其見死其見故貌信乎吾言而心無得於吾道非無得於吾道也不自得其得也嗟乎言也者心之翳也曉天下者暗天下者也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繫辭上子曰云云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繫辭焉以盡其言嗟乎聖人之憂天下深矣乎而或者以為聖人之意聖人之不能盡於言聖人之言聖人自不能盡於書也嗟乎聖人天地也今夫天能生物而不能盡生地能載物而不能盡載則天下有不笑其妄者乎聖人之言非不能盡意也能盡意而不盡也聖人之書非不能盡言也能盡言而不盡也曷為不盡也不敢盡也中庸曰有餘不敢盡此易與中庸之妙也然則曷為不敢盡也憂其言之盡而人之愚也漁者之於魚也有小其得者有大其得者小其得者必澗溪者也大其得者必江海者也江海之所以江海夫豈若是澗溪然哉水石鑿然以明而蟲魚歴然以見也淵乎其茫也黝乎其幽也是故求者加深則得者加大也聖人之作易其初有卦而已象烏在其後有象矣辭烏在最後有辭也如未始有辭也杳茫深㣲不可得而近也非不可得而近也不可得而近者所以致人之近也人致於易則近於易矣人之常情近則知逺則疑故易之逺者所以投天下以疑而致天下之思也思則見見則悅悅則研研則詣故聖人作易也不示天下以其道之詣而指天下以其道之因既曰因矣可得而盡哉天下因吾之不盡而求吾之盡則道也者聖人得而秘也耶夢飲酒者覺而言之於童子童子曰奚而醒也彼以為真飲也不悟其夢也或者曰聖人不能盡言盡意也其見與童子異不異也
  此篇聖人示天下以可踐
  道無所倚有所踐有所倚則天下莫之稽無所踐則天下莫之居莫之稽道之瀆也莫之居道之棄也聖人以道而寄於經以悟於後乃至於瀆與棄瀆則道不神棄則道不行道之經首於易以易而後道不瀆以禮而後道不棄聖人之慮㣲矣盖天人之理性命之源仁義道徳吉凶悔吝紛然齒於卦而形於象卦之中又有卦而象之外又有象焉此所以為无所倚也无所倚則无所窮无所窮者聴天下之人各入其入隨至其至也是以天下仰其神而稽焉雖然道則神矣不瀆矣天下之人聖不數也賢亦不數也而愚不肖則不疎也聖人之經為聖賢而作也不為愚不肖而作也則有易已多矣否也則以不疎之愚不肖而舉責之以不數之聖賢是却天下之進於聖賢而堅天下之心使安於愚不肖也是故聖人本之以不倚而進之以可踐禮也者所以示天下之可踐也圜不以規方不以矩運斤而成風惟匠石可也莊徐无鬼篇郢人堊漫其鼻使匠石斵之匠石運斤成風聴而斵之盡堊而鼻不傷欲舉天下之工而皆匠石也皆不規不矩也則天下之工有棄其斧斤而去爾何則無所可踐也易者聖人成風之斤也禮者聖人規矩之器也匠石不以匠石而廢規矩故無匠石而有匠石聖人不以聖人而廢禮法故無聖人而有聖人蓋道有所可踐而後天下有所可居易之言曰神無方也易無體也彼且無方則不可以體見不可以方求則契其方者出乎方者也不可以體見則得其體者遺乎體者也欲天下之人皆出乎方契其方遺乎體得其體嗚呼難哉是故有禮焉如是而君臣父子如是而冠昏喪祭如是而交際辭受如是而出處進退嚴乎灑掃之末以達乎精義之神動容周旋之頃而禮皆至焉其義粲然無所不可知而其地畫然有所必可踐其造也有塗其入也有門則不惟聖賢可踐而居也愚不肖者孰不可以勉而踐踐而居哉有可踐則天下得以不置其足於道之外有可居則天下得以置其身於道之内使天下之人置其身於道之内而不置其足於道之外相敬相愛相安相養以至于今禮之教也而老者曰失道徳仁義而後禮又曰禮者忠信之薄三十八章失道而後徳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嗟乎去禮以求忠信是去裘以求襖者之智也且禮亡則道徳仁義其猶有存歟嘗觀老之徒有問乎聃者鴈行避影而後進而聃未輕告也已則一日不可無師弟子之禮而天下獨可一日無君臣父子之禮耶人有一朝三飯於家而教其鄰以避穀之方者此可信也哉
  此篇論觸天下之機
  天下有同然之機不動於静而不得不動於動不得不動於動者執其機以觸其機也聖人欲天下之趨於道而不得天下同然之機而執之則觸焉而無動也觸焉而無動則能使天下之吾從而不能使天下之自從使天下之吾從者天下從聖人者也使天下之自從者不從聖人者也從聖人者非從聖人之至也不從聖人者從聖人之至也蓋從聖人則亦勉焉以從於人未必得於已勉而往亦必廢而歸是故所從者雖聖人也人耶我耶至於不從聖人而自從者非其心欣然而啟也其何能决然已趨也欣然以啟而後聖人之道有以投决然以趨而後聖人之道有以驅故夫天下之情不病其不决然病其欣然者之不動也欣然之心一動則聖人之道有不勸而行不挽而進不嘘而髙不引而深者矣是故欣然之心者進退之機也歟聖人者得是機而執焉復執是機而觸焉惟其不觸天下也觸則天下之機動矣然則天下之所以决然趨於道者聖人有以動其道之機也其初易之道無所倚而聖人申之以禮之可踐冝亦可以少足矣雖然禮之道可以踐也而踐之者未必决然也豈非欣然者未動而勉焉者獨行歟人之情速於得而禮緩之以遜渇也而百拜乃得飲飢也而日昃未得食揚脩身篇日昃不食肉肉必乾日昃不飲酒酒必酸賓主百拜而酒三行夫雍容文雅之化固天下之所不能廢而周旋委曲之節無乃天下亦有所不盡安者耶夫使天下之情有所不盡安則聖人之道其行豈得而逺也道行於暫而不行於逺是未得天下欣然之機也得其欣然之機而道可以逺矣且生者天下之至愛也死者天下之至畏也而兵家者率天下之人以趨其所至畏而捐其所至愛也此亦有所甚難者矣令發而士之坐者涕霑襟卧者涕交頥此宜有所甚不樂者矣然鼓鼙之聲鏜然以鳴則三軍之士躍然以奮悲者喜惰者激至於殺身而不自還則有以動其欣然之機故也故未得天下之機而執之者可以動之而趨於死也聖人之道非如兵家使天下趨於死之危也趨於道者趨於安也聖人者執其機而觸之則天下之趨也孰禦今夫金石絲竹八物之善鳴此其於吾道何與焉而聖人之經繼禮以樂者何也人物幽憂而不樂者散之以嘯歌有所鬱結而不平者銷之以管絃聲之入人心易也然則天下欣然之機不寓於八物之質而寓於八物之聲也聖人得其機之所寓而執之以觸天下之機是故取仁義道徳之意而播之於恬愉平淡之樂使聴之者心悦悦之者心喻必有渙然而解欣然而契者矣樂之功用至此而天下不知也惟其不知乃深於知也歟善乎孟子之言道也曰樂之實樂仁義是也樂則生矣生則烏可已也烏可已則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夫聖人之樂至於使人手舞足蹈於仁義之中而不自知此化之妙也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者不示其機者也孟子者不秘其機者也
  此篇論聖人形道之形
  易者道之聚也禮者道之檢也樂者道之安也聖人之道聚之以易則求者足檢之以禮則肆者約安之以樂則入者豫使天下之於吾道足而約約而豫聖人於此畢矣乎曰未也道之聲固不親於道之形也且夫道未始有聲也而有形也耶道无聲也而聖人聲之以言是謂道之聲雖然可以啟天下之聴而未有以信天下之觀啟天下之聴者聲也信天下之觀者非聲也形也形信而後聲信道果无形耶道猶天也天果无形耶天有是形故有是聲形者非聲之聲也聲者非形之形也風起於虚而颯然霆震於空而轟然此其聲非不足以信於萬物也使無蒼蒼者以麗焉則風霆者自託之無所而何物之信也哉今夫道者道之形言者道之聲形信而後聲信雖然吾非不知道者道之形也而誰其見之見秋毫於千里之外者離婁乎抑衆人乎離婁能喻衆人以已之所見而不能使衆人見其所見聖人者道之離婁也易禮樂者離婁之所以喻衆人者也衆則何敢疑乎離婁而亦豈能信乎離婁也耶何則以已之目傳之天下之目猶非已之目也而况以已之目傳之天下之耳哉然則聖人何以信天下之觀蓋天下之無形莫鬼神若也而聖人能使鬼神之有形况於道乎祭之有尸所以形鬼神之無形也道獨無形耶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者其道之尸也歟聖人作經是以有書夫書也者所以立道之尸以形道之形以申夫易禮樂之所未言者易禮樂之作也聖人曰此為易此為禮此為樂天下不可一日而不知不可一日而不行也知而行則聖則賢則君子否則愚則鄙則小人知而行則治則安則存否則亂則危則滅天下則從聖人矣雖然知而行者誰歟嚮之而成者誰歟背之而敗者又誰歟天下不見其事則曰此聖人之私言也聖人於是作書以信其道曰古之人有曰堯者有曰舜者曰禹者曰湯者曰文武者曰周公者此知易禮樂之道而行之者也此得易禮樂之學性而身之者也其成就何如也反是則桀也紂也四凶也而已矣則天下之為君臣父子者前有慕後有儆慕心一生則信道而必行儆心一生則不疑道而不行嗚呼不知易禮樂之可行者毋觀之易禮樂而觀之書則易禮樂豈其欺不知書之已行者毋觀之書而觀之易禮樂則書豈其難不欺故可信不難故可至易禮樂者聲教書者形教嗚呼經至於書備之矣
  此篇論聖人收天下之律
  天下之善不善聖人視之甚徐而甚迫甚徐而甚迫者導其善者以之於道矯其不善者以復於道宜徐而迫天下之善始惑宜迫而徐天下之不善始逋蓋逋因於莫之矯而惑起於莫之導善而莫之導是謂窒善不善而莫之矯是謂開不善聖人反是徐其所不宜迫而迫其所不宜徐經之自易而書非不備也然皆所以徐天下者也啟其扃聴其入坦其軌縱其馳入也馳也否也聖人油然不之責也非徐矣乎雖然是足以導天下之善也天下皆善乎天下不能皆善則不善亦可導乎聖人之徐於是變而為迫非樂於迫也欲不變而不得也迫之者矯之也是故有詩焉詩也者矯天下之具也而或者曰聖人之道禮嚴而詩寛嗟乎孰知禮之嚴為嚴之寛詩之寛為寬之嚴也歟盖聖人將有以矯天下必先有以鈎天下之至情得其至情而隨以矯夫安得不從盖天下之至情矯生於媿媿生於議議生於衆媿非議則安議非衆則私安則不媿其媿私則反議其議聖人不使天下不媿其媿反議其議也於是舉衆以議之舉議以媿之則天下之不善者不得不媿媿斯矯矯斯復復斯善矣此詩之教也詩果寛乎聳乎其必譏而斷乎其必不恕乎詩果不嚴乎惡莫惡於盜而懦莫懦於童子乎今夫童子誑其西鄰之童而奪之一金不怍也而東鄰之童旁觀而逺見之則怍焉見其奪也而又以告其不見者則怍焉者病焉不惟見也不惟告也見者與不見者朋譏而羣哂焉則不惟怍也不惟病也則啼焉則歸之金焉夫何其不怍於奪而怍於見故曰矯生於愧夫曷不啼於未譏未哂之先而歸其奪於譏與哂之後故曰媿生於議議生於衆夫奪人者汙也奪而歸之者潔也其汙也可擯其潔也可進奪於先而歸於後汙初而潔終君子將不恕其初乎將揜其終乎則譏為譽根哂為徳源矣故曰媿斯矯矯斯復復斯善矣詩人之言至發其君宫闈不修之隱慝君子偕老刺衛夫人也夫人滛亂失事君子之道鶉之奔奔刺衛宣姜也衛人以為宣姜鶉鵲之不若也而亦不捨匹夫匹婦復闗溱洧之過氓詩乘彼垝垣以望復闗不見復闗泣涕漣漣溱洧刺亂也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滛風大行莫之能救焉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乗蕳弓歌詠文武之遺風餘澤大雅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大明文王有明徳故天復命武王也而歎息東周列國之亂王黍離詁訓傳第六黍離閔宗周也君子于役刺平王也楊之水刺平王也兔爰閔周也桓王失信諸侯背叛哀窮屈而憎貪讒深陳而悉數作非一人詞非一口則議之者寡耶夫人之為不善非不自知也而自赦也自赦而後自肆自赦而天下不赦也則其肆必收聖人引天下之衆以議天下之善不善此詩之所以作也故詩也者收天下之肆者也今夫人之一身暄則倦凛則力十日之暄可無一日之凛耶易禮樂與書暄也詩凛也人情之不喜暄而悲凛者誰也不知夫天之作其倦强其力而壽之也天下之於易禮樂詩書喜其四媿其一孰知聖人以至媿媿之者乃所以以至喜喜之也歟
  春秋此篇論夫子之所以政
  聖人之心有所必不肯而有所不得不肯其所必不肯者身焉則優也家焉則戾也天下焉則敗矣聖人獨得遂其所必不肯也耶聖人之心非不欲喜怒之不作湛乎以止而粹乎以和也然嘗試行之家子弟僕妾之善猶不善不善猶善也則其家立而亡也而猶可行之天下乎是故喜善怒惡聖人未必肯也不賞善不罰惡聖人得而肯哉夫子之反自衛也其於經繫焉制焉作焉定焉刪焉孟序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乃刪詩定書繫周易作春秋勤矣哉而志獨在於春秋孝經序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葢老而不疲不就則不瞑何也五經者夫子之所以教也春秋者夫子之所以政也徒教而不政堯舜不能以經一世而夫子能以經萬世哉問夫子者曰子奚不為政而夫子答以是亦為政彼見夫子之不見於人也而不知其政於天也彼見夫子之不見於今也而不知其政於後也夫子之教行故天下即其善去其不善夫子之政行故天下畏其不善以利其善畏其不善者夫子有罰政也利其善者夫子有賞政也以王而不天以公而不即位隱元年春王正月注隱雖不即位然攝君行事夫子之罰政上亦不恕乎君之惡也以臣而或字之隱九年春天王使南季來聘注南季天子大夫南氏季字也以裔而或國之莊二十三年夏荆人來聘注聘書荆人盖楚之始通未成其禮僖元年秋楚人伐鄭注荆始改號曰楚夫子之賞政下猶不捐乎小之善也或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孟子云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匹夫也匹夫而行天子之政吾恐夫子之不自脫於罰也而奚以賞罰人為是不然夫子之身則匹夫也夫子之職則非匹夫也天也文王也周公也以天而視文王則警與譴不在夫子乎以文王而視周公則訓與責不在夫子乎以周公而相天子以令天下則賞與罰不在夫子乎非夫子求其警與譴訓與責賞與罰之柄也天與文王周公以是柄與夫子也然則何以知是柄之非求而天與文王周公與之也曰吾不知也非惟吾不知也而夫子亦或知或不知也夫子曰文不在兹又曰吾不復夢則文王周公以是柄與夫子夫子知之矣至於天以是柄而與夫子則雖夫子亦不自知也知則不可知而隱則不可隱也然則夫子猶不自知而曷為不可隱也天以與夫子而可隱則儀封人者孰告之孰發之耶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莫之告而告莫之發而發則封人之言者人也其所以言者天也然則天與文王周公與其夫子者如此其急也夫子而緩其急辭其與獨不得罪於天與文王周公也耶故春秋者天子之事也天子無賞罰而夫子有天子之所無者躬乎天與文王之道而塞乎周公之職以佐天子之賞罰也然則夫子之賞罰非孔氏之私政也天下之公政也而夫子何過焉且經曷嘗曰此丘之為哉書元書春者天之臨也書王者天子之臨也書公者魯之臨也隱元年公及邾儀父盟于蔑二年春公㑹戎于濳天不得臨周周不得臨諸侯魯不得臨國乎得臨之斯得賞罰之矣罪我者其惟春秋以迹不以情也夫子之思不可謂不審矣嗚呼聖人之於天下後世教詳而政明如此入夫子之教者出夫子之政者也出夫子之教者入夫子之政者也入其賞政猶未逺於教也出其賞政猶得入其教哉入有三而學者能取其二出有二而學者能去其一則夫子之道幾矣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九
  易統論           劉穆元易統序
  道有統聖有統易亦有統聖道之傳均之易也自龍馬呈於河洛而精微廣大者不容自秘繫辭河出圖洛出書疏春秋緯云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龍圖發洛龜書感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孔安國以為河圖則八卦是也洛書則九疇是也天地以其自然者畀之人聖人以其同然者㮣之心遇事而形孰非妙用觸言而發孰非至理規規乎一事一言為其所得者止是殆未造乎其深者也吾嘗自其所已形遡其所未形自其所已發詣其所未發始知古人心傳之妙曽不可於爻象中求室授千古潜㑹方寸大統繩繩初无間斷神而明之存乎人也即吾之所見者釐之而八周之爻孔之翼疏第六論夫子十翼云上彖一下彖三上象一下象四上繫五下繫六文言七説卦八序卦九雜卦十鄭學之徒並同此説故今亦依之不可以一端名者復二之以繫其末岐西之亨中古之憂患不明指以告意亦微矣疏第四論卦辭爻辭誰作云其周易繫辭凡有二説一説所以云卦辭爻辭並是文王所作者案繫辭云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又曰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邪又乾鑿度云垂皇策者犧卦道演德者文成命者孔通卦驗又云蒼牙通靈昌之成孔演命明道經準此諸文伏犧制卦文王係辭孔子作十翼易歴三聖只此也故史遷云文王因而演易即是作易者其有憂患乎鄭學之徒並依此説也二以為驗爻辭多是文王後事案井卦六四王用亨於岐山武克殷之後始追號文王為王若爻辭是文王所制不應云王用亨於岐山又明夷六五箕子之明夷武王觀兵之後箕子始被囚奴文王不宜豫言箕子之明夷又既濟九五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説者皆云西鄰謂文王東鄰謂紂文王之時紂尚南面豈容自言已德受福勝殷又欲抗君之國遂言東西相鄰而已又左傳韓宣子適魯見易象云吾乃知周公之德周公被流言之謗亦得為憂患也凡此諸説以為卦辭文王爻辭周公馬融陸績等並同此説今依而用之所以只言三聖不數周公也以父統子業故也始置之以俟其達者故書曰易統
  箕子
  包犧神農黃帝堯舜禹  文王武王周公孔子顔子
  湯髙宗帝乙
  包犧○繫辭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逺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結繩而為罔罟以佃以魚蓋取諸離
  卓卓其見孰窮其原皦皦其知孰造其真尊其所受神其所得吾心之不泯者難以私之也大統之傳吾肇之始方寸之地皆圖也性中之天皆離也圖不于已而歸之河離不于已而歸之易尊其所受而俾之不容侮神其所得而俾之不容玩斯人不克自反之心幸其知所以尊之神之則吾道庶常明乎天下吁一燼之微滋而十百千萬種之不息而火之本然者燦如也一心之妙擴而十百千萬傳之不朽而我之本然者炳如也繼繼之明了然无間不得已形之竒耦以致其尊寓之罔罟以極其神二者豈足竟吾心之易哉俯仰之觀有不觀者存逺近之取有不取者存法與象可以兩忘身與物可以並置八卦不作吾之所謂離者固昭昭日月之揭今猶不泯乎反觀内照尊而且神古之王天下者在吾胷中矣
  神農○繫辭神農氏作斵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諸益
  畫蛇之足適累其天史記楚世家楚使昭陽攻齊陳軫為齊國見昭陽曰人有遺其舍人一巵酒者舍人相謂曰數人飲此不足以徧請遂畫地為蛇先成者獨飲之一曰吾蛇先成舉酒而起曰吾能為之足及其為之足而後成人奪之酒而飲之曰蛇固無足今為之足是非蛇也續鳬之頸適戕其天莊駢拇篇鳬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无所去憂也天理混融本无盈闕㮣而付之自為則我之為我裕如也道學不可二觀損益不可二用方寸之外一毫已贅精㣲之中一介勿留聰明不作卓約安在知識不行光大若何惡念不萌善孰可遷功勲弗形過孰可改至理渾然吾任之一性粹然吾安之舞雩之風語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春人之雨無懐之逍遥洞庭之雅奏莊天運篇北門成問於黄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黙黙乃不自得疏云洞庭之野天地之間非太湖之洞庭也舉不足喻吾之天樂課能計効无一得矣一物之觸一物之應一事之感一事之隨擴吾之所自裕者裕天下亦何假乎修飾充牣其所欲彼不徳我優適其所利彼不庸我耜耒之作吾無斵揉之勞耒耨之教吾無誥語之諄稼穡自豐矣日用自飲食矣天保詩民之質矣日用飲食千古之民含哺鼔腹孰知其所從來者莊馬蹄篇赫胥氏之時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鼔腹而逰裕其在我我不容聲裕其在人人不容識反觀其在易易不容取此古人致益所以為益之至者吁知古人不益之益則吾於噬嗑豈屑言哉
  乾坤黄帝堯舜○繫辭黄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諸乾坤
  妙大造於无形則我无竒能斡元用於不測則我无特効巍巍有成豈妙深機蕩蕩无名始融至理冥經緯於寂然不動之中絶意識於渾然莫窺之際我已超然世表孰有知其朕者艱哉吾道之窮也窮則變變則通敢問乾坤在我皇皇而无礙者孰為之寓幸哉吾道之通也通則久久則神敢問乾坤在茫茫而無迹者孰為之綱嚮也作而今已化嚮也使而今已冝人人自納乎至吉之地物物自造乎无所不利之境吾於運量之餘不敢課能計効毎以其心傳之妙㮣而强之天駸駸乎天下之治尤有不足言者爾衣爾裳我无所垂爾乾爾坤我无所取號善形容者不髣髴其神化之妙駕辭乎黼黻之文寄意乎竒耦之畫何為後世苦口之深歟反遡其在我之神於方寸之㣲潜㑹三聖之神於千載之上則彼此一逕庭也莊逍遥遊篇大有逕庭庭勅定反古今一階陛也易與聖人一大閫域也夫何間
  湯武○革彖曰革而當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革之時大矣哉
  截然不可犯者聖人之常毅然不可回者天人之變極吾之常遇彼之變適然契乎此心者理之融也聖人以天心所嚮為從違以人心所属為去就以吾心之至理為的凖理之可天人之定也吾不規規乎天人之心而反揆乎吾心之理理之常邪堂陛不容異置冠屨不容異處天下之大分愈明誠截然有不可犯者吾順而應之非我也天也人也理之變邪鳴條无餘兵書湯誓伊尹相湯伐桀與桀戰于鳴條之野作湯誓牧野无餘戰牧誓武王與受戰于牧野作牧誓天下之大權日至亦毅然有不可回者吾順而應之非我也天也人也極聖人之常遇天人之變吾甘心任之而不之謝非樂乎其命之革也彼不克嚴其不可犯之尊往往自速其不可回之禍一或恝然乎天心之從違恬然乎人心之去就徘徊乎一事之不屑則我於至理已有乖戾安保天下之不呼舞四起而奪之亟吾不忍斯民或擠於不可救藥之時寧忍一已自冒其不可測知之勢徳少慙乎吾身將大安乎天下仲虺之誥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樂未善乎一時將大聲乎後世語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君臣之分森立乎四百年之餘天人之際綿歴乎六七王之久㮣之心融之理孰知自素契於順應之先哉如其喜事僥覬妄意更張一不之成亂危已繼聖人本心始不表襮於千古作易者懼之故不得不以革之大者彖吁聖人之杜漸其機如此
  既濟未濟髙宗○既濟亨小利貞初吉終亂彖曰既濟亨小者亨也利貞剛柔正而位當也初吉柔得中也終止則亂其道窮也象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初九曳其輪濡其尾无咎象曰曳其輪義无咎也九三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象曰三年克之憊也上六濡其首厲象曰濡其首厲何可久也○未濟亨小狐汔濟濡其尾无攸利彖曰未濟亨柔得中也小狐汔濟未出中也濡其尾无攸利不續終也雖不當位剛柔應也初六濡其尾吝象曰濡其尾亦不知極也九四貞吉悔亡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賞于大國象曰貞吉悔亡志行也上九有孚于飲酒无咎濡其首有孚失是象曰飲酒濡首亦不知節也
  道孰為始始之則終道孰為亨亨之則窮亨者窮之基始者終之漸也終而且窮不闗乎始亨之先常闗乎一心之微吾之一心又始終亨窮之决也天下事固有不可无心以遂其所濟亦不可容心以極其所濟勉强竭吾力以幸其一成既而自處之不暇則向之始者今已終向之亨者今已窮吾於此求其所必濟於不可濟之後亦何䇿以應之自古髙明之君持養是心於有餘之地然後發揮以為不盡之用吾心之運孰有餘於我者終不可以我之不盡以窮其所可盡凡所以濟不濟之候耶堂堂大國擒縱小戎不啻髙屋建瓴水之易易矣遲回三年之久戒絶小人之用任其所以自附聼其所以自至不敢營營以冀其所必濟毎兢兢以慮其所不濟克之之效未形而憊或乘之賞之之實未施而悔或隨之事理雖未可竟其所終而吾心之用已不勝其窮此古人之所甚虞者思異日之患豫此日之防濡尾於其初者無異議濡首於其末者無異辭濟之既者其亨小則濟之未者其亨大吾於無始之始復索意於卦爻之外則一心之妙庶乎常有餘而用之不盡也噫嘻始架屋者反瓦三之易道之所以不可終不可窮而自有生生之理歟
  帝乙○泰小徃大來吉亨彖曰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陽而外隂内徤而外順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復艱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象曰无往不復天地際也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願也上六城復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象曰城復于隍其命亂也
  將開聖人必有雨雲為之先記孔子閒居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將興國家必有休祥為之兆中庸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古書不㮣乎天地之數而㮣乎至誠之神天下之事若不逃乎數有大物者不可以數言也君臣之異分隂陽之異處徤順之異尚君子小人之異居亦豈自彼而來哉銖銖兩兩皆吾心之舊物也吾心其果誠耶禍可轉而為福亂可轉而為治塞可轉而為通天地之數吾不暇計也吾心其不誠耶妖孽有立至之形敗亡有立至之機山川鬼神有立至之變然後不得已有任數之説盍知方寸中之涇渭既分其凝結成象自不可嗇泰不泰之所由决也人主司交泰之權膺財成之責不以平不陂者而忽之不以往不復者而簡之不以消不長者而畧之業業然兢兢然惟懼自速其復隍之亂以受命之符不可常保而如神之誠不可少虧也持養以謙卑下以禮忘泰通之勢而極其歸妹之誠非幸其祉而冒其言也泰否之理毎定於一念之㣲吾於此一毫之有愧一事之過舉安保其大不往而小不來耶乾旋而坤轉雷厲而風聲韓潮州謝表云云聲作飛百物之豈弟萬民之晏温吾不泛觀天下而以我之誠否卜之泰烏乎恃
  明夷文王○箕子○明夷利艱貞彖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順以蒙大難文王以之利艱貞晦其明也内難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衆用晦而明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貞象曰箕子之貞明不可息也
  皦皦者汙昧昧者發灼灼者窮昬昬者達峻砥柱於頽波潰決之中孰若㤗華屹立之為固操一壺於舟楫遺逸之餘韓讀鶡冠子學問篇稱賤生於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壺千金孰若蒲輪緩步之為安甚哉運竒於險與宅平而無為者天壤絶也謨丕矣孰自而顯智大矣孰自而形圭角一呈其銳必折芒刄一露其鋒必摧嗇吾明於遵養之地而以柔順衛之宿吾明於勇退之時而以艱正持之則今日之昧異日之發今日之昬異日之達一時之闇然者雖不可規而萬世之燦然者自不容息也嗟夫名之彌消吾徳彌彰身之彌沮吾道彌光磻溪之都而龍韜虎畧萃如也尚書中候云太公即磻溪之水釣其涯得玉璜刻曰姬受命吕佐之兵法六韜龍韜虎韜云云泗濱之居而春生秋殺森如也記檀弓曽子曰吾與女事夫子於洙泗之間河海泛泛自適而鼗鼔磬擊鏘如也語鼔方叔入於河播鼗武入於漢少師陽擊磬襄入於海羑里不忍辱八卦之精理寧自我而泯史周紀崇侯譛西伯於殷紂紂乃囚西伯於羑里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商祀不復續九疇之大法寧自我而隳書洪範箕子曰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彛倫攸叙謨之丕者以竒耦而顯君牙丕顯哉文王謨智之大者以彛倫而形揚問明箕子以其智為武王陳洪範静乎天地之鑒淵乎萬物之宗白乎其虚室湛乎其靈襟吾之明明終可夷而不可晉耶閟之深者其發必宏蓄之豐者其達必碩表裏經緯暉映千古亦晦之小而明之大也
  顔子○繫辭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易曰不逺復无祗悔元吉
  性中之天孰挽孰回理外之人孰遣孰排吾將排遣其在彼之人而挽回其在我之天請問此境何自而入談不容聲難以語人胷中不有卓見者不足以造乎此也念慮之不純吾身之影響已隨履踐之不至吾心之形聲已虧權輕重禍福於影響未捷之始較毫釐得失於形聲未著之先吾之鑚仰日勤博約日敏語顔淵喟然歎曰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馬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視聴言動詎犯其非顔淵問仁子曰克已復禮為仁云云顔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言辯步趨詎擬其迹莊田子方篇顔淵問仲尼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辨亦辨也及奔逸絶塵而回瞠若乎後者過之所形何貳於行怒之所發何遷於色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四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齋爾心莊人間世篇回曰敢問心齋仲尼曰唯道集虚虛者心齋也苦爾卓樂爾簞食瓢飲語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顧無所用其力耶一旦力到功深超然領㑹豈啻冰釋而風休雲舒而霧霽鵬摶鯤運吾不知天地之髙博日暉月明吾不知宇宙之寥廓帝馳王驟吾不知古今之廣莫萬象森羅皆吾方寸之故物烏呼逕庭異而氣象不同也性真頓還還之必盡理妙潜反反之無餘昔我所見者無非人今我所見者無非天極其原而索其初遡其本而扣其端洞洞属属了無一得如歸故家何事於復吾於此始信已私可克已之累也不善可知善之累也克之矣終無所待其克知之矣終無所致其知熟乎其仁庶乎其幾吉凶之兩忘悔吝之並置亦聖人復禮之警䇿也吁安得復之不逺者與共談敦復之義哉彼何人予何人希之則是
  六爻周公
  經綸之業表著乎一時者用之小精㣲之理發揮乎萬世者用之大植璧秉珪之書稼穡艱難之書何諄諄乎其亟也書金榺篇周公為三壇同墠為壇於南方北靣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云云無逸篇周公作無逸曰鳴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東征閔勞之詩鴟鴞毁室之詩何渠渠乎其周也鴟鴞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乃為詩以遺王名之曰鴟鴞焉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毁我室東山周公東征也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也三百六十官之定制又何井井乎其秩也禮天官小宰一曰天官其属六十掌邦治二曰地官其属六十掌邦教三曰春官其属六十掌邦禮四曰夏官其属六十掌邦政五曰秋官其属六十掌邦刑六曰冬官其屬六十掌邦事人主範之國史明之君子序之吾之才之美固足以經綸天下反觀内感知大難䝉於前者雖或伸於繼述之人而易統之傳少寓意於六畫者孰竟其所闡之緒爻而辭之我其責也一心之寄其潔净精㣲之所充者濡然記經解潔静精㣲易教也六位之釋其潔净精㣲之所形者燦然天地之蘊我其擴之神明之奥我其攄之萬物之情我其捈之為萬世而作易豈容𤣥妙其迹艱深其辭以愚人之耳目哉八而八之凡可以象數名者日用之事也六而六之凡可以吉凶斷者萬事之時也吾不事其事惟時其時則爻之為爻豈梏夫三百八十有四而已矣妙乎其隂陽超乎其竒耦可以誠形可以理遇而不可以聲畫竟者自有鼔舞運轉之妙不盡之用以人而明吾所期待者有在也精㣲之潜交夢寐之黙契易之㣲權必有以任其責於五百嵗之餘者盍為我索之
  十翼孔子
  道充乎一性吾則粹聖人之淵道周乎萬物吾則廓聖人之天吾道其淵耶粹然者或可養而成吾道其天耶廓然者不可强而得宗廟其美百官其富宫牆其數仞豈不足以極綏來動和之機子貢曰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又曰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然天下幸不幸難以自決而敦化之徳卒不能廓其覆燾之天吾寧淵淵其淵不時出而用之記中庸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燾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春生秋殺一字已嚴左序春秋雖以一字為褒貶然皆須數句以成言陶冶諸子大巧已妙吾心所潜揚問神篇昔仲尼潜心於文王矣達之顔淵亦潜心於仲尼矣未達一間耳吾道所習學行篇孔子習周公者也自不應徒嗜韋編而不有以發其藴也史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説卦文言讀之易韋編三絶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馬圖秘於河而斯文喜其未喪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周夢嗇於吾而木鐸振其遺音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儀封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三古之所未該三聖之所未悉吾一㮣而竟發之前藝文志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歴三古則前日淵泉之淵豈不為今日溥博之天耶羽翼大成翶翔萬世何慊乎鳯儀之不至也鳯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吾嘗手之不置口之不釋含其英而咀其華味其腴而嚌其真書與心契心與理契曽不知天之為蓋地之為輿而世之有人已之有軀也紛紛欣欣乎其獨樂揖遜乎聖人於六十四卦之外矣
  易統後題
  古人品第三易學者繆㑹其意往往旌簡先後徇彼而置此疏第三論三代易名案禮太卜三易云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連山伏羲歸藏黄帝鄭𤣥易賛及易論云夏曰連山殷曰歸藏周曰周易鄭𤣥又釋云連山者象山之出雲連連不絶歸蔵者萬物莫不歸藏於其中周易者言易道周普无所不備今所不取案世譜等羣書神農一曰連山氏亦曰列山氏黄帝一曰歸藏氏既連山歸藏並是代號則周易稱周取岐陽地名以此文王所演故謂之周易題周以別餘代寧不知宇宙之中何存非易隨其所取取之約而我不豐足其所受受之富而我不竭得其廣大者可以把握隂陽剸裁天地得其清明者可以輝映河漢雕飾淵海典雅不凡者足以建謨而定䇿卓犖不羣者足以伏節而死義其精㣲𤣥妙純而不雜者正心而誠意致知而格物推之治國平天下亦何適而不可記大學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彼不此悟而屑屑於歸藏連山之間豈知在我之易隨所寓而存者形而卦爻以乾為首妙於心傳以離為先南面而治者不忘所取包犧氏始得其統決非恝然乎此也吾心之離繼繼無間明之中有益者存神農莫盡其用噬嗑之外其不測者神矣神則化化則天黄帝而堯堯而舜祐自天矣舜而禹禹而湯亦其天也天之所錫不異其辭勇智洪範寧異其理洪範易之别也勇智易之用也别者不𤣥見易非嗇禹也用者革之大湯其先之哉髙宗帝乙得心法於家法之傳屈已乎歸妹可為善保泰者從事乎鬼方亦不為無濟矣武王復革命於心法之傳烏乎操戈入室反為商之病哉文王置權守經知我一時之夷萬世之光也文明乎其中柔順乎其外全吾易於不絶之綫豈直八卦之重哉箕子室授九疇於禹其發而未竟者正其志晦其明信吾易之韞匵席珍也周公得以爻之夫子得以翼之其原原本本深矣心之所潜夢之所㑹堅髙博約之形自有卓爾之見不善之念知則泯滅天理復還其殆庶幾顔氏之子果未達乎一間耶見上十翼篇注論道統者終孟子而畧顔子稽之復回無憾矣軻不言易非知軻也軻失其傳亦誣軻也韓原道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泛而觀之反而求之六十四卦皆吾胷中之故物其千古之不泯者哉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九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
  西漢論            戴 溪
  武帝一此篇論有好儒述之名
  漢自文景以來上喜黄老下習刑名未知其六藝也武帝即位之初春秋尚富田蚡傳上初即位富於春秋注謂年幼也年齒方少故云富於春秋豈復真知儒者可貴特樂聞其名求勝黄老刑名之説以為名髙耳丞相衛綰車戲之士也本傳以戲車為郎事文帝寧復真知申商韓非之不可用亦逆探武帝之意以中其欲耳丞相衛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韓蘇張之言亂國政者請皆罷奏可蓋武帝之於儒術陽憙其名而隂諱其實公孫𢎞張湯知其意而徇其名故上以名取之上察公孫𢎞習文法吏事縁飾以儒術大悦之上方向文學張湯陽浮慕事董仲舒公孫𢎞等以兒寛為奏讞掾匈奴請和親博士狄山以為便上問張湯湯曰此愚儒無知山曰臣固愚忠若湯乃詐忠於是上作色遣山乗障至月餘匈奴殺之董仲舒申公逆其意而辨其實故上以實棄之對䇿曰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帝初即位趙綰請立明堂以朝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師申公於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車以迎申公至見上上問治亂之事申公時已八十餘老對曰為治者不至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時上方好文辭見公對黙然然已招致即以為太中大夫議明堂事竇太后喜老子言不説儒術得綰臧之過以譲上上因廢明堂事下綰臧吏自殺申公亦病兎汲黯之戇又從而發其隠伏以切中其心術之㣲是真武帝之所謂愚哉上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人曰甚矣汲黯之戇也雖然趙綰王臧首當武帝隆儒之選而人物如此是固武帝所輕棄戮辱也安有帝始即位一見之初便勸帝明堂之理建議紛然不樂者衆相與排擯去之耳誅死不足怪也且世亦安有儒者為嬰蚡所知其辱申公亦多矣上雅向儒術丞相嬰太尉蚡俱好儒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綰請立明堂以朝諸侯且薦其師申公時太皇竇太后好黄老言不説儒術綰請毋奏事東宫太后怒求得綰奸利以責上上因廢明堂事諸所興為皆廢下綰臧吏自殺太后以為儒者文多質少萬石君家無文學而恭謹不言躬行乃用石建為郎中令石慶為内史申公進力行之說趙綰建明堂之議其事正相反尚得為知其師乎並見上注不特此也請毋奏事東宫離間人母子之間而欲以此集事亦真可哀矣哉不先正其君之心而欲以儒術與黄老爭勝負一軒一輊迭為輕重而曰儒術不行其與申韓黄老相去無㡬爾
  武帝二此篇論逞意於所欲為
  漢武帝以英偉特異之資招致天下文學材智士若嚴助主父偃之徒皆以文墨小技一言悟意驟置左右用為天子私人使得與外庭相應辨論蠭起數折辱大臣此最害治之大者禮記曰君無以小謀大無以逺言近無以内圖外則大臣不怨邇臣不疾而逺臣不蔽矣今也捨大臣而與小臣謀使左右小臣得參外庭謀議挾天子之重以折服大臣幸而大臣賢者守正不阿猶有有所畏忌不幸如公孫𢎞之徒依阿取容陽為不敏遜謝自屈一時輕鋭小才氣焰方張言聴計行則亦何所不至上自初即位招選天下文學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鬻者以千數上簡拔其俊異者寵用之莊助最先進後又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枚臯終軍等並在左右毎令與大臣辨論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大臣數屈焉然相如特以詞賦得幸朔臯不根持論好詼諧上以俳優處之雖數賞賜終不任以事也蓋武帝逞意於所欲為而不快於外庭之論非與此輩議而行之則牽制不决故發兵㑹稽嚴助為之建元三年閩越圍東甌東甌告急遣中大夫嚴助持節發㑹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閩越定云云起上林苑吾丘壽王為之帝欲起上林苑東方朔諌上拜朔為太中大夫賜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吾丘壽王所奏開西南夷司馬相如為之建朔方郡主父偃為之主父偃嚴安徐樂皆上書天子召見皆拜為郎中主父偃尤親幸大臣畏其口賂遺累千金偃建議立朔方郡上方通西南夷東置滄海北置朔方之郡公孫𢎞數諫以為罷敝中國以奉無用之地願罷之天子使朱買臣等難以置朔方之便發十䇿𢎞不得一乃謝曰山東鄙人不知其便願專奉朔方許之𢎞為相毎朝奏事因言國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學之臣與之論難𢎞嘗奏請禁民無挾弓弩上下其議吾丘壽王以為不便上以難𢎞𢎞屈服焉入則横議於内出則專行於外大抵從君於昏而彌縫其惡大臣不敢争逺臣不敢議在當時之禍猶小使武帝有輕視大臣之心誅死戮辱相繼公孫賀傳時朝廷多事督責大臣自公孫𢎞後丞相李蔡嚴青翟趙周三人比坐事死石慶雖以謹得終然數被譴後之人君寵信近臣以疎外庭其禍不細夫人君左右當得識治體敦樸老成之人朝夕議論游處如古者三公之任後世經筵之官是也集一時年少浮薄之人以行快意一切之政不問其所從來借之氣力使私作威福此豈有安静之理哉衛太子開博望苑以通賓客初上得太子甚善及冠就宫上為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者淮南王安好文學喜立名譽招致賓客為人好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以行隂徳拊循百姓流名譽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為内書外書又有中篇皆以此取敗葢自天子至於諸侯壹是彼輕去墳墓遊行郡國上書衒鬻髙自稱道以僥倖一時之利其言行相反類非忠臣孝子此先王之所必斥也雖然東方朔比諸子中最為諌諍有益者獨以詼諧自置見輕當時取譏後世士君子固不自重哉
  武帝三此篇論自欺其心
  人之自欺其心何所不至哉然隱然不能自欺之意不自禁於文墨口舌之間此亦出於天理人心者不可誣也漢武帝好符瑞求長年君臣相䛕自蔽其聰明公肆誣罔豈復顧天下後世笑已哉然以史攷之曰獲一角獸盖麟而非麟也祠五畤天錫一角獸盖麟云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嵗者若言而非言也祭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嵗者三夜若有光則非光矣㞕然如有聞則非聞矣若將可得豈真可得若云欲見豈真欲見哉封泰山禪肅然山其封禪祠夜若有光詔曰用事八神遭天地况施著見景象㞕然如有聞天子既已封泰山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上欣然庶㡬遇之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上若云欲見天子向使君臣之間自信其欺傳示天下誰敢議之文致疑似髣髴之説於恍惚罔象之間而不敢正言之若將有所畏焉於是知人心昭然亦毋置如許欺罔也雖然唐明皇嘗自言聞空中語聲云聖壽延長等事言之不怍居之不疑范太史曰漢武封太室而從官謟䛕言有呼萬嵗者明皇乃自為詐人甚於漢武帝矣唐鑑天寶四年正月帝謂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於宫中為壇為百姓祈福朕自草黄素置案上俄飛升天空中語云聖夀延長范祖禹曰明皇假于怪神以罔天下言之不怍而居之不疑何以使其臣下不為欺乎是率天下欺已也云云夫始為詐猶有疑也尤而效之無復畏矣故秦始皇猶不如漢武帝武帝猶不如唐明皇益逺益誣矣鳴呼人之謟䛕亦何所不至哉嵗旱矣而曰天將以乾封星孛矣而曰天示報徳星郊祀志元封元年秋有星孛于三能望氣王朔言𠉀獨見填星出如𤓰食頃復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徳星云明年夏旱公孫鄉曰黄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詔天旱意乾封乎取災異以為祥瑞此與指鹿為馬何異史始皇紀二世三年趙髙欲為亂恐羣臣不聴乃先設驗持鹿獻於二世曰馬也二世笑曰丞相誤耶謂鹿為馬問左右左右或黙或言馬以阿順趙髙或言鹿者髙因隂中諸言鹿者以法而武帝受之甘心焉羣臣何憚而不為詐况率天下而教之欺已乎
  武帝四此篇論多得小人
  孟子曰今之諸侯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盖自秦漢以來上之人有志於求士者類知求才而不知求賢以智術籠絡才智之士役使如意指則不吝爵賞以答其勞稍或負犯則誅死戮辱無所愛惜特不過以奴𨽻遇之爾士亦頑頓無恥見利則折有便則奪君臣之間交相脫誤雖有賢者恥立其朝且不可得而見況得而用耶不可得而用況得而殺耶漢髙帝正坐慢易侮人爾四皓義不為帝臣張良曰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遁山中義不為漢臣注四人謂商山四皓也苟以刑戮刀鋸為術而欲來天下之賢則所得者小人而已矣甚矣武帝之求士也取髙帝馭韓彭英盧之術以待天下士大夫方其欲見也快意於所欲取及其欲殺也快意於所欲去惜才智之力以為甘心快意之地此與興禮樂伐匈奴用財幣同一快意爾寧復有一毫為人才地觀當時所得人才皆戮具也浮躁淺露自致夷滅固宜獨一汲黯不肯少屈下斷然與帝争勝負無所假借帝亦卒無如黯戇何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虖上怒變色而罷朝退謂人曰甚矣汲黯之戇也班孟堅猶謂漢得人武帝為盛安有如武帝者而能得賢亦多得小人而已矣公孫𢎞等賛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輪迎枚生見主父而歎息羣士慕嚮異人並出卜式拔於芻牧𢎞羊擢於賈豎衛青奮於奴僕日磾出於降虜斯亦曩時版築飯牛之朋而已漢之得人於兹為盛晚年誅殺過當名臣欲盡乃始下詔求跅弛之士出於無術行此下䇿上招延士大夫常若不足然性嚴峻羣臣雖素所愛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輙按誅之無所寛假元封五年上以名臣文武欲盡乃下詔曰云云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有茂才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絶域者彼亦見賢者不肯至而齷齪無他技能者亦震懾於積威之後思欲脫略規矩準繩求小人之才以行一切之政而已矣夫内而得罪於父兄外而不容於鄉黨遊行郡國甚者以睚眦殺人豈非世所謂跅弛之士耶舉兼并之徒擇有罪之士是又在跅弛下矣
  武帝五此篇論借聖經以濟私欲
  韓文公論盧登封於書無所不讀然止用資以為詩前輩亦言杜子美讀書萬巻止解下筆可恨爾夫書生於六經猶不當用為筆墨之娛吾不意漢武帝表章六經立博士學官而用以資樂府為也自宣帝顯宗猶能集諸儒論難同異天子臨定其是非今但㑹集五經家通知樂律訓詁恐我將清廟等詩類不若此此與用太常少卿教樂何異又使宦者佩二千石印綬絃次初詩得與諸儒生上下講習是嵗得神馬於渥洼水中上方立樂府使司馬相如等造為詩賦以宦者李延年為協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綬絃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通一經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㑹五經家相與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馬次以為欹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協於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耶上黙然不悦何異魚朝恩作國子祭酒哉代宗立朝恩好引輕浮後生處門下講五經大義作文章謂才兼文武徼伺誤寵永泰中詔判國子監始詣學詔宰相常參官六軍將軍悉集京兆設食内教坊出音樂俳倡侑宴大臣子弟二百人朱紫雜然為附學生寵幸宦官輕薄儒生狎侮聖言䙝慢宗廟孰謂隆儒重道之君而顧若此且帝不特此也借經術以濟私欲多矣於春秋得復讎之義而從事匈奴匈奴傳帝既誅大宛威震外國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詔曰髙帝遺朕平城之憂髙后時單于書絶悖逆昔齊襄公復五世之讎春秋大之注公羊傳莊四年春齊襄公滅紀復讎也於易得九變之說而更變法令刑法志孝武即位窮民犯法酷吏擊斷奸軌不勝於是招進張湯趙禹之属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侈封禪以為禮比詩歌以為樂若是而曰表章六經是殆不如不知經者愈也夫儒有以詩禮發冡者莊外物篇儒以詩禮發冡大儒臚傳曰東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裾𥜗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接其鬢擪其顪儒以金推控其順徐别其頰無傷口中珠假竊經義以濟諛佞如祝欽明山惲等多矣景雲初侍御史倪若水劾奏欽明山惲等腐儒無行以謟佞亂常改作百王所傳一朝墮放今聖徳中興不宜使小人在朝請斥逺之以肅具臣乃貶欽明饒州刺史山惲括州刺史欽明以五經為該淹自見坐不孝免乃阿附韋氏圖再用又坐是見逐諸儒共羞之彼司馬相如輩何責焉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恊於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耶孰謂汲黯反不知學乎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一
  五經論           張 震易此篇論窮理盡性至於命
  无无者无之宗也有无者一之宗也一者天地之宗也天地者萬物之宗也以无出有其來為无窮以有入无其往為不通知夫有无之非而非之又有也始可與言易矣茫乎忽乎其无所從乎杳乎冥乎其莫之名乎莫之名也將烏乎誰哉俄焉有誰矣而後有形形具而生之數不可窮矣天動而清地静而寧老三十九章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動者為闢静者為闔夫乾其静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動也闢是以廣生焉一晦一明一剛一柔日月代照寒暑代興隂陽代勝變化代作自一而二自二而三自三生五自二生四而兩儀形焉五合一而生六合二而生七合三生八八合四生九而四象成焉五五而生五六而成五十有五各定其位而八卦合焉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四九而六其䇿為乾四六而六其䇿為坤合而分之極于萬有一千五百三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乾之䇿二百一十有六坤之䇿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䇿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王弼注二篇三百八十四爻隂陽各半合萬一千五百二十策自此以往數有所不能圍而吉凶憂樂死生治亂存亡消息盈虚進退失得小大貴賤是非利害之理相摩盪於天地之間者吾不得而知也天下之變於是極矣而未知其果有變耶將不變耶變與不變不可得而知也是故爻以見其位彖以明其象象以盡其意使天下各然其所以然者一身之中無不自知也性存而心存心存而識存識存而形存形存而錯於萬物者相與為化而不知其極嘗試反而思之使其早興而暮罷者其誰乎皇皇焉與接為鬬而不暇者非心耶既而忘之其久也求其所以忘而不得也則渾然同流而萬物不能與之化夫又烏能為吾累哉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説卦云是非其至歟今人以為不然見善惡知愚從而謂之性見窮達死生從而謂之命則是因聲而求響因形而求影也可不謂之大惑歟易曰无思也无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繫辭上云夫无思者非无思而无无思无為者非无為而无无為其於天下之故也寂然而通則謂之有耶謂之无耶吾將以名名之而不可得則神焉而已此之謂大化
  此篇論性與禮俱生
  性也者與禮俱生不以禮存亦不因禮而亡故禮者天之道也惟聖人能安其天不安其天非性也情也天下之議禮者情而已其言曰器偽於埏埴木偽於斫削性偽於禮義荀性惡篇禮義者是生於聖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為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工人斵木而成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性與偽合則天下治矣而達生者笑之无埏埴而後土安於土無所削而後木安於木無禮義而後人安於性雖然彼其心猶有滅禮而存性者也滅禮而存性則既云二矣而惡能以言性哉木柔於金而冶不能銷冰柔於土而工不能斵性之所无有者聖人能以偽為也无埏填則不如无土无斫削則不如无木无禮義則不如无人以為无人而後安者也是无人而後可也不亦傷性矣乎凡若是者情也非性也性也者與禮俱生不以禮而存亦不因禮而亡是故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吾豈規規然為是影守形哉安吾之天而不貳於物則已矣一於聼者不見泰山一於視者不聞雷霆而况於道乎一於道者見之而非見聞之而非聞終日言動而未嘗言動也是言也非以其化之之至而不自知耶夫因物而見則物奪其目因聲而聞則聲奪其耳因理而言則理奪其心因事而動則事奪其形一復於性則是數者皆為吾用而不吾用也吾又何容心於其間哉規矩無心於方圓繩墨無心於平直聖人無心於禮義凡君臣父子之倫貴賤長幼之宜居之而安行之而通皆性也是以君子静而不居動而不揺博而不流約而不溺無求守之而所性存焉故曰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之至也詩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子夏以此問夫子夫子於此告之曰繪事後素夫繪後於素則禮後於性矣禮其後於性哉商也以此有疑焉則復問曰禮後乎而夫子曰起予者商也及其删詩則從而去之夫子之意則然而曰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者妄説也彼妄之尤者則又曰是區區者非性也孰若忘禮以求性禮忘而性之大本者先失焉夫子曰吾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夫從而不踰矩者是乃真從者也彼求有以從之則是規矩而已矣夫豈從心哉吾以是為學禮之辨
  此篇論中和
  中之詩其至矣乎人皆有之而不自知也嬰兒之生䝉然而已饑之則呱呱然戲之則啞啞然故人皆有中而不自知者和之失也中不自中以一故中和不自和以中故和中與和相習而莫之能名謂之道者喜而忘喜怒而忘怒哀而忘哀樂而忘樂不以喜怒哀樂而傷其真是中之至和之極也中則誠和則明昔者中山王聞樂而悲前中山靖王勝傳建元三年勝來朝天子置酒勝聞樂聲而泣問其故勝對曰云云今羣臣羣居黨議朋友相為使夫宗室擯卻骨肉冰釋斯伯竒所以流離比干所以横分也子琴張臨尸而歌記檀弓子張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而和彈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至焉樂非所以為悲尸非所以為歌也然則其感之者真在内也故感人心者莫深於詩而蕩人心者亦莫甚於詩蕩之者過而已矣喜之過流怒之過暴哀之過傷樂之過滛聖人惡其過也是故通之以情而正之以性性通於情不情其性情止於性能性其情使天下之人雖和而不失中者性之至也凡人之情喜均則無喜怒均則無怒性其不均故喜怒生焉然天下之至異者胡越也至其歌則同於樂其哭則同於悲同之者非天歟然天同之其有不同歟蟲鳴乎秋唧啾淒悲其聲不同而同於氣同其天也人之為聲也平則淳以深樂則舒以和縱則肆以緩急則迫以數凡歡愉高暢堙欎感憤抑揚變化莫不一理而其情同焉雖聖人豈能為之哉故雅之二小雅始於鹿鳴終於何草不黄大雅始於文王終於召旻頌之三周頌始於清廟終於般魯頌始於駉終於閟宫商頌始於那終於殷武風之正變十有五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邶栢舟言仁而不遇也頃公之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鄘柏舟注紂都以南曰鄘衛淇澳注紂都之東王黍離閔宗周也鄭将仲子刺荘公也齊雞鳴思賢妃也哀公荒滛怠慢魏葛縷剌褊也唐蟋蟀刺晉僖公也秦車鄰美秦仲也陳宛丘刺幽公也檜羔裘大夫以道去其君也曹蜉蝣刺奢也豳七月陳王業也皆出乎天下之自然者也大者曲而歸諸直小者怨而歸諸正深者嚴淺者夸雅頌之别然爾二南王化之基也邶鄘衛商民之相變也俗變於近而王不能正則王不王也鄭首叛也齊首霸也晉并魏則又霸而秦其甚也是皆王之不王而諸侯肆行莫之禁也陳滛也檜亂也曹奢也紛紛乎益甚而益不可正苟有后稷先公之化如豳者庶乎其可也此名之先後也雖孔子之聖亦安能離衛降王進鄭退齊分晉與秦以一己之私定天下之誠然哉且獨不見夫風乎蓬然起於東而入於西髙者折堅者㧞竅者呼林者靡若是者其風耶物耶風與物且不能一名之而謂人為之其可哉故知夫寂然之初者可與言風之自知中與一之未始有也而後可與言詩之變嗚呼孰知不言之言吾将與之言
  此篇論三代之變
  天地無異化聖人無異治萬物無異性聖人順天理而理萬物者也物之生林然熙然孰吾榮乎孰吾枯乎已然而莫知其然者其性也旦而暴之夜而濡之一日而風之二日而霖之三之日蕩然矣惟人亦然無攖則寧無拂則全驅之以刑齊之以政臨之以徳而天下之性慘然矣所性一也弗一者人異之也帝以道仁王以徳洽霸以功勝由是天下之俗有弗同焉夫道者徳之郛也徳者功之域也道行則徳存而不自知徳立則功成而不自見故無徳之徳徳之至而非形也無功之功功之大而非名也及其失之小大分焉銖兼於兩寸兼於尺尺兼於丈自文觀之何有於小哉堯之治天下也不舉善不去惡不治小不教民人視堯亦天耳天何心於我乎舜之治天下必治之而後安焉左文十八年髙陽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謂之八愷髙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謂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以至于堯堯不能舉舜臣堯舉八愷八元帝鴻氏有不才子天下謂之渾敦少皥氏有不才子天下謂之窮竒顓頊氏有不才子天下謂之檮杌此三族也以至於堯堯不能去縉雲氏有不才子天下以比三凶謂之饕餮舜臣堯流四凶族雖然猶未始與民相攖也國而國爾天下而天下爾吾何與夫民哉三王之於民如恐赤子之啼而亟乳之至五霸則又鞭朴隨其後也大道何從而行乎故夫使天下之至于此則亦治天下之過爾以治天下之過而曰民性之異不可也自有天地以至于今天下之人欲生而惡死欲逸而惡勞欲冨而惡貧其同乎其異耶冬之不能葛夏之不能裘旦暮而已矣隂陽歟寒暑歟其與吾為盛衰歟不同而同者有所不能易也故書之作亦因天下之不同而同之云爾而自漢以來言者始曰忠之變質質之變文不知大道之中果有是乎哉唐選舉志夏之政忠殷之政質周之政文文與忠質皆統人行孔子曰商因於夏禮周因於商禮皆可知而其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夫百世而猶可知者非損益之所從出歟襁褓也垂髫也白首也一身之變然也得一物而識之終身不忘焉夏之商商之周天下亦自若爾於三王何有而自周之衰治天下者莫或能繼也有欲繼之則紛紛然跡彼之芻狗以為天下續曰三王之治如此又烏覩夫治之意乎夫行之而攖天下之性者性之所同也天下之偽極矣不知所以同之又将以偽蓋焉從爾脊脊我則變變從爾呻呻我則瞶瞶是囿毛羽而復弋之沼鱗介而復釣之也悲夫
  春秋此篇論夫子欲明王道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息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又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孟子數言何其盡春秋之旨也昔予嘗怪平王之詩不列於天子之大雅而下同於諸侯之變風久而得之乃知平王之時無復有王道矣王黍離詩閔宗周也夫平王之詩何以獨無王道蓋父子君臣夫婦兄弟王道也隱公即位不稟于天子左傳魯夫人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隱公立而奉之注隱公繼室之子當嗣位以禎祥之故追成父志為桓尚小是以立為太子帥國人奉之為經元年春不書即位傳與邾儀父盟于蔑而授之私盟而天子不問經元年三月公及邾儀父盟于蔑是無君臣之道也鄭伯克段天子又不問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注不稱國討而言鄭伯譏失教也段不弟故不言弟是無兄弟之道也平王已前未至此極夫子傷之此春秋所以始於隱公也或削去即位或書其私盟或削去公子名而書鄭伯或書天王而名宰咺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注宰官咺名也咺贈死不及尸弔生不及哀豫凶事故貶而名之此天子大夫稱字之例是皆以王道正之也嗚呼天下不可一日而無王道也久矣天下一日而無王道是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吾夫子憫人欲之日起悼天理之將滅所以因魯史而作春秋葢將以續三王之道而扶天理之將亡也夫子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又刪詩書又定禮樂又繫周易如是足以明王道矣而又區區作春秋者何哉葢詩書禮樂先世之遺言而夫子之心曽未見之行事是吾道於經莫之見也聖人以謂吾道在我而不遇湯武之位不登王道無復見之行事於是宗魯史之筆以見王道之施設焉夫舊史自付之魯史而春秋乃傳之弟子意以傳來世而初不以示人也彼魯史者特一實録耳安知所謂王道哉予奪抑揚夫子以王道注之筆削其筆也見聖人之所在其削也見聖人之所歸學者儻於筆削之間上遡聖人之心乃知夫子雖千古而常在也且以隱公元年論之書元年書正月公即位此魯史也付之魯國者也筆王字於春下而削去公即位此夫子春秋也此付之門弟傳來世也誠如魯又有何義哉惟聖人寓於筆削此所以其義無窮請試言之夫筆王字於春下乃知王之所為天之所為也削去公即位三字乃知隱公之即位不稟於天子也自此類而推之則知不書賵𦵏成風文五年王不書天經隱元年又隱三年吳楚之人卒不書𦵏者皆聖人削之以正王道也邲之敗魯之舊史書先縠也而春秋乃書荀林父宣十二年衞侯出奔魯舊史書孫林父甯殖也而春秋乃獨書衞侯出奔齊耳襄十四年皆聖人筆之以見王道也因筆削以求聖心王道豈不昭昭乎儻於此而求之則二百四十二年之筆削森然在目皆聖心之發見也聖心之所與王道之所與也聖心之所奪王道之所去也學者儻未遽得夫子之心莫若先明大學之道夫大學之道王道也王道何在在格物也格物者窮理之謂也伊川曰格至也格物言窮理也天下之理無所不窮則幾㣲之至無不極其所至矣故曰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儻知格物之學則可以知聖人之心知聖人之心則可以知聖人之筆削知聖人之筆削則雖生乎千百載之下一讀春秋乃如歴鄒魯之國登洙泗之堂親見吾夫子之威儀聞吾夫子之謦欬親傳吾夫子之心法既傳其心則飲食寢處洒掃應對無非吾夫子之運用窮而獨善也隱㣲之間有廟堂之顯幽暗之際有日月之明達而兼善也乾旋坤轉雷厲風飛百物阜康萬邦綏緝旂常彛鼎不足以形容鐘鼓管絃不足以傾寫而髙車駟馬衮冕圭璋有不足以榮輝也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二
  雜論              陳傅良恢復論上此篇論收天下者有所愛是以難
  自古争天下者常易收天下者常難唐人有言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嗟夫是亦其勢然也夫以匹夫而争天下與失天下而收之者其勢甚不相若也凡人之情輕於用人之所有重於用已之所愛輕則勇重則怯何者非吾有而有之雖失之於吾無損也其勢烏得不勇以其所愛而用之一或不濟則併亡之矣其勢不能無怯此争天下與收天下之所以異也昔漢髙帝資三尺之任五載而成帝業前漢諸侯王表漢無尺土之階繇一劍之任五載而成帝業且秦以虎狼之强由數世而合之漢獨何其鋭也盖髙帝崛起豐沛之微無寸土為之階兵秦兵也粟秦粟也城邑秦之城邑也驅非已之民食非已之粟而收非已之城邑故得以肆意而為之降數十郡而喪之不恨也捐數千里以授三將不惜也睢水之逃滎陽之脱濱於死而不衰也前髙祖紀項羽擊漢軍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帀大風折木發屋晝晦楚軍大亂而漢王得遁去又項羽圍漢滎陽漢王患之紀信誑楚漢王出西門遁以匹夫而争天下其幸而集則帝王不幸而不集吾如彼何哉髙帝亦不得不勇為之矣晉元之南渡也撫江都之勝兼吳㑹之饒亦足以奮矣而没齒不能歸侵彊之咫尺者非他也其心愛夫一隅之可以自託惴惴然惟恐夫用之而併失之也見晉本紀又云元戎屢動不出江畿經畧區區僅全吴楚故曰是亦其勢然也三代以後中興之功莫易於光武豈光武獨能也哉葢其勢亦髙帝之勢而光武亦以其髙帝為之也嗚呼後之人主不幸而失天下之全願得為漢之光武猶幸而獨得天下之半乃止於晉之元帝亦孰能處元帝之勢而以光武用之也哉
  恢復論下此篇論有志於取天下者有所棄則有所就
  處晉元之勢而以光武用之者未必學光武也亦有所棄而已矣大抵不有所棄不能有所就有志於取天下者特未可深留而固閉之也以天下之大深留而固閉之雖守之不足况於攻乎哉髙帝之所以踣項氏者以其棄燕齊於韓信劉備之不能一駕於魏者以其不棄吳於孫氏也方信之虜魏豹也請益兵三萬北舉燕趙東擊齊帝灑然與之不吝也及其破歴下也請自王之帝幾誤矣良平附耳一語帝翻然置之不争也嗚呼何帝之明於前而良平善料於其後也且帝以五諸侯之兵顛頓於滎陽成臯之間幾不脫者屢矣帝之力果能遂并齊哉假如帝之能并齊項氏以躡而奪之矣三秦之事可見矣以燕齊之壤綿亘萬里而為楚得之則楚全而漢孤嗟夫楚全而漢孤則漢之不敵楚决矣孰若棄之於信使之自戰其地自兼其衆而又自王其國時出而佐我則項氏必不能捨相持之漢而東矣羽之使龍且救齊也非不勇於自行也有漢王者在也則夫棄齊於信所以錮項氏於不能進退之域分其力而弱其權也漢之帝也信實犄角之歟見前漢髙祖紀及韓信張良傳劉備亦一時之傑也而其志不若髙皇之大且蜀之讎莫若於魏而其力之不能有吳亦明矣蜀之急於吳者失也使其掃巴蜀之甲趨於江陵一舉而兼之則曹氏肯拱揖之而授之蜀哉是以其勢必争争則便且强者勝是蜀之併吳所以資魏也斃吳而踣魏蜀能自為蜀哉故莫若使吳自吳與之權而并力於魏方權之請降也其機至矣因其欲降而徳之權之所以奮於魏也以吳蜀之二當魏之一其力足以舉魏蹙魏而圖吳未晚也惜乎其不棄於孫氏而更生之敵是以卒無所成夫不忍棄之而委之為敵人之資取天下者為之哉見魏武帝紀及蜀先主吳孫權傳昔祖逖之渡江也晉之中興其兆成矣而元帝不棄之逖遽使戴若思代之鳴呼君子是以知晉之不能西也祖逖傳帝以逖為奮威將軍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辭色壮烈衆皆慨歎方當推鋒越胡掃清河朔㑹朝廷将遣戴若思為都督逖以若思是吳人雖有才望無𢎞致逺識且巳翦荆棘收河南地而若思雍容一日來統之意甚怏怏俄卒
  備論上此篇論輕於所戒而重於所玩者雖
  兵孰難曰備為難備孰難曰輕於所戒而重於所玩者為難大抵敵人之曉兵者必不肯犯吾之所戒而突吾三軍必向之鋒也夫不肯犯吾所戒而突吾三軍必向之鋒而其計必將趨於吾之所玩而卒然畢集於一隅不警之地故夫非甚愚之將而以其師壓坦然之境者皆以聲餌我也而其實必有所不至嗟乎其以聲餌我而其實不至則亦愚我而巳矣是正智將之所貪而用兵者多失之葢乏備之罪也韓信之擊魏也陳舟於臨晉而以木罌渡軍襲安邑亦信之愚魏豹也前韓信傳信擊魏盛兵蒲坂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従夏陽以木罌缶度軍襲安邑魏主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昔者晉人伏兵於二陵以邀秦而蹇叔巳知之左僖三十二年秦穆公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禦師必於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臯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兩骨焉秦師遂東吳楚匿死士於淆澠之間以伺漢而趙渉亦己知之前周亞夫傳趙涉說亞曰將軍東誅吳楚吳王素富懐輯死士久矣此知将軍且行必置間人於殽澠阸陿之間且兵事上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去走藍田出武闗抵雒陽間不過差一二日直入武庫擊鳴鼔諸侯聞之以為將軍從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計至雒陽使吏搜殽澠間果得吳伏兵兵未有形而二子預料於千里之外必知其潜師之所使其謀人如謀國則夫可入之間可乘之隙豈不盡在掌握間哉然則淮隂之師設虛於臨晉而出其實於安邑亦幸其無蹇叔趙涉而巳魏而有二子者為之計而嚴備於夏陽之間則浮罌之衆可以坐覆故夫以其虚聲壓吾坦然之境而其實出於一隅不警之地者智将可以兩得之何者吾以虚臨虚以實待實彼之所恃者實也吾敗其實則虚者潰矣兹固季良所以謀楚者哉噫是非輕於所戒而重於所玩者不能也
  備論下此篇論用兵必乘敵人之所不備
  善用兵者必掩人之所不意夫掩人之所不意者所以乘其所不備也如乘人不備而不知人之乘其不備亦豈長於兵者哉大抵邀虚擊懈之師非惟吾能知之敵亦有能知之者矣恃我之所能而墯於人之所能故曰用兵之道竒為難昔者吳楚之西向也條侯以其三十六將之兵填然而東趙涉以為不可也莫若寂鼔仆旗走藍田出武闗抵洛陽入武庫然後聲而馳之則諸侯愕眙失色以為從天而墯矣見上篇注嗟夫孰知吳有田禄伯亘將軍者巳慮及此乎田生之謀盖欲以竒兵循江淮而上先入武闗而亘氏亦欲西據洛陽武庫食敖倉之粟以徐俟漢軍之至則夫趙涉之所以說亞夫以出吳楚之所不料者正田生亘氏之所欲疾馳以先漢兵之所不及者也使二子之計行則亞夫以其堂堂之軍巻甲而趨不虞吳兵之至吳人以其未試之鋒適㑹亞夫於其所貪之境吳楚之師不遇於武闗亦必接刄於洛陽武庫之間以漢不虞之懈當吳未試之全嗚呼兹固鄧都尉之所憂也哉吾觀周侯之功盖出於鄧公之謀委梁以敝吳而深營固壘以坐待其羸乏故得以全制之使吳而聴二臣之言以其死鬬之銳不耗於梁而决戰於漢則夫趙涉之說是乃嫁禍於亞夫也亞夫不危乎哉然則涉之說獨行於漢而二臣之言不售於吳者天之相漢焉耳前吳王濞傳七國反書聞天子遣周亞夫将三十六将軍往擊吳楚初吳楚反書聞故吳相表盎召入見上問以吳楚之計以盎使吳吳王聞盎來欲刼使将盎夜亡走梁遂歸報條侯云比至淮陽問故父絳侠客鄧都尉曰䇿安出客曰吳楚兵銳甚難與争鋒楚兵輕不能久為将軍計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以梁委吳吳必盡鋭攻之將軍深溝髙壘使輕兵絶淮泗口饟道使吳楚相敝而糧食竭乃以全制其極破吳必矣條侯曰善從其䇿遂堅壁昌邑南輕兵絶吳饟道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禄伯為大将軍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旡它竒道難以立功臣願得五萬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闗與大王㑹此亦一竒也嗚呼為将者其無愚敵而幸於天之所相哉
  守論此篇論守不在險而在人
  天下之言守者則形勢而巳矣形勢者以險為本嗟夫險未足以盡守之說也秦之函谷吳之長江蜀之劒閣天下之言險者無先也而子嬰降漢劉禪孫皓翦為魏晉之俘且夫雍梁之西荆陽之東非有變也金城棧道之固驚波之阻猶無恙也沛公瓦合之卒不繁於曩時六國之衆也鄧艾王濬之徒又非白公曹公司馬懿之敵也而二君束手就擒一地之茅土盡為喪國之社何也非其人也善乎賈生太史公之言曰使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西之地尚可全有史秦紀賈誼論秦論曰向使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嘗絶也噫非特秦然也葛亮陸抗而不死吳蜀亦未可以侮矣故曰守以險不若守以人昔者劉項之争衡也楚以拔山之力卒為漢臠議者多咎項氏捐天險之勝形懐區區之故國榮於匹夫晝錦之歸斯以取亡前項籍傳羽壁垓下軍少食盡漢兵圍之數重羽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驚曰漢皆巳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乃自歌曰力抜山兮氣盖世時不利兮騅不逝乃自剄又羽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其宫室於是韓生説羽曰闗中阻山帯河四塞之地肥饒可都以霸羽又懐思東歸曰冨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以愚觀之項氏所以亡者亦或不在是也方羽之霸𤓰分闗中之壤授三叛將其意盖在於障漢軍之東也羽之心自以三秦足以限漢雖髙枕於彭城之地而巴蜀之師亦未敢越境而下也而不知夫僨軍降虜非漢之敵楚之旋斾未巻而劉季巳刼而奪之矣羽不能止徒王鄭昌於韓以為西蔽終亦以伺漢而已矣則夫闗中之不守者羽之失人也同上羽陽尊懐王為義帝徙之長沙都郴分天下以王諸侯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而參分闗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道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立司馬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立董翳為翟王時漢王還定三秦羽聞漢并闗中且東齊梁畔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令蕭公角等擊彭越越敗及羽之擊彭越也亦慮夫漢之過成臯也而令樅公守之未幾而樅公破則属之大司馬曹咎堅壁以捍漢甚矣夫羽之愚也且漢之不駕於楚者皆羽之身與之角者也羽引而東雖百海春侯曽何足以礙漢哉不數日而咎斃於圯水之上則夫成臯之不守羽之再失人也同上羽急圍漢王滎陽漢王従西門出令周苛樅公魏豹守滎陽漢王西入闗時彭越渡睢殺薛公羽乃東擊彭越漢王亦引兵北軍成臯羽巳破走彭越引兵西下滎陽城烹周苛殺樅公虜韓王信進圍成皐漢王跳獨與滕公得出北渡河至修武從張耳韓信楚遂拔成臯漢王得韓信軍留止使盧綰劉賈渡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共擊破楚軍攻下梁地十餘城羽聞之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臯即漢欲挑戰慎毋與戰勿令得東而巳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於是引兵東漢數挑楚軍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汜水卒半渡漢擊大破之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汜水上至於漢髙以一韓信守齊羽巳有腹背之憂武涉之説足以見羽之無聊矣嗚呼漢之獲信豈信之素宦於漢耶羽不能用而弃之漢則信之歸漢實羽之助漢而自孤也使羽而用髙帝雖欲不鬱鬱於西可乎然則項羽之失天下非失險也失人也韓信傳信属項羽為郎中信數以䇿干羽羽弗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膝公竒之言於漢王漢王未之竒也蕭何曰諸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䇿安决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欎欎久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終亡耳王以為大将曰將軍何以敎寡人計䇿信遂平齊請自立為假王王曰即為真王何以假為立信為齊王召其兵使擊楚項王恐使武涉往説信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楚王與足下有舊故且漢王不可必足下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而王齊信謝云云髙帝嘗曰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擒髙祖紀云云噫豈惟一范増哉
  屯田論此篇論不可誘古人美名而忘今世之實患
  圖天下之利者不可誘於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實患也夫誘於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實患則見其利而不見其害奮而為之其利之効也未收而害之形己先見矣兹事之所由不濟而忌者得以乗而破之也昔者漢之憂在乎諸侯之偪而唐之深禍亦以歴世之兵拏而未解也則夫鼂錯建削地之䇿於七國方横之時前鼂錯傳景帝即位錯請諸侯之罪過削其支 郡奏上諸侯讙譁後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蕭俛段文昌之徒開銷兵之議於兩河甫定之日唐蕭俛傳穆宗初兩河底定俛與段文昌當國謂四方無虞遂議太平事以為武不可黷勸帝偃革尚文乃密詔天下鎮兵十之嵗限一為逃死不補謂之銷兵既而籍卒逋亡無生業嘯聚山林間為盜賊㑹朱克融王廷湊亂燕趙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調兵不充乃召募市 人烏合戰輒北遂復失河朔矣豈非漢唐之大利也哉況夫强本以固國戢武以安民者三代之所歴行而未盡者也以漢唐之大利而文以三代之美談則其説之易使而其聴也易甘天下之士必疾趨而樂附之矣其誰曰不可嗟夫孰知夫削地之畫一下而吳楚之變幾危劉氏之宗社銷兵之計一行而燕趙之盜復瀦河朔之地而卒無以禁之也哉故夫誘於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實患者將以利天下適以害天下也雖然是豈真不可為耶士大夫深思而逺慮不為名鉗斯得之矣天下皆以為安吾不遽而安也而猶以為甚危天下皆以為可喜吾不雷同而喜之而獨為之深憂其慮之也過則其備之也豫備之也豫則其應之也亦不跲是故處之而固行之而成雖有樂敗人之功者亦無得為之矣今之屯田巳試之事也而其效莫著於漢之趙充國魏之棗袛嗟乎二子之迹古人之美名也充國以方隆之漢斃垂盡之先零前趙充國傳充國擊先零羌度其必壊欲罷騎屯田以待其斃奏曰臣謹條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衹以未裂之中原營於無虞之許下魏太祖建安元年用棗祇韓浩等議始興屯田又任峻傳太祖欲經畧四方苦軍食不足羽林監棗袛建置屯田太祖以峻為典農中郎將募百姓屯田於許下得穀百萬斛郡國例置田官數年中所在積粟倉廩皆滿軍國之饒起於棗袛而成於峻其從事於此也専其所以害其成者無有則其為之也暇而其責效也亦不亟二子處之奚患哉今日之事未可以是論也秋髙馬肥馳突而蹂禾稼者中行說之所以折漢使正胡虜之心未嘗一日忘我者也然則求其利者其無借趙充國棗衹之美名以籍口而不忍思中行說之實患而緩其備也哉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二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三
  雜論             陳傅良兵論上
  嗟夫天下不可以近慮慮之也以近慮慮天下而不誤天下者無有也先王惟知夫天下難合而其隙也易開將以固其難合之勢不可一日而去徳至於隄防其易開之隙亦不可徹其備而示之可乗之間故兵之制常與徳並行而不可廢三代而後人君始以兵爛天下而世之好名之士苦其毒而厭其多亂必欲一芟而去之其説蓋借夫詩書之放牛馬櫜弓矢以自證書武成偃武修文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詩時邁載戢干戈載櫜弓矢嗚呼是其為慮也亦不逺矣夫武王之偃兵非武王之意也勢也上注武王以商之諸侯序八百國之衆而遷商之鼎義士薄之史伯夷傳武王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諌曰父死不𦵏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弑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士也扶而去之則天下之疑於周者或不少也蓋至於成王周公之世猶未能固不静之心武王不亟釋其取天下之具以安天下之反側則夫洶然而變者未止一禄父也書大誥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王若曰有大艱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殷誕敢紀其敘云云故其道不得不權其宜以自固然其所以為天下計者未嘗廢司馬也禮夏官司馬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國而又其時足以制殘商之死命亦得以安意為之而無忌好名之士不度天下之勢而借其說以文太平乃始闢户斬闗開盜之路而招之天下之禍不始於此也夫昔晉之平吳非晉之福也唐之得兩河於季世亦非唐之盛事也武帝侈然自以無虞不聴山濤之諫而去州郡之兵晉山濤傳吳平之後帝詔天下罷軍役示海内大安州郡悉去兵帝嘗講武于宣武場濤從因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為不冝去州郡武備其論甚精帝不能用及永寧之後屢有變難寇賊焱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天下遂以大亂如濤言焉蕭俛段文昌之属亦無永圖競為武偃之談以中穆宗偷安之欲藩鎮甲士月彫日耗唐蕭俛傳穆宗初兩河底定俛與段文昌當國謂四方無虞遂議太平事以為武不可黷勸帝偃革尚文乃密詔天下鎮兵十之嵗限一為逃死不補謂之銷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業嘯聚山林間為盜賊㑹朱克融王廷湊亂燕趙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調兵不充乃召募市人烏合戰輙北遂復失河朔矣一旦盜起永寧禍發燕趙而國家無誰何之者晉祚遂以不久唐之故壤復淪盜淵上注嗚呼為天下慮而使淺謀卑見盜太平之名者為之天下之不及晉唐者亦幸矣
  兵論下此篇論用盜
  銷兵之禍非止無兵而巳也而将殘天下之民盖不幸而有變其勢不得不驅民而用之夫驅民而用之者皆所以餧賊也以不教之民而置之無罪之死地故夫銷兵者乃所以殘民也又非止殘民而巳也而且將召天下之亂廣澤之陂深山之原武夫悍士臂弓而腰刃以幸國家之釁而不得逞者世未嘗訖無也方無事時則亦竄迹乎牛力羊肆之間犬偷䑕盜以活其生一旦瞰可乘之隙則嘯聚崛起角出而衡行皆勍敵矣嗚呼其禍豈止於外陵也哉於此有術焉可以一舉而兩獲非惟可以弭亂而反籍之以集天下之功而人主常難於行之則亦不知變也上篇注昔管仲嘗取人於盜記雜記下孔子曰管仲遇盜取二人焉上以為公臣曰其所與逰辟也可人也而髙祖争天下往往皆販繒屠狗之人前灌嬰睢陽販繒者也樊噲市人也以屠狗為事武帝剪伐四克亦嘗求跅弛之士而用之前武帝紀詔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巳則夫此一族者雖足以擾天下亦足以利天下也州綽刑蒯欒氏之勇也范氏而能欒氏則亦宣子之勇也左傳宣公云云人主方窘於無兵而可棄斯人也哉致斯人而用之不猶愈於肉股慄之孱民以飽垂涎之吻哉不然而棄之山澤以自貽患君子所深憂也揚子雲曰御得其道則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狙詐咸作敵揚問道篇云云故狙詐非不可用也而御之之難也羅之以禮以愧其心鼓之以禮以作其氣䝉之以重賞以盈其欲貰之以寛以責其效亦庶乎其可矣
  謀論上此篇論因敗為謀
  古之謀人不惟其善因天下可為之資而至於摧敗奔衂之餘九亡而一存者尤善謀者之所貪也盖天下之福不在於福而生於禍負者勝之基弱者强之府故善謀者尤欲得之昔者勾踐之喪邦亦嘗有所不忍欲死於一决之快矣獨范蠡知夫㑹稽之棲乃所以餌夫差而釣之者也於是諫止其君隂携而陽厚之以豢吳而飽其欲故吳之心自以為無越而不知越之志未嘗不在於無吳也黄池之㑹一舉而蹙之范蠡之蓄此久矣史越世家吳王闔廬伐越越王勾踐擊吳師射傷吳王闔廬闔廬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勾踐聞夫差且以報越越欲先吳未發往伐之范蠡諌曰不可越王遂興師吳王擊越敗之夫椒越王乃以餘兵𠈃棲於㑹稽蠡曰卑辭厚禮以遺之不許而身與之市勾踐乃令大夫種行成於吳乃以美女玉器令種間獻於吳太宰嚭嚭因說吳王赦之吳既赦越越王乃苦身焦思置膽於坐坐卧即仰膽飲食亦嘗膽也曰女忘㑹稽之恥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織折莭下賢與百姓同其勞云云吳王北㑹諸侯於黄池范蠡乃伐吳吳師敗越遂復棲吳王於姑蘇之山吳王請成勾踐欲許之范蠡乃鼔進兵吳王自殺漢之留侯蕭相國亦越之蠡也夫以髙帝百敗之困不足以當楚之鋒亦明矣而二子者乃深喜之㑹之鴻門而不恥遷之南鄭而不恨示之焚棧而不與争委之以太公吕后而未嘗一日即而取也凡此數者皆留侯蕭相國之謀就髙帝之敗而為之地所以驕項氏而昬其智也項氏侈然自大旁若無敵垓下之圍一合而項氏之肉巳臠於漢軍之刃矣前髙祖紀項羽聞沛公巳定闗中大怒欲攻沛公沛公旦日見羽鴻門謝曰今者有小人言令将軍與臣冇隙羽因留沛公飲云云羽自立為西楚霸王都彭城更立沛公為漢王都南鄭漢王怨羽之背約欲攻之蕭何諌乃止張良辭歸韓因説漢王燒絶棧道以俻諸侯盜兵亦視項羽無東意審食其從太公吕后間行反遇楚軍羽常置軍中以為質後歸太公吕后羽解兵東歸漢王欲西行張良陳平諌曰楚兵罷食盡此天亡之時漢王從之圍羽垓下斬羽東城楚地悉定故夫天下之不可為者是乃大可為者也而無謀者又失之有髙皇勾踐之勢而不出於范蠡留侯蕭相國之䇿反以其所驕人者自驕而甘於敵國之豢一旦隙開摶手無䇿不得己驅久厭之兵而戰之毎遇輒却則曰用兵者之罪也嗟乎用兵何罪哉
  謀論下此篇論戰不可無謀
  或曰戰可以無謀勝乎曰有之矣幸也非福也一勝之幸雖趨亡之國垂没之將亦有之而曉兵者不之畏昔秦之二世諱於言反狼貪而鷹搏者滿天下而二世宴如也前叔孫通傳秦時以文學召待詔博士陳勝起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何如博士諸生前曰願陛下急發兵擊之二世怒作色通曰安有反者此特羣盜䑕竊狗盜何足置齒牙間哉二世喜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盗於是二世今御史按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諸生言盜者皆罷之俄而周文百萬之衆叩闗而攻二世倉卒舉山西之甲付之章邯以禦之邯師一出三擊而三走文矣前陳勝傳勝立為王周文陳賢人也自言習兵勝與之將軍令西擊秦秦令章邯擊大敗之周文走出関止屯曹陽二月餘章邯追敗之復走澠池十餘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注周文即周章也未幾而馘魏咎尸田儋仆項梁蹙趙歇堂堂之師所向如壓卵而竟無救於秦之亡捷奏未絶而漢王席巻之師巳瞰秦鼎矣盖秦之兵本於無謀而出於倉皇救敗之急而章邯復輕用之此固在劉項掌握中也史始皇紀戍辛陳勝等反遣諸將徇地山東郡縣少年皆反以應陳渉合從西鄉名為伐秦武臣自立為趙王魏咎為魏王田儋為齊王沛公起沛項梁舉兵㑹稽陳涉所遣周章等將西至戲二世使章邯將擊破周章軍而走遂殺章曹陽殺陳勝城父破項梁定陶㓕魏咎臨濟邯乃北渡河擊趙王歇等故夫曉兵者知夫無謀者之戰不可以久也則為之退避以老其師淹延以匱其財欲和欲鬬以疑其心一軍驚其東一軍擾其西以分其力陽遣使以緩其怒隂遣間以開其隙夫以不素定之謀加之以不素信之將而又用之以不素練之卒幸而一勝而敵以多方誤之必有墮其畫中者矣嗚呼為天下者不幸而失先定之謀幸而得偶然之勝正當守之以堅養之以徐而發之以審其無為敵人所誤
  吏論此篇論憂不可不及吏
  昔者秦人之趣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焉亟者吏不肖也吾觀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於戰國髖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縣之其慮誠逺也史始皇紀丞相綰等言諸侯初破燕齊荆地逺不為置王無以填之請立諸子始皇下其議於羣臣廷尉李斯議曰置諸侯不便始皇曰廷尉議是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既而天下之吏習於嬴氏之暴斬艾琢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頭㑹之斂閭左之徭前陳餘傳秦為亂政虐刑百姓罷敝頭㑹箕斂以供軍費又食貨志始皇發閭左之戍又重之以阿房驪山土木之役史始皇紀乃營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天下謂之阿房宫或作驪山發北山石椁乃冩蜀荆地材皆至闗中計宫三百闗外四百餘當時之吏非殘忍漁侵病民以逢其君者則貪釁幸災不逞之人也於是民欲亡秦者十戸而八九矣闗東之豪投袂而起一呼響從毛奮而鱗集僇力以傾秦族者不可勝計烏合之師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首邑俘其令以應之者也史始皇紀戍卒陳勝等反遣諸將徇地山東郡縣少年苦秦吏皆殺其守尉令丞反以應陳涉相立為侯王合從西郷名為伐秦不可勝數又賈誼過秦論曰山東豪傑遂共起而亡秦族矣不然則吏為自全之計挈地以賂敵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則談士掉三寸之舌傳檄而風靡者也而孰為秦守哉其間黨秦之惡不肯遽臣妾者如三川之守由南陽之守齮泗川之守壯亦徒驅欲潰之民疾鞭而戰之不敗而塗地則亦為降虜而巳亦奚救於秦之斃耶史髙祖紀秦二世二年項氏起兵秦泗川守壯敗於薛沛公左司馬得壯殺之沛公與項羽畧地與秦軍戰大破之斬三川守李由三年沛公與南陽守齮戰犨東大破之秦以虎狼之强尺攻寸取以吞天下一夕有變三十六郡皆無人之墟子嬰之席未煖而天下為漢何也史始皇紀子嬰為秦王四十六日沛公破秦軍至霸使人約降子嬰奉天子璽符降軹道太史公曰子嬰度次得嗣賔婚未得盡相勞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己屠閧中真人翔霸上奉其符璽以歸帝者秦人之憂素不及吏也故天下之禍莫大乎視以為常而不之憂視以為常而不之憂者皆他日之不可支持者也且天下之不可以一人守也分疆析壤環居而羅衛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誰倚仗之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財之不豐兵之不强以為大患至於守令之姦民號而訴者按牘相銜也則謾不之省重者不過罷去次則僅免而己舒之嵗月民之血未乾而謫籍之書又以恩貸矣甚者至於公卿大夫貪沓冗耗以不勝任聞者皆剖符而左遷之嗟乎不意父母斯民之職而為逐臣之淵藪也有秦之弊幸而無秦之亂吁可畏哉可畏哉
  士論此篇論人主畏莭義之士故士得以窺其逆順售説
  天下之士未嘗不沮於人主之所畏而疾趨乎人主之所喜也節義美名也雖甚庸之君亦知髙其名而願致之及見其人鮮有合焉何也畏之也盖惟忠義之士識髙而見明慮逺而憂大世方無虞若可以少安矣而為痛哭流涕以發天下大難之端前賈誼傳上疏云云乘輿無甚失德猶可以為善也而盡言極諫甚者有幽厲威靈之比百官效職亦無大姦邪未去也而深懼指鹿之禍發於朝夕史始皇紀趙髙欲為亂指鹿為馬二世𥬇曰丞相誤耶佳祥美瑞人主之所罕見而竒焉者則視以為不足信至於一日月之變一雨暘之愆則又從而尤之曰此疵政之招也射獵巡幸歌舞之娛似未足病於治則禁而抑之宵旰之勤吐握之疲非人所願為者則强其必行夫人之情惡危而好安樂因而憚改自庶人達于天子均也而義士常責其所難共振其所欲為人主安得而不畏之耶故雖漢武帝唐明皇之賢猶有憚於汲黯韓休之直前汲黯傳以嚴見憚武帝召為中大夫以數切諌不得久留内唐韓休傳帝嘗引鑑黙不樂左右曰自韓休入朝陛下無一日懽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雖瘠天下肥矣噫視時趨向天下之人不少也人主方是之畏彼亦孰肯自冒人主之所畏而取踈逺擯斥之苦哉於是乎争迎其好而逢其欲覘其所向而伺其歸有所愛也則徇之以為歡有所懼也則寢之以安其意有所可否之間也則兩存之以聴其所自擇其為術也翺翔而不遽而為之説也進退而不甚堅夫然後豢其説而穽其術而莫之辨是以姦欺之患生嗟夫此武帝明皇之所以不免也隕石妖也而方士以為嘉瑞前郊祀志武帝時隕石二黑如黳有司以為美祥以薦宗廟殺三子大亂也宰相以措刑受賞唐𤣥宗太子瑛傳云云帝怒召宰相議廢之張九齡諫曰奈何一日棄三子俄而九齡罷李林甫専國楊洄復搆瑛瑶琚與妃之兄鏽異謀惠妃使人詭召太子二王曰宫中有賊請介以入太子從之妃白帝曰太子二王謀反帝召林甫議荅曰陛下家事帝乃詔瑛瑶琚並廢為庶人鏽賜死瑛瑶琚尋遇害天下寃之刑法志𤣥宗時羣臣稱賀幾致刑措然而李林甫用事矣又通鑑云上歸功宰輔賜李林甫爵晉國公大旱之災則曰乾封之祥前郊祀志夏旱公孫卿曰黄帝時封則天旱上廼下詔天旱意乾封乎雨霖之害則曰非禾稼之損通鑑𤣥宗紀上憂雨傷稼楊國忠取禾之善者獻之曰雨雖多不害稼也武帝明皇皆英主也初豈可以愚弄也哉惟其畏節義之士故士得以窺其所逆順而售其所喜之說而天下皆幾於危亡然則欲養天下之士氣唯受人之所畏而不甘於人之所喜者能之嗚呼人主不可不自强也
  形勢論上此篇論形勢無定
  自昔形勢之論詳矣皆以山西足以制山東而山東之地得之則河洛不難控至於西河之間則自淮而江又有不可得而窺者故秦負崤函之阻下一面之師以蠶食山東諸侯訖于始皇卒合六而一之自魏宋齊陳隋起隋仆不能混一土宇隋文亦若人也無以過數君而家天下者得山東也至於晉元合江左之勢不敢一警江洛取中原之故壤天下之勢其上下逆順亦可睹矣雖然是則固矣而不知漢髙帝席秦之舊四方皆劉氏有矣彼黥布挟區區之淮南抗衡上國若可以咄嗟叱咤馘左耳於戲下也而當時善謀之士以為布能出上計固守其所取吳并楚以厚其資傳檄燕趙則山東非漢之有前黥布傳布反上問薛公對曰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負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謂上計薛公曰東取吴西取楚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敖倉之粟塞成臯之險勝負之數未可知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陛下安枕而卧漢無事矣上曰是計將安出曰下計果如薛公揣之然則淮南亦足以撼山東哉曹氏擁河南之全區提兵四出所向無敢當者而孫仲謀以江之東偏崛起一隅鼎脚於魏蜀之間卒之蜀噬於魏魏吞於晉而吳獨晚亡苻堅指秦凉之甲順流而下其視秣陵之晉而以左挈而取之而百萬之師衂於淝水反未及國奸雄起而乘之晉載記苻堅大舉入寇遣苻融督張蚝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兵既盛都下震恐朱序説謝安曰若秦百萬之衆誠難與為敵堅與苻融登壽陽城望見晉兵部陣嚴整又望見八公山上草木皆以為晉兵始有懼色張蚝列陣逼肥水王師不得渡謝元遣使謂融小退師融麾車却陣王師乗勝追擊堅為流矢所中然則河之南山之西亦豈能遽得志於江耶噫能知乎此則天下形勢葢未始有定論
  形勢論下此篇論可守不可攻
  或曰江之勢止可以守而不可以攻信乎曰非特江也雖山之東西與河洛亦皆然矣而非形勢之使然也昔者六國與秦其勢均足以自固也而六國就屠於秦秦之於勝廣何也一旦聴蘇氏之縱擁百萬之兵聚於函谷之口期以㧞秦卒以自敗而无損秦之一毛嗟乎其計甚陋矣六國之形猶聚鹿也秦則穴之虎也以駢首之聚鹿而欲搏深藏之穴虎豈不納死也哉秦人開闗而延之六國之師巳潰非必秦人之善勝亦知六國自以其勝鬻於秦耳使六國而知守之之説秦趙齊楚合師而戍韓魏之郊以坐伺秦師之東則秦尚不敢左盼而下而况得而吞之哉史始皇紀太史公曰賈生言秦孝公外連衝而鬬諸侯於是秦人拱手取西河之外孝公没惠武䝉故業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取要害之郡諸侯恐懼㑹盟而弱秦合從締交相與為一是時齊趙楚魏四君約從離横并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衆六國之士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衆叩闗而攻秦秦人𨳩鬬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遣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己困矣至於秦二世之不道足以自踣然其亡如是之遽者亦有以也二世恥為一隅之計閉闗嚴距以遏西嚮之鋒方且殫關中之卒脱險逺出渡河而北聚於不急之趙使沛公得因章項之鬬以躡崤隴無人之境使二世而固守之髙帝瓦合之卒能不為周章之敗哉史始皇紀二世用法益刻深戍卒陳勝等反自立為楚王遣諸將徇地山東郡縣少年苦秦吏皆殺其守尉令丞反以應陳涉相立為侯王合從西鄉名為伐秦不可勝數二世大驚曰奈何章邯曰盜至衆彊今發近縣不及矣驪山徒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二世乃赦天下使章邯將擊破周章而走遂殺章云云然則山之東西亦有時而不可攻耶曹操擅中原之富雄於天下而烏桓之舉空國踰界搏殘寇於窮荒之地是役也劉備嘗側目睨之矣其計蓋出於乘虚李愬所以入蔡者也蜀先主傳曹公北征烏桓先主説劉表襲計表不能用曹公南征表㑹表卒唐藩鎮傳吳元濟并其衆洄曲以備李愬愬用所得賊將自攻城因天大雪疾馳夜半到蔡破其門取元濟以獻向非劉表之庸而備志得逞巻荆州之甲徐行而傅許下孟徳雖返而漢之赤幟巳滿趙壁矣上注又前韓信傳信擊趙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陣趙兵望見大笑平旦信建大將旗鼔鼓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信張耳棄旗鼔走水上軍復疾戰趙空壁争漢鼔旗逐信耳信所出竒兵二千騎者𠉀趙空壁即馳入趙壁皆抜趙旗幟立漢赤幟趙軍欲還歸壁見皆漢赤幟大驚遂亂於是漢兵夾擊破虜趙軍奚及哉故夫河洛亦可守也亦可攻也故天下之勢初无定論在用之如何耳可以守亦可以攻不能攻而區區於守巳損威矣而又併守失之吁可悲哉古人有言曰形勢不如徳史記年表云徳不足也無以勝人矣乎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四
  雜論              葉 適兵權上此篇論孫武子之書不可用
  非詐不為兵盖自孫武始史本傳云孫子武齊人也以兵見吴王闔廬闔廬知孫子能用兵以為將甚矣人心之不仁也非武之書不好焉用兵以詐古之聖智或不能免自管仲咎犯先軫管仲齊大夫管夷吾亦曰管敬仲咎犯晉狐突之子狐偃字子犯晉文公重耳之舅故云舅犯舅亦作咎先軫晉下軍之帥原軫食采於原故亦曰原軫其人巳不純於義務為争利必勝之術春秋之世日有侵伐之事國各講求其意以備之而秦楚横行於天下大抵無義兵矣然則非武之獨為詐也而謂之自武始何也曰管仲咎犯先軫致其君於霸君謂齊威晉文强本出於兵人獨變先王之法而自為法耳盖其意常先治國家崇禮信厚集人心而親附諸侯至於決戰濟師而後益之以詐不專以詐自名也故古之於兵也止言其法部曲行伍坐作進退繁簡曲直紀律號令皆法也能盡此以為不可敗則敵至而智見矣故法可傳而智不可傳至於孫武始棄法而言智其著兵之情竒正分合豫應天下之變百出而不窮七書孫子凡戰襲以正合以竒勝故善竒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終而復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時是也戰勢不過竒正竒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窮之哉以詐自名於世而曰兵徒詐而巳矣並七書孫子云盖管仲咎犯之所畧用而未詳隂取而諱稱者武盡載之詳見孫子而後世之好為詐者思欲出武之外亦終不可得然則武真譎詐之雄者也國之有兵也能擇將而授之而他不與也夫武之兵書人主不得而用之其將自用之可也闔廬之時連嵗謀楚左定四年伍員為吳行人以謀楚楚之殺卻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犂之孫嚭為吳太宰以謀楚楚自昭王即位無嵗不有吳師嘗一入其國都卒無一人之獲暴師不返而夫㮣王先歸自立左定五年申包胥以秦師救楚使楚人先與吳人戰大敗夫㮣王于沂八月夫㮣王歸自立也夫㮣王吳王闔廬之弟闔廬與越為仇故武著書亦言越人之不足畏然吳既去楚勾踐來伐敗于檇李闔廬以戰死武者皆在其中左定十四年吳伐越越子勾踐禦之陳於檇李越子因而伐之大敗之靈姑浮以戈擊圔廬闔廬還卒於陘去檇李七里杜預曰檇李吳郡嘉興縣南檇李城夫差二十年之間卒亡其國左㐮二十二年十一月丁卯越滅吳請使吳王居甬東辭曰孤老矣焉能事君乃縊越人得歸不知武猶為用耶將廢而死耶將王孫雒之流皆受教於武耶計武著書及用事之時亂楚興越亡吳而侵壊中國然則武術之無救於國家亦可見矣然則雖為將亦不可用也而後世之兵悉祖其故智於其言有所不能通者皆深思逺慮出無端涯之見以求合之且前乎武者非無人言兵其法猶可考不必黄帝舜禹周官之司馬法也曰是純仁義者而非兵若管仲咎犯僅庶幾乎曰是猶有仁義也亦不足以為兵而為兵者必詐而後勝故無出於武之書噫其人心之不仁耶不然何其遺棄衆説而好之篤而敬之深耶韓信號善用兵自言其法出於武曹公無敵於天下猶師武術自為之傳曹公魏曹操為孫武傳唐太宗李靖近世君臣之言兵者無出其上其所問對亦止於武之意七書有唐太宗李衛公問對而天下好竒之士奮筆墨以傅益武之説而為書者數十百家而號孫子為談兵之祖其氣熖起興於百世之下若將與聖賢並稱者噫人心之不仁至此極與豈數千年之獨不幸耶今之所患者以天下之大甲兵之强謀臣智士之衆而所嗜好訓學者不出於武自為一將之術耳然且講之而不得其要求之而不中其情而今世之良䇿真智因以廢放而不舉夫選天下之士教之於學試之於庭使之讀誦以為文義者乃無先於孫子彼固無所見於此也使有所見猶無益也而徒以不仁之心上下相授授天下以不仁之心患之大者也臣嘗論之今天下或不免於用大兵大兵者以今之勢虜有百戰百敗之道吾有百戰百勝之術夫百戰而百勝者不戰而可以勝也百戰而百敗者未戰而先屈者也殺人以求勝古人之所不免也不待殺人而後勝今日可見之效也然其法皆不載於武之書今將因武之書以通之而後用今之兵乎則是捨百戰百勝之術遺虜以其具而自為是勝負相摶不可必知之形計之失者也臣非無見於此而强効世之迂闊者以黜武也盖其精者不可得而言言其粗乎則與迂濶者何異雖然臣請終言孫武之不可用夫戰國相吞無義無名而志在必勝故武之術出於名義之所棄為此下䇿而其所説者行陣之淺畫地形曲折軍勢翕張特俄頃之智耳使將帥自為之猶或不廢而國論則何為焉今之談兵者紛然皆出於此臣不知其説也夫今之所為戰者戰虜乎戰吾國乎自淮以北此非吾土地乎其來鬬者將非吾民乎抑盡虜乎然則流涕以對之猶不足而孫武之智尚忍言之嗚呼豈未有思及此者也
  兵權下此篇論兵難妄動當聽實言
  言之實者無竒無竒則難聴故天下多竒言而言兵為尤竒人主慨然欲聞天下之言則竒言得以入而言兵者入之為最深竒言漫衍於天下而天下反皆以竒為常是以下未知兵而習為多殺人之術上未用兵而先有輕殺人之心嗚呼孰能知其為天下之大禍耶平居無事嘗言兵計某衆可襲某城可攻某地最利宜先取以制敵敵有上中下計當出於某吾以何道應之其將某為良可反間以疑之可死士以刺之某兵可亂半渡以薄之倍道以掩之某處葭葦蔽虧林麓深阻可用伏兵某為竒道可用以出敵不意或欲為辯士說下其腹心大臣或使内潰或使來降或自請為將用其術以制勝或乞乘傳招集豪傑不費糧糗甲兵自以乂民殺虜古陣法兵法凡幾家今不可循用宜悉損益何事刀槊弓弩今未精者有幾更為擊伐之技或乞試上前或請頒其法於諸將或言時不可失坐論無益今當并進益取敵地以自為守因事觀變或言臣嵗月浸晚恨不及功名乞一死敵或言古者取天下凡幾其故術猶在今當何所用雖始若少緩終當有成其言邉亭敵地風沙蒼莽雨雪凍飢戰士哭聲器械解弛使人憂悲恐懼至論讎恥憤激瞋目按剱或廣大其意下城得地所過牛酒迎勞王師復故境土天下一家使人慰喜洋洋然欲不計勝負存亡而為之其人或巳在親要朝夕開說素所狎昵縱言不顧或踈逺求進嘗試上心或山林草澤之士請來獻見或在外之臣無以固結恩寵走馬面論密䟽入中或因縁稱薦無以為名必挾兵說以自重且其開口論議容止不動聲音偉然問答縱横不可窮誥至於超乗負矢意氣敢决而其上固巳壯之矣凡此者皆竒言也人主慨然而樂聴之雖未必用而其輕殺人之念巳動於中矣凡此者其意非真以為見於事也以為言之不得不竒也非謀國也非慮患也中一時之欲而己者也然而未必用者有時而用矣漢武帝聴王恢計欲擒單于單于不可得擒而漢首事結禍無巳天下幾亡前韓安國傳武帝即位匈奴來請和親上下其議王恢數為邊吏習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常不遏數嵗即背約不如勿許舉兵擊之安國以為不如和親羣臣議多附安國上從恢計宋文帝從江湛徐湛之之言意封狼居胥一旦魏氏臨江秣陵之人荷擔而立者累月元嘉之政衰焉通鑑宋文帝紀元嘉二十七年上欲伐魏丹陽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彭城太守王𤣥謨等並勸校尉沈慶之諫曰我步彼騎其勢不敵檀道濟再行無功到彦之失利而返今料𤣥謨等未踰兩將六軍之盛不過往時恐重辱王師上曰王師再屈别自有由慶之又固陳不可上使徐湛之江湛難之慶之曰陛下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太子劭及䕶軍將軍蕭思話亦諫上皆不従乃大起軍旅又以兵力不足悉發青冀徐豫二兖六州三五民丁倩使蹔行縁江五郡集廣陵縁淮三郡集盱眙使王𤣥謨進圍滑臺魏主引兵南救之𤣥謨懼走魏人追擊之死者萬餘人殺傷不可勝數魏主所過無不殘滅城邑望風奔潰魏兵遂至淮上及過淮民多竄匿抄掠並無所得至𤓰步壊民廬舍及伐葦為筏聲言欲渡江建康震懼民皆荷擔而立明年魏掠居民焚廬舍而去夫不顧計天下之利害舉而聴一夫之竒言者彼其初固不知其患之將至此也今天下之士好為竒言而言兵為尤竒者十年於此矣好惡之相形權利之相誘竒言盛而實言息矣凡向之能為實者今未有不轉而為竒者也雖然臣有憂於此而亦竊以為賀焉何者天下之能為竒言者衆也昔日之竒今日之腐壊而無用者也朝對暮論接目煩矣聴聞熟矣庶幾其厭之乎庶幾其可以實言乎雖然實言不足聴也五穀之味澹然不與衆味俱嗜味者不能食也其所以食之而不敢廢者畏其不食則飢而死而衆味不能救焉耳故夫有聞實言於今世如畏不食五穀之死者而後其言可得而聴也何言謂實今世或有以為兵端可畏易開難合厚賂請和可以持久此偷安姑息之論也兵何嘗一日而不可用乎頋其用如何耳故不多殺人則兵可用邦本不揺則兵可用不横斂不急征則兵可用將非小人則兵可用天下雖不畏戰而亦不好戰則兵可用視北方如南方則兵可用功成而患不至外鬬而内不知雖不免於用詐而羞稱其術雖大啟舊國而能不矜其事若是者其兵無不可用也夫水居者好游崖居者好縁此其勢也游而不溺雖游可也縁而不墜雖縁可也故凢今世為用兵之可言者未有不犯是數患者也犯是數患是游者之必溺縁者之必墜而曰吾不頋而自為也而可乎孫武吳起穰苴孫臏巧於用兵史記吳有孫武齊有孫臏魏有吳起秦有商鞅皆禽敵立勝當此之時各相攻伐代為雌雄今雖無之不足慮伊尹太公管仲諸葛亮智於謀國今雖未有不足憂其實言之不可亂者止於如此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五
  秦漢論            方 恬秦論重法之失
  天下之誦秦酷也乆矣余嘗以為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及觀於漢見其刑罰之施上自王侯下迨公卿參夷葅醢往往至是當時猶曰斵雕為樸網漏吞舟之魚前酷吏傳序漢興破觚而為圍斵雕而為樸號為網漏吞舟之魚於是益信秦法之酷也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市見前高祖紀其嚴如此宜無姦之可發無罪之可誅矣而豪傑私語以謀之者班班然見於史計其他又何可勝數夫以張良匹夫之强藉力士之威奮激於博浪沙中前張良傳秦滅韓良以家財求客刺秦王為韓報仇得力士為鐵椎重百二十斤秦皇東至博浪沙中良與客狙擊秦皇誤中副車秦皇怒求賊甚良乃亡匿下邳其悖甚矣卒之隠匿莫之獲此逋逃無歸之人也而項伯殺人猶從良匿然則秦之殺豪傑其何若人哉見史秦記方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秦之法令大抵以死驅民而巳先王制為五刑以督姦其入於死者盖鮮非不能威知民之不可威也罪有輕重情有過與故今也一㮣而歸之死則民有不服者不服則相痛相痛之極則思相隱也而又懼於法則相與反仇其上亦勢之必然爾所以善為治者必先原夫人情之初不相逺也自非至酷之仇恨未有不相恕者甲之罪不及死乙之心不欲置甲於死地則雖有姦莫之告矣况夫人情未有不自恕者甲之罪不及死而不免於死乙其曰彼罪人情之所有安知吾他日之不及此則何若相隱以相全耶夫天下之人皆有恕巳及人之心而秦猶有不恕之心秦亦豈自安之道哉且如其時漢髙祖為亭長與夏侯嬰善髙祖戲而傷嬰為人所告髙祖重坐傷人嬰為証之移獄覆繫嵗餘笞掠數百然後免灌嬰傳夫以戲而被傷者又且為之隱此於有司何所施罪耶以告訐而訊之至於經嵗笞繫則髙祖之所坐又不輕矣蓋秦之暴日設刑以罔人之罪如捕虎豹獵麋鹿不待彼之犯而後治之也嬰之所以不忍告者懼不測矣歟然則世之所傳步過六尺者有罰棄灰於道者被刑賈誼新書殆非虚語雖然治天下要不如此豈惟天下哉為一家之主而罰浮於罪則奴婢相隠有罪莫聞矣奚逺之云乎由是言之輕刑未必不可止姦嚴刑者長姦以自蔽也秦之所謂豪傑者吾意其必為淺浮狂妄之徒彼其誠豪傑也秦亦安得而誅之
  西漢論髙祖興漢順正理
  自三代而下惟漢髙祖之興上得天理下順民心非特後世之不如較之湯武而髙祖之理順多矣何以言之桀紂雖虐然繼世之君繼世以有天下諸侯其誰不為臣雖天之所付民之所歸在湯武不可得而辭而君臣之名不可易也故湯曰予有慙徳書湯誥云而孔子亦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語八佾云湯不敢以自欺孔子不敢以欺人豈非大公至正之道有不可揜者耶若夫秦以山東夷狄之俗恃其勇力而不修仁義舉六國而殘之詐虜其君與將而威刼其民父兄死於秦之兵子弟死於秦之役天下視之有如仇讎名雖君臣特亦强服爾故南公曰楚雖三户亡秦必楚者痛之之深也懐王起於芻牧之間非有尺寸乗勢舉而坐之士民之上北面事之前髙祖紀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天下無有異辭以人之尊懐王如是則其病秦之心其何如是以山東之兵所謂復讎之舉非叛亂者也懐王之約先入定闗中者王之可謂上賞矣項羽奮勢有入闗之志髙祖獨雍容於諸將之間若無意於進取者然衆推帝以入闗之任則亦未嘗有難色其大度蓋如此並見前髙祖紀羽方轉戰河北而帝巳定闗中秦民按堵矣羽破闗而入専宰天下分裂王侯以漢中遷徙之地封之黙黙而去諸侯皆巳叛羽然後徐起而定闗中同上漢元年十一月召諸縣豪傑曰云云吏民皆按堵如故乃使人與秦吏行至縣鄉邑告論之秦民大喜惟恐沛公不為秦王向使帝不能堪起兵相攻則亂首之責有歸矣蓋懐王猶在髙帝未嘗敢失臣節羽既有逆謀帝不能甘乃舉大義以與羽角百敗而不屈者臣節然也項羽既滅天下大定諸侯共上尊號猶自託于不賢衆不可拒然後受之雖則湯武未嘗如是之雍容也較之武王之用鉞孰迫而孰緩耶世人惟知重古凡三代之事便以為後世所不及斯特不考其實而隨衆毁譽者觀吾此論庶其有自信乎
  西漢論髙帝畏公議不易太子
  史言留侯招四皓安太子其事甚偉而通鑑考異獨謂無有以為髙帝之亢厲非畏搢紳譏議者也使四叟在實能泥其事不過汚髙帝數寸之刃耳且留侯必不為子立黨以制其父張良傳云方子曰否髙帝雖不學而性明達本紀云其所為尤畏公議如繫蕭相國因王衛尉一言輒赦之蕭何傳上罷布軍歸民道遮行上書言相國彊賤買民田宅上至何謁民所上書皆以與何曰君自謝民後為民請曰長安地狹上林中多空地棄願令民得入田毋收藁為獸食上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為請吾苑乃下何廷尉械繫之王衛尉侍曰相國胡大罪陛下繫之暴也上曰相國多受賈䜿金為請吾苑以自媚於民衛尉曰職事苟有便於民而請之真宰相事也奈何乃疑相國受賈民錢乎且陛下距楚數嵗陳狶黥布反陛下自將相國守關中關中搖足則關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乃利賈人之金乎上使使持節赦何以怨故捕季布夏侯嬰一言反召之季布傳項籍使布將兵數窘漢王籍滅髙祖□求千金布匿濮陽周氏乃髠鉗布衣褐與家僮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心知其季布也乃之雒陽見汝隂侯滕公說曰以季布之賢漢求之急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之墓也滕公待間果言上乃赦布蒯通誤韓信蒯通傳通知天下㩲在信欲令背漢云云後信以罪廢為淮隂侯欒布哭彭越欒布傳彭越為家人時常與布游窮困賃傭於齊為酒家保數嵗别去而布為人所畧賣為奴於燕燕將臧荼舉為尉孝文時為燕相至將軍稱曰窮困不能辱貴不能快意非賢也於是嘗有徳厚報之有怨必以法滅之彭越反夷三族詔收視者捕之布祠而哭之皆死有餘責其自辨解辭亦悻訐然猶赦之凡此類尚多足以見帝之所為動有顧慮非恃威無籍者也豈有四老人者慕義歸心輔翼太子是果何罪而必殺之乎雖然男女者人之大欲也妃匹之愛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晉獻公嬖驪姬非是則寢不安食不飽終以太子戕二公子奔晉國大亂春秋左氏傳則嬖寵之禍也豈惟晉獻公為然自古以來因女致亂者必自其子始雖隔千萬年如蹈一輒唐神堯惑諸妃之譛有怒於秦王曰兒為儒生所誤非復我昔日子通鑑唐髙祖紀人之情欲所惑變易白黒顛倒是非無所不至使漢祖亦以此意怒彼四老則罣誤之罪亦何所歸雖殺之不患無名然以此為言是以漢祖為何如主也伉厲之稱在考異巳為過寛仁長者史明言之何伉厲之有且留侯立黨亦非也髙帝之於羣臣自非姦雄難制者皆相體亮苟利社稷不以細故為嫌通鑑於留侯複道之語尚不疑其附下罔上但招四老豈得以立黨制父疑之況夫立髙祖之朝者如隨陸叔孫無非儒者隨何陸賈叔孫通而叔孫之諫太子尤切而帝猶不之殺而殺彼四老乎叔孫通傳髙帝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通諫曰昔晉獻公以驪姬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胡亥詐立自使滅祀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吕后與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乎陛下必欲廢適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髙帝曰吾特戲耳通曰太子天下本一摇天下震動奈何以天下戲帝 曰吾聴公又安得不畏搢紳之議此猶不殺愈見帝之難能故孔子曰一日克巳復禮天下歸仁焉而史亦曰自勝之謂强皆言自克之難也夫情慾恩愛一結於心如火之炎如膠之傅撲之不滅雪之不消成帝愛趙后欲令天下無居其上者哀帝愛董賢即欲以天位禪之董賢傳哀帝立賢隨太子官為郎二嵗餘賢傳漏在殿下為人美麗自喜哀帝望見説其儀貎識而問之曰是舍人堇賢耶因引上奥語拜為黄門郎由是寵愛日甚為駙馬都尉侍中旬月間賞累鉅萬貴震朝廷詔將作大匠為賢起大第北闕下木土之功窮極技巧武庫禁兵上方珍寳其選物上第盡在堇氏而乗與所服乃其副也㩲與人主侔矣後上置酒麒麟殿賢父子親属宴飲王閎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側上從容視賢笑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閎進曰天下乃髙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統𦂳至重天子亡戲言上黙然不悦是則不自克之過也觀髙祖之嬖戚夫人其寵愛之極豈下於驪SKchar趙后哉凡人有愛猶不可遏而況天子之尊非能自克其誰止之帝之見四皓入侍也有以知天下之歸心雖山林之士就木之人猶願為之死則公議之不在戚氏决矣與其違天下之公議不如割吾心之私愛是以悲歌徘徊不能取捨然而終不可易太子則公議止也世儒乃言髙祖惟知利害而不明禮義以禮義争之不知以利害刼之嗚呼是何言與是何言與不明禮義舉天下之禮義皆悖矣是何利害之知
  西漢論人主當畏公議
  自古之啟有天下者非恃其君之賢聖明果抑亦事驅勢迫習知王業之艱難也至夫天下巳平總四海定一尊君上之勢甚崇臣民之守甚卑内外甚安四夷無擾非有旦夕之禍患而常有百年之憂虞百年之憂未之見也則旦夕之所為縱心快意不顧公議其亦多矣今日一事之妄作曰庸何傷明日一事之妄作又曰豈不由我後日一事之妄作又曰其誰若何自其始以為始適吾志而巳然不見其害則滔滔然習以為常其禍有可勝言者哉詩曰將仲子兮無踰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懐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此鄭人為叔段而作者也鄭風將仲子詩其意若曰請仲子之無越我國毁我法度云爾仲子者君之寵弟也吾何敢有愛顧人言可畏也仲子誠可懐念人言亦不可不恤究懐詩人丁寧反覆之意其畏公議甚矣以常情論之疑若懦而不任然自古賢聖之君畏民如嚴師奉法如繩約彼亦豈懦人也哉忍小以存大也且人主誰不自恃其家國者及其臨事輒不顧公議特亦欲適吾志爾反不知公議毁而法度隨喪法度喪而國家從之其益未能毫芒而貽害過於山岳乃知賢聖之君忍慾自貴者殆為是也髙帝身平天下之亂孝文睹吕氏之變而又能忍慾以顧天下之公議若景武則大不然矣漢之法度破蕩盖自此始景帝欲侯后兄丞相條侯曰髙帝之約非有功不侯前外戚恩澤侯表孝景將侯王氏條侯犯色又欲侯匈奴降者條侯曰彼背主而封之何以責人臣之不守節周亞夫傳其後匈奴王徐盧等五人降漢上欲侯之以勸後亞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即何以責人臣不守節者乎上曰丞相議不可用乃悉封徐盧等為列侯亞夫謝病免相其在大臣執政之論初無過悖之辭而沮愧之心終置之於死此何理耶匈奴請和親下羣臣議狄山以疏逺之臣而斥御史大夫可謂誠心為國者武帝正色而折之歴問其所堪以窮之山死於乘障羣臣震懾莫敢有言時狄山以前博士言盖帝之護惡醜正如此所以舉髙皇之法盡為變更紛紛然而尤奬貴征伐好殺之心無日而己其後巫蠱之禍子父不能相明夫妻情亦不達喋血京師自謂周公誅管蔡之舉及車千秋一言然後痛悟其非築歸來望思之臺加刃於據者得賞而復誅見前戾太子及江充傳云反求初意公議其終安在漢之陵遲於此有兆其後昭帝雖英明而權在臣下宣帝雖明察而不本仁義元帝雖儒雅而無復甄别公議自日銷一日矣漢安得而不衰而何待成哀乎然景武宣之明君猶若是則成哀又不足道也或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猶不徑以貴之必待廣利伐宛有功前李廣利傳是豈不顧公議者余曰不然公則無私私則非公公私初不兩立伐宛之舉所得實不償所失疲弊中國獨成就一李氏公邪私邪此司馬温公所謂藉名而利其所愛不若無功而侯之愈也尚何公議之云
  西漢論武帝能悔過
  秦穆公信孟明之説以敗于崤作誓一篇諄諄自責聖人定書收而置之周魯之列書秦誓吾嘗疑焉以為五霸齊威為盛葵丘之㑹威公震而矜之盖叛者九國然後悟其説也曰嗚呼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始而終之實難不能於始而救於終則猶庶乎不廢此穆公之戒聖人所以有取也如漢孝武尚征伐好神仙巡遊海内大興宫室去秦始皇無幾見郊祀志而始皇有剛戾刻深之稱武帝有雄材大畧之名本賛云若是者何也始皇不能悔而孝武僅能悔爾孝武末年罷輪臺斥方士常自嘆息沉恨其前日之非辭意懇苦若不能自勝者是亦可哀也巳西域渠犂傳贊在聖人之忠厚其尚以補過許之議者多曰武帝悟之巳晚何益余曰不然夫人君者猶之天也大風之所繫嚴霜之所零木無不㧞草無不彫及夫時雨以灌之杲日以煖之則昆蟲荄甲奮而伸者不待終日此非天之私殺以泛愛也力量大其所被者自廣爾然則人君之尊力量之所及豈可勝計哉喜則冠蓋塞路怒則伏尸千里私意私怒若是之可畏惟賢主獨觀萬化之原而審於安危之機前徐欒傳上武帝書云一嚬一笑猶不輕發以嚬笑之施必有當其休戚者矣武帝雖悟之不早但曰吾不為前所為則天下己受其福何待終日隋煬帝之縱恣乂十倍於孝武但云罷征髙麗則四海便有更生之望況不逺復者哉雖然治道不在多言在人主之方寸耳前申公傳方寸之間天下之所係命也正心誠意之學誠為人主之要急者心誠意正然後能知言能知言則詖辭不能欺遜辭不能蕩險辭不能激之怒諛辭不能導之喜心正九重之上而萬民受福于下尚何過之可補此則堯舜之治也世人以堯舜之治為不可跂以正心誠意為老儒常談初不之省則功利之說安能不熾夫功利之亂國如女色之惑身入乎其中昏然不知利害之正未始不慙愧汗發達於靣目若其不悟則身從之矣武帝雖為明君然多慾易動見主父而嘆息睹江充以為賢姦人在前不惟不能辨而且進之天下其何有息肩之所然則勝於始皇者亦未有大過特末年一念之善耳而其益猶若此則知古之聖人獨喜人之補過者非徒謂勝於不改由孝武觀之則補過之功盖云大哉
  西漢論西漢之末委靡之俗肇於開國之初
  西漢之末其俗尚黨蔽毁譽混殽忠佞無别以王莽之姦雄生平意氣㮣可見耳而上書稱其美而訟其屈者幾五十萬人劉歆名宗室也而輔其為前本傳王莽篡位歆為國師嚴尤智略士也而佐其為嚴尤為王莽將揚雄名教大儒也而頌其徳楊雄作美新若他蚩蚩蠢蠢隨影附聲之人又何足道哉風俗委靡何乃至是意者孝宣以來用法令持臣下諛蔽成風理固然乎方子曰否是何見之晚也夫髙帝之盧綰蓋唐姜皎之徒初非有運籌决勝之畧専典方面之勲也髙帝既平燕欲以舊恩王綰為羣臣觖望顧公議不敢専羣臣知上意皆言盧綰嘗從平天下功多可王前盧綰傳髙祖起沛綰以客從入漢為將軍籍死使綰别將擊臨江王共尉還從擊燕王臧荼皆破之時諸侯率劉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綰為羣臣觖望及虜臧荼乃立為燕王黨蔽之風始昉於此乎然亦非漢之罪也而戰國以來謀臣說士憑軾撙衘馳騖乎天下朝見秦之利則易縱而為横暮見晉之强則易横而為縱乘險抵巇為良計應機赴響為敏識重以秦人惡直而喜諛鉗忠臣之口結志士之舌逢君之惡者受上賞指國之失者䝉顯戮天下相師以佞為常故漢之羣臣猶多謀識其變在戰國之餘也夫人惟信己直行發口直言無阿曲不顧生死如周昌汲黯然後能無顧忌若識變則為己者重為人者輕輕重如是則不能無畏避有畏避則不能無阿曲阿曲之甚則更相黨蔽黨蔽一成則顛倒白黑无所不至矣仁人君子所以深疾乎用智者懼其保而不可保也顛沛隕越臨九死而不變者恥於用智也盖昔者慕容燕之梁琛秦主嘗謂曰卿虚稱燕美忠不自防反為身禍可謂智乎琛對以為臣莫如忠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終始見通鑑彼見幾者心逹安危身擇去就不顧家國臣即知之尚不忍為琛之斯言可謂為世臣子之標鑒漢初羣臣知此議者自不可為得矣其最稱隂謀者獨曰陳平智有餘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安劉氏者必勃前髙帝紀其後吕氏之變平依違其間一彼一此凡險難之際皆勃親之平雍容而己前吕后紀及陳平等傳以髙帝猶不敢保平之可任吾亦安知平患難之際其無觀望之心乎向使吕氏之勢一成不可揺動其事變未可知也故夫觀人之國者原其始必要其終漢之風俗因循委靡以成王氏之禍反復求之己見於開國之初天下之事亦安有突如其來者哉










  十先生奥論註前集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一
  性理論            朱 熹皇極辨此篇論皇者君極者至極標凖非大中之義
  書洪範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恊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無虐煢獨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穀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曰皇極之敷言是彛是訓于帝其訓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洛書九數而五居中洪範九疇而皇極居五故自孔安國訓皇極為大中洪範五皇極注云大中之道大立其有中謂行九疇之義而後之諸儒莫有以為非者予嘗考之皇者君之稱也極者至極之義標凖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焉者也故以極為在中之至則可而直謂極為中則不可若北辰之為天極屋棟之為屋極其義皆然而周禮所謂民極者禮天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於皇極之義為尤近顧今之説者既誤於此而並失之於彼是以其説展轉迷謬而終不能以自明也即如舊説姑亦無問其它但於洪範之文易皇以大易極以中而讀之則所謂惟大作中大則受之之屬為何等語乎故予切獨以為皇者君也極者至極之標凖也人君以一身立乎天下之中而能修其身以為天下至極之標凖則天下之事固莫不恊於此而得其本然之正天下之人亦莫不觀於此而得其固有之善焉所謂皇極者也是其見於經者位置法象蓋皆本於洛書之文其得名則與夫天極屋極民極者皆取居中而取極之意初非指中為極也則又安得以是而訓之哉曰皇建其有極者言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極之標凖於天下也曰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者言人君能建其極而於五行焉得其性於五事焉得其理{{{1}}}則固五福之所聚而又推以化民則是布此福而與民也曰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者言民視君以為至極之凖而從其化則是以此還錫其君而使之長為天下之標凖也曰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者言民之所以能若此者皆君之徳有以為至極之標凖也曰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恊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者言君既立極於上而民之從化或有遲速深淺之不同則其有謀為操守者固當念之而不忘其不能盡從而未抵於大戾者亦當受之而不拒也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者言人有能革面而以好徳自名雖未必出中心之實亦當教以修身求福之道則是人者亦得以君為極而勉其實也曰無虐煢獨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者言君之於民不當問其貴賤强弱而皆欲其有以進徳故其有才能者必皆使之勉進其行而後國可賴以興也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者言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而後納之於善若不能使之有所顧於其家則此人必將陷於不義而不復更有好徳之心矣至此而後始欲告之以修身求福之説則己緩不及事而其起而報汝惟有惡而無善矣蓋人之氣稟不同有不可以一律齊者是以聖人立極於上者至嚴至正而所以接引於下者至寛至廣雖彼之所以趍於此者遲速真偽才徳髙下有萬不同而吾之所以應於彼者矜憐撫奄懇惻周盡未嘗不一也曰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者言民皆不溺於巳之私以從夫上之化而歸㑹于至極之標凖也析而言之則偏陂好惡以其生於心者言也偏黨反側以其見於事者言也遵義遵道遵路方㑹其極也蕩蕩平平正直則己歸于極矣曰皇極之敷言是彛是訓于帝其訓者言人君以身為表而布命于下則其所以為常為教者一皆循天之理而不異乎上帝之降衷也曰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言民於君之所命能視以為教而謹行之則是能不自絶逺而有以親被其道徳之光華也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者言能建其有極所以有作民父母而為天下之王也不然則有其位無其徳不足以建立標凖子育元元而履天下之極尊矣天之所以錫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其大指盖如此書洪範武王訪于箕子云云箕子乃言曰云云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彛倫攸叙注云天與禹洛出書神龜負文而出列於背有數至于九雖其奥雅深微或非淺聞所能窺測然嘗試以是讀之則亦坦然明白而無一字之可疑者但先儒昧於訓義之實且未嘗講於人君修身立道之本既誤以皇極為大中又見其辭多為含洪寛大之意因復誤認以為所謂中者不過如此殊不知居中之中既與無過不及之不同而無過不及之中乃義理精微之極有不可以毫釐差者又非含糊苟且不分善惡之名也今以誤認之中為誤認之極不謹乎至嚴至宻之體而務為至寛至廣之量則漢元帝之優游前本紀贊上牽制文義優游不㫁孝宣之業衰焉唐代宗之姑息刑法志代宗性仁恕常以用刑為戒諫者諷帝政寛帝曰刑法峻急朕不忍也范祖禹曰徳宗粃政尤多而大弊有三一曰姑息藩鎮云云一冇奉天之亂而心隕膽破惴畏姑息惟恐生事皆是物也彼其是非雜揉賢不肖混殽方且昏亂陵夷之不暇尚何歛福錫民之可望哉吾意如此而或者疑之以為經言無偏無陂無作好惡則所謂極者豈不實有取乎得中之義而所謂中者豈不真為無所去就憎愛之意乎吾應之曰無偏無陂者不以私意而有所去就爾然曰遵王之義則其去惡而從善未嘗不力也無作好惡者不以私而自為憎愛爾然曰遵王之道遵王之路則其好善而惡惡固未嘗不明也是豈但有包容漫無分别之謂又况經文所謂王義王道王路者乃為皇建有極之體而所謂無所偏陂反側者自為民歸有極之事其文義亦自不同也邪必若子言吾恐天之所以錫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上則流於老荘依阿無心之説史荘子傳荘子著書大抵率寓言也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虚亢桑子之屬皆空言無事實下則溺於鄉原同流合汙之見孟子盡心下萬章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徃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徳之賊何哉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汙世云云故曰徳之賊也雖欲深體而力行之是乃所以幸小人而病君子亦将何以立大本而序彛倫哉作皇極辨
  或曰皇極之為至極何也予應之曰人君中天下而立四方面内而觀仰之者至此輻湊於此而皆極焉自東而望者不能過此而西也自西而望者不能踰此而東也以孝言之則天下之孝至此無以加以弟言之則天下之弟至此而無少過此人君之位之徳所以為天下之至極而皇極所以得名之本意也故惟曰聰明睿智首出庶物記中庸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易乾卦首出庶物萬國咸寧如所謂天下一人而已者然後有以履之而不疚豈曰含容寛裕一徳之偏而足以當之哉客曰唯唯因復記于此以發前之未盡
  皇極辨後此篇辨論荘子執中之失
  荘子曰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荘養生主篇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縁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督舊以為中上文注縁督以為經李云縁順也督中也經常也蓋人身有督脉循脊之中貫徹上下見醫書故衣背當中之縫亦謂之督見記深衣篇注皆中意也老荘之學不論義理之當否而但欲依阿於其間以為全身避患之計正程子所謂閃姦打訛者也見二程語録故其意以為為善而近名者為善之過也為惡而近刑者亦為惡之過也唯能不大為善不大為惡而但循中以為常則可以全身而盡年矣見上注然其為善無近名者語或似是而實不然盖聖賢之道但教人以力於為善之實初不教人以求名者自非為己之學盖不足道若畏名之累已而敢盡其為學之力則其為心亦已不公而稍入於惡矣至謂為惡無近刑則尤悖理夫君子之惡惡如惡惡臭非有所畏而不為也今乃擇其不至於犯刑者而竊為之至於刑禍之所在巧其途以避之而不敢犯此其計私而害理又有甚焉乃欲以其依違苟且之兩間為中之所在而循之其無忌憚亦益甚矣客嘗有語予者曰昔人以誠為入道之要周子通書恐非易行不若以中易誠則人皆可行而無難也予應之曰誠而中者君子之中庸不誠而中則小人之無忌憚耳記中庸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今世俗苟偷恣雎之論盖多類此不可不深察也或曰然則荘子之意得無與子莫之執中者類耶曰不然子莫執中但無權耳盖猶擇於義意而誤執此一定之中也孟盡心上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老荘之意則不論義理專計利害又非子莫之比矣蓋迹其本心實無以異乎俗鄉原之所見而其揣摩精巧校計深切則又非世俗鄉原之所及乃賊徳之尤者孟盡心下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原徳之賊也所以清談盛而晉俗衰蓋其勢有所必至而王通猶以為非老荘之罪文中子周公篇詩書盛而秦世滅非仲尼之罪也虚𤣥長而晉室亂非老荘之罪也齋戒修而梁國亡非釋迦之罪也則吾不能識其何説也既作皇極辯因感此意有相似者謾筆之於其後云
  顔子所好何學此篇論性之明誠    程 頤
  聖人之門其徒三千獨稱顔子為好學語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囘者好學夫詩書六藝三千子非不習而通也然則顔子所獨好者何學也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學之道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樂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於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學之道正其心養其性而已中正而誠則聖矣君子之學必先明諸心知所往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故學必盡其心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誠之聖人也故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見語全句出處語黙必於是久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則邪僻之心無自生矣故顔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語十二篇句仲尼稱之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記中庸句又曰不遷怒不貳過見語全句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易繫辭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此其好之篤學之之道也視聴言動皆禮矣所異於聖人者盖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記中庸句顔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故曰顔子之與聖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見盡心篇顔子之徳可謂充實而有光輝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盖傷其不得至於聖人也所謂化之者入於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謂也孔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是也或曰聖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謂可學而至其有稽乎曰然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仄之者學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生而知也孟子則學而知也後人不達以謂聖本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已而求諸外以博聞彊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之學與顔子所好異矣
  盡性上此篇論内外之道同出於性     張文潜
  一言而盡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萬物雖泮散殊别無所往而不得然其歸有二而已自内而本之者為聖人之神故凡大至於參天地廣至於贊化育禍福大故也而不得蕩其和死生至變也而不得干其常所以極天下之髙明而寂然不動以待萬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為王者之事故凡觀變以應天下之動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務大之為禮樂小之為政刑所以鼓衆動民出而與一世同患無所感而不通盛徳大業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嗚呼道則廣矣大矣然不在外則必在内不在己則必在物所謂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過於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於天而虚靜明達無所待於外者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者記中庸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凡在外者取吾所受於天者而顯諸形名事物之際與物兩得而布之天下取諸心而施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動於無為而著於有形使天下萬物䝉其利所謂喜怒哀樂發而中節者也故内外之道雖殊而同出於吾性故兩言而盡天下之道者曰内外一言而盡内外之道曰性而已然則天下之物未有逃於吾性之表則吾性者盡天下之能事者也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豈能强其性之所無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盡其性之所受於天者而無有闇蔽不照之累天下全受於我者全得之而已矣故能盡已之性則能盡天下之道能盡天下之道而後為聖人自聖人而下之至於庶人其别蓋多矣彼其為是大小之辨者亦豈有他哉其於性也所見有廣狹故其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猶山也自聖人至於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無所不至陟焉而窮其髙降焉而極其深盡一山之視而無不至之處故無不至者聖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賢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見而為聖賢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異故人之繕性也有不求而性之於人也無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盡而山之於人也無不與子思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記中庸云故道出於性教出於道一得吾性而道與教舉矣
  盡性論下此論聖人盡已之性趍善避惡兩極其至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嗚呼此性之説也盖孟子嘗以謂性善矣孟告子上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云云夫善者萬物之一也萬物皆備於我則我之所受於天者獨善矣乎故吾知孟子為性善之説其有救乎當世之變而非性之至論也揚子曰善惡混修身篇人之性也善惡混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揚子之論出於萬物皆備於我者也然則盡已之性而為聖人則聖人之於性豈有兼受其惡者哉是不然聖人之於聖其智足以知之者無不盡矣凡性之可以為善者聖人者達之無不至其極凡性之可以為惡者聖人察之無不極其微於是乎有學焉開其所由達之途使趨者必至其極而無蔽閼於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逺者必盡其微而無有鑠奪陷溺之累故能盡性之大體則趨善而逺過也兩皆至其極故善之在我者無不舉惡之在我者無不去自聖人而下之至於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為下愚所以為賢否之殊者亦計夫所趨之善有淺深所避之惡有小大之殊者豈有他哉其於性也所見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顔子之於孔子盖仰之彌髙鑽之彌堅語子罕顔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髙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然在後夫髙與堅也凡人之性舉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顔子之力幾疲於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於天者盡而顔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門人自子路子貢之徒皆嘗有不善於其身賜之貨殖語十一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由之兼人同上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子曰由也兼人故退之是也二人者盖終身而不知止而顔子之於不善也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易繫辭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夫顔子之於子路子貢其性之質一也然其於不善也逺之者至於未嘗復行而不改者至於終身何也豈顔子逺其惡之授於天者盡而由也賜也有不盡者矣譬之毉也不盡知天下之善惡則其治疾也有所遺毒石惡草知之不周則其於逺害也必有所不盡故良毉盡天下善惡之藥而聖人盡吾身善惡之性夫性所至有淺深所盡有廣狹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二
  歴代論             胡  寅秦此篇論秦取天下由先破韓魏然亦本得人之力
  昔秦皇帝以少年英鋭之氣蹷六國而夷之首縶韓王繼削趙壤元戎横擊而大梁不守武旅前趨而夀春以平遼東之地入我版圖臨淄之積歸我王府並見史秦本紀於是郡邑海内稱帝而治史始皇二十六年采上古帝位號號曰皇帝後世見其舉兵之尅而取亂之易也皆曰秦皇帝善將將而王李䝉白善將兵王翦李牧䝉恬 白起四人皆秦將故能取天下嗟夫是未究其本也且山東諸侯六國地皆千乗而足以爭衡天下賈誼過秦論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約縱離横兼韓魏燕趙宋衛  中山之泉於是六國之士云云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衆叩闗而攻秦秦人開闗延敵九國之師逡廵而不敢進獨秦皇帝優游談笑以一敵六席巻而吞之同上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䇿而馭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是豈一朝夕之故哉蓋秦之先君皆侈然有併吞八荒之心而其大臣謀主亦皆為異世計過秦論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巻天下包舉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呑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鬬諸侯自繆公以来威權形勢常雄諸侯太史公曰自繆公以來至于秦王二十餘世常為諸侯雄精兵鋭師左縈右朴勢如摧枯往必縻潰東征遣某軍西擊用某将今年圍某邑明年下某城而衡人又以其威稜恐愒於外於是六國之君寒心破膽求成請媾之不暇媮一時之安而恬後日之毒出有盡之地而充無已之求不愛膏腴沃壤以資奉之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㑹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寳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縱締交相與為一方獻名都復効大邑盟載伊始弓矢未櫜而關西之師又出於函谷矣夫惟諸侯之地日瘠秦地日肥則諸侯之勢益弱而秦勢愈彊矣譬如假賊以兵惠盜以糧必産後害是以數世之後始皇帝得以拱手而取之也賈誼過秦論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嘗以天下地圖按之韓魏之地南蔽諸國秦人破之不先則安能過都越國而致討於人乎不據要害不散從約以彊我而孤敵則安能圖大事乎是故加兵全魏取城六十使魏人震慴則穰侯之為也史穰侯傳穰侯為秦将攻魏魏獻河東河西取城六十决羊腸之險塞太行之道切切然收韓是謀則范雎之為也史范雎曰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其欲伯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盛楚趙楚趙附則齊必事秦齊附而韓魏因可虜也昭王乃拜范雎為客卿謀兵事且欲發使於韓云云酈食其曰塞成臯之險杜太行之道以示諸侯形制之勢大築兾闕迁都咸陽使秦人據河山之險以制諸侯死命則衞鞅之為也史商君傳以鞅為大良造将兵圍魏安邑降之居三年築兾闕宫庭於咸陽秦自雍徙都之太史公曰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游説列國散從解約使秦人得出甲而馳騖於外則張儀之為也史張儀游説諸侯云云蘇秦已説趙王而得相約從親恐秦之攻諸侯敗約後負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使人激感張儀云云張儀得見秦惠王惠王以為客卿與謀伐諸侯微此二三子逆去其害而先置其利則始皇帝之君臣欲以一旦取天下可乎嗟夫祖龍之君史始皇紀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吾遺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龍死因忽不見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聞始皇曰祖龍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視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玉也因前世以有天下而躬自壤之甫十有四嵗而咸陽遂亡其淫虐侈麗之迹先儒言之詳矣自過秦而下前賈誼作過秦論若仲舒谷永嚴安徐樂吾丘主父劉向揚雄蒯通伍被晁錯釋之鄒陽賈山終軍之儔皆嘗伸筆舌而數其罪愚不復論
  西漢上此篇論髙祖短於處事長於聴言
  髙祖短於處事而長於聴言班彪王命論髙祖知人善任使以信誠好謀達於聴受見善如不及從諫如順流故能仗劒三尺奮起徒步以有天下本紀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尋其處紛亂之際猷為經畫鮮不倒行逆施之幾敗大事賴佐命之臣反覆辨正開其如此禁其若彼髙祖釋然於心躍而從之漢王與鄜食其謀橈楚權欲立六國後漢王令刻印張良來謁漢王方食以告良良請借前箸以籌之漢王輟食吐哺罵曰豎儒幾敗乃公事令趣銷印是以事無困廢之旤不然天下非髙祖有也嘗讀楚漢之書私怪髙祖之失謀其大有六而其他尚多有之始其南陽之勝遽欲引兵而西不有留侯之謀則宛擊其後秦邀其前危孰甚耶本紀秦三年六月與南陽守齮戰犨東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過而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秦兵尚衆距險今不下宛宛從後擊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藍田之捷西入咸陽遽欲止宫休舍不有樊噲之謀則蠱於聲色沮橈軍氣害孰甚耶沛公引兵擊秦軍大破之藍田南遂至藍田乂戰其比秦兵大敗遂西入咸陽欲止宫休舍樊噲張良諌乃封秦重寳財物府庫復軍霸上刻印苴茅封六國後非聞八不可之謀則賢臣四分勍敵並起長亂必矣漢王欲立六國後趣刻印具以酈生計告良良曰昔湯武伐桀紂封其後者度能制其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項籍死命乎其不可一矣武王入殷表商容閭式箕子門封比干墓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矣發鉅橋之粟散鹿臺之財以賜貧窮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矣殷事已畢偃苹為軒倒載干戈示不復用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矣休馬華山之陽示無所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矣放牛桃林之野天下不復輸積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矣且夫天下游士離親戚棄墳墓去故舊從陛下者但日夜望咫尺之地今乃立六國後是无復立者游士各歸事其主陛下與誰取天下乎其不可七矣且楚唯無彊六國復橈而從之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矣誠用此謀陛下事去矣漢王令趣銷印既入武關遂欲擊秦嶢關之軍非聞旗幟為疑兵之謀則以少犯衆兵力不敵覆師必矣逐西攻武關入秦秦遣将将兵距嶢關沛公欲擊之張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輕動願先遣人並張旗幟於山上為疑兵使酈食其陸賈往説秦将㗖以利秦将果欲連和沛公果欲聴之張良曰不如因其怠解擊之秦兵大敗項羽方彊遷之於南鄭之僻反切齒而不行賴鄼侯陳屈申之説然後隠忍以圖大也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背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四十一縣都南鄭漢王怨羽之背約欲攻之蕭何諌乃止項羽既弱分之以鴻溝之西乃束甲而欲去賴曲逆獻養虎之説然後剛決以就功也羽少助食盡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洪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羽解而東而漢王欲西歸張良陳平諫曰今漢有天下大半而諸侯皆附不因其幾而遂取之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從之鄉使當此機㑹之際髙祖率情而徑行則天下之勢何如耶由是知髙祖明於見機而精於料敵者獨能廣寛兼聴以佐裁決耳于時好善如不及從諫若轉圜梅福傳云下至販繒屠狗狂生戍卒之計皆取而用之灌嬰雎陽販繒者也樊噲以屠狗為事後班彪論曰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羣策畢舉云云是以能從容閒暇而定帝業於五載間也異姓諸侯王表漢亡尺土之階繇一劒之任五載而成帝業且秦之末塗天下雲擾陳勝呉廣舉陳武臣張耳舉趙田儋舉齊景駟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豪傑矯據都邑相望及夫僣偽之國以次勦滅而衡行天下獨一項羽耳彼以蓋世之材仗全楚之勢噫嗚咄嗟則三軍之士披却而不振羽令壮士挑戰漢有善騎射曰樓煩楚挑戰三合樓煩輒射殺之羽大怒自被甲持㦸挑戰樓煩欲射羽瞋目叱之樓煩目不能視手不能發走還入壁不敢復出大小七十餘戰未嘗敗北可謂難敵矣然髙祖率困之於垓下而戮之於東城者固天時亦人謀也羽壁垓下軍少食盡漢率諸侯兵圍之數重夜直潰圍南出漢追及之羽復引而東至東城追者數千自度不得脱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嵗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伯有天下然卒困於此此天亡我非戰之罪也迺自剄嗟夫我屈羣䇿以為禆助揚重黎篇漢屈羣策羣策屈羣力而彼亦能用衆謀則雌雄之勢未能安決羽迺使人謂漢王曰天下匃匃徒以吾兩人願與王挑戰決雌雄母徒苦天下父子為也惟其我能資諸人而彼憞羣策以自屈是以有興亡之異也要之西漢之興本聴言而已矣
  西漢下此篇論西漢之亡在於外戚之擅權
  人君有天下而未知治亂得失之機胡不取前世之已事觀焉某事果利乎循而行之某事果害乎矯而變之庶㡬可以逺禍亂基太平也今夫天子以一身而制天下者以有權利也惟利可以役人權可以制人是以不出殿陛而天下惟吾之聴苟不能謹惜名器而輕以假人孔子曰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倒持太阿梅福傳秦倒持太阿授楚其柄授人鐔柄則晚節末路抱持虚器而威勢下移矣又况外戚之倫少不知學狃富貴之居則志易以僣挾禁掖之勢則權易以專其始盜天子之威福為予奪以刼持天下天下既側目而畏之則還以恐愒於上而邀望大利矣君人者奈何不加抑逺而使之立朝乎西漢之業以外戚亡議者過成哀之君縱不能逺取前世事以為規鑒胡不以祖宗之得失耳目未逺者觀之乎始文帝以后弟竇廣國賢有行欲相之既而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卒拜申屠嘉嘉本傳文帝以后弟竇廣國賢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乃以御史大夫嘉為丞相元帝以馮野王行能第一欲用為御史大夫既而曰後世必謂我私後宫卒用張譚元帝時御史大夫李延夀卒在位多舉野王功能第一 曰吾用野王為三公後世必謂我私後宫親屬以野王為比乃下詔以太子少傅張譚為御史大夫野王乃嘆曰人皆以女寵貴我兄弟獨以賤是二帝者矯私徇公若此其蚤也遏絶外戚之亂若此甚也繼其後者若之何不循而行乎異時吕氏盜朝産禄肆亂不有太尉主兵而北軍助順則海内危矣髙后紀将軍禄相國産顓兵秉政自知背髙皇帝約恐為大臣諸侯王所誅因謀有亂大尉勃與丞相平謀勃入北軍不得入迺令紀通持節矯内勃北軍勃復令酈寄説禄以兵授大尉勃勃入軍門行令軍中曰為吕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軍皆左袒勃遂将北軍産不知禄已去北軍入未央宫欲為亂殿門弗内勃逐産殺之悉捕諸吕皆斬之霍氏繼起禹山專制肆行非度陰有異謀非宣皇帝毅然加兵則宗廟恐矣霍光傳宣帝始立立微時許妃為皇后光夫人顯愛小女成君欲貴之私使乳毉淳于衍毒藥殺許后因勸光内成君代立為后光薨後語稍泄於是上始聞之而未察更以禹為大司馬冠小冠亡印綬罷其右将軍屯兵顯及禹山雲自見日侵削數相對啼泣自怨於是始有邪謀矣㑹事發覺雲山明友自殺顯禹廣漢等捕得禹要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彼二氏者柄朝未㡬而産害己若此繼其後者若之何不矯而變乎悲夫建始以後建始成帝年號政柄旁落歸于王氏五侯羣弟更迭弄權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譚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髙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威勢翕習青紫充滿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執官滿朝廷排擯宗室孤弱公輔誅戮亡忌擊㫁不請大将軍王鳳用事上遂謙讓無所顓左右常薦光禄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上説之欲以為中常侍左右皆曰未曉大将軍上於是語鳳鳳以為不可乃止其見憚如此而當時之君瑣瑣碌碌曾不敢舉手開喙以預天下事自王章以直言誅王商傳直臣王章訟商忠直言鳳專權鳳竟以法誅章劉向以正諌黜向本傳時政由王氏出向極諌曰今王氏一姓乗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益幄内魚鱗左右大将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行汗而寄治身私而託公筦執 樞機朋黨比周兄弟據重宗族盤互而忠讜之士巻舌矣杜欽谷永之朋方且逆望風㫖揄揚賛頌並見本傳而張禹孔光共為持計不肯吐忠于上並見本傳由是漢室彫弱不振至于賊莽則大事去矣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至乎變異見於上民怨於下莽亦不能文也彼且文飾休符招致琛贐作為石匱大誥之書以愚弄天下莽本傳羣臣乃盛陳莽功徳致周成白雉之瑞千載同符宜賜號曰安漢公平帝崩莽自謂威徳日盛遂謀即真之事梓潼人哀章見莽居攝即作銅匱為兩檢署其一曰天帝行璽金匱圖其一署曰赤帝行璽言王莽為真天子則漢其不亡得乎噫自古天下敗於外家者惟漢與周然隋文帝東平全齊而西破巴蜀五王姦謀同日擿發則於宇文氏不為無功楊安之女為周宣帝妃堅以元舅輔政有功於國卒受周禪是為隋文帝方之安漢可異日談也王莾號安漢公
  東漢上此篇論光武明於料敵而長於用人
  世祖皇帝單車匹馬崛起閭巷東西誅戮以復漢室而君海内議者皆曰新室苛政民困水火于時豪傑之士有能倡義大呼拯援焚溺則耄倪逺近攝祍而從之矣故建武之業捷如覆掌嗟乎是不然彼公孫述據巴蜀隗季孟竊隴右彭寵張步之徒紛紛而起並本傳皆有戡亂之名胡為卒敗塗地耶議者又曰西京之民涵休於漢氏之渥澤久矣自姦臣擅命僣偽四作天下喁喁仰思漢徳故南陽諸劉易以集事嗟乎是又不然劉永起雎陽盆子窺中原皆豐沛之胄而終死人手並見本傳天水之豪隗囂聞莽敗謀起兵應漢稱漢復元年據天水邯鄲之盜王郎以為河北有天子氣詐稱成帝子子輿趙繆王子林率車騎數百入邯鄲立郎為天子漢兵拔邯鄲斬之皆假託宗籍以詆欺天下而何為竟無成也從是論之則光武之興智謀英畧必有加人者矣盖光武明於料敵而長於用人是以豪傑之士不能與之競鞭並進以角中原也然則明於料敵奈何曰籌之方寸之中逺料萬里之外光武賜竇融璽書既至河西咸驚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揣微射隠無不如目擊者若乃遣朱祐以討秦豐諉耿純以襲劉楊任侯進以要赤眉之衆並見本傳劉盆子傳樊崇起兵於莒恐其衆兵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别由是號赤眉皆逆料事情而授以成筭策其必勝已而果勝也呉漢之討蜀與劉尚異營鄧隆之救薊與朱浮别壘並見本傳及光武紀救援阻隔而無以濟師策其必敗已而果敗也夫是之謂善料敵而長於用人奈何曰收集以廣其来委任以課其功存撫以激其忠敦奨以厲其氣若乃設壇場以拜馬武見本傳脱左驂以遺賈復本傳王莽末時下江新市呉越復起聚衆數百人復北渡河光武召見竒之署復破虜将軍督盗賊復馬羸光武解左驂以賜之揮綬以賜李忠本傳忠遂與任光同奉世祖世祖自解所佩綬以帶忠因從攻下屬縣解衣以衣来歙見本傳明之至矣冦恂之守河内冦恂文武備足有牧人御衆之才乃拜為河内太守謂恂曰昔髙祖留蕭何鎮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内馮異之定關中本傳異朝京師引見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薄也為吾披荆棘定關中耿弇建策之功本傳帝謂弇曰将軍前在南陽建此大䇿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王霸渡河之役本傳王郎起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将以擊郎光武即南馳至虖沱河𠉀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官屬大懼光武令霸往視之霸詭曰氷堅可度遂前北至河河冰亦合未畢數騎而冰解光武謂霸曰安吾衆得濟免者卿之力也皆諄諄然稱揚褒美以慰功臣之心而作将士之氣卒之授鉞四七有翼扶王運之功焉馬武傳論中興二十八将前世以為上應二十八宿又張平子東京賦世祖龍飛白水鳳翔參墟授鉞四七共工是除夫是之謂善用人也蓋善用人矣雖短於料敵亦可取天下髙祖是也乃若一身而兼有之則光武之興晚矣
  東漢下此篇論人重名義而其業壊於宦官之亂
  人君收集忠賢環布列位養其剛氣而厲其偉節使之正色立朝奮不避死則雖有姦臣决不能肆志於天下何者狡詐之謀一有暴露則正士憤疾戮力而攻之矣夫惟僉壬攅朝擊去君子圜視前後無復顧忌然後爭逞誤國之計而圖其私也在昔東漢之世人重名義仕於朝者類皆慷慨忠勇芥視爵位而喜於嬰小人之鋒學於時者亦能品覈公卿崇論閎議而敦尚名節一有異此則芸夫孺子獻譏而騰笑矣觀夫孝和以後主勢陵弱前有竇憲擅朝和帝即祚幼弱而竇憲兄弟專緫權威内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惟閹宦而已後有梁冀用事梁䔬立質帝又潜行鶴殺帝復立桓帝專擅威柄凶恣日積百僚側目莫敢違命天子恭已而不得有所親豫手握王爵躬盜天憲宦者傳序句呼吸指揮可以貧富生死天下而士於此時終不肯俛意屈節少有承順而程奏顯言條疏其罪者何多也若樂恢何敞丁鴻袁安李恂伯魚之倫固嘗詆摧於竇並各見本傳而張綱杜喬黄瓊延篤周勰陳龜之朋固嘗沮抑於梁矣並各見本傳是以彊梁之凶禠氣而不敢動不然天下無漢豈待建安之末哉彼閹人腐夫五邪曹趙之輩中常侍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共誅梁冀五人同日封侯其後轉横云云桓帝紀論五邪肆虐流衍四方曹節與趙封並見宦者傳既以目見前日之事矣将播虐於天下而逞已之所欲為竊計以謂孱昏之君固可愚弄於掌股之上而不足畏有能奮臂以摶我者獨四方忠義之士爾於是假手於牢修借交於朱並前見本注厚誣名賢指為鉤黨靈帝建寧二年侯覽諷有司奏李膺等皆為鉤黨之獄死者百餘人諸附從者錮及五屬制詔州郡大舉鉤黨于是天下豪傑及儒學行義者一切結為黨人欲一網而去之若李膺杜宻范滂張儉之流不能以身免而其他死徙廢禁六七百人不既多乎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郷人朱並素佞邪為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别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為之魁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宻朱㝢荀昱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考治黨錮之旤渉七十載寃濫之氣上通於天不既久乎李膺等百餘人皆死獄中自此結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濫入黨中乂州郡承㫖或有未嘗交關亦羅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凡黨事始自甘陵汝南成於李膺張儉海内塗炭二十餘年由是賢人君子無復居朝而閹寺之勢日以翕習迴天獨坐之謡譁于民間單超傳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四侯轉横天下為之語曰左囘天具獨坐徐卧虎唐兩墯私竊威權公取貨賂豪奢刻虐無不為矣其後陳蕃竇武擊之而見誅陳蕃謂竇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今不謀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武白太后誅曹節等太后猶豫未忍而曹節脇尚書作詔板拜王甫為黄門令收捕武等武不受詔執蕃送北寺獄殺之武自殺何進王允謀之而不勝何進拜大将軍與袁紹謀誅宦官進召王允與謀進後為張讓所斬漢室於是大壊嗟夫東漢中葉邪不勝正故亂而不亡及其末塗正不勝邪由是逐鹿之人叩關而至矣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後之君能戒於此不使姦邪得志而君子道長誠天下之福也
  曹魏此篇論武帝不知人之過
  人君無敏識精鑒以照知人材而疑其可信信其可疑甚大患也昔者魏武帝東西征討艱苦百戰而老身於鋒鏑之間其規為志意将以合天下也而三方終不平将以傳後嗣也而胙國者止五世而已矣竊嘗誦其書而追攻其失不知人之過也今夫劉備割據於當年而司馬仲達之子孫簒奪於後世皆旤魏者也而詳觀其實迺武帝之自取何者備之困於袁吕而来奔也帝固策其英雄與已敵也劉備與袁術相持經月吕布出兵攻備備敗走歸曹公曹公厚遇之從容謂備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程昱郭嘉固嘗稱有雄才不肯為人下矣其亦宜先慮而早圖之以絶後害奈何恬不控制而又縱之乎吕布襲劉備備来奔程昱説公曰觀劉備有雄才而甚得衆心終不為人下不如早圖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時也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又劉備来奔或謂備有英雄志今不早圖後必為患太祖以問郭嘉嘉曰今備有英雄名以窮歸已而害之是以害賢為名則智士将自疑囘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太祖笑曰君得之矣司馬仲達數以智謀禆賛大業帝固察其有雄豪志矣然惑於臨履芻牧之偽披懐而信之熟視其狐媚之謀縱觀其狼顧之相而恬不屑意晉宣帝紀魏武察帝有雄豪志聞有狼顧相欲驗之乃召使前有令反顧面正向後而身不動因謂太子丕曰司馬懿非人臣也必預爾家事是以基宇為蜀侵而國祚為晉奪皆自取之也至於楊修有射隠之才本傳序云季珪有料敵之智崔琰字季珪見本傳荀彧孔融之賢郭嘉桓邵之傑並見本傳皆可付以機要而仰其成績者也返嫉其勝已無故而斃之謀臣傷心壮士挫氣由是英偉倜儻之輩褁足而不敢向宛洛矣嗚呼於姦猾則可疑而信於英彦則可信而疑無乃左乎昔慕容垂仕於苻堅而陰有異志王猛苻融策其必叛而堅弗之察慕容垂奔秦初秦王堅陰有圖燕之志憚垂威名不敢發及聞垂至大喜王猛言於堅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龍虎非可馴之物若借以風雲将不可復制不如早除之堅曰吾方收攬英雄奈何殺之乃以垂為冠軍将軍其後淮淝之歸請巡撫燕岱而堅縱之遂猖獗不可制矣慕容垂傳堅之敗於淮南也垂軍獨全堅以千餘騎奔垂垂世子容勸垂㓕堅垂弗從堅至澠池垂請至鄴展拜陵墓因張國威刑以安戎狄堅許之權翼諫曰垂猶鷹也飢則附人飽便髙飛遇風雲之㑹必有凌霄之志惟宜急其覊絆不可任其所欲堅不從未幾垂果叛魏祖之遣劉備其失類此也蕭道成仕宋明帝察其非人臣相又以謡䜟知其必享天下南齊本紀髙帝姓蕭名道成宋以帝為假冠軍将軍加都督五州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間流言帝當為天子然而因循退怯不能早為之慮其後竟以代宋魏武之貸仲達其失類此也若曰𤣥徳仲逹皆天所賛而非人力所能制則愚不之知矣儻曰天道逺人道邇左昭十八年子産曰云云姑以人事而揆得失則魏祖豈容無失哉
  此篇論三傑優劣關張不及諸葛之功
  或問漢髙祖得三傑為輔故能芟夷逋穢亟定大業髙祖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饟不絶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衆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唐明皇得三傑為臣故能興起太平比隆貞觀宋璟為右相張説為左相源乾曜為太子少傅同日拜有詔太官設饌太常奏樂㑹百官尚書省東堂𤣥宗賦三傑詩自冩以賜𤣥徳之興亦有三傑以筦戎旅傅斡曰劉備寛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諸葛亮達治知變正而有謀而為之相關張二人勇而有義皆萬人之敵而為之将此三者皆人傑也以備之畧三傑佐之何為不濟而訖不能取呉魏以合天下賢者亦無益於國乎曰否不然也當西漢之初所與爭天下者項氏也彼方妬賢嫉能信用間謀髙祖紀上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髙起王陵對曰項氏妬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與人功得地而不與人利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云云項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禽也而髙皇帝得蕭張韓信以為禆助則其興晚矣見上注唐之開元四海混一彊梁之凶禠氣而未敢動明皇帝得宋璟張説乾曜以粉澤王化則其治冝矣見舊史本紀先主之興孤立一隅西有孟徳宅許洛之勝曹操字孟徳東有仲謀據揚越之廣孫權字仲謀挾天子以刼天下則不如曹見諸葛亮傳訓齊武備揣料敵情則不如孫見呉主傳彼且披懐虚已收集賢智而虎臣彪将交至層出樂為之用蜀於此時雖得三傑以救紛亂尚未克制勝况所用三傑者未必皆人傑乎嗟乎傅幹以孔明關張為蜀三傑以愚觀之是獨一傑耳方先主之未遇孔明也小戰輒殱大戰輒北身居袁吕掌握中者數矣蜀志袁術来攻先主先主拒之於盱眙淮陰先主與術相持經月吕布乘虚襲下邳虜先主妻子先主求和於吕布布還其妻子先主遣關侯守下邳還小沛復合兵得萬餘人吕布惡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敗走歸曹公一朝卧龍起而佐之教以跨有荆畧取益部以據要害諸葛亮傳徐庶謂先主曰諸葛孔明者卧龍也将軍豈願見之乎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主曰漢室傾頽姦臣竊命計将安出亮荅曰云云荆州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将軍将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地髙祖因之以成帝業若跨有荆益保其巖阻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将将荆州之軍以逮宛洛将軍身率益州之衆出於秦川則霸業可成於是吞劉璋之國兼劉琮之衆而基宇定矣曹公南征㑹表卒子琮代立遣使請降主主乃将其衆去過襄陽諸葛亮説先主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云云益州牧劉璋勑關戌諸将文書勿復關通先主先主大怒進圍成都璋出降赤壁之戰孫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萬與先主并力與曹公戰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羣下推先主為荆州牧渡瀘之役諸葛亮傳率諸軍北駐漢中臨發上疏云云五月渡瀘深入不毛皆能集一時之俊功以廣疆宇已而龍驤虎視有飲馬河洛之志呉鴻臚張儼作黙記論亮長驅祁山有飲馬河洛之志真可謂一世豪傑而懔懔乎管樂之上矣諸葛亮每自比於管仲樂毅乃若關雲長張益徳雖曰萬人敵而程昱輩竒之張飛雄壮威猛亞於關侯魏謀臣程昱等咸稱關張萬人之敵然功業之著見者盖鮮耳雖嘗督軍敗于禁先主為漢中王拜雲長為前將軍率攻曹仁於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漢水汎溢禁所督七軍皆没禁降雲長威震華夏横矛挫曹公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先主聞曹公卒至棄妻子走使飛将二十騎拒後飛據水㫁橋瞋目横矛曰身是張益徳也可束共决死敵皆無敢近者故遂得免然皆勇有餘而智不足者又况驕士大夫而弗恤小人躬速旤之道而身以僇没謂之人傑可乎然則﨑嶇萬里之蜀不能合呉魏以取天下非不幸也當天下分裂之時雄傑並起以智鬬智則智有時窮以力角力則力有時屈惟能兼衆智屈羣力者得天下矣先主寛恤洪毅有英雄之㮣惜其賢佐止一孔明而其餘爪牙腹心之寄類皆亡以逾人是以老於兵革而志卒不就西陵之敗飲恨而死悲夫
  此篇論廢立太子之失
  髙祖靖三方之難本紀周徳将盡禍難頻興宗戚姦囘咸将竊發顧曕宫闕将圖宗社藩維連率逆亂相尋揺蕩三方王受天明命除羣凶於城社廓妖氛於逺服破五王之謀趙王招陳王純越王達代王盛滕王逌並至于長安云云雍州牧畢王賢及趙陳等五王以天下之望歸于髙祖因謀作亂髙祖執賢斬之寝趙王等之罪因詔五王劒履上殿入朝不趍用安其心南國歸降北國遜避東隅西裔悉稟正朔史臣曰樓船南邁則金陵失險驃騎北指則單于欵塞職方所載並入疆理禹貢所圖咸受正朔而君子不以為功日晏坐朝親攬吏事登秀髦納忠讜訓兵農協禮樂並見本紀而君子不以為治何者不能長慮却顧為扶持長久計顧輕以天下授之庸弱則治雖定功雖成其亂與亡無日矣今夫太子天下本本一揺天下震動奈何輕喜怒而妄與奪耶昔者子戲僭立魯國亂史魯世家武公九年與長子括少子戲西朝周宣王宣王愛戲欲立為魯太子周之樊仲甫諫宣王曰廢長立少不順不順必犯王命犯王命必誅之云云弗聽卒立戲是為懿公括之子伯御與魯人攻弑懿公子荼繼統齊祚衰左哀五年齊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諸子鬻姒之子荼要諸大夫恐其為太子也言於公曰君之齒長矣未有太子若何公曰二三子間於憂虞則有疾疢亦姑謀樂何憂於無君公疾使國惠子髙昭子立荼寘羣公子於莱申生放逐全晉弱左荘二十有八年晉獻公烝于齊姜生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使言於公晉侯説之使太子居曲沃二五卒與驪姬譖羣公子而立奚齊至僖五年晉侯殺其世子申生扶蘇黜逺彊秦喪史秦紀始皇崩於沙丘乃為書賜公子扶蘇曰與喪㑹咸陽而葬趙髙乃與公子胡亥丞相斯謀破去始皇所封書賜扶蘇者而更詐為丞相斯受遺詔立胡亥為太子賜扶蘇死未有儲副之位驟廢輕立而免於患者也乂况以不肖而易賢乎房陵王監撫二十年岐嶷端良無大過闕守成之良主也房陵王勇髙祖受禪立為皇太子獻皇后意有它故甚責望勇頗遣人伺察求勇罪過晉王知之彌自矯飾始構奪宗之計因引張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楊約令喻旨於越國公素既知意因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遺素金遂有廢立意奈何聽艶后萋斐之辭蔽狡童中傷之計上注又史臣曰聽哲婦之言惑邪臣之説溺寵廢嫡託付失所滅父子之道開昆弟之隙文致其罪正坐質責楊素舞文巧詆鍛鍊成獄勇由是遂敗當是時也元旻營救而無以敵張衡左衞大将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天子無二言詔㫖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上不荅孝政辨明而無以勝楊素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為小人所誤宜加訓誨不宜廢黜上怒撻其背于是降帝胄之貴而均之編列幽囚⿴閉不翅賊讎而雅無惻隠之意乃移勇於内史省立晉王廣為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復囚於東宫逮至晉王之罪顯白上聞始大感悟悔不晚乎髙祖寝疾於仁夀宫徵皇太子入侍醫藥為姦亂宫闈事聞於髙祖抵牀曰枉廢我兒因遣追勇未及發使髙祖暴崩已而大業之君忲侈無度盡取秦皇漢武之跡而踵之通鑑臣光曰煬帝以悖逆計謀坐承冨强之業志驕氣溢慨然慕秦皇漢武之為人窮奢極欲兵連四夷政煩賦重盗賊蠭起云云耗儲偫於王門栁城之外發淮揚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揚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旁皆築御道植以栁頓師徒於陰山遼左之逺史臣曰頻出朔方二駕遼左海内騷然不聊生矣宫洛陽渠通濟狩揚越巡朔方斬刈民力輸掠甚衆四海之衆叩心怨上大業元年巡歴淮海觀省風俗敕宇文禮與内史舍人封徳彛等營顯仁宫南接皁間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汲北諸郡三百餘萬開通濟渠云云車駕發榆林歴雲史泝金河旌旗輜重千里不絶云云郡縣競務刻剥以充貢獻民外為盜賊所掠内為貪吏所賦生計無遺加之饑饉無食於是大盜焱起而無以抗之鹿游咸陽身死人手斯則付託不效所致也嗟夫開皇之盛文軌混一皆指日以俟太平而房喬父子以殽置嫡庶獨知其将亂終如其言信標鑒通悟之士哉文帝之克陳也天下皆以為将太平監察御史房彦謙私謂所親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諸王擅權天下雖安方憂危亂其子𤣥齡亦宻言於彦謙曰主上以詐取天下諸子皆驕奢不仁必自相誅夷今雖承平其亡可翹足待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二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三
  漢晉論              張 栻漢髙帝此篇論其勝楚者以名正義立故也
  惟仁義足以得天下之心三王是也髙帝之興亦有合乎此是以能翦暴秦滅强項而卒基漢業方懐王遣將入闗諸老將固已謂沛公素寛大長者而心歸之本紀初懐 王與諸將約 先入定關中者王之懐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慓悍禍賊不可遣獨沛公素寛大長者卒不許羽而遣沛公至於三章之約其所以得乎民者深矣此非其所謂仁者歟本紀召諸縣豪傑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當王闗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案堵如故予每愛三老董公之言以為順徳者昌逆徳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名其為賊敵乃可服三軍之衆為義帝縞素聲項羽之罪而討之於是五十六萬之師不謀而来從義之所感也本紀漢王至雒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説漢王曰臣聞順徳者昌逆徳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項羽為無道放殺其主三軍之衆為之素服以告之諸侯為此東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徳此三王之舉也漢王曰善非夫子無所聞於是為義帝發喪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羽放殺義帝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使斯時髙帝不入彭城置酒髙㑹率諸侯窮羽所至而誅之天下即定矣本紀漢王刼五諸侯兵入彭城収羽美人貨賂置酒髙㑹羽聞之以精兵三萬人擊漢軍大戰雎水上大破漢軍惜其誠意不篤不能遂收湯武之功然漢卒勝楚卒亡者良由於此名正義立故也董公盖深知其理故其言又曰仁不以勇義不以力上注自留侯而下陳謀雖多而皆未之及嗚呼董公其一時之逸民歟
  文帝此篇論初政雖善奈無賢佐故不能追三代之盛
  文帝初政良有可觀盖制事周宻為慮深逺懇惻之意有以得人之心三代而下亦未易多見也文帝以庶子居藩國入踐大統知已之立為漢社稷非為已也故不敢以為已私本紀孝文帝髙祖中子也母曰薄姬髙祖定代地立為代王髙后崩大臣迎代王王曰奉髙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足以稱丞相平等皆曰臣等為宗廟社稷計不敢忽願大王幸聽遂即天子位有司請建太子則先示博求賢聖之議而又推之於呉王淮南王有司請王諸子則先推諸兄之無後者而立之其辭氣温潤不迫其義誠足以感人也本紀元年有司請早建太子詔曰云云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徳之人而嬗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徳也謂天下何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髙閲天下之義理多矣呉王朕兄也淮南王弟也皆秉徳以陪朕豈為不豫哉有司固請曰子啓敦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凡所以施惠於民者類非虚文皆有誠意存乎其間千載之下即事而察之不可掩也史於其編年曰帝既施惠天下諸侯四夷逺近驩洽乃修代来功同上六月令郡國無米獻施惠天下諸侯四夷驩洽乃修代来功觀諸此又可見其明先後之宜而不敢私已記史者亦可謂善發明矣其待夷狄盖亦有道以南越尉佗之强恣自髙帝猶難於服之而帝特施恩意遣使遺以一書而佗即自去帝制而下令國中稱漢皇帝賢天子皇恐報書不敢慢予嘗詳味帝所與書則知忠信之可行於蠻貊如此書之首辭曰朕髙皇帝側室之子也棄外奉北藩于代盖後世之待夷狄往往好為夸辭於是等皆在所盖覆矯飾以示之者也而帝一以其實告語之彼亦豪傑也見吾推誠如此則又安得不服故其報書首曰老夫故越吏也文帝不以髙帝側室之子為諱則佗敢以越吏為歉哉若吾以驕辭盖之則彼必且慢以應我矣推此一端忠信可行於蠻貊可不信哉南粤王趙佗秦二世時行南海尉事秦已滅陀自立為南粤武王髙帝已定天下釋佗不誅遣陸賈立佗為南粤王與剖符通使使和輯百粤毋為南邊害髙后時佗自尊號為南武帝發兵攻長沙邊敗縣文帝初鎮撫天下乃使陸賈賜佗書曰皇帝謹問南粤王甚苦心勞意朕髙皇帝側室之子棄外奉北藩于代道里遼逺壅蔽樸愚未嘗致書王之號為帝两帝並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患從今以来通使如故陸賈至南粤王恐乃頓首謝願奉明詔長為藩臣於是下令國中曰吾聞两雄不俱立两賢不並世漢皇帝賢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因為書稱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云云今陛下幸哀憐復故號通使如故則老夫死骨不腐今改號不敢為帝矣以文帝天資之美初政小心畏忌之時得道學之臣佐之治功之起豈不可追三代之餘風惜其大臣不過絳灌申屠嘉之徒獨有一賈誼為當時英俊而誼之身盖自多所可恨而卒亦不見庸也賈誼傳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之屬盡害之云云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議故以帝之賢僅能為一時之小康無以垂法於後世於淮南薄昭之事未免陷於刑名之家衰世之事淮南厲王長傳長立為淮南王自以為最親驕蹇數不奉法六年後所犯不軌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處蜀嚴道卭郵不食而死又通鑑将軍薄昭殺漢使者帝不忍加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羣臣喪服往哭之乃自殺又前儒林序孝文本好刑名之言至於即位嵗久怠肆亦萌新垣平之邪説故得以入之然終以其天資之髙旋即悟也前郊祀志新垣平使人持玉杯獻刻曰人主延夀所言昏詐下吏誅垣平其終詔曰惟年之久長懼于不終本紀十年帝崩遺詔曰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徳惟年之久長懼于不終今乃幸以天年得復供養于髙廟蓋可見帝之能察乎此矣嗚呼亦賢矣哉故予尤惜其諸臣之無以佐下風也
  武帝此篇論奢侈窮黷而不至於亂亡者有四事
  武帝奢侈窮黷之事與秦始皇相去何能尺寸然不至於亂亡者有四事焉髙帝寛大文景惠養其得民也深流澤滲漉未能遽泯後王昌傳論髙祖孝文之寛仁結於人心深矣前武帝贊文景務在養民非若秦自商鞅以来根本已蹶民獨迫於威而强服耳前賈誼䇿商君遺禮義棄仁恩此一也武帝所為每與六經戾夫豈真能尚儒者然猶表章六經聘召儒生本紀贊表章六經又本紀遣使者安車蒲輪束帛加璧召魯申公稽古禮文之事未至蕩然盡棄名教如秦所為本贊文景稽古禮文之事猶多闕焉此二也輪臺之詔雖云已晚然詳味其辭盖真知悔者誠意所動固足以囘天人之心而詔下之後不復萌前日之為思與民休息與卒死於行而不之悟者蓋甚有間西域渠犂傳下詔陳既往之悔今請逺田輪臺是擾勞天下非所以憂民也由是不復出軍而封丞相車千秋為冨民侯以明休息思以富養民也秦穆之誓聖人取其悔過列之於書書秦誓往穆公陳戒背賢則危用賢則榮自誓攻前過之意又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注自悔之至予於輪臺之詔每三復焉盖以為存亡之幾所係耳此三也惟其能悔過也故自是之後侈欲之機息而清明之慮生是以能審於付託昭帝之初霍光當政述文景之事以培植本根昭帝紀上疾病遂立昭帝為太子年八嵗以侍中奉車都尉霍光為大司馬大将軍受遺詔輔少主於是興利之源窒而惠澤復流有以祈天永命矣此四也以四者相胥而維持是以能永保其祚向使武帝老不知悔死於熾然利欲之中則决不能以善處其後雖使賴髙文景之澤以免其身旋即殆矣故予深有取於輪臺之書以為存亡之幾所係也然其能卒知悔者則以其平日猶知講習六經之言聽儒生之論至其力衰而意怠則善端有時而萌故耳然則其所以不至亂亡者豈偶然也哉
  髙祖光武此篇論創業守文各有所長
  髙祖洪模大略非光武所及也髙祖起匹夫提三尺取天下本紀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光武則以帝室之胄後本紀髙祖九世孫也因人心之思漢而復舊業其難易固有間矣而髙祖之對乃項籍亦蓋世之豪也光武所與周旋者獨張步隗囂公孫述輩其去籍盖萬萬相逺矣至於韓信彭越之徒皆如泛駕之馬實難駕御武帝詔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而盡在髙祖掌握之中指麾使令無不如意使光武有臣如此未必能用也然而創業之難光武固不及髙祖而至於光武之善守則復非髙祖所及也大抵髙祖天資極髙所不足者學耳本紀不修文學而性明達即位之後所以維持經理者類皆疎畧雄桀之氣不能自歛卒至平城之辱本紀上自将擊韓王信於銅鞮信亡走匈奴上從晉陽連戰乘勝逐北至平城為匈奴所圍七日用陳平秘計得出一時功臣處之不得其道往往赤族韓信彭越黥布相繼謀反夷三族此則由其學不足之故也光武天資雖不逮髙祖而自其少時從諸生講儒學謹行義故天下既定則知兵之不可不戢審黄石存包桑閉玉關以謝西域之質安南定北以為單于久逺之計臧宫傳論審黄石存包桑閉玉關以謝西域之質卑詞厚幣以禮匈奴之使處置功臣假以爵寵而不使之任事卒保全其終始馬武傳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囘容宥其小失逺方貢珍甘必先徧賜列侯而大官無餘有功輒增邑賞不任以吏職皆能保其福禄終無誅譴者又唐書李靖對太宗光武保全功臣賢於髙祖逺矣凡此皆思慮縝宻要自儒學中来至於尊禮隠逸褒崇風節以振起士氣後逸民傳光武側席幽人卓茂傳光武即位先訪求卓茂封褒徳侯後之人君尤未易及此非特髙祖也嗟乎以髙祖之天資使之知學為當務則湯武之聖亦豈不可至哉是尤可歎息也
  光武一此篇論保全功臣不使任職然於用人之道則有未盡
  光武之不用功臣為三公盖鑒髙帝之弊而欲保全之前史莫不以為美談以予觀之光武之保全功臣使皆得以福禄終身前篇云是固美矣然於用人之道則有未盡也二十八将論議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職至使英姿茂績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啚逺筭固将有以焉爾盖用人之道先以一説横於胷中則為私意非立賢無方之義矣髙祖之待功臣誠非也如韓彭黥布之徒雖有大功要皆天資小人在易之師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易師卦云盖於用師既終成功之後但當寵之以富貴而不可使之有國家而為政也髙帝正犯此義是以不能保功臣之終為光武者要當察吾大臣有如韓彭之徒者乎則當以是待之若光武之功臣則異於是至寇鄧賈復則又識明而行修量洪而器逺以光武時所用之大臣論之若三子者類過之逺甚與共圖政豈不可乎顧乃執一㮣之嫌廢大公之義是反為私意而已矣抑光武之所責於大臣者特為吏事唐馬周傳周曰光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終全其世大臣之職顧如是乎唯其不知大臣所當任之職故不知用大臣之道而獨以吏事之督責為憂抑亦末矣方當亂定之後正宜登用賢才與共圖紀綱以為垂世長久之計而但知吏事責三公賈復傳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其貽謀之不競亦宜矣
  光武二此篇論舉遺逸以助成東京風俗之美
  光武鑒西都末世之弊故汲汲然崇尚風節而不忘遺逸之舉亦可謂知所當務矣盖自三代而降在上者以爵禄而驕士在下者慕爵禄而求君故上日以亢而下日以委靡人君而能降心以求遺逸則是不敢以爵禄而驕其士反有求乎士之意則於克己養徳所助固不細矣况風俗委靡之中而見時君所尊禮延納者乃在於恬退隠約之士豈不足以遏其奔競之風而息其僥倖之意於風俗所助又不輕矣在光武時雖曰舉遺逸然固有召而不能致致而不能用者後逸民序光武側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車之所徵賁相望於岩穴矣若薛方逢萌聘而不肯至嚴光周黨王霸至而不能屈羣方咸遂志士懐仁斯固所謂舉逸民天下歸心者乎而其流風餘韻猶足以革西京之陋而起名節之俗則其為益固豈淺淺哉語曰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盖不遺賢於隠逸則天下之賢才孰不歸心賢才歸之是天下之人舉歸之也豈非為治之總要乎然嘗怪嚴子陵竟不為帝少屈何耶攷子陵之言論風旨亦非素隠行怪必欲長往而不返者彼與光武少而相從知其心度為最詳也嚴光傳少與光武同游學以謂光武欲為當時之治則當時之人才固足辦之而無待乎已若欲進乎兩漢之事則又懼有未能信從者不然徒受其髙位享其尊禮之虚名則非子陵之本心也故寧不就之然而以子陵為光武之故人名髙一世而竟髙卧不屈光武亦不敢以屈之帝引光入論道舊故相對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嚴子陵共卧耳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其所以激頑起懦扶植風化助成東京風俗之美人才之盛其為力固亦多矣豈不美哉
  晉元帝此篇論中興得失
  為國有大幾大幾一失則其弊隨起而不可禁所謂大幾三綱之所存是也晉元帝初以懐帝之命来臨江左當時之意固以時事囏難分建賢王以為屏翰庶幾增國家之勢折姦宄之心緩急之際實賴其糾率義旅入衞王室其責任盖不輕矣見本紀而琅琊之入建鄴考觀其規模以原其心度之所安盖有自為封殖之意無慷慨謀國之誠本紀年十五嗣封琅琊王永嘉初用王導䇿移鎮建鄴以顧榮為司馬賀循為參佐王導王敦周顗刁協為腹心賔禮名賢存問風俗江東歸心焉懐帝卒以䝉塵迄不聞勤王之舉永嘉五年懐帝䝉塵於平陽七年為劉聰所弑愍帝之立增重寄委制詔深切而亦自若也本紀愍帝即位丞相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又建武二年宋哲至建康稱受愍帝詔令琅琊王統攝萬機祖逖擊楫渡江聊復以兵應其請反從而制之使不得有為則其意不在中原也審矣逖本傳時帝方拓定江南未遑比伐逖進説云云及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辭色壮烈衆皆慨歎逖至豫州大興政事北地遂平由是黄河以南盡為晉土逖方當推鋒越河掃清冀朔㑹朝廷将遣戴若思為都督逖意甚怏怏感激發病俄卒坐視神州板蕩戎馬縱横不以動其心不過欲因時自利云耳愍再䝉塵懼天下之議已則陽為出師之勢遷延顧望終歸罪於運餉稽緩斬一無辜令史以塞責赤眚之異亦深切矣吾誰欺欺天乎夫受君父之委託而坐視其禍變因時事之囏難而覬幸以自利三綱淪矣唯其大幾既失故其所以建國規模亦復不競亂臣賊子如王敦者不旋踵而起盖其弊有以致之也永昌元年正月大将軍王敦舉兵於武昌以誅劉隗為名使元帝痛懐愍之難篤君臣之義念家國之讎率江東英俊鼓忠義之氣北向討賊名正理順安知中原無響應者以區區一祖逖崛强自立於羣豪之間猶幾以自振祖逖言於帝曰大王誠能命将出師使如逖者統之以復中原郡國豪傑必有望風響應者矣帝素無北伐之志以逖為奮威将軍豫州刺史遂屯淮陰起冶鑄兵募得二千餘人而後進况肺腑之親總督之任數路之勢何所不濟哉惟其不以大公為心而私意蔽之甚可歎息也其餘得失予不暇論獨推其本而言之
  温嶠此篇論絶裾之事不能無憾
  温太真忠義慷慨風節表著足以為晉室名臣古今所共推不待詳言然吾獨有所恨者絶裾之事也本傳平北大将軍劉琨以嶠為㕘軍元帝初鎮江左琨誠繫王室遣嶠将命琨死除嶠散騎侍郎初嶠欲将命其母崔氏固止之嶠絶裾而去其後母亡嶠阻亂不獲歸葬由是固讓不拜苦請北歸詔不許嶠不得已乃受昔之人不以窮達得失累其心聽天所命而行其性命之情故或仕或不仕皆非有所為也於其身所處之義當然耳自功名之俗興而遷就趍避之説起三綱始隳而不得其正雖豪傑之士一為功名富貴所誘失其性者多矣可勝嘆哉太真少時嘗以孝友篤至稱本傳云云一旦奉劉琨之檄将命江左母崔固止之不可至於絶裾而行上注噫太真有母若此身固不得以許琨矣獨不見徐元直之事乎元直所謂方寸亂矣盖其天性不可已者也而太真獨忍於此乎若既以委質為人之臣當危難而無避可也将命之舉豈無他人太真念母獨不得辭乎度其意不過以江左将興奉檄勸進徼倖投富貴之幾赴功名之㑹耳而其所喪不過甚乎或曰使太真来江左則寧復有後世之事業太真固不得以兩全矣此殆不然昔人之事業皆非有欲而為之亊理至前因而有成之耳若懐希慕求必之心則其私欲而已苟可以就異日之事則凡背親賊性皆可以屑為此三綱之所由壊而弊之所由生也故伯夷叔齊均不受其國夫子以為求仁而得仁史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遜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語述而子貢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商之三臣微子不得不去箕子不得不為奴而比干不得不死皆素其位而行也語十八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諌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注云微子紂之庶兄箕子比干紂之諸父微子見紂無道早去箕子徉彺為奴比干以諫見殺豈直太真之事業為不足道就使太真能佐晉室剋復神州一正天下勲烈如此浮雲之過太虚爾豈足以塞其天性之傷也夫太真順母之心而終其身雖泯滅無聞於後顧其所全者大於身無愧烏能以此易彼哉故予謂太真稱為功臣之士則可尚論古人則可憾矣
  謝安此篇論其運用英豪以成肥水之功
  苻堅掃境入寇方是時晉室之勢亦甚殆矣梁益既非吾有而襄沔復為所破在它人宜恐懼失措之不暇而謝安方且從容應敵不過以江北軍事付之謝𤣥及劉牢之輩卒以成功盖其方畧素定非僥倖苟然也晉本傳苻堅率衆號百萬次于淮淝京師震恐加安征討大都督安夷然無懼色旋命駕出山墅親朋畢集方與𤣥圍棊賭别墅遂游涉至夜乃還指授将帥各當其任既而兄子𤣥等破堅有驛書至安方對客圍棊看書了無喜色安明於用人考察既精不以親疏而廢𤣥有謀慮善使人本傳而牢之勇鋭出衆本傳謝𤣥北鎮廣陵時苻堅方盛𤣥多募勁勇牢之以驍猛應選𤣥以牢之為㕘軍領精鋭為前鋒百戰百勝號為北府兵敵人畏之安所施置各得其宜盖用兵之道當以竒正相須使元将重兵于後此正也使牢之将精兵迎擊于前此竒也秦兵既近洛澗牢之攖其鋒直摶而勝之固已奪其心矣通鑑晉孝武紀秦将軍梁成等帥衆屯于洛澗柵苻融遣朱序来説謝石等使降序私謂石等曰云云今乘諸軍未至宜速擊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已奪氣可遂破也謝𤣥遣劉牢之帥精兵五千趣洛澗未至十里梁成阻澗為陳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以擊大破之斬成淝水之戰其勝筭已在目中故秦兵一退風聲鶴唳以至山川草木皆足以懼之惟牢之先奪其心故也載記苻堅傳堅與苻融登城而望見部陣齊整将士精鋭又北望八公山川草木皆類人形顧謂融曰此亦勍敵憮然有懼色又謝𤣥傳苻堅自率兵次于項城衆號百萬𤣥等之衆凡八萬堅列陣臨淝水𤣥軍不得渡堅衆皆曰宜阻淝水莫令得上我衆彼寡勢必萬全堅曰但却軍令得過而我以鐵騎數十萬向水逼而殺之遂麾使却陣衆因亂不能止於是𤣥與琰伊等以精鋭八千涉渡淝水决戰堅中流矢餘衆棄甲宵遁聞風聲鶴唳以為王師至安之方畧可謂素定矣惟其素定故安靜而不撓其矯情鎮物豈固為是哉夫有所恃故耳安本傳𤣥等破堅安了無喜色圍棊如故客問之徐答云小兒輩已破賊既罷還内過户限心喜甚不覺屐齒之折其矯情鎮物如此至於却上流之兵又其一竒也得上流之兵不足以助益而適足以銷薄聲勢揺動人心桓冲是舉亦無謀矣桓冲傳苻堅盡國入寇冲深以根本為慮乃遣精鋭三千来赴京都謝安謂三千人不足以為損益而欲外示閒暇時安已遣兄子𤣥及桓伊等諸軍冲謂不足以為廢興歎曰謝安不閑将畧今大敵垂至方遊談不暇惟遣諸不經亊少年衆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其左衽矣吾慮既定一却其兵而戰士之心益固國内之情舉安安見之明且審矣嗟乎國之所恃者人才耳以當時晉室之勢獨任一謝安足以當苻秦百萬之師以予觀之非特安方畧之妙抑其所存忠義純固負荷國事直欲與晉室同存亡故能運用英豪克成勲業誠與才合故也大抵立大事者非誠與才合不足以濟若安者其在東晉人物中傑出者哉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四
  五經論           陳傅良五經論序
  易因乾坤以定君臣之分者也繫辭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髙以陳貴賤位矣故易作而文字始生書序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大傳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故禮次之古者禮不下庶人記曲禮上云而太史氏觀民風以詩記王制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盖禮施於君臣而詩作乎民故詩又次也易也禮也詩也治乎下之道也而君所以自通乎下者猶未也於是乎有書書者上所以通乎下之言也故書又次之嗚呼春秋作君臣之道衰矣聖人所以維君臣之道者亦至是焉始窮故春秋終焉吾病學者不知六經之作相次以立君臣之道而曰徒文而已作五經論
  此篇論乾坤定君臣之分
  昔者聖人出而治天下其父子兄弟君臣之號未立也聖人惡其無别而至於相瀆故為之父子為之兄弟為之君臣夫人之情安於其所見而難於其所不知彼誠生於其父也吾從而父子之也無惑彼誠偕生於其父而後於其兄也吾從而兄弟之也亦無惑無故而貴之曰君無故而賤之曰臣則天下将以為聖人之私而不能以聽為君者又坐而賞罰其用命與不用命為臣者又奔走乎其役夫為君而無所甚利為臣而無所甚病而徒號之然也人猶以為厲已也而曰君者又從而居其逸而執其權曰臣者又從而即其勞而起其令則天下又曰均是人也强吾戴而君之强吾俯而臣之其初無甚異而何以得專其富貴而行其予奪之意於我而吾亦何畏而枉於下聖人序君臣以定天下天下顧莫之聽且将無所畏乎其上一聖人之法無以勝天下之情則君臣之道廢聖人憂焉曰是非告語之所能辨而智力之所能攻也夫解人之疑者必因其所已信而覺其迷者非自其所共曉者入之不可也於是取諸天地之間得其定分而示之易象諸天為乾曰是其髙也而吾因以為貴焉者也象諸地為坤曰是其卑也而吾因以為賤焉者也凡索乎乾者皆一陽而二陰君子之道也易一作而天下定蓋曰貴賤之分天地之位也繫辭陽卦竒陰卦耦其徳行何也陽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陰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胡益之解云此是孔子又自釋陽卦竒陰卦耦之所由也言陽之卦是君子陰之卦是民一陽在上則衆陰歸之一君在上則二民歸之猶天下一統衆歸於一主則成邦國之道是立治之本此是君子之道者也言陰者是小人之象也夫二陰在上而一陽居之是猶二君在上而在下之人無所適從則天下不能統一如此則乖邦國之道是致亂之本此小人之道也而聖人亦曰此天地之為也非我也嗚呼文字之作聖人不得已於天下而非其意也雖然聖人之作易其固以立君臣也親為其事而求信其事則或者疑於自為天下未習其説而一日兆其説則人亦非以為固然故聖人晦其智而神之蓍盖人之心玩於理之常而竦動於數之不可混故數也者所以濟其理之所不行今夫裂千金之藏使信士為之亦奚不均者而古之人付諸籌使自探而自取之然後多者不徳而寡者無怨故夫籌者所以濟信之所不行嗚呼易之作始於定貴賤之分而其數也所以神其道以濟君臣之理而已而非徒若是誕也
  此篇論巽伏隠約之容
  君臣之道其未明也天下愚既明也天下詐故聖人為之易以覺其愚而發其微為之禮以閑其詐而救其末而後君臣可以無廢且使夫人而皆食是食皆服是服皆居是位則天下無至於僭且相攘聖人之法曰必若人而後可以食此也否則不得食必若人而後可以服此也否則不得服必若人而後可以居此也否則不得居夫樂不可獨美不可專專美而獨樂爭之所由出也則僭奪相攘之患生然則聖人之為是貴賤也無乃所以開天下之利心而長其貪吁天下唯不知利而無求多也天下而知利則名分者人之賊而爵禄者相戕之器也夫如是則天下之亂必将起於公卿士大夫而不起於民何也民之勢不可以為而公卿士大夫之具可以施也是故有百乘之家則千乘之仇也有千乘之國則萬乘之盜也孟萬乘之國弑其君者必千乗之家千乗之國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資之可施之具以濟其欲利之心因其所據而冀其所非望則貴賤分而詐之具又甚乎其愚吁如之何其可耶聖人以為不有所不居不能有所率不有所不爭不能有所媿故夫禮者所以深為是巽伏隠約之容以退其不滿之心莫尊乎天子而諸侯膳以犢記禮器冇以少為貴者天子無介祭天特牲天子適諸侯諸侯膳以犢莫卑乎煇胞翟閽而尸及以餕祭統夫祭有畀煇胞翟閽者惠下之道也唯有徳之君為能行此明足以見之仁足以與之畀之為言與也能以其餘畀其下者也煇者甲吏之賤者也胞者肉吏之賤者也翟者樂吏之賤者也閽者守門之賤者也古者不使刑人守門此四守者吏之至賤者也尸又至尊以至尊既祭之末而不忘至賤而以其餘畀之是故明君在上則竟内之民無凍餒者矣此之謂上下之際夫自其至尊有所不居以作其亷自其至卑有所不爭以平其恨使人而皆亷於其有餘皆亡恨於其不足則天下可以無亂雖然聖人舉强人之禮而必人之從則人亦誰率以聽聖人故先之以其恥曰吾為禮以待天下之公卿士大夫而為刑以待民夫吾之禮獨以待天下之公卿士大夫而不責諸民何也吾固謂公卿士大夫之賢可與行禮而不肖之民宜無與焉者也人樂為賢公卿士大夫而恥為不肖之民而後其禮行嗚呼誘於其名而安其所艱是聖人所以弭天下好亂之機而不示者也或曰聖人之禮偽也一賜而三辭一飲而百拜揚修身篇禮多儀日昃不飲酒酒必餕賓主百拜而酒三行不巳華乎嗚呼是固聖人之至權也夫一賜者人之榮而三辭者雍容之節一飲者意之通而百拜者屈折之義盖聖人藴緩取之意於人情欲速之時予之以其所慕而反致其所畏凡此者皆其所以陰伏崛强之氣而柔其躬而非屑屑然為是偽也後之説者曰跪伏拜揖無益於道吁跪伏拜揖之權去天下始有春秋之變也矣
  此篇論宣民以言
  天下之禍驕生於有所恃而怨生於有所忌故公卿士大夫之勢易驕而民之勢易怨嗚呼驕之禍其發速而小怨之禍其發遲而大潰血之癰不如腹心之隠疾穴隙之盗不如臣僕之竊伺天下之患唯其伏於所不敢而决裂於一日之敢者不可為也夫民之怨始於利害之不敢謁而成於是非之不敢議若是而甚焉則敢議矣而不敢謗若是而又甚焉則敢謗矣而不敢叛吁不可以復甚也均是人也有所拂於吾心惡之而不得逃有所慊於吾心欲之而不得求所惡不得逃所欲不得求而上之人又從而壅其口焉疑而不敢議憤而不敢謗則亦堙鬱甚矣夫禁之議禁之謗不過以死懼而已而斯民察夫勿議勿謗之積死且無日而或議或謗意者未必遽死也故寧犯死而不顧且議且謗之民夫一有敢死之心其去叛也亡幾唯聖人逆知夫困窮亡聊之意不可以錮而怒之巳甚藴怒而不逞其勢将至於此也故曰貴者可禁而賤者不可抑是故節公卿大夫以禮而宣民以詩禮行乎黙而詩達乎言嗚呼聖人所為維君臣之道也如此忿之舒也以嘯哀之盡也以哭蓋閟於中而泄於其外則不能以復留者人之情也嘗觀於詩政刑之苛而賦役之重天子諸侯朝廷之嚴而后妃夫婦祍席之秘匹夫匹婦皆得以肆言之聖人為詩而肆天下之匹夫匹婦皆得以言其上疑於積天下輕君之心及至於幽厲之小雅小雅菀栁刺幽王也暴虐無親而刑罰不中大雅蕩召穆公傷周室大壊也厲王無道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邶鄘衞陳鄭之風亟諫而不忤顯譏而不戾相與攜持去之而卒不忍邶風柏舟言仁而不遇也鄘風墻有茨衞人刺其上也衞風碩人閔荘姜也鄭風狡童剌忽也陳風宛丘刺幽公也然後知聖人使之言而至於不敢盡言而何况於教叛是故湯武之興其民急而不敢先周之衰其民哀而不敢離蓋其堙鬱不平之氣舒焉而亡聊之意不蓄也嗚呼詩不作天下之怨極矣卒不能勝共起而亡秦秦亡而後快於是始有匹夫匹婦存亡天子之權賈誼過秦論陳涉甿隸之人遷徙之徒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而轉攻秦天下嚮應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嗚呼春秋之衰以禮廢秦之亡以詩廢吾固知公卿大夫之禍速而小民之禍遲而大而詩所以維君臣之道之功也深
  此篇論君不敢自專
  聖人之始立君臣也懼其疑也而有易懼其福也而有禮懼其乖也而有詩故易示之象禮示之理而詩示之情而天下尊君益至矣雖然天下之待其君也日尊而君之立於天下也日孤夫成其尊而致其孤者何也天下之事患伏於一偏而變生於所積也其權之卓者其情暌其勢之隆者其分隔夫是以尊之之至而孤之所由起夫積其尊而未至於自孤既孤也則其勢将至於復喪其尊徒開其端而不計其末馴至於其所窮而後無繼吁聖人豈若是疎也哉是亦不反其本而已凡聖人所為合天下之權以成其事者非徒以自威聚天下之勢以極其重者非徒以自寵也蓋将使天下居我於其所可甚畏而吾則與天下以其所可甚愛而後可以用天下人之情得百金之惠於其己敵而不以為己重而王公大人下一語而接之則詫然以為榮蓋凡出於意之所不期而分之所不及者為能動人天下之人未可以直遂其所欲也直遂其所欲則恩者玩之始也謙者侮之導也是故聖人之道必先嚴於人之必尊而後媚於不自尊嘗觀堯舜之吁謨堯典帝曰吁又大禹謨臯陶謨禹啓湯武之誓命大禹謨禹乃㑹羣后誓于師曰甘誓啓與有扈戰于甘之野作甘誓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于鳴條之野作湯誓武王伐殷作泰誓三篇盤庚周公成康之誥盤庚作盤庚三篇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誥成王命微子啓代殷後作微子之命成王封康叔作康誥成王作酒誥成王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周公作洛誥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作多士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其與當時君臣丁寧委曲通其話言而制之心腹開其利病以柔其不服若不敢自决而需民之肯也然後為之喟然嘆曰彼聞其君若是其恐也視其君若是其邈也惟其可否之聽而無得以與其予奪其求多於上之望絶而覬心不生夫惟可否之聽而無與其予奪而聖人乃不私其㫁與之酌其宜而折其是非夫所求多於上之望絶而無有覬心而聖人顧出於其所不意以役其誠盡其懽是以天下之民以為非常之遇無故之幸嗚呼聖人致其所愛於其所畏之後而天下得所不期於所不及之中夫亦何憂於居尊而自孤也哉天之於物震之以雷而澤之以雨肅之以霜而渙之以日故未雨於雷之餘而日於霜之後者天之所以不亢也易也禮也詩也期於人之必尊而書也不自尊者君之所以不孤也
  春秋此篇論聖人之術窮
  或曰春秋之作曷為曰極禮之衰而憂詩之去也春秋作聖人之術始窮曰春秋之為極禮之衰奈何曰昔聖人之作禮不過曰是足以相媿而已禮窮矣天下無足以相媿則其甚也至於相襲而無以相討又甚也至於相蓋而無以相議然則小人之惡不可以復沮也歟聖人制禮之初逆察其至於此也而為之史盖小人負不義之名雖敢於欺暗世猶懼夫後之人追而戮之也是以中其懼心而扶其媿心之衰故夫史者禮之佐春秋則史之君也曰國有史春秋奚必作左序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諸侯各有國史楚謂之檮杌晉謂之乘魯謂之春秋其實一也周衰官失其守仲尼因魯史䇿書成文上以遵周公之遺制下以明将来之法曰史又窮矣崔杼弑其君太史書之兄弟為戮經襄二十五年夏五月乙亥齊崔杼弑其君光天下之史如是其直者盖寡一死而一繼者尤寡再死而再繼者抑尤寡也夫無其直也則未死可以禁無其繼也則既死不可以復然則小人之惡也勿藉矣故禮之窮至於相蓋而不相議於是乎有史史之窮至於可禁而不可復於是乎有春秋曰春秋之異於史也奈何曰史以官春秋以匹夫史以國春秋以天下曰春秋曷為必以匹夫及天下曰小人之惡幸而逃於其刑不能逃於其史幸而逃於其國之史而不能逃於天下之春秋然則惡固不可盖作者其庶有忌乎吁聖人之術蓋至是也窮故曰春秋天子之事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南軒張敬夫解春秋明天理遏人欲以示萬世有國家者之大法故曰天子之事又曰知我罪我者其唯春秋蓋知之則以為聖人繼天心而立人極有不可巳者不知則以為專㫁二百四十二年之行事或云僭矣不察聖人之心則匹夫而專天子之事春秋固僭也焉得無罪曰春秋懼惡之書也賤者之叛不書雖弑君不名季氏用八佾大變也不書陽虎季孫稔禍也不書聖人不赦於其顯而諱於其微也何故曰隠之也聖人嘗曰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庶人不議當是時天子之權凡移於諸侯者皆移於大夫矣聖人於諸侯曰天下無道自諸侯出直辭也於大夫曰不在大夫隠辭也嗚呼春秋近也大夫微矣聖人不忍大其微也大夫猶近也降是益微矣故夫諸侯之僭積而至於大夫大夫之僭積而至於陪臣陪臣之積吾未知其所終也矣畧其微者窒其漸也嗚呼是吾所謂聖人之春秋極禮之衰而憂詩之亡也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五
  七聖論            陳傅良七聖論序
  余觀天下之變傷古不復見也作七聖論人之言者唐虞之法不如夏夏不如商商不如周吁法愈備而人愈澆天下所以至於秦漢也歟古之聖人居世之變而不與焉者惟文王故離之而繫其未云
  堯舜此篇論舉元凱去四凶
  風俗之變聖人起之也故夫聖人有所利於天下者必有所病於天下火之伏也嘘之則然扇之則炎猛獸寝于山其怒而嘷也必或驚之其貪而殺也必或誘之夫天下之機心莫之禁也猶火而易擾也猶猛獸聖人之初盖不急於立而震之也兹非其材之不足於立而智之不足於慮也如是可以治矣則亦無好於有為也夫如是可以治矣而好於有為者皆起於愧其所不能而求工其難聖人惟不求夫工也則雖有所遲焉若畏缺焉若偷而弗以為巳愧是聖人非惡夫成而固遲之也而憂其成之速而弊也非惡夫備而固缺之也而憂其備之極而巧也吾力足以成矣足以備矣而畢取焉以為名則風俗之變巧日益滋弊日益亟而後之必有不可支者矣惟己之快而後之人無繼者聖人不為也故寧有屈於其名而推其餘以及後人昔者觀書至於堯未嘗不惑之也共工之欺堯知之矣而去之不以時堯典共工方鳩僝功帝曰吁靜言庸違象共滔天四岳舉鯀堯曰不可而岳猶曰試鯀堯聽之未害及鯀用而無成則岳之責也奚辭同上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懐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於鯀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試可乃巳帝曰往欽哉九載績用弗成而堯不加夫知其欺而縱之不若未之知猶憚也責之無辭而難之則是苟有辭者莫得而詰之也巳然則宜去弗去宜責弗責亦奚以厲天下者嗚呼堯非不知其無以厲天下或者将有以議己也而犯人之議也弗䘏而且安之唯憂天下之變而不敢震之也一傳至舜四凶之未誅誅之十六相之未舉舉之見左文十八年夫族大難擊而新進者易疑舜奮焉擊人之難而進其所疑動之以其所未嘗而收天下之權而天下健其誅之之快而决其舉之之驟而舜之法始詳於天下噫詳天下之法者舜也而斵天下之樸者亦舜也孔子之論堯舜曰大哉堯之為君君哉舜也蓋思堯也夫其嘆舜也夫
  此篇論貢助徹之法
  一聖人作必有以勝乎古之人者矣吁愈作而愈勝吾固憂其所終也是故舜之勝堯禹之勝舜非舜禹之美事也時之及聖人不能却其来則勢之積雖聖人亦不可保其往也則舜禹亦不得以為之也後之聖人又有以勝之者矣而天下之變遂至於窮焉而無所歸世之議者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嗟夫貢之猶有所不善也固所以遺商周也助之盡善是其所以開秦已矣何者天下之理是非之相因而成毁之相仍故法不可以極而弊常生於積美之後民之初混焉生羣焉居而已夫其混焉生羣焉居貴賤無别而彼此不相為用甚逸而可樂也則其戴聖人而君之者非意也勢也唯其利也而昏於其智之不察也其害也而窘於其材之不禦也其爭也而紊於其謀之不决也彼見夫聖人之不類也而其智之足以察也才之足以禦也謀之足以决也則因聚而君之以求其如是之欲而已聖人者亦供其如是之求而已上之人初無所取於其下也下之人初無所奉於其上也夫上之人無所取乎其下是無法也下之人無所奉其上是無禮也後世聖人謂是不可以久也於是乎有貢嗚呼自其貴賤之無等彼此之不相為用至於上得以取其下而下得以奉其上則亦既詳矣羽皮不如絲麻絲麻不如衮冕佩玉至其有衮冕佩玉人始艱於自檢且将放焉以惟安之求則曰不如袒裼之適夫絲麻雖質民不病於寒而衮冕佩玉之飾盛民始病於禮故凡近質者猶可措其未施之智而盡飾者益滋其無已之情是故人之情不可使之甚便而君子之治亦難乎其無餘巧也以無餘之利足甚便之欲而天下之患日益故曰井田之成阡陌之生也彼秦人以其功利之心一旦破先王之井田而阡陌之天下亦卒不以此患苦之而亡秦也前食貨志秦孝公用商君壊井田開阡陌破先王之舊而天下不患苦之者則亦已有所厭而喜其新幸其有所縱而解其甚也巳故孔子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勝其弊記表記云吁聖人固己憂天下之必秦而悲夏之道不可復見也哉
  此篇論援天以自神
  聖人而有所立也猶懼其天下之變也聖人而有所變則亦趨天下而詐之也巳矣凡人之情弗堪於尊卑貴賤之檢恥役於人而樂於亡辨未嘗不欲一决而逞也而聖人為之禮為之法禮之可媿而法之可畏故天下不忍犯君之尊而憚其嚴雖然禁人己詳而人情不自勝猶懼其僭而至於簒狎而至於無所忌也而聖人又将易之而自肆乎其外動天下之兵加諸其天下之君而曰吾亦以為理吁吾身禁之吾身犯之則天下蕩然弗顧且至於大亂亡日矣聖人憂焉曰道之在天下覺之而信愚之而尊故為之明以易天下之見而道信為之幽以難天下之知而道尊信以行吾道之常而尊以通吾道之變心吾知其明也卿士吾知其賢也庶人吾知其公也索之冥冥探之茫茫而謂之卜者果何取也見獨而未孚議揺而未固心失其明卿士失其賢庶人失其公卜一施焉則獨者孚揺者固故心也卿士也庶人也為之明而卜也為之幽吾取焉而用其自神之機而寓之曰天天之説行則斯民也動於其所不測而安於今日之所未嘗意其固然而忘其前日之所不可其見聖人也天而不神而見其君也獨夫而不君而後禮法可以無廢吁天之説所以愚天下之耳目而濟禮法之窮而聖人病矣嘗觀於商其書必言卜盤庚上下稽曰云云其詩必推祥異商頌𤣥鳥祀髙宗也天命𤣥鳥降而生商鄭氏箋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謂鳦遺卵有娀氏女簡狄吞之而生契其懼民必以其祖考意見書盤庚而其禮則嚴於祭那頌祀成湯也烈祖祀中宗也長發大禘也殷武祀髙宗也孔子亦曰夏道尊命敬神而逺之商人尊神先鬼而後禮記表記云則商俗之鬼史漢髙祖紀太史公曰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自湯之援天以自神焉始也書湯誓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又曰致天之罰湯誥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𤣥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請罪有夏盖嘗論之當周之衰諸侯之僭極仲尼欲繩之而位匹夫也以匹夫之位而繩諸侯之是非其名日益僭春秋之作於是乎書王隠元年春王正月云云湯欲加其所不可加於天子而託之天仲尼欲加其所不可加於諸侯而託之王吁吾是以為聖人病也
  武王此篇論偃武修文
  聖人之始為天下也同之而已矣而未始震之也其次則震之也己而未始愚之也又其次則愚之也矣而未始媚之也媚天下焉以利而厭其心而幸其不叛而聖人之術盖至於治周而已窮嗚呼亦其風俗之世薄也古者君近民以寛而民之待君以嚴故聖人之治簡而直安而無忌天下之情亦愿而聽命懽愉而無怨是以堯舜之於天下取之不謝捨之不請儻然受之當時不怪其無故之獲悶然釋之亦不尤其為是苟異也自商以来上之人不固也以懼下之心未孚也以疑夫上日以懼雖欲有專焉而不敢肆意以為下日以疑則少有不慊於其中也巳族而竊議於其後聖人遭風俗之㑹亦因以其術維之而已幸而便於治今則雖欲留焉以資後人亦不可得吾於周之治蓋悲武王周公之居其巳甚而出於其無可為而説者曰是其所以為能亦惑也巳孔子論商民之敝曰蕩而不靜勝而無恥周民之敝曰利而巧文而不慙表記云嗚呼盡之矣武王之所以偃兵而自疏其非忍散財發粟以致其愛書武成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多其文章綢繆其禮樂以調伏其怒盖皆洽之以歡揉之以柔以鎮其靜而滿足其無恥之俗之心而其弊也則利而巧雖歡之而不徳也文之而不慙雖柔之而不情也則雖有武王周公者承之天下且不可以復見况乎其無武王周公者承之也子貢贖人不受金孔子過之曰魯自是不復贖人矣家語致思篇魯國之法贖人臣妾于諸侯者皆取金於府子貢贖之辭而不取金孔子聞之曰賜失之矣自今以後魯人不復贖人於諸侯云云以賜之賢贖人而不利焉宜好名之趍也而遂至於不贖何也天下之情惟期乎巳勝者不可以復加者則亦莫之勝也己莫之勝者無繼則魯之人不贖也果矣周之道其所以不可勝者是其所以不可繼也
  伊尹此篇論湯伐桀段 -- 𠭊 or 叚 ?之以信天下
  人心之疑舉天下之口以辨焉不解也而唯一無心者足以定之均千金之産雖其父兄不敢以意屬諸其鄰二人之爭必塗之人曲直之而後釋盖無心者天下之所信而自固也昔者湯之仁天下之徳之者衆矣桀之不仁天下之讎之者亦衆矣彼其徳湯而讎桀也則湯之興天下必以為是而其伐桀天下亦孰以為非雖然或者是其所徳而非其所讎天下之心猶有疑也何者天下之人固有不忍恩湯以自便而雖被桀之虐必不敢怨焉者在也且夫君臣之分甚明而理亂者勢之常數則幸國之釁而易其君又仁人之所不為豈有天下而無仁義之人則湯之仁也吾将以為固然桀之不仁吾亦安之於無可奈何而已必不忍徳湯以叛君不敢以桀弃而不之臣也夫使天下之大有一夫惻然乎湯之不忍歸而愓然乎桀之不敢去則聖人所不取嗚呼此伐夏之師所以至伊尹而定也彼伊尹者耕畎畝之中以樂堯舜之道者也桀之暴也不加湯之聖也不聞彼其心何嘗利湯而病桀哉湯三聘之而悶然而應薦之桀者五反而衎然而適則其心又非欲興湯而亡桀也夫其不病之也而非欲亡之也而至於醜夏而不留夫其不利之也而又非欲興之也而至於歸亳而不辭然則桀誠不足以有天下而天下果不可以無湯夫而後向之不敢恃者以自决而不忍者亦以安而湯之伐桀天下始晏然無疑孔子序書曰伊尹既醜有夏復歸于亳伊尹相湯伐桀微伊尹雖湯亦無自信於天下也哉周公之東征邦人有艱之者周公曰民獻有十夫為之也而後邦人無異議盖嘗論之以湯伐夏猶假伊尹以信以周公伐商猶假十夫以信故夫湯周公有無心之實而伊尹十夫有無心之形與聲徒實而形與聲不孚焉而動天下之兵者三代不為也嗚呼而况乎其實之併亡也
  周公此篇論誅𬋩叔而封武庚
  武王之封武庚也存商之仁也固存商之仁也亦安周之心也以人之臣虐其君而取其天下雖盛徳民之不疑者盖寡而重弃其孤翦焉其族而覆之祀民心之疑不解矣民疑而不解天下不可居也故夫封武庚亦安周也吾行仁而不失其自安之道武王之計得矣而周公從而殺之周公之殺武庚非武王之意也聖人之為不如是其甚也兄殺其弟父殺其子人則曰吾固疑其弗利於商也其號曰有之而固将徐絶之也武王之繼商不情也周公一誅而被武王不情之名則周公之心豈安嗚呼周公之誅管叔其諸以謝天下歟且管叔非叛周也叛周公也武庚則叛周也非叛周公也管叔之罪私而武庚之禍大盖武庚蓄未逞之謀而發於管蔡之隙管叔不勝其忿以成武庚掎角之勢則周公之致辟于武庚而寛管叔之誅也似可何至於戕其兄嗚呼周公之誅管叔其以謝天下也武庚叛也管叔亦叛也周公而施於武庚而置管叔是屈於親而法獨行於讎也叛均而罰異則天下偏周公之刑矣偏周公之刑則不情武王者管叔不忍殺也是故周公寧忍於管叔夫周公而猶忍於管叔則非甚於武庚矣天下無甚周公之辭而後無疑武王之心故周公能以其身犯戕兄之不祥亦不累其君父以弗利商之謗悲夫其仁於君父也夫昔者帝舜誅四凶人而封其欲殺巳之弟而天下咸服孟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萬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殺三苗于三危殛繇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痺有痺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它人則誅之在弟則封之石碏殺州吁而及其子厚君子曰義左隠四年州吁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於石子曰王覲為可曰何以得覲曰陳桓公方有寵於王陳衛方睦若朝陳使請必可得也厚從州吁如陳石碏使告于陳曰此二人者實弑寡君敢即圖之陳人執之而請涖於衛九月衛人使右宰醜涖殺州吁子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涖殺石厚于陳君子曰石碏純臣也惡州吁而厚與焉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蓋象不濟四凶之惡則舜可以私厚與州吁之謀則石碏不得不公也由此觀之管叔無連商之罪則周公亦可以無誅吁管叔之無連商而可以無誅周公欲也雖然吾亦悲周公之未有以處武庚者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五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六
  西漢臣論          陳傅良周勃汲黯霍光此篇論三子無學
  事有出於異天下之常者不幸而有豪傑之士任能而為之鮮不以誤夫世之妄庸者也何者乏其器而喜為其亊未能其心而逐其迹適以誤之也巳矣李廣不擊刁斗而将有廣之才可也他将而為之則必以失律敗廣出擊胡行無部曲行陳就善水草頓舍人人自便不擊刁斗自衞幕府省文書然亦逺斥候未嘗遇害食野葛而不死舉世曹公而已强而學曹公者皆速斃之道也古之君子有餘不敢盡制行不以巳豈非樂道天下之常以無誤人也哉昔者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夫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而子路失言聖人闢之固矣聖人不闢子路之失言而責其有禦人之佞何耶盖不學而自能由也可為之而欲以强中才之子羔固夫子之所疾而所謂賊夫人之子者也它日聖人語之以六蔽以為好仁好智好直好信好剛好勇皆不可以不好學其悟子路之㫖微矣世之論者皆曰周勃之安劉霍光之立宣汲黯之憚淮南皆以無學得之士亦奚貴夫學勃為人木强敦厚髙帝以為可屬大事勃不好文學每召諸生説事東鄉坐責之趣為我語其椎少文如此上曰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霍光贊光處廢置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然不學亡術闇於大理淮南王謀反憚黯好直諌守節死義至説公孫𢎞等如發蒙耳始黯列九卿𢎞湯為小吏己而𢎞至丞相湯御史大夫黯時丞史褊心不能無少望見上曰陛下用羣臣如積薪耳後来者居上黯罷上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黯之言日益甚矣吁兹固子路之所獨能而欲移之子羔者哉吾見未必能其所好而溺於所蔽也必矣與嫠婦處而不亂栁下惠所自能也魯男子而為之則必以自汙故莫若以吾之所不可學下惠之可家語始生篇魯人有獨處室者隣之嫠婦亦獨處一室夜暴風雨至嫠婦室壊趍而托焉魯人閉户而不納嫠婦自牖與之言子何不仁而不納我子何不如栁下惠然遇不逮門之女國人不稱其亂魯人曰栁下恵則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之不可學下恵之可孔子聞之曰善哉欲學栁下惠者未有似於此也世之君子其亦以吾之不能學三子之所能也哉毋自陷於灌夫之倫無術不遜自取大戾以為天下戮也
  曹參丙吉此篇論寛厚長者
  嗟夫小人之情最不可使之無所顧也小人而無所顧則其心也狃於為惡而安於犯天下之不義忿戾而不可解而無復冀君子之恕巳故夫疾不仁者不可巳甚而惡惡者不可太明是非為是姑息也猶将有以全之也古之用兵者圍師勿遏窮寇勿迫豈以為不可遏且迫耶盖窮而迫之者是示之以無生意而厚其毒圍而遏之乃所以决其怒而泄其無聊之謀者也豈惟用兵君子之治人亦烏可俾之厚其毒而泄其無聊之謀也哉彼小人之為奸也亦非不知負天下不美之名而有以来君子之所不赦也惟自知其負天下不美之名故
  蓋之則猶有所       君子之赦巳故寛
  之則庶幾於自新急之      為君子者不能少忍以徐伺其變而鍜鍊縶束之以稔其惡然則小人之無所顧也其罪豈專於小人哉亦君子者成之也古之君子之用刑也固以懲奸也然可以懲可以無懲可懲而不懲所以長亂不可懲而懲亦以長亂周公之制酒誥也於周人之聚飲者殺而商之工湎于酒者姑教之勿殺書酒誥矧汝剛制于酒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伕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又惟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何者有可懲之罪而無受懲之情者莫若宥而勸之以仁也曹參承秦之弊而以擾獄市為深戒蕭何薨使者召參參去屬其後相曰以齊獄市為寄慎勿擾也後相曰治無大於此者乎參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擾之奸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丙吉相宣帝之刑名而不按𧷢吏居相位上寛大好禮譲掾吏有罪臧不稱職輒子長休告終無所按驗客或謂吉曰君侯為漢相奸吏成其私然無所懲艾吉曰夫以三公之府有案吏之名吾竊陋焉後人代吉因以為故事嗚呼安得寛厚長者如斯人而與之共論周公之意也哉
  張良二疏此篇論不得與周召畢榮之列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後集卷六>










  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且輟一日之宻邇從事於蕭葛之微亦奚不可者而詩人有三月三秋之懼何者未及旋踵而乘之者至也凡人臣之事君一有所疎外則其分也日隔而君之見知也不深懼其嫌隙也易開忌其復進也交謗而不釋君子安得而不忌也哉昔汲黯與張湯公孫𢎞比肩於武帝之庭蕭望之與恭顯許史共事於宣帝之日𢎞湯之疾黯者恨無所發怒恭顯之與望之不相能又非一夕也重之武帝深昵𢎞湯而貌敬黯孝宣亦以法律右恭顯以書生忌望之二君子立於朝也危矣哉淮陽之命黯所以願出入於禁闥上召黯拜為淮陽太守黯伏謝不受印綬詔數彊予然後奉詔召上殿黯泣曰今病力不能任郡事臣願為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淮陽吏民不相得吾思得君重卧以治之平原之遷望之所以雅意本朝而戚於其心者宣帝時選博士諌大夫通政事者補郡國守相以望之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本朝逺為郡守内不自得乃上疏云云書聞徴入守少府非擇事以為忠也懼有以中之也嗚呼彼賢者不敢離君之左右而懼讒間之中巳孰謂武宣得人為漢家之盛矣乎三代而上臯陶矢謨於内禹臯躬稼於外周召師保亦出為二伯居者無間言行者無愧色無所懼也秦漢以来此風盡矣武安一去咸陽七里而應侯之譖己行白起與應侯有隙秦使王陵攻趙邯鄲時起病不任陵攻邯鄲少利秦益發兵佐陵起病愈秦王欲使代陵将起曰不可秦王自命不行乃使應侯請之起終辭不行秦王使王齕代陵将楚使魏公子将兵攻秦軍多失亡起曰王不聽臣計今如何矣秦王聞之怒强起白起起遂稱病篤應侯請之不起於是免為士伍遷之陰宻起病未能行諸侯攻秦急秦王乃使人遣起不得留咸陽中起行出咸陽西門至杜鄠秦昭王與應侯羣臣議曰白起之遷其意尚怏怏不復有餘言秦王乃使使者賜之劒自裁董仲舒左遷膠西幾不免於禍公孫𢎞治春秋不如仲舒而𢎞希世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𢎞為從䛕𢎞嫉之言於上曰獨仲舒可使相膠西王云云姦鋒之中人固如此也吁君子安得而不懼也乎哉
  衞青張安世此篇論君臣不可相忌
  君臣之間可以相忘而不可以相忌也相忌之隙開君臣之道喪矣大凡憂畏生於不足猜疑起於有間上之繩下也太嚴則下之奉上也不敢自盡故操權急者無重臣持法禁者無節士何則有所拘者不能有所縱戚然自危必不能泰然安意為之嗚呼人君之禁其臣使之懼不免之不暇屏迹以逃嫌損威以避禍豈國家之福也哉昔武帝以剛明之資督責臣下自李蔡嚴青翟趙周數相駢死牢户石慶雖僅以謹終亦數被譴公孫賀至於流涕不敢受命賀代石慶為丞相時朝廷多事督責大臣自公孫𢎞後丞相李蔡嚴青翟趙周三人比坐事死石慶雖以謹得終然數被譴初賀引拜為丞相不受印綬頓首涕泣曰臣材不任宰相上與左右見賀悲哀感動下泣曰扶起丞相賀不得己拜當時處鈞衡之地如以其身陷不測之淵也至于宣帝其忮克又過之趙盖韓楊之倫以微罪詘見前篇注其他自全唯陳萬年之順從丙吉之謙虚而已萬年善事人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丞相丙吉病甚薦萬年後代于定國為御史大夫吉居相位尚寛大好禮讓髙材之立於朝者未始不累之也世多咎衞青之事武帝不招士張安世之事宣帝不薦賢青贊蘇建嘗説青大将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士大夫無稱焉願将軍觀古名将所招選者勉之哉青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待士大夫招賢黜不肖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莫府長史遷辭去之官安世問以過失長史曰将軍為明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為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薦之其欲匿名迹逺權勢如此嗟乎魏其武安以厚賓客為天子切齒霍将軍以秉權萌驂乘之禍其鑒未逺也宣帝始立謁見髙廟大将軍光從驂乘上内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及光死而宗族竟誅俗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於驂乘况青握兵百萬振威沙漠見衞青本傳安世身揔禁旅司國之命魏相曰車騎将軍安世事武帝三十餘年與大将軍定策天下蒙福國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為大将軍此固武宣之所以側視貌敬其心難之者使其招士薦賢以取士大夫之譽其能免乎易於否之六四曰有命無咎疇離祉豫之九四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所居之世不同其事之所以異也若豫之九四以上行之志不能勿疑而疇離以自守則曠官之刺興否之六四履可危之地不俟有命而朋盍以自助則植黨之患生矣若二臣者未能免朋盍之疑者也孰若自處於疇離之祉也哉嗚呼是非二臣之罪也
  趙充國龔遂此篇論不利於其名
  君子之所為非利於其名而為之也利於其名而為之則凡可以得名者無不為也嗚呼飾偽以釣名非深情厚貌者不為也而謂君子為之乎伊尹之告太甲必先己而後湯仲尼於夾谷之書書齊人来歸鄆讙龜陰之田無遜辭聖人豈不知先君之義有功者之不貴矜哉然直言之而不以為媿自為而自書之若有徳色何也於其可以言而言不必嫌於自賢也於其可以書而書不必嫌於自伐也聖人之心惟無所自欺而已矣其為天下計者甚重其取譽於巳者甚輕而何暇利於名之美而為之哉昔趙充國有降羗之績浩星賜勸之歸功他将非愚臣之所能及充國請罷屯兵奏事充國振旅而還所善浩星賜迎説充國曰衆人皆以破羗强弩出擊多斬首獲降虜以破壊然有識者以為虜勢窮困兵雖不出必自服矣將軍即見宜歸功於二将軍出擊非愚臣所及如此将軍計未失也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龔遂以治郡聞王生教之歸徳天子非小臣之力遂卒用王生之對而獲長者之譽上遣使徵遂議曹王生從王生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陳對冝曰皆聖主之徳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既至前上果問以治状遂對如王生言天子説其有讓笑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議曹教戒臣也充國力拒星賜之計而以其意自陳議者莫不多遂之有遜而薄充國之自伐也噫以渤海之治歸徳天子人臣之義固也以屯田降羌而歸功出擊之將使在上者易以開釁而邀功生事之臣得以中好大之欲而售其説其禍天下豈少哉吾身獲卑牧之名而天下被其實禍君子固如是乎君子而果如是則李斯以頌美佞秦史始皇二十八年丞相李斯等相與誦皇帝功徳刻于金石以為表經公孫𢎞以隠咎欺漢對䇿曰堯遭洪水使禹治之未聞禹之有水也若湯之旱則桀之餘烈也云云亦得為近厚者矣
  夏侯勝眭孟此篇不言或然之數
  古之君子能言必然之理不能言或然之數夫必然之理言之而中者宜也其不中者非誣也戒也或然之數言之不中者宜也其或中者非信也幸也昔者夫子不語怪是豈其知弗及哉語之中不中皆不可以為道而適以藉好異者之口聖人不為也邾隠公朝於魯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髙其容仰魯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皆有死亡焉未幾而邾魯之君無不如其言者孔子曰賜不幸而言中是使賜多言也左定十五年云云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将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受心已亡矣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髙仰驕也卑俯替也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壬申 公薨仲尼曰云云且子貢以禮覘二君之敗其中也聖人不以為賢而以為不幸蓋揣存亡於未形之先而臆禍福於不可致詰之際以是為賢則天下之好異者趍之矣嗟乎以理料事君子猶不樂也如此况以數乎固矣夫漢儒之溺於數也一災一祥無不預占而逆計之以責其言必驗間或驗焉則好事者趍之陰雨之變也夏侯勝以之卜昌邑之廢昌邑王立數出勝當乘輿前諌曰天久陰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縳以屬吏吏白霍光光與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言迺召問勝勝言洪範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謀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術士後十餘日光卒與安世白太后廢昌邑王石栁之立也眭孟以之䜟宣帝之興孝昭元鳯三年泰山莱蕪山南有大石自立昌邑社木卧復生又上林苑中大栁㫁枮卧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巳立孟推春秋之意以為石栁皆陰類下民之象大石自立僵栁復起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孟曰漢帝宜誰差天下求索賢人禪以帝位孟使友人内宫長賜上此書時昭帝㓜霍光秉政惡之下其書廷尉奏眭孟妄設祅言惑衆伏誅後五年宣帝興於民間即位噫孰知二子之幸而中者亦夫子之所謂不幸而致漢儒之多言也哉公孫臣推明土徳以為證黄龍見黄龍雖果見而漢家卒火徳也郊祀志魯人公孫臣上書云云漢儒之多言而中蓋至此窮矣昔晉景公疾桑田巫言之曰不食新矣晉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巫示而殺之将食張如厠陷而卒小臣有晨夢負公以登天及日中負晉侯出諸厠遂以為殉論者曰巫以明術見殺小臣以言夢自禍然則言怪而中不以取禍者幾希嗚呼夏侯幾死眭孟被戮其亦有以取之也夫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七
  西漢臣論           陳傅良王陵此篇論諌吕后欲封諸吕
  利於其自便饕安者之為也而古之君子或便於其私而不失成天下之大功於是好名者趍之而小人亦資焉以濟其妍欺悲夫天下之禍蓋出於君子之權而小人盜之也故夫權者道之變而義之賊也士而未能道之變則亦莫若無功其無求以賊義而已矣吕后欲封諸吕王陵固爭之而平勃適順其意卒安劉氏平勃也故夫天下愚陵之忠惠帝崩髙后欲立諸吕為王問陵陵曰高帝刑白馬而盟曰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今王吕氏非約也太后不説問左丞相平及絳侯勃等皆曰髙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稱制欲王昆弟諸吕無所不可太后喜罷朝陵讓平勃曰始與髙帝唼血而盟諸君不在邪今髙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諸君縱欲阿意背約何面目見髙帝於地下乎平曰面折廷爭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劉氏後君亦不如臣陵無以應之嗚呼其功不至於平勃吾未見其
  不為陵而非小人者哉昔者管仲不死於子糾子路疑而問諸夫子曰管仲未仁夫子曰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仁也而不曰其仁則在於不死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然則聖人之意亦恕乎其晚之有以蓋乎其初而薄其悦生以逃難之責故嘗論之子路惟講於此也而自虞無以贖過而不敢徒襲其為是以寧死於衞而或者以為由也一决之躁亦失於攷之不詳矣嘗觀夫子見南子應公山之召皆行之孤者也而諸子以意安之汎然莫之疑者獨由也不悦子見南子子路不説又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説蓋子路審於自料固其守而不眩於名者如此是故食焉而任其患者其智之所以知而反是則彼誠有所未見夫舍其所安冐而姑為而幸合焉則亦可以謝天下不幸而不合則流而入於小人與其幸焉而庶幾於合孰若不欺其中之無愧由之死衞也夫豈偶然暗者之决哉左哀十五年衞亂使告季子季子将入子羔曰弗及不踐其難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難子路入公孫輒曰無入為也季子曰是公孫也求利焉而逃其難由不然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雖殺之必或繼之太子聞之懼石乞孟黶敵子路以戈擊之㫁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孔子聞衞亂曰由也死矣聖人於衞之難固以死處之蓋好髙而取名者非由之素也夫惟天下之士好髙而取名也則曰子路愚於勇者也王陵愚於忠者也於是黨邪以孤正榮存而醜亡身圖而國不計君逋而讎是與而風俗之弊至於頹壊而不可起而人主莫之倚仗以愚觀之非管仲平勃則凡若是者亦皆利於自便僭君子之美名以文小人之奸而已矣君子恕之乎不恕也
  周勃此篇論才不足而質有餘
  久矣天下喜夫才也自周衰士以才相髙孔子傷之曰吾欲從先進之野人蓋思古矣古之君子弱乎其形也而其氣固樸乎其貌也而其心察是故簡直而不苛鎮靜而不浮吾觀趙文子言不出諸口而所舉管庫之士七十餘家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記檀弓晉人謂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勝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諸其口所舉於晉國管庫之士七十有餘家呉起與田文論功屈於起者三不如也而至於主少國危大臣未附則文以自居起亦愧弗及史記傳魏置相相田文呉起不悦謂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起曰将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親力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鄉韓趙賓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危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是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起曰屬之子矣文曰此吾所以居子之上也是烏可以其才喜之耶吁世之人主則亦無誘乎其所可喜也今之君子巧而文甚矣震整而翹秀閑麗而辯學問之工而氣質之陋也詞藻之華而忠信之薄也機辯慧巧者蒙不仁之具也威儀丰度者蓋空中之質也是以攻之不窮而用之必亂摘之無尤而動則為奸上之人其亦何便於此哉吁吾是以悲絳侯之不可復見也文帝初立勃為右丞相朝而問曰天下一嵗决獄幾何勃謝不知問天下錢榖一嵗出入幾何勃又謝不知汗出浃背媿不能對上亦問左丞相平平曰各有主者上曰主者為誰乎平曰陛下即問决獄責廷尉問錢榖責治粟内史居今之世而有如勃者則天下譁然以為斯偶人而已矣而不知夫子之所思而呉起之所媿者斯人也夫
  叔孫通此篇論制禮
  古之治天下者嚴於禮而寛於法後之治天下者嚴於法而寛於禮嗚呼亦各其世之安巳乎古者天下之民皆閑於周旋曲折而無病其難知止於其分而非敢求過是故天下輕於自治而重於自棄夫是以便禮之詳而宜法之簡何者不出於此固入於彼也書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典無與於刑而省天下之刑由是也夫自周衰上無令徳而民無愧心其貴者習於僭儗而賤者快於放肆夷踞其口腹耳目之欲恣而骸骨手足弗堪於自檢故禮至於不可行及秦之興且惟功利之急也又舉先王之制廢之而齊民於一切之法至於不可避夫周公之禮至於不可行而秦之法至於不可避如是而又强其所不可行之禮而待之以不可避之法則斯人也將無動而不獲戾是何也禁人者巳甚而人情不自勝也禁人者己甚則人将苦其苛而情不自勝其勢将至於蕩焉而弗忌故凡設甚苛之禁者開弗忌之情則艱天下之禮者滋天下之罪也故能有所畧於禮而復有所不赦於法使夫庸人可以勉强而非甚過無至於干誅而苟入於刑則莫不有定議嗚呼民散久矣則君子亦固不可不如此也夫子作春秋削人之爵去人之氏絶人之族甚嚴也桓十一年九月鄭忽出奔衞注忽昭公也不稱爵者鄭人賤之以名赴荘三年春溺㑹齊師伐衞注溺㑹大夫疾其專命而行故云氏不盡以周公之法繩也猶三望猶朝于廟幸之之辭也僖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免牲猶三望文六年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雖喪其大者而存其小者姑為之幸而已矣宰我短喪之問罪之深矣語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己久矣子曰云云至於子路笑魯人之朝祥暮歌者而咎其責人無巳記檀弓魯人有朝祥而莫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爾責於人終無巳夫三年之喪亦巳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乂多乎哉踰月則其善也夫朝祥暮歌短喪之真情也而聖人恕之且不深探其微盖自周之季猶幸諸侯存禮之萬一而不深探夫人無禮之心不然春秋一書将盡削之去之絶之而已爾聖人所以不盡繩者懼不勝誅也吁世之君子如之何其欲舉三代纎悉之文以過望於久散之民也由是觀之髙祖制禮欲度其可行者叔孫通亦採秦雜就寧有所闊畧而無敢極備則亦便漢而已矣髙帝悉去秦儀法為簡易羣臣欲爭功上患之通説上曰願徵魯諸生共起朝儀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於是通徵魯諸生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綿蕞野外習之通曰上可試觀上使行禮曰吾能為此嗚呼惟無至於上下之亂而足以便於民是亦可矣盖求備於民而重其罪戾者亦君子不為也
  陸賈此篇論以詩書説高祖
  漢之人主好經術者莫如武帝本贊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然以春秋復讎一言甘心夷狄匈奴傳漢既誅大宛天子意欲遂困胡迺下詔曰髙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髙后時單于書絶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汲黯仁義之諫則每以不學鄙之而弗為聽上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虖上怒變色而罷朝至於髙帝嫚儒不可以詩書説酈食其傳沛公不喜儒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輒解其冠溺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説也雖末年猶有馬上之氣然及陸賈一説且慚且喜終身不事逺畧賈時上前説稱詩書髙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帝不懌謂賈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敗之國賈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嘗不稱善稱其書曰新語議者惑焉竊嘗論之人主之患莫大於多知而不暇為古之王者惟知之未至而樂為之意先入夫其先入也得之之專故其至也趍之之决至於多知而不暇為則雖有異聞亦莫之肯行盖惟其習而玩之而故易違之也故凡天下之事狎於其説也而苦其難者則不可誘而進愧其非也而不能自勝者則不可諫而卻昔者魯昭公娶於呉為其同姓謂之呉孟子陳司敗問於孔子曰昭公知禮乎夫子曰知禮司敗以為聖人之黨而説者亦曰諱魯聖人非諱魯也蓋非魯也昭公而不知禮則雖娶姬氏焉亦奚不敢惟其知之也而畏人之議而逃夫名聖人以是悲昭公之不足與有為也然則世之人主則亦悔於其知之之晚而已知之而不為則不可以强譬夫人之疾也其藥之則效其砭之則達必其所未嘗試故也及其久也瀆於藥矣則補之弗滿矣玩於砭矣則刺之弗動矣無他其備嘗而試之也由是言之武帝所以不可諫而髙帝所以慚而悔也有以夫
  賈誼此篇論以制度説文帝
  天下之事鮮不强其才之不足而才之不足猶强而為之者皆其中之定論不立也夫是以眩於其名也而浮其實誘於其利而卒蒙其害嗚呼世之君子亦毋有所貪焉斯可矣孔子嘗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荘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荘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夫有天下者自其及之之積而至於動之之難其任有差而其力之堪也皆止焉而不可過過而冐之則必以自禍瑚璉之器千金之寳也蓄千金者能得之然能得之也而藏之不周或者盜之矣能藏之也而御之不謹或者傷之矣其藏之也周其御之也謹是亦可矣雖然居有焉而已矣奉之而趍吾懼其足之蹶也負之而馳吾懼其馬之佚也則愛器者不敢以輕何者誠不敢試其所甚愛於其所未安也至於治天下則輕動之吾不知夫愛於天下者而薄於愛器也是故古之君子凡其所欲立必有所甚便也寧有所畏而毋有所恃蓋亦所愛者大而寘吾力焉於其力之所精而非惑乎天下之可否是以未嘗一日出其定論之素而圖罔功茲文帝之治漢是矣陳武以用兵説晁錯以削國説帝雖郤之可也史律書帝即位将軍陳武議曰南越朝鮮擁兵阻阸選蠕觀望宜及士民樂用征討逆黨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錯遷為中大夫言宜削諸侯事文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孝文雖不盡聽然竒其材甚者賈生以制度説帝猶未暇誼以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迺草具其儀法色上黄數用五為官名悉更奏之帝謙遜未遑也夫豈固為冲退之行哉其見者審也嘗觀子産相鄭焚載書左襄十年子孔當國為載書以位序聽政辟大夫諸司門子弗順将誅之子産止之請為之焚書子孔不可曰為書以定國衆怒而焚之是衆為政也國不亦難乎子産曰衆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不如焚書以安衆子得所欲衆亦得安不亦可乎專欲無成犯衆興禍子必從之乃焚書於倉門之外衆而後定作丘賦昭四年子産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於路巳為蠆尾以令於國國将若之何子寛以告子産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吾不遷矣云云犯人之議不恤可謂勇於必為而健於决者及鄭國有災或勸之遷國子産曰吾不足以遷矣卒弗之聽昭十八年里析子告子産曰将有大祥民震動國幾亡吾身泯焉弗良及也國遷其可乎子産曰雖可吾不足以定遷矣嗚呼文帝賢君也而難於制度子産賢士大夫也而難於遷國無乃優於守之之仁涖之之荘而動也中禮猶未也歟而後之君子恥曰未能也而獵之以為名曰吾将必為堯舜伊周吁賢而至於文帝子産亦足矣而堯舜伊周未易以僭也
  張釋之此篇論劾梁王不敬
  君子之用法不可貶亦不可僭賤而屈乎貴者貶也疎而間其親者僭也夫貶也偏國之政而僭也䙝君之威為法者固不可以害政然君威亦奚可損哉昔者周公相成王其叔父也成王有過可以禁矣而弗禁也撻伯禽以愧之者盖尊之也記文王世子篇抗世子法於伯禽欲令成王知父子君臣長幼之道也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至於設官以秩事唯王及后世子之用不㑹禮天官膳夫掌王之食飲膳羞以養王及后世子凡祭祀之致福者受而膳之摯見者亦如之嵗終則㑹唯王及后世子之膳不㑹則亦示羣臣無敢議焉者孔子作春秋殊王子於諸侯之㑹且不敢列而盟之周公孔子其欲重君之威也如此哉而後之人過苛而好名持一切之論以加乎其上之子弟吁其亦何果於此也夫政自執而一縱焉未頗也而君威不可以替彼今日君之家嗣而它日天下之君者也而專以法繩豈重國之道耶吾嘗觀江充擊戾太子之使其始與釋之劾景帝等爾而卒以譖殺太子漢果大亂至今寃之充為直指繡衣使者從上甘泉逢大子家使乗車馬行馳道中充以屬吏太子聞之使人謝充充不聽遂白奏上曰人臣當如是矣大見信用後上疾病充見上年老恐晏駕後為太子所誅因奏言疾祟在巫蠱上以充為使者治巫蠱充言宫中有蠱氣遂掘太子宫得嗣木人太子懼不能自明收充自臨斬之太子繇是敗又釋之為公車令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釋之追止遂劾不敬奏之文帝繇是竒釋之文帝崩景帝立釋之懼誅景帝不過也然於釋之猶賢焉彼充之誅固也而釋之之賢亦或不在此也夫昔魏絳戮楊干之僕襄三年晉侯之弟楊干亂行於曲梁魏絳戮其僕晉侯怒曰必殺魏絳絳對曰軍事有死無犯為敬臣之罪重請歸死於司寇公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訓使干大命寡人之過也敢以為請晉侯以絳為能以刑佐民矣衞鞅黥太子之傅商君定變法之令太子犯法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䖍黥其師公孫賈識者亦韙荘子之能刑而虐商君以予論之鞅則忍矣而絳亦傷恩何者君子之尊尊也亟規而緩討規之不行則討之未失而胡若是遽也以匹夫之責行於其君而長姦臣之禍心惜也絳亦未純乎君子矣嗚呼江充固一鞅也若釋之若絳之過也歟
  季布魏尚孟舒此篇論文帝懲髙帝之寛而過於審
  圖天下者取人貴寛保天下者用人貴審矯寛而過於審賢主所不免也始髙祖之與楚角也其收一世之豪傑雖屠狗販繒之倫寸長而不棄也樊噲沛人也以屠狗為事迎髙祖立為沛公又灌嬰傳睢陽販繒者也以中涓從髙祖天下既定坐沙之謀擊柱之爭没髙帝齒而不寧六年上巳封大功臣其餘爭功未得行封上居南宫從復道上見諸将往往耦語以問張良良曰陛下與此屬共取天下今巳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愛所誅皆平生仇怨今軍吏計功以天下為不足用徧封而恐以過失及誅故相聚謀反爾云云漢王為皇帝悉去秦儀法為簡易羣臣飲争功醉或妄呼拔劒擊柱上患之嗟乎烏喙殺人而良醫用之時也幸而疾去餘毒猶存髙祖晚年其亦食烏喙之餘毒也哉葅醢屠戮曾不一少顰其顔者非帝之忍也勢也十一年正月韓信謀反夷三族三月彭越謀反夷三族黥布傳髙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誅彭越盛其醢以徧賜諸侯至淮南淮南王見醢大恐遂反洎乎孝文天下幸於無事惟恐蹈前日之轍而智且勇者喜於自躍以開天下復撓之隙也故李廣賈生皆竒才也帝徒嘆其不遇而疎之誼為長沙王太傅又為梁懐王太傅贊曰誼之所陳畧施行矣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孝文十四年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殺首虜多帝曰惜廣不逢時令當髙祖出萬户侯豈足道哉以一令官嗇夫豈為害治一聞釋之之爭輒内媿止上登虎圏問上林尉禽獸簿尉不能對嗇夫從旁代對甚悉帝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曰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靡爭口辯亡其實不可不察帝乃止彼嗇夫固不足道帝豈不知廣之賢於周仁石奮之庸誼非絳灌申屠木强者之比哉然念夫勇鷙者易於貪功而豪鋭喜於多事吾懼其有以擾天下則亦寧負二子也噫文帝真保世之主也哉世多疑孝文以使酒一言而疑季布孝文時人有言布賢召欲以為御史大夫又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以出兵一戰而奪魏尚孟舒之爵馮唐曰尚為雲中守虜嘗一入尚擊之斬首捕虜上功莫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繇此言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帝説令唐持節赦尚復以為雲中守田叔為漢中守文帝召叔問曰公知天下長者乎對曰故雲中守孟舒長者也時舒坐虜大入雲中免上曰先帝置舒雲中十餘年虜嘗一入舒不能堅守士卒戰死者數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叔曰貫髙謀反天子詔有敢隨張王者罪三族舒自髠鉗隨張王以身死漢與楚相距北夷来為邊寇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卒爭臨城死敵以故死者數百人舒豈毆之哉是乃所以為長者上曰賢哉復召以為雲中守遂使田叔馮唐增嘆而發憤布亦有以為言嗚呼懲羮者吹虀懲咽者廢食有懲而過焉固也文帝懲髙帝之寛而過於審奚疑哉唐人有言武后以易得人徳宗以精失士陸贄傳云愚於髙祖文帝亦云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卷八
  雜論            陳傅良天此篇論髙祖光武之人事
  古之人君不恃其或然之數而忽其必然之理或然之數者天也必然之理者人也天意之不集人事猶可以自盡幸乎天而人不⿰糹⿱𢆶匹 -- 繼之鮮有不敗事者矣昔漢之髙帝光武蓋嘗得乎天矣睢水之圍幾入於項氏之掌握而以大風脱二年楚擊漢軍大戰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匝大風從西北起折木發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砂石晝晦楚軍大亂而漢王得數十𮪍遁去滹沱之役亦幾於填餓虎之喙矣而以合氷濟王霸傳王郎起光武南馳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及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官屬大懼霸往視恐驚衆即詭曰氷堅可度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語遂前北至河河氷亦合乃令霸䕶度未畢數𮪍而氷解光武謂官屬曰王霸權以濟事殆天瑞也是豈人力也哉天也二君於此不以幾不免者自沮亦不以其偶而免者自質方且益聽三傑之謀而延攬二十八将之議以伺其隙以俟其可乗之機卒於垓下之圍合而項氏擒五年圍羽垓下灌嬰追斬羽東城楚地悉定邯鄲之戰交而王郎虜光武至信都發兵攻拔邯鄲霸追斬王郎是果人耶天耶能知髙帝五年之業不成於睢水之脱而成於垓下之勝光武之中興亦不在乎滹沱之濟而在於邯鄲之克則知人君之有為於天下者其始也雖天啓之而成之者常以人也嗟乎天之欲啓是君而使之有所就者不遽爾也置諸危而福之投諸難而全之使之迫於利害以深其謀臨於死生以固其志抑其驕矜挫其果鋭以大其所受而人君者不能因乎天之資而善用之而方且安乎天而棄其所以在人退處於無事之地以坐觀夫自定之勢則向之所心福之者乃所以禍之也全之者乃所以敗之也嗚呼人君有為天下之志其無以天之所以福我而全我者而自取禍敗也哉
  此篇論天下亡秦
  天下之事有可畏之勢者易圖而無可畏之形者難見也易圖者亦易應難見者必難支故明智之君不畏夫方張之敵國而深畏夫未見其隙之民心蓋民心之揺慘於敵國之變其變之遲者其禍大而患在於内者必不可以復為也古者有畏民之君是以無可畏之民後之君人狃於民之不足畏而民之大可畏者始見於天下嗟夫民而至於見其可畏其亦無及也夫秦之先蓋七國也自孝公至於荘襄亟耕力戰荐食諸侯之境歴七世而并於始皇之手吁亦艱矣始皇唯知天下之難合而其患在六國也故歴其社稷裂其土地而守置之以絶内爭之釁中國不足慮而所以為吾憂者猶有四夷也於是郡桂林城積石頭係百粤而卻匈奴於千里之外始皇之心自以天下舉無可虞足以安意肆志拱視於崤函之上而海内晏然者萬葉矣而不知夫天下之大可畏者伏於大澤之卒隠於鉅鹿之盜而其睥睨覘覷者巳滿於山之西江之東也一呼而起氓𨽻雲合雖邯鄲百萬之師建瓴而下而全關之地巳税駕於灞上之劉季矣秦紀衞鞅説孝公變法修刑孝公卒子惠文君立惠王卒子武王立武王卒立異母弟是為昭襄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孝文王卒子荘襄王立修先王功臣施徳厚骨肉而布惠於民荘襄王卒子政立是為秦始皇帝初并天下為三十六郡始皇紀三十二年盧生奏録圖書曰亡秦者胡也乃使蒙恬發兵北擊胡畧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太史公曰賈生言秦王續六世之餘烈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使䝉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却匈奴七百餘里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秦王既没山東豪俊遂起而亡秦族矣胡亥極愚任用趙髙髙死之後楚兵巳屠關中真人翔灞上嗚呼秦以七世而亡六國而民以幾月而亡秦以秦之强不能當民之弱天下真可畏者果安在乎人君不得巳而用其民以從事於敵國可不懼哉
  此篇論秦吏不肖
  昔者秦之趨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其亟者吏不肖也吾觀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於戰國髖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縣之丞相綰等言請立諸子始皇下其議李斯議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衆然後屬疏逺相攻專諸侯更相誅伐置諸侯不便始皇曰廷尉議是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其慮誠逺矣既而天下之吏習於嬴氏之暴斬艾斵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頭㑹之斂前張耳傳秦為亂政虐刑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頭㑹箕歛以供軍費注吏到其家令以頭數出榖以箕斂之閭左之徭食貨志始皇收泰半之賦發閭左之戊又重之以阿房驪山土木之役三十五年作宫阿房天下謂之阿房宫徙刑者七十餘萬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驪山發北山石椁乃寫蜀荆地材皆至關中計宫三百關外四百餘因徙三萬家麗邑五萬家雲陽當時之吏非殘忍侵漁病民以逢其君者則貪釁幸災不逞之人也於是民之欲亡秦者十户而八九矣關東之豪投袂而起一呼響從毛奮而鱗集勠力以傾秦族者不可勝計見前篇注烏合之師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守邑俘其令以應之者也秦二世元年陳涉自立為楚王郡縣多殺長吏以應涉不然則吏為自全之計挈地以賂敵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則談士掉三寸之舌傳檄而風靡者也亦孰為秦守哉其間黨秦之惡不肯遽臣妾如三川之守田秦二年沛公與秦軍戰大敗之斬三川守李田注李期子南陽之守齮三年沛公與南陽守齮戰犨東大破之泗川之守壮二年沛公兵之薛秦泗川守壮兵敗於薛亦徒驅欲潰之民疾鞭而戰之不敗而塗地則亦為降虜而已亦奚救於秦之斃耶秦以虎噬之强尺攻寸取以呑天下一旦有變三十六郡皆無人之墟子嬰之席未煖而天下為漢何也始皇紀子嬰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軍入武關遂至霸上使人約降子嬰子嬰降沛公入咸陽還軍霸上秦人之憂素不及吏也故夫天下之禍莫大乎視以為常而不之憂者皆它日之所不可支也且天下不可以一人守也分疆析壤環居而羅衞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将誰倚仗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財之不豐兵之不强以為大患至於守令之奸民號而訴者牘相銜也則謾不之省重者不過罷去次則僅免而已舒之嵗月民之寃血未乾而謫籍之書又以恩貸矣甚者至於公卿大夫貪沓冗耗以不勝任聞者皆剖之符而左遷之嗟夫不意父母斯民之職而為逐臣之淵藪也有秦之弊幸而無秦之亂吁可畏哉可畏哉
  此篇論人主畏節義之士
  天下之士未嘗不沮於人主之所畏而疾趨乎人主之所喜也節義美名也雖甚庸之君亦知髙其名而願致之及見其人鮮有合焉何也畏之也蓋惟忠義之士識髙而見殊慮逺而憂大世方無虞若可以少安矣而為之痛哭流涕以發天下大難之端賈誼疏云云乗輿無甚失徳若可以少安矣而盡言力諫甚者有幽厲威靈之比百官效職亦無大姦邪未去也而深懼夫指鹿之禍發於朝夕始皇紀趙髙欲為亂恐羣臣不聽乃先設騐持鹿獻於二世曰馬也二世笑曰丞相誤耶謂鹿為馬問左右左右或黙或言馬以阿順髙或言鹿者髙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後羣臣皆畏髙嘉祥美瑞人主之所罕見而竒焉者則視以為不足信至於一日月之變一雨暘之愆則又從而尤之曰此疵政之招也射獵歌舞巡幸之娯似未足病於治則禁而抑之宵旰之勤吐哺之疲非人所願為者則强其必行夫人之情惡危而好安樂因而憚改自庶人達天子均也而義士常責其所難而危其所欲為人主安得而不畏之耶故雖漢武帝唐明皇之賢猶有憚於汲黯韓休之直黯以嚴見憚武帝召為中大夫以數切諌不得久留内遷為東海太守韓休峭鯁時政所得失言之未嘗不盡左右曰自韓休入朝陛下無一日歡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雖瘠天下肥矣噫視時趨向天下之人不少也人主方是之畏彼亦孰肯自冒人主之畏而取疎逺擯斥之苦哉於是乎争迎其好而逢其欲覘其所向而伺其所歸有所愛也則徇之以為懽有所懼也則寢之以為安其意有所可否之間也則兩存之以聽其所自擇其為術也翶翔而不遽而為説也進退而不甚堅夫然後豢於其説而穽於其術中而莫之辨是以奸欺之患生嗟夫此武帝明皇之所以不免也隕石妖也而方士以為嘉瑞前郊祀志上復修封泰山隕石二黒如黳有司以為美祥以薦宗廟而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莱者終無驗殺三子大亂也開元二十五年楊囘譖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云構異謀上召宰相謀之李林甫對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冝議上意乃决廢為庶人賜死城東驛宰相以措刑受賞大理少卿徐嶠奏今嵗天下㫁死刑五十八大理獄院由来相傳殺氣太盛嗚雀不栖今雀巢其上百官以㡬致刑措上表稱賀上歸功宰輔賜林甫爵晉國公牛仙客𡺳國公大旱之災則曰乾封之祥前郊祀志武帝封泰山改元封元年明年夏旱公孫卿曰黄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乃下詔天意欲乾封乎霪雨之害則曰非禾稼之損通鑑𤣥宗紀上憂雨傷稼國忠取禾之善者獻之曰雨雖多不害稼也武帝明皇皆英主也初豈可愚弄也哉惟其畏節誼之士得以窺其所逆順而售其所喜之説而天下皆㡬於危亡然則欲養天下之士氣惟受人之所危而甘於人之所畏者能之嗚呼人主不可不自强也哉
  使過此篇論文帝非棄賈誼
  人主之於賢才一有所疎者必不復知之也凡人之情所昵者易於求其美而所棄者每不見其所長故曰已逐之婦無姬姜已絶之交無管鮑其勢然也世之忠臣才士不幸而有所悞取疎外於其君而終身淪廢者亦天下之常患也矣大凡愛重生於密邇嫌疑起於離間疎外之臣其君待之也輕而視之不以為賢其左右之忌其復進者多而攻其短者日至矣視之不以為賢則其交也難合攻其短者日至則其聽者易疑以難合之心聽易疑者之言其欲不棄於其君也亦難矣噫天下之士固有失於豪鋭少年之氣而涵養成就於投閒置散之日者人主烏可以其舊棄之耶人皆咎文帝棄賈誼以愚觀之帝非真棄生也而不逃歸咎者之口有以取之也漢至文帝蓋三葉矣而秦楚百鬬之瘡痍未復劉氏之徳澤於民者未深也文帝於此亦思之矣以謂今之治獨可以寛柔惠和懽斯民之心以厚其愛而夀漢家之厯其它變更有所未暇誼不念此而欲一切反秦之故以洛陽年少遽欲盡如其意兹故文帝之不安於誼而絳灌之言所由入也故帝之疎誼也盖將老其才使為後圖也長沙之謫鵩鳥之賦誼有以大過人者於此而不賢誼帝誠負誼矣宣室一見自謂不及孰謂帝不知誼乎嗚呼帝誠知誼矣且將大用之而誼不及見者天也非人也而歸咎者卒莫之赦然則世之人主於其所疎外之臣苟有所可用宜亟還之毋使至於賈生之不及以自取萬世棄賢之名也哉誼年二十超遷嵗中至中大夫誼以為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草具其儀法悉更奏之文帝謙遜未遑也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之屬盡害之乃毁誼曰洛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天子不用其議以誼為長沙王太傳誼既謫去意不自得有鵩飛入誼舍止於坐隅不祥烏也乃為賦以自廣後嵗餘帝思誼徵之至入見上方受釐坐宣室上問鬼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帝前席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拜為梁懐王太傳
  國勢此篇論秦唐之亡
  天下之勢其立也難成其成也難變故强者不易弱而弱者不易遽强太公之治齊周公之治魯雖數十世之子孫而先覩其强弱之形者盖其積非一日也前地理志齊太公始封周公問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弑之臣其後二十九世為强臣田和所滅魯周公始封太公問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而親親太公曰後世寖弱矣故魯自文公以後禄去公室政在大夫季氏逐昭公陵夷微弱三十四世而為楚所滅故夫積强之後雖甚懦者處之而其決裂猶未可以犯積弱之久雖甚强者處之而其流亦未能以頓起昔者秦祖七世之君扼六國之吭而奪之地至于始皇夷名城芟傑士係百粤之頸而走匈奴天下之立者無不側足而懼也二世以庸暗承之而山東之豪傑競起以投其罅雖嬴氏不得再傳而其救亡奔命之師猶足以弊周章蹶魏咎潰陳呉覆田項何者其强猶故也史始皇紀二世用法刻深戍卒陳勝自立為楚王山東郡縣少年苦秦吏皆殺其守尉令丞反以應陳涉相立為侯王合從西鄉名為伐秦不可勝數武臣自立為趙王魏咎為魏王田儋為齊王沛公起沛項梁舉兵㑹稽郡涉遣周章等将西至戲二世乃使章邯将擊破周章益遣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殺陳勝城父破項梁定陶滅魏咎臨濟李唐之世自中睿不綱而天下趨弱漸矣而極乎天寳之變安禄山反肅宗克復兩京而不能剪河北之盗至徳二年九月復京師十月復東京徳宗収洛博定魏地而不能俘孤窮之田悦建中二年魏博節度使田悦反一軍大變軍奪氣沮專以姑息稔藩鎮之驕本贊及奉天之難深自懲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鎮愈强至於唐亡至於憲宗海内八九為唐有矣其殘蘖之存者且頡頏自若也而已死於肘腋之禍本紀元和元年劉闢伏誅五年張茂昭以易定二州歸七年魏博田興以六州歸十二年呉元濟伏誅十三年横海程權以倉景二州歸十四年李師道伏誅韓𢎞以汴宋亳潁四川歸王弁伏誅十五年宦者陳𢎞志等反帝崩嗚呼數君者非不鋭而㫁也而無救於唐衰者何也其弱久也蓋嘗論秦人之勢如康强之人空中立僵而其手足利便耳目聰明猶未可狎而侮唐之勢如人之血氣疲𤻞筋力頓萎雖其脉氣猶夀而亦不能以復壯故凡善處天下之强弱者不以亟而以緩其欲敝人之强也不嬰其猶鋭之鋒而姑堅守徐伺以陰入其隙欲振其國之弱則亦不悻然而忿以徼成功日夜淬礪以作其氣厚其力而後舉此酈生張良之所以謀秦而李訓鄭注之徒所以失之而促唐之不永也髙帝之入秦也酈生憂其瓦合之卒徑入虎口而勸其盤薄陳留之間食其説髙祖曰足下起瓦合之卒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强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陳留天下之衝今其城中又多積粟今請使下足下於是遣食其往遂下陳留至其戰嶢闗張良亦以秦未可輕試宜堅壁以㗖其将需其懈而後擊之沛公欲以二萬人擊秦嶢關下軍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輕動願沛公堅壁令酈食其持重寳賂秦将因其懈擊之沛公乃大破之敝人之强其術固如此也訓注之徒不知唐勢之弱而欲浮躁躑躅盡擊閹宦以收朝廷之權而倡佯於天下謀未成而腰領己入於刑餘之手王守淮葬於滻水鄭注奏請今内臣中尉以下盡集滻水送葬注因闔門使親兵斧之俾無遺類訓與其黨謀曰如此則事成專有其功不若先期誅宦官已而并注云之一日上御紫宸殿韓約奏稱左金吾聴事後石榴夜有甘露訓奏殆非真甘露上顧左右中尉仇士良魚志𢎞帥諸宦者往觀之士良等至左仗視甘露風吹幕起見執兵者甚衆士良等驚駭奔詣上告變金吾兵登殿縱擊宦官訓知事不濟脱走士良等命禁兵出閤門討賊死者千餘人嗚呼有天下者不幸而以久弱之國當積强之寇宜以食其留侯之策處之無出於李鄭之謀以自取天下之笑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八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九
  史論            楊 時藺相如此篇論奉璧之事尚有可議
  周室之季天下分裂為戰國游談之士出於其間各挾術以干時君視其喜怒悲懼而捭闔之徼名射利固無足道者間有感憤激昻以就一時之功其材力有足過人而鮮克自重其身者何多耶子讀藺相如傳未嘗不壮其為人而惜其如此也夫秦藉累世之資肆虎狼之暴搏噬天下有并呑諸侯之心非可與禮義接而論曲直也賈誼過秦論秦孝公有席巻天下包舉宇内囊括四海并呑八荒之心相如區區掉三寸舌入眦睚不測之秦卒能以全璧歸亦足壮哉然當其捧璧睨柱示以必死盖亦摩虎牙矣趙有和氏璧秦昭王願以十五城易之藺相如奉璧入秦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詐曰璧冇瑕請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髮上衝冠謂秦王曰臣聞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國乎大王必欲急臣臣頭與璧俱碎於柱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相如度秦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懐其璧從徑道亡歸全璧于趙夫死非難死不失義不傷勇君子所難也且秦趙之不敵盖雌雄之國也身之存亡非特一璧之重而社稷安危之機亦不在夫璧之存亡也然則趙之有璧存可也亡可也初相如捧璧入秦趙之君臣計議非有親秦之心特迫其威彊尔秦昭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趙王與亷頗諸大臣謀計未定召問相如相如曰秦强而趙弱不可不許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全璧歸趙夫以小事大古之人有以皮幣犬馬珠玉而不得免者至棄國而逃孟梁惠王下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将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况一璧乎雖與之可也相如計不出此迺以孤單之使逞螳怒之威抗臂秦庭當車轍之勢其危如一髪引千鈞豈不殆哉當是時使秦知趙璧終不可得則欲徼幸不死難矣若是則尚安得為不失義不傷勇乎不三數年趙卒有覆軍陷城之禍者徒以璧為之祟也趙軍長平使趙括代亷頗将以擊秦秦乃使白起為上将軍王齕為禆尉趙括出兵擊秦秦璧堅拒不得入竒兵絶其後趙軍乏食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卒數十萬降秦白起詐坑之然則全璧歸趙何益哉至於澠池之會則其危又甚矣方趙王之西也亷頗約以一月不返則立太子以絶秦望則是行也非有萬全之計矣雖無往可也秦王欲與趙王為好㑹於西河外澠池趙王畏秦欲毌行亷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亷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㑹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絶秦望王許之遂與秦王㑹于澠池傳曰智者慮義者行仁者守然後可以㑹三者一闕焉則危事矣挾萬乗之君蹈危事非得計也相如為趙卿相其智勇不足重趙使秦不敢惴焉乃欲以頸血濺之秦王與趙王㑹飲令趙王鼓瑟相如前進缻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刄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為一擊缻豈孔子所謂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歟語述而云嗚呼周道衰士無中行久矣區區戰國之際尚足追議其失哉予於相如惜其雄傑俊偉於戰國士有足稱者而其失如此故特為之論著云
  賈誼此篇論其以才見忌皆輕躁之失
  賈誼以少年英鋭之資抱負其器頗見識拔慨然遂以身任天下本傳文帝召以為博士是時誼年二十餘最為少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生以是為能而絳灌之徒出於織薄販繒之武夫先王之典章文物彼烏足與議哉髙皇帝所與平天下定法令又皆其身親見之也周勃以織薄為生沛公拜為将軍擊項籍封絳侯灌嬰睢陽販繒者也賜爵列侯與絳侯共立文帝誼以疎逖晚進之人欲一日悉更奏之彼其心豈能恝然耶此讒釁之所由起也誼以為漢興宜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迺草具其儀法悉史奏之文帝謙遜未皇也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説皆誼發之天子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之屬盡害之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天子後亦疏之古之君子自重其身常若不得已而後進非固要君也盖天下重器不可易為之王業之大必遲久而後成故人君非有至誠不倦之心則不足與有為也其尊徳樂義一有不至則引而去之萬鍾於我何加焉孟公孫丑下故将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徳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又萬鍾於我何加焉非忘天下道固然也誼之草具儀法上注與夫三表五餌其術固疎矣本賛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繫單于其術固以疏矣當是時人君方且謙遜未皇也誼身非宰輔乃汲汲然自進其説盖亦不自重矣在我者不重故人聴之也輕及夫以才見忌不容于朝出為王傅天子不用其議以為長沙王太傅其論國事猶曰陛下曾不與如臣者議之則是欲嬰撫在庭之臣而出其上也豈不召禍歟孔子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語先進云於誼有之矣
  鼂錯此篇論其進言行事之失
  鼂錯曰人君必知術數本傳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又曰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而自親事同上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處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操是説盖未嘗知治體也夫天下大器非智力所能勝也舜之厚五典庸五禮用五刑皆因天而已未嘗為也書臯陶謨云雖股肱耳目付之臣而不自用書益稷云况以術數而自親事乎使後世懐姦者誤其君挾術以自用必資是言也其為禍豈淺哉若呉楚之反不在錯天下盡知之矣景帝用讒邪之謀以誅錯其失計不已甚乎呉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丞相等劾奏錯曰呉王反天下所當共誅今錯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羣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不稱陛下徳信欲疏羣臣亡臣子禮大逆無道當要斬制曰可當是時兵之勝負國之安危未可知也而誅其謀首豈不殆哉而在廷之臣無一人為錯言者盖變起倉卒各欲僥倖於無事而莫敢以身任之也然而錯亦有以取之矣夫漢之有七國未若魯之三家也仲孫叔孫季孫孔子墮三都之城而三家無敢不受命者則其取之必有道矣家語相魯篇孔子使仲由墮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孟子曰子以為有王者作則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見告子下使孟子而得志固将損之也錯無碩徳重望以鎮服其心而彊為之謀其召亂而取禍盖無足恠者武帝時淮南王欲反獨畏汲黯之節義視公孫𢎞輩如發䝉耳汲黯傳淮南王謀反憚黯曰黯好直諫守節死義至説𢎞等如發䝉耳則天下果非智力可為也以一汲黯猶足以寢淮南之謀唐裴度傳韋處厚疏汲黯在朝淮南寢謀况不為黯者乎
  劉向此篇論更生不知義命之歸
  初孝宣循武帝故事招置名儒而更生以通達善屬文與選中可謂遇主矣本傳是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選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以通達能屬文辭與王褒張子橋等並進其後上復興神僊方術之士而更生得淮南枕中鴻寳秘書獻之言黄金可成其所為未免長君之過也上復興神仙方術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鴻寳苑秘書書言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而更生父徳治淮南獄得其書更生幼而讀誦以為竒獻之言黄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鑄作事費甚多方不驗下吏當死豈其逢世希合而為之歟抑年少學猶未能無惑於異端歟其後與望之堪猛輩並立于朝為羣小側目更生乃令外親上變事其義安在哉元帝即位太傅蕭望之少傅周堪薦更生明經有行擢為㪚騎宗正為外戚許史宦官𢎞恭石顯譛愬皆免官乃使外親上變事云云望之自殺天子甚悼恨之乃擢堪為尤禄勲弟子張猛光禄大夫更生幾已得復進云云顯誣譛猛令自殺於公車更生傷之乃著疾讒摘要夫君子小人相為盛衰盖天地之大義也消息盈虚天地且不能不以其漸况於人乎且許史恭顯之於漢也憑藉私昵寵嬖之恩非一日矣其培根深其滋蔓長非所以朝升而暮罷而君子之去小人又非智謀之足恃也亦有吾之仁義而已彼方欲肆欺以罔吾之信為數以敗吾之義而吾且欲决而去之而自為不信其見棄也不亦宜乎予讀更生傳見其惓惓於其君未嘗不為之歎息也惜其不知義命之歸故一蹶而不振悲矣
  韋𤣥成此篇論其毁廟之議非是
  漢儒言祖有功宗有徳不毁所以勸也本傳𤣥成等四十四人奏議曰臣愚以為髙帝受命定天下宜為帝者太祖之廟世世不毁承後屬盡者冝毁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毁皇考廟親未盡如故許嘉等二十九人以為孝文皇帝徳厚侔天地利澤施四海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廷尉忠以為孝武皇帝宜為世宗之廟諫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為皇考廟上序於昭穆非正禮宜毁於是上重其事依違者一年乃下詔曰盖聞王者祖冇功宗有徳尊尊之大義也存親廟四親親之至SKchar也髙皇帝功莫大焉孝文皇帝徳莫盛焉髙皇帝為漢太祖文帝為太宗世世承祀宣帝為昭帝後於義一體孝景廟及皇考廟皆親盡其正禮儀𤣥成等奏曰云云太上皇孝惠廟皆親盡宜毁奏可曰非也子孫之祭其親豈為其功徳而後祭之乎若以為其功徳然後祭是子孫得揀擇其祖宗而尊之也豈事親之道哉秦少游以韋𤣥成為腐儒惡其建毁廟之議其説曰君子将營宫室宗廟為先廏庫為次居室為後夫營之先親而後身則毁之先身而後親可知矣見文集漢之離宫别館長楊五柞三輔黄圖長楊宫秦舊宫至漢修飾之以備行幸五柞宫漢之離宫也宫中有五柞木因以為名已大侈靡未聞其毁乃取韋𤣥成毁廟之説亟行之此元帝寢疾所以夢祖宗譴責也後嵗餘𤣥成薨匡衡為丞相上寝疾夢祖宗譴罷郡國廟上少弟楚孝王亦夢焉上詔問衡議欲復之衡深言不可上疾連年遂盡復諸所罷寝廟園皆修祀如故其後又復豈容可改乎曰審宗廟也則不容以所未當毁者而毁之矣先王之禮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記王制云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記中庸云支子不祭有事則祭于宗子之家明以繼體也記曲禮云如是則祭與不祭皆不可苟矣漢之廟在郡國盖以千數嵗時皆諸侯王主祭豈古禮哉本傳凡祖宗廟在郡國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而京師自髙祖下至宣帝與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廟并為百七十六又園中各冇寝便殿日祭於寝月祭於廟時祭於便殿寝日四上食廟嵗二十五祠便殿嵗四祠使漢祖宗有靈當不享矣立無度之廟致不享之祭以此事神尚不欲毁邪以夢寐而復既未知鬼神之情状引之為證其説陋矣且誠如所論先王當行之矣先王豈不敬神哉
  竇武何進此篇論二人幾事不密而禍成于猶豫
  桓靈之間昬弱相仍女后臨朝權移近習久矣桓帝紀太后與梁兾定策禁中迎帝即位年十五太后猶臨朝政靈帝紀桓帝崩無子太后與父竇武定策奉迎帝即位王甫曹節以臺厮之賤便嬖寵昵之私竊弄神器固天下之所同嫉也竇武以元舅之親操國重柄招集天下名儒碩徳布在王庭相與仗義恊謀勦絶凶類正猶因迅風之勢以揚稃粃耳豈不易哉然而身敗功頹貽國後患者幾事不宻而禍成於猶豫也陳蕃以私謂武曰中常侍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濁亂海内百姓匈匈歸咎於此今不誅節等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大喜武於是引同志尹勲等共定計策於是天下雄俊知其風㫖莫不延頸企踵思奮其智力武乃白太后誅曹節等太后猶豫未忍事敗曹節矯詔王甫将兵捕收武等武自殺方武之不受詔馳入步軍營召會北軍伍校士數千人勢猶足以有為也曹節召尚書官屬脅以白刃使作詔拜王甫為黄門令共刧太后奪璽書令中謁者守南宫門絶複道使鄭䬃等持節捕收武等武不受詔馳入步軍營與紹共射殺使者召㑹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令軍士曰黄門常侍反盡力者封侯重賞張奐北州之人豪素非中人之黨可以義動也不能乗機決勝收為己用而乃遲囘達旦使逆賊得與奐等合豈不惜哉詔以少府周靖與中郎将張奐率五營士討武夜漏盡王甫将虎賁羽林廏騶都侯劒㦸士合千餘人出屯朱雀掖門與奐等合何進親見竇氏之敗而不用陳琳鄭公業之諫躬蹈覆轍引姦凶而授之柄卒成移鼎之禍進實兆之也何進與袁紹謀誅宦官主司陳琳入諫曰云云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秪為亂階進不聴遂召諸屯以誅宦官為言進意狐疑後入為張讓等斬之鄭太字公業諫進云云進不能用曄乃引天廢商之言豈不謬哉曄論曰竇武何進藉元舅之資據輔政之權内倚太后臨朝之戒外迎羣殀乗風之勢卒而事敗閹豎身死功頓為世所悲豈智不足而權有餘乎傳曰天之廢商久矣君将興之斯宋襄公所以敗於泓
  荀彧此篇論從曹氏之事
  厲王流彘周召二公共和為政延及宣王卒有中興之功史周紀厲王無道出奔於彘二相周公召公行政號曰共和厲王薨太子靜長於召公之家二相共立之是為宣王天下之存亡豈不以其人哉當桓靈之衰其禍未甚於流彘也董卓之亂天之未厭漢徳豈有異於共和之時乎董卓廢靈帝為𢎞農王殺太后何氏焚洛陽宫廟范曄論曰天厭漢徳久矣山陽其何誅焉而議者謂曹公非取天下於漢其説非也方曹公以彊忍之資因亂假義挾主威以令諸侯其包藏禍心天下庸人知之矣而荀彧間關河兾擇其所歸卒從曹氏志欲扶義奮謀以舒倒垂之急迹其行事可謂勇智兼人矣乃獨不知曹氏之無君乎曄論曰自遷帝西京山東騰沸天下之命倒垂矣荀君乃越河冀間關以從曹氏察其定舉措言立策崇明王略以急國艱豈云因亂假義以就違正之謀乎誠仁為已任期紓民於倉卒也其拒董昭之議何也董昭等欲共進操爵國公九錫備物宻以訪彧彧曰不宜如此事遂寢操心不能平夫豈誠有忠正之節歟抑欲以晚節蓋之歟由前則不智由後則不忠不智不忠而求免於亂臣宜乎其難矣嗚呼荀君安得無罪歟觀其臨大義㫁大謀操弄彊敵於股掌之間輔成曹氏之霸業至其威加海内下陵上逼乃欲潜杜其不軌是猶揚瀾潰隄以成滔天之勢而後徐以一葦障之尚可得乎而范曄猶謂彧有殺身成仁之美吾不知其説也本傳論曰方時運之屯遭非雄才無以濟其溺功髙勢强則皇器自移矣此又時之不可並也盖取其歸正而已亦殺身成仁之義也
  陽城此篇論其言事雖可取然不可為法
  論及陽城亊謂永叔不取純夫取之其言曰陽城盖有待而為者也後世猶責之無已其不成人之美亦甚哉此論似近厚曰陽城固可取然以為法則不可裴延齡之欲相其来非一朝一夕何不救之於漸乎至於陸贄之貶然後論延齡之姦佞無益矣本傳裴延齡誣逐陸贄等帝怒甚無敢言城聞曰吾諫官不可令天子殺無罪大臣乃約拾遺王仲舒守延英閣上疏極論延齡罪慷慨引義申直贄等累日不止聞者寒懼城愈勵帝大怒召宰相抵城罪順宗方為太子為開救得免敕宰相諭遣然帝意不已欲遂相延齡城顯語曰延齡為相吾當取白麻壊之哭於庭帝不相延齡城力也觀古人退小人之道不然易之姤卦曰女壯勿用取女夫姤一陰生未壯也而曰壯者生而不已固有壯之理也取女則引而與之齊也引而與之齊則難制矣陰者小人之象也小人固當制之於漸也故當陰之生則知其有壯之理其有壯之理則勿用取女可也是以姤之初爻曰繫于金柅貞吉有攸往見凶金柅止車之行也陰之初動必有以柅之其制之於漸乎易姤卦云蓋小人之惡制之於未成則易制之於已成則難延齡之用事權傾宰相雖不正名其為相其惡自若也延齡本傳云云何更公待其為相然後取白麻壊之邪上注然城之所為當時所難能也取之亦是但不可以為法耳
  虞舜漢文用刑此篇論法者天下之公
  因論特㫖曰此非先王之道先王只是好生故書曰好生之徳洽于民心書禹謨云為天子豈應以殺人為已任孟子曰國人皆曰可殺然後殺之曰國人殺之也梁惠王下云謂國人殺之則殺之者非一人之私意不得已也古者司寇以獄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參聴之三公以獄之成告于王王三宥然後致刑記王制成獄辭史以獄成告於正正聴之正以獄成告於大司冦大司寇聴之棘木之下大司寇以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聴之三公以獄之成告於王王三又然後制刑又與宥同夫宥之者天子之徳而刑之者有司之公天子以好生為徳有司以執法為公則刑不濫矣若罪不當刑而天子必刑之寧免於濫乎然此亊其漸有因非獨人主之過使法官得其人則此弊可去矣舜為天子若瞽䏂殺人臯陶得而執之舜猶不能禁也孟盡心上桃應問曰舜為天子臯陶為士瞽䏂殺人則如之何孟子曰執之而已矣然則舜不禁與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且法者天下之公豈冝徇一人之意嘗怪張釋之論渭橋犯蹕事宜罰金文帝怒釋之對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此説甚好前釋之本傳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乗輿馬驚捕屬廷尉釋之奏犯蹕當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我馬馬賴和柔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廷尉廼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然而曰方其時上使人誅之則已以謂為後世人主開殺人之端者必此言也夫法既曰天下公共則得罪者天子必當付之有司安得擅殺使當時可使人誅之今雖下廷尉越法而誅之亦可也
  周世宗家人傳此篇論公義私恩不可偏舉
  予讀周世宗家人傳至守禮殺人世宗不問史氏以為知權五代史周太祖聖穆皇后柴氏無子養后兄守禮之子以為子是為世宗世宗即位第以元舅禮之而守禮亦頗恣横嘗殺人于市有司以聞世宗不問史臣曰予讀周史見守禮殺人世宗寢而不問盖進任天下重矣而子於其父亦至矣故寧受屈法之過以申父子之道其所以合於義者盖知權也予竊思之以謂父子者一人之私恩法者天下之公義二者相為輕重不可偏舉也故恩勝義則詘法以伸恩義勝恩則掩恩以從法恩義輕重不足以相勝則兩盡其適而已舜為天子瞽䏂殺人臯陶執之而不釋見上篇注為舜者豈不能赦其父哉盖殺人而釋之則廢法誅其父則傷恩其意若曰天下不可一日而無法人子亦不可一日而亡其父民則不患乎無君也故寧與其執之以正天下之公義竊負而逃以伸已之私恩此舜所以兩全其適也孟盡心上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訢然樂而忘天下方守禮殺人有司不能執之而徒以聞故世宗得而不問也有如臯陶者執之而不釋則雖欲不問得乎哉然世宗取天下於百戰之餘未易以舜之事望之也然則宜奈何亦寘諸法而已矣法有八議而貴居一焉禮秋官小司寇以八辟麗邦法附刑罰六曰議貴之辟為天子父可謂貴矣此禮律之通義也一寘諸法而兩不傷焉何為不可哉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
  聖賢論上          楊萬里顔子上此篇論問仁一節
  學至乎大足矣乎曰可以止未可以足也踰乎大則荒故欲止安乎大則忘故患足君子之學至乎大而止矣雖然止而未足者樂心誘之也蓋至其大則見其大見其大則樂其大未見則未樂愈見則愈樂樂心之長足心之消也人之未有得而足心生者無怪也彼未嘗食熊掌也而强告之以熊掌之美彼固不肯以易膾炙也非安於膾炙而不願於熊掌也未有以誘其願而遷其安也人必食熊掌而後知天下之無味學必至大學而後知天下之無學甚矣道之能誘人也至則見見則樂人惟無所樂也有所樂則競而不厭不厭故力焉而不倦非不倦也忘倦也競故禦焉而益厲挫焉而益振窒焉而益決奪焉而益悲夫如是奚其足奚其足且大學無淺深卑髙之序也有淺深卑髙之序者未離乎小學也吕與叔大學解云大學之書聖人所以教人之大者見序如此盖古之學者有小學有大學小學之學藝也行也大學之學道也徳也禮樂射御書數藝也孝友睦婣任恤行也自致而至于修身徳也所以治天下國家道也古之教者學不躐等而由小學然後進於大學自學者言之不至于大學所正則不進自成徳言之不盡乎小學之事則不成何也見其卑則非卑無見見其淺則非淺無見見非卑則卑者不足照也見非淺則淺者不足臨也蓋有隔而不得見者矣未有不隔而不見不見而有不見者也見則無不見矣而猶卑髙淺深之足存哉雖然至而後見耶見而後至耶吾以為至至焉見次焉平地而觀天以為山之端即天也至乎山之端而後見有山而無天聞京邑之麗者謂與里之市無異也至京邑而後見其異耳是故不至不見不見不樂顔淵之問仁夫子一語之間入藩牆去陛級徹堂室而納之於甚大之地付之以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之事何其大也此君子之所驚也及顔淵領其大請其目則不離於視聴言動之間儆於非禮而已又何其小也此君子之所忽也語顔淵篇云云惟其大而不驚此顔子之所以獨往小而不忽此顔子之所以獨来何也已也者人之欲也禮也者天之理也仁也者性之覺也克而復復而覺人者去而天者還則天髙地下吾性之湛也雲行雨施吾性之游也君臣父子仁義禮樂吾性之觸也一理徹而萬理融當是之時一者非寡萬者非衆徹者非唱融者非隨夫何故吾性之仁無寡也焉得衆無唱也焉得隨至則皆至不至則皆不至見則皆見不見則皆不見至矣見矣頃刻而天下皆吾仁吾猶遲之而何驚於一日而天下歸仁也哉雖然夫子於此遺顔子以其憂者也何也顔子領之而樂既樂而憂憂也者樂之生也非樂之生憂也至其大見其樂而憂乎不得居也儆非禮於視聴言動之間顔子也其求所以居其大者歟孟子曰仁宅也人有聞宅之安而不得至則戚至不得見則戚見矣而又曰吾将卜日而後居則向之戚徒戚而已矣蓋見而不居則宅自宅也於吾何有吾亦於宅何有夫子指是宅以居顔子顔子而少緩於居則一動目一揺足而失是宅矣得之之不易失之之不難豈不大哀耶是則顔子之憂也夫子曰吾見其進未見其止嗟乎顔子有憂而夫子無憂矣
  顔子中此篇論終日不違如愚一節
  道可遇而不可傳非真不可傳也遇則可傳不遇則不可傳矣何謂遇以吾之有迎彼之有是謂遇遇則不相拒而不遇則不相受不相受而求相傳是煑石以求其為粥也薪可盡釡可穿而粥不可成何也粥固石之所必無也天下之事從其有而迎其有則其功易取其無而納以有則其功難而况於以道傳人而傳於不相受者耶蓋不相受而求其傳吾雖挈然有以與之彼則茫然不知所以受之吾雖昭然有以示之彼則暗然不知所以覩之彼非不受不覩也彼固無以受無以覩也舉珠玉以授無指而責其不翫指日月以示無目而責其不仰可乎若夫手與目具者惟恐吾之不授不示也授則受示則覩矣不惟授而後受示而後覩也雖不授之猶将取之雖不示之猶将窺之何則彼固有以遇也手與珠玉遇則其取不可禁目與日月遇則其覩不可閉大哉遇乎聖人以道而傳於人不有遇之何以傳之雖然聖人之於人固不忍以不遇而不傳亦不可以不遇而必傳不遇而不傳天下将以吾為絶不遇而必傳天下将以吾為拂拂之則有所不勝而絶之則又有所不悦聖人於此難矣哉以夫子而傳顔子顔子之幸耶曰非顔子之幸也夫子之幸也何也夫子之無難也何也遇而非傳也夫惟遇而非傳是以傳而必遇吾嘗觀夫子與囘言終日而囘不違其契盖如此也子曰吾與囘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囘也不愚契原於順順原於遇今夫日能消氷而不能消木豈日之樂乎氷而怯乎木哉氷與日相順順而契也然則囘與夫子之契豈夫子之言能啓人而顔子之聴能聴人也耶夫子之言能啓人也則難言之童啓矣囘之聴能聴人也則車馬輕裘之言入矣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然則夫子之言言不以言囘之聴也聴不以聴荘人間世篇囘問仲尼曰敢問心齋仲尼曰若一志無聴之以耳而聴之以心無聴之以心而聴之以氣聴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虚而待物也唯道集虚虚者心齋也言不以言則言者天也聴不以聴則聴者亦天也以夫子之天觸囘之天以囘之天感夫子之天是惟無合合則遇矣夫何違之有當其未言囘意已傳及其既言囘意無外使夫子一笑而囘已領矣而况與之言終日耶或者曰囘何功於後學也參如囘則無孝經矣史孔子弟子傳參字子輿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門人皆如囘則無論語矣語序魯論語二十二篇皆孔子弟子記諸善言也有經而道猶不傳也回也日居於韶濩鐘磬之側而弗考弗擊使有耳者無聞焉非過歟違生疑疑生問問生道而囘也不違也嗟乎道以言而通亦以言而塞非言之能塞道也失之也一失而為訓詁再失而為辭章言之盛道之衰也不有囘之學何以使學者知有妙學哉學者棄其學以學囘之妙學則盛者衰衰者盛矣盛者未衰而衰者未盛曰囘之無功於後學也宜也
  顔子下此篇論不逺復一節
  顔子勇者歟夫子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知不善而不能不行無勇也無勇而知知而不去是徒知而已矣是故知之不如勇勇者患不知而已顔子知不善則不復行非勇歟曰非也顔子知之極也勇足為顔子道哉今夫火樂於燥而怒於擊愈擊則愈怒愈怒則愈樂勃然發於一熒之初而欣然進於不可禦之勢此其勇非不俊也然勢方盛而雨驟至則一息之間至於熄滅寒棄而不能復振有所勇者必有所怯也人之情初而勇久而習終則頽隳委靡而不可起何則情固有所怠也使顔子之於不善勇於去其一怠於罷其二則勇不如怯勇足為顔子道哉是故勇於去不善不若安於去不善勇於去不善則必有所不去安於去不善則無所不去顔子之去不善非勇也安也然則顔子何以能安於去不善曰知之極也鴆之能殺人也明矣而遇鴆以死者夷然飲之而不悟非喜於鴆也非喜則曷為飲曰不知也知則不飲矣天下之善何以異於水之可飲天下之不善何以異於鴆之不可飲然人之於不善明憎之明踐之何也豈非天下之不善或有似於善者耶不善之似於善鴆之似於水者也似而不知不知而不疑則亦夷然飲之而死爾甚矣君子之學急乎致其知也知不善如知鴆則終身而不行其不行非有所勉而能亦非有所思而喻思而後喻則夫不喻者必出夫思之所不及勉而後能則夫不能者必乗夫勉之所不繼顔子之不為不善固無所不及亦無所不繼去思去勉而惟照之以一知故不善之来迎者則敗過者則逝攻者則堅彼敗且逝故初不能欺而卒不能留吾堅固不可入夫使天下之不善雜至乎吾前而不能欺不能留且不可入則不善之来曷嘗有而不知知而復行哉大學曰致知在格物知極其致矣物奚遁焉故曰顔子之知知之極也知而不極猶未免不善之欺飛蟲之觸牖而求出也其身去牖之外無毫髪之間爾毫髪而有所隔則終日求達而不得達知而不極雖其不知者毫髪也而於聖賢之真知千萬里之絶顔子之知極矣豈有毫髪之隔哉有毫髪之隔猶足以為顔子病無毫髪之隔斯足為顔子賀夫子曰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所以賀顔子之無毫髪之隔也
  曾子上此篇論孔子傳一貫之道一節
  道不可以易言也徑則詣差則離道之難言不差之難也夫子稱囘之愚參之魯囘愚見上篇注參也魯注魯鈍曾子性遟鈍也而聖人之傳乃愚與魯者得之學者求其説而不得則曰愚與魯道之資也智與慧性之翳也嗟乎言之似也而差也何也囘之愚夫子蓋嘗言其如愚而不愚矣則囘之愚豈其真而學者猶以為真也若參之魯夫子言之未及盡也執夫子未及盡之言而以參為真魯參又何辭焉雖然參不病也學者病也右愚魯而左智慧則納天cq=51下之人於荘周之瓦礫佛者之寂滅也荘知北遊東郭子問於荘子曰道惡乎在荘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荘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後漢明帝初聞西域有神名曰佛因遣楚王英之天竺求其道得其術及沙門以求其書大抵以虚無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變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修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濶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於其道者號曰沙門於是中國始傳其術圖其形像豈不病哉且參之魯豈其蒙然蚩暗然昧耶子曰吾道一以貫之門人相顧莫知所依據之參也領之以一唯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蒙然蚩暗然昧者能之乎然則參非真魯者也非魯而曰魯無乃言語之不給文學之未敏歟言語之給文學之敏君子非有廢也而非所先盖言語者道之汲而汲者非道也文學者道之寓而寓者非道也言語之不給曰魯可也文學之不敏曰魯可也而魯非道之賊也非道之賊而亦非道之資人之資有所明有所能能者事之資也明者道之資也參之魯者短於能者也非事之資而已矣非事之資而移以為道之資道固無用於能而亦何用於不能哉謂能可以入道者妄也謂不能可以入道者大妄也道則有可以入者矣曰明是也參也能之短而明之卓則其為道之資者以其卓者也今也取其短者而謂為道之資又欲去其卓者而謂為性之翳不知其所謂翳者乃參之所以為資而其所謂資者乃參之無所用於道者也今夫錐之鋭刀之利此物之敏者也然其能不出於錐刀之用而已窮日之力以瑩焉曾不能以燭跬步至於鏡其規不盈尺而天地之大萬象之衆秋毫之微一照而洞見焉以為鏡往而鏡未始往以為物来而物未始来非往也而無拒也非来也而無逃也則明之功也錐刀有是哉雖然鏡之明也反而照焉則與錐刀何擇曾子之心鏡也曾子之心非鏡則一以貫之之妙何以一照而洞見也則其所謂魯者亦不能為錐刀之敏而已不能為錐刀之敏而以為道之資則錐刀之鈍者亦可以為鏡乎且人之學於道惟根於一明也去明則於道何徹焉謂智慧為性之翳則是欲反鏡以求照也豈不誤天下之後學哉故曰言之似也而差也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語先進篇云門人之敬不敬於吾子路無所損益也而門人可憐也聖人之言不心造其微而貎執其粗聖人安能一一而盡也哉子曰參也魯夫子未及盡也而參遂為真魯嗟乎參真魯也參何病哉學者不學參之非魯而學參之魯參誤學者耶學者自誤耶
  曾子中此篇論日三省吾身一節
  學道者必有以用道也學之而無所用之則親見堯舜周孔而無所覿博極詩書禮樂易春秋而無所涉洞貫仁義忠信而無所歸何也堯舜周孔道之人也六經道之林也仁義忠信道之器也見其人極其林洞其器謂之不學道不可也謂之學道亦不可也學則學矣用則未有以用也布之可以温故人取之以衣其身粟之可以飽故人取之以實其腹今且有人積布而不衣藏粟而不食則雖積藏如丘山而夫人者不免於凍餒而死矣夫布與粟如丘山而不免於死非不富之罪也富而不用其富之罪也學道而不用安以道為哉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此曾子之始學也彼固有所用之也然則曾子之用何所用用之者體之也體之者身之也學道而至於體之以身夫然後道為吾之有矣故夫世之學道者吾見其學道矣未見其有夫道也學而不能有則道自道我自我也夫惟道即我而我即道者可以言道為我之有矣曾子之三省其身非省其身也省其身與道之一二也身與道果一也曾子之幸也若猶二也曾子其得不省乎省之則不二矣且夫身與道為二者豈身非道而道非身哉道與身為一者又豈道自外至而身從中受哉謂身非道則身安得有夫道謂道非身則道安得有於身謂道自外至則有所至必有所見謂身從中受則有所受必有所盈迎其至而無見也反其受而無盈也則道非自外至而身非從中受也道非外而身非内則不可謂身非道而道非身也身與道本一也一而二者不察之過也二而一者察之功也子思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上下察也記中庸云人之一心察之之妙上際于天下極于淵無一理之逃也而況於反是察而用之於吾身之道乎匹夫有璧而償之於家既久而偶忘之不勝其困而假匄於其鄰自以為天下之至貧也而不知其冨也三年而忽憶其璧也出而鬻之一朝而獲千金夫千金非自外至也匹夫之所自有也有千金而困於貧既貧則富則察與不察也當其不察璧亦不亡及其既察璧固自若道也者吾身之璧也學者有璧而弗察弗察而忘者也曾子者有璧而日察之日察之而日憶之者也為人謀而忠與朋友而信傳道而必習學者豈無是哉有而不有者誰之過歟曾子一日而察者三豈有脱而不存也哉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知備而不知反宜學者之無所樂也曾子三省之學惟孟子傳之也歟
  曾子下此篇論任重道逺一節
  無聖人之天而求至乎聖人之地其至者否也然則其孰為地孰為天仁也者聖人之地也力也者聖人之天也堯舜之所性湯武之所身孔顔之所傳惟此一亊故夫仁也者聖人之地也學聖人而不求至其地是欲歸其家則未及門而宿於牆之外也然則仁何事於力子曰仁之為器重舉者莫能勝其為道逺行者莫能至記表記云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而冉求亦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故夫天下之重者莫重於不重之重而泰山為至輕天下之力者莫力於非力之力而烏獲為至羸仁也者不重之重也聖人也者非力之力也夫惟有非力之力者然後能舉不重之重不然子貢之辯子路之勇足以屈天下震諸子而一登聖人之門則寂然黙弛然廢舉其辯與勇納之懐而無所用之家語致思篇孔子北遊於農山子路子貢顔淵侍側孔子笑曰二三子各言爾志子路曰云云夫子曰勇哉子貢曰云云夫子曰辯哉然則必有非力之力而後能舉此不重之重者也盖夫口易强而有辯也身易强而有勇也資難强而有力也非有其天其誰實能之故曰力也者聖人之天也無其天而求至其地無其力而求舉其仁此楚人之所以學烏獲而死者也昔者楚人有慕烏獲之力而學之其里之父欲持千鈞之負而適秦者聞楚人之力也而請焉楚人者欣然而試負之然肩之而不能勝勝之而不能步步之而不能至秦强而趍焉不十步而絶筯折脛以死學者無聖人之力而求舉聖人之仁吾懼其肩而不勝勝而不步步而不至秦也故夫烏獲可慕而不可學也有烏獲之力而舉烏獲之負可也無烏獲之力而試烏可乎烏獲之力千鈞之負不可試也而况聖人之仁而可試乎哉有其力而堪其負其惟曾子歟曾子曰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逺乎曾子之力庶乎聖人之力者也何也其力𢎞然後肩之而能勝其力毅然後勝之而能步曾子之於仁𢎞以肩之毅以步之其至於秦無難也雖然輕天下之重者重而不之覺邇天下之逺者逺而不之慮曾子猶覺其重而慮其逺者也子曰仁者安仁安則重者輕夫何覺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至則逺者邇夫何慮此聖人之事也曾子未及也故曰曾子之力庶乎聖人之力者也雖然任重而能堪堪之而不釋道逺而能趍趍之而不息秦雖去楚逺矣其庸不可至乎而況吾仁非若秦之去楚也哉曾子也雖未能如聖人之不覺其重不慮其逺之安也仁以自任死而後已曾子其不至於仁乎子思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中庸云曾子之謂矣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一
  聖賢論中          楊萬里子思上此篇論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一節
  道必有措手之所而後學者得以用其功邈然如天淵然如淵則學者安所措其手哉子思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夫不言所以處喜怒哀樂者而止言其喜怒哀樂之未發夫喜怒哀樂之未發者初無影之可捕而况求其形哉學者求其説而不得則流而入於槁木死灰之學夫槁木死灰之學非洙泗之學也西學也然則學者不入於此而入於彼無乃子思不示人以措手之所而納之於茫洋之地而然乎子思不然也子思蓋有示人以措手之所者矣而章句之學離之也離而不合此學者所以止求之於喜怒哀樂未發之言而不知子思所以處夫喜怒哀樂未發之妙則固在於言前也且子思不云乎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敎又繼之曰君子戒不睹懼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敬其獨然後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逹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蓋天下未有無用之道而君子亦不為不蔕之言也中也者固性之有也然性不可見而中不可能使子思曰天命之謂性而止耳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而止耳則此言無乃鄰於不蔕而此道無乃墮於無用耶故子思之學不恃其性而恃其率不恃其中而恃其致率也者循是而教焉者也致也者力而來之者也性不可見而率性者可見中不可能而致中者可能致則率矣中則性矣是則子思之意也而學者不之詳也象犀珠玉絶域之産也而人得而用之者夫固有以致之也吾性之中不如是之逺也不逺也而不邇也則未有以致之爾致犀象珠玉則犀象珠玉至致中則中而相競非君子之不幸歟且君子發聖人之微非以為功也為道也或者不察以為學聖人而不能發聖人之微則天下將以我為無功於聖門邀功之心生則相競之説起競則異異則朋異之中又有異而朋之中又有朋則以强弱怪竒為勝負爾非惟君子之不幸也亦聖道之不幸也蓋自夫子有性習近逺之論而不明言性之善惡至孟子則斷之以性善之説孟子道性善於是荀楊韓三子者各出一説以與孟子競荀性惡篇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揚修身篇人之性也善惡混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韓原性篇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性者五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通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説者以為夫子不立論以起爭而起三子之爭者孟子喜於立論之過也嗟乎夫子非不立論也夫子而不立論而持兩端則仁義禮樂於何而折衷哉性習近逺之説是夫子之立論也立論而微者也孟子豈喜於立論者哉入夫子之海先得夫子之珠瞥然見其性相近之㫖悟其真而發其微不忍自秘而分於人此亦仁人君子用心之切者也而孟子何過焉三子之競豈孟子起之耶三子邀功之急者也三子邀功而孟子遂為過君子於此亦難於處也哉蓋將附三子則悖於聖人附孟子則三子者不服然則何以處之昔者秦緩死其長子得其術而醫之名齊於緩其二三子者不勝其忌也於是各為新竒而託之於其父以求勝其兄非不愛其兄也以為不有以異於兄則不得以同於父天下未有以決也他日其東鄰之父得秦緩枕中之書而出以證焉然後長子之術始信於天下有所訟者必有所質也中庸之書夫子枕中之書也而子思得之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又曰能盡其性則能盡人物之性可以贊化育參天地質之以此而後孟子之説始信也歟性果惡耶則曰道性之謂道可也烏用率且性既惡則盡性之所至當逆天地而戻人物矣奚其贊又奚其參然則何以致夫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有以處之是也然則何以處夫喜怒哀樂之未發曰君子敬其獨是也蓋天下之理莫隠於十目之所視而莫顯於喜怒哀樂之未發當其未發吾已知之非吾知之也心知之也非心知之也天知之也天且知之而曰不顯可乎曰不顯而不戒不懼則喜怒哀樂未發之初内不既其養外不既其閑未發而不養則其發必妄未發而不閑則其發必肆妄與肆相遭喜與怒相激哀與樂相戰將以致中是閑蠅蚋千百於一室而求其靜也是以君子敬其獨也敬心不以隱顯而去留則内有養外有閑方其獨也若不勝其衆也方其未發也若不勝其動也方其不暏不聞也若不勝其耳目之屬也何也獨者衆之源也靜者動之機也一息之頃心與天已知之矣知而養養而閑則一妄起一察應一肆動一儆隨察與妄應則察至而妄者除儆與肆隨則儆至而肆者伏妄者除而肆者伏當是之時此心瑩然真而法矣未發而真發而非真未發而法發而非法天下有是理乎去妄去肆而一之於真與法而中在其間矣人有病目者不求其本而急其末以為所以病吾目者翳而已去翳則目宜必明然去一翳生一翳則不知養肝之過也肝得其養而目自明則夫翳者不去而去矣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其自中也耶其有以養其中也耶
  子思中此篇論性
  聖人之言愈大則愈微此非有所隱也微之者顯之也言愈微故求之者愈力求之者愈力故浚之者愈深求之力浚之深而聖言之微者顯矣雖然後之君子有能發之微而置之顯天下之幸而君子之不幸也三人同行而入海一人得珠焉則三人者必擠夫一人者三人者亦何仇於一人也珠也者擠之招也遊聖人之門而先發聖人之微則前有愠後有忌愠與忌並起人性之有善惡善則惡不得以寄惡則善不得以居如冰之寒而濕火之燠而燥也今曰善惡混吾將曰冰之性燥濕混而火之性寒燠混也可乎至於裂性而三之裂三而五之則亦不勝其勞矣蓋三子言性而未見性者也曷為言性而未見性也不自盡其性也自東海而趨西海必至於西海而後盡也未至於西海而止也而曰西無海也之二三子者是也吾性一盡而育人物參天地者在焉性為善耶惡耶三子者亦嘗進於此也乎三子者自有性而不盡也冝其言之不徹也質之中庸而後三子者心服矣三子非服孟子也服孔子也三子服而後孟子之説信孟子之説信而後孔子之意明孔子之意明而後性善之論定性善之論定而後天下之為善者衆則子思之功豈不大哉子思不邀功者也不邀功而大有功者也
  子思下此篇論賢智之過愚不肖之不及
  學者病乎無見亦病乎有見學而無見學之俗也學而有見學之妙也俗則病矣妙矣而亦曰病可乎妙亦病也妙而不反斯病矣人惟無見也人而有見則逐於見而不反蓋世有病於能俯而不能仰者終身不知有天也一日而其病愈仰而見天之髙自以為未始見也而喜焉喜而不足則終日觀天而不復視地焉坐亦觀天行亦觀天不知逢荆棘蹈溪壑也躓而傷焉豈天使之躓而傷哉傷生於喜喜生於見見生於不見故也學者其初患於無見也而盡鋭以求於一見見矣其患反甚於不見何也不見則喜其見則自夫人之喜心一生也而道始逺非心之害道也喜其髙則必厭其下喜其逺則必弃其邇喜其大則必厭其細不知夫道也者下不二於髙邇不二於逺而細不二於大也而二之是故崇先覺卑後學務遐想蔑近思以君臣父子之日用為淺易以仁義禮樂之名教為粗迹於是探混茫以為深極孤絶以為髙而不知入於空虛無有此地舉空虛無有之學以治身濟世此猶取夢中之飲食以濟飢渇也不已踈乎古之君子蓋有窮百家究六合極師友博論辨而無得也非無得也有得而無用也有得而無用則是吾見之為病也從其見而反焉則有得矣見不損於今亦不加於今見不異於昔亦不同於昔至此得向之所謂百家六合師友論辨皆非也而皆是也百家一人六合一室師友一户論辨一口孰為髙孰為下孰為逺孰為邇孰為大孰為細耶道之歸有在矣中庸曰道之不行也道之不明也賢智過之愚不肖不及也夫愚不肖之不及固離於道矣而賢智之過之乃中庸之所甚憂而道之不行與不明乃賢智者之罪此無他見而不反之病也又曰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髙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夫學之功至於居上而不驕為下而不倍此真有用之學也求其所以然者則本於不以性廢學不以大忽微不以髙弃卑不以新忘故不以質去文嗟乎學至於此其斯以為子思中庸之學也歟好遊者以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其山川人物非復其鄉里所有之山川人物也竭其家以為糧以求博觀於天下三年而貧也而倦也悔而歸則其鄉里之山川人物即九州四海之山川人物也而後釋然悟飜然喜學者之學而有見見而不反蓋游而未悔者也安得游而悔者與之共學子思之中庸也耶
  孟子上此篇論仁之端
  仁可得而求乎曰可仁可得而聞乎曰不可仁不可聞則學者烏乎求曰求以不言不求以言蓋體仁者心也而心非仁喻心者言也而言非心言猶非心也而言可以求仁乎哉言之非心也以言有所不能言也非惟彼心之仁不能言於吾也吾自求之吾自得之吾自不能言之矣人有生而不能飲酒者問酒之何味其能飲酒者不過告之以酒之美而已若酒之所以美者雖能飲酒者亦不能自言也非吝於告也極天下之善言酒者止於此也就使能言而不止於此亦不能使不飲者之知味何則吾以其言言酒而彼以其聴聴酒而言與聴卒非酒也韓子曰博愛之謂仁程子曰非也仁者覺也吾將是韓子則夫子之言有不然者顔回問仁子曰克已復禮為仁於博愛何與焉吾將是程子則夫子之言有不然者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於覺何與焉仁之不可言也如此然則仁不可善則二子之論烏乎歸曰吾將歸乎夫子然則夫子之論自不一也烏乎而得歸於夫子曰吾將由孟子以歸夫子程子者得夫子之潜者也韓子者得夫子之彰者也孟子者得夫子之潜與彰而據其㑹者也孟子曰惻隱之心人之端也又曰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𪫟惕惻隱之心嗟乎孟子之言仁蓋至於此少乎然則曷謂惻隱曰是不可言歟孟子之言及於惻隱蓋假惻隱以明仁而惻隱非仁也今於惻隱之外又求惻隱之説正使惻隱之説明而仁愈晦矣雖然試言之隱也者若有所痛也惻也者若有所憫也痛則覺覺則憫憫則愛人之手足痺而木者則謂之不仁蓋方其痺而木也搔之而不醒抶之而不恤彼其非不愛四體也無痛痒之之可覺也至於無疾之人誤而㧞一髪則百骸為之震何也覺其痛也覺其一髪之痛則愛心生不覺四體之痛則愛心息孟子曰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此不覺於人者也曰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此覺於人而不覺於身者也曰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覺於身而不覺於心者也以覺吾之痛覺彼之痛則愛人以覺彼之痛覺吾之痛則自愛自覺而自愛則何理之不悟覺人而愛人則何物之不覆是故不愛始於不憫不憫始於不覺不覺始於不痛古之君子以不如舜為憂此一痛也以一夫不被其澤為責此亦一痛也故曰痛則覺覺則憫憫則愛然則克己復禮仁也愛人仁也博愛之謂仁仁也仁者覺也仁者何也均惻隱之心也故曰孟子得夫子之潛與彰而據其㑹者也雖然孟子則善言仁矣何與乎學者之事哉學者誦孟子之言也吾知惻隱之為仁也市門之儈終日導千金之賈而鬻金於市歸其家無一錢之藏則外而不内也孟子之言仁何與乎學者之事哉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學者蓋亦求其所以充之也哉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二
  聖賢論下          楊萬里孟子中此篇論智聖巧力
  學不至於聖則不至於定孟子曰天下定于一豈惟天下求哉惟學亦然學而不至於定則難於守而易於奪得而不能守守而不能奪自非聖人誰不肯者求定者必至於聖而後可也雖然至於聖而得其定矣有以定其聖無以運其聖則是鑄金以為天地之儀某氣之至某地之震無不應者天地則非不天地也而不能生萬物則其為天地者特末爾學至於聖者天地也至其聖而不能運其聖者不能生萬物者也是故運天地者非天地者也運其聖者非其聖者也蓋天地以氣運而聖人以智運智非仁義禮智之智也智者神之用也以其聖運其聖而後參天地澤萬世之功可得而凝矣神泯則無所運其聖孟子曰伯夷聖之清伊尹聖之任柳下惠聖之和孔子聖之時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者金聲而玉振之金聲者始條理玉振之者終條理始條理者智之事終條理者聖之事智譬則巧也聖譬則力也學者於此每難言之而説者有曰聖人猶力賢者猶巧有曰巧或有不能力無不至是不以巧為悦者也不知夫孟子之意正以巧為説也孟子不云乎猶射於百步之外也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射者悦於至乎悦於中乎射而不悦於中則天下皆后羿矣天下不皆后羿是以中為悦者也蓋有至而不中者矣未有中而不至者也是故至者中之所兼也中者非至之所兼也故曰其中非爾力也中非力則至非巧矣然則力者尚乎非力者尚乎聖之尚乎智猶射之尚乎巧也孟子之所謂智即吾之所謂神所以運夫聖者也至於聖而不能運則三子者是也聖而運運而聖則夫子是也三子者惟其聖而未智是故任者不能清清者不能和和者不能清與任夫子之聖非能離於清任和也而能離於清任和也不離於清任和夫子之所以聖離於清任和夫子之所以智雖然以智為加乎聖則曷為曰始條理曰始終云者非序也用也荀卿曰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始言户終言室也此序也非用也孟子曰始終云者用也非序也始言施終言收也有投乎吾前者無以施則不集無以收則不正謝而不集釋老以之集而不正申商以之智以施之聖以收之動則集集則正千轉萬變而不踰乎同條一貫之天理此夫子之神而孟子獨見之也壺丘子與列禦冦射壺丘子登髙山履危石足二分垂在外而下臨百仞之淵揖列子而進之列子汗流而不敢進嗟乎壺丘子能怖列子爾使遇孟子豈不敗哉莊應帝王篇云壺丘子能垂足於危石者二分而已加乎此者壺丘子能之乎孟子則能之者也夫子之見道者至乎聖極矣出乎聖之表而進乎智之事者孟子也壺丘子而遇孟子吾恐壺丘子之汗流也嗟乎壺丘子之不遇孟子也
  孟子下此篇論舎生取義之説
  君子能輕富貴歟君子非能輕富貴也能出乎富貴也未有以出乎富貴而曰我能輕富貴將以輕之適以重之夫惟出乎富貴者然後不為富貴之所誘何則此固有以破其誘也市井之人窮日之力竭智巧以爭錐刀之利人人自以為得也登山而下視之此與蟻蚓之爭糞壤有以異乎非彼之暗而吾之明也彼方居其中而吾則立其表也然則破富貴之誘者必立乎富貴之表者也然則其孰為富貴之表禮義是也君子者登夫禮義之山以下視禮義之市而明見富貴之糞壤則天下之富貴有不破者乎夫既被之則無所用之天下之所為汲汲於富貴者夫固有以用之用之故求之無所用之則安以求為哉貴極人爵而富以萬鍾反視吾身而無關焉而有怍焉無關則何所知有怍則有所病得富貴也未有所加而先以自病則富貴者真何用哉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此孟子之所以出乎富貴而立其表也且義之必取則生猶必舍也而不能舍富貴也耶又曰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一簞食一豆羮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嘑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萬鍾則不辨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為之此之謂失其本心此孟子破富貴之鉅力也歟蓋簞食豆羮之非禮而乞人辭焉萬鍾之非禮義而士君子受焉乞人之辭辭有用者也士君子之受受無用者也何則簞食豆羮之不受則乞人者飢而死矣萬鍾之不受士君子之身無乃未至於死耶身未至於死則曷為受之曰為宫室之美也妻妾之奉也知識之求也且夫疏食曲肱聖人樂之啜菽飲水聖人以為孝也顔路請車聖人不與也聖人之自奉與奉親與交際夫固不以外為悦也今也非自奉非奉親而特為宫室妻妾知識之奉而安於受不義之富貴此為誰計耶乞人能不曖其身之死以不離於義士君子不能不受奉人之具以不離於不義可怪也平日身無一毫之加而有丘山之損妻妾知識享萬鍾之奉而吾身不逭乎萬世之誅豈必明者而後見哉故孟子曰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妻妾知識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且乞人之心心也士君子之心心也曰士君子之心無乞人之心可乎有之也而失之也故曰失其本心士君子之膏肓孟子其痛箴之矣嗟乎欲天下之不為者不可使天下之不為也必窮其為之之由而折之孟子不使天下之不受不義之富貴而深折其所以有用於富貴者使天下曉然見其有用之無用也禮義之未亡聖學之不絶誰之力也哉
  韓子上此篇論道徳虚位之說
  韓子原道之書孟子以還一韓子而已大哉韓子乎雖然其猶有不合於聖人者歟若曰道與徳為虛位之類是也曰此乃韓子之所以合於聖人者也聖人之道非以虛為道聖人之道非以虚為徳道徳非虚而曰虛位者道徳之實非虛也而道徳之位則虛也天下之物惟其位之實是以莫得而入也其位不實則虛與實皆得入而居之夫惟有以實其位之虛則其位不可入矣韓子之言所以實其虛者也且夫道徳也者果何物也謂之無也何以不無其名謂之有也何以不有其形惟其有名聖人之所以實之以用虛也惟其無形異端之所以入之以欺世也昔者生民之初蓋有所甚不安也生不養死不葬居焉而無别羣焉而無臨爭焉而無决也聖人者倫以經之具以維之仁以親之義以媿之經之故立維之故不散親之故不相弃媿之故相憚由乎此者謂之道體乎此者謂之徳根乎心而形乎事進則賢至則聖執則神皆不外焉者也聖人者以為是足以安天下澤萬世而無憂矣孰知夫聖人之力有所不及而遂遺聖人之憂蓋天下之未安則惟安之求而不暇乎其他天下既安而侈心生焉於是道徳之名日起而道徳之實日亡非道徳之名果能亡道徳之實也天下翫其實而疑其名也自天下之翫也而道徳之位始虛自天下之疑也而異端之道徳始入蓋聖人之道徳既行而天下大安天下既安而不知其所以安者乃聖人之道徳也不知故翫舉君臣父子日用飲食之事彼皆翫以為常而不足異也而聞聖人有所謂道徳云者樂其名而求之不知其所以常者即其所求也不知故疑彼以為道徳公者必有所甚異而世皆未之見也於是舍日用而求新竒而異端斯入之矣何則有虛之可乘也人有居鉅室享膏粱者乆而厭之以為是不足居不足享也而聞山林之姦人有異説者以為天之可以飛而昇風露之可以食而壽也則舍其室而從焉其室既虛則姦人者何憚而不乘以入之哉道徳者天下之鉅室也非如曠野之空虛也而其位則虛乆矣天下之人去其室以求其室其位得而不虛耶異端乘之韓子塞之異端入之韓子出之韓子曰仁與義為定名又曰吾之所謂道徳者合仁與義言之也老子之所謂道徳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而後道徳之虛位可得而實矣匹夫細民見其鄰之徙而去也則私其土田而耕之它日其鄰者歸焉則為匹夫細民者將避而去乎猶將私之也老子以空虛為道徳此私吾聖人之田者也韓子出而仁義還則聖人之田宜誰歸故曰韓子之言所以實其虛者
  韓子下此篇論異端
  君子之去異端非異端不去之可憂而異端既去之足慮異端之不去蓋有能去之者矣去之矣其患有大於未去之時何其有以去之無以處之也如去盗焉方盗之作也紛紜震擾若無以支持之為者於是深計以圖之盡力以角之圖之而中角之而勝其遂無盗矣乎曰未也盗之未敗而降也有不可以不受者矣及其敗也有不可以盡殺者矣不受其降而不寛其殺不可也受其降而寛其殺不可也蓋聚姦宄之民而驟散之散之而無以處之則其復為盜也又有甚焉者矣天下之入於佛老豈皆好其清淨寂滅之道者哉有好焉者有畏焉者有利焉者士之為髙者則妄意以為此可以悟性命而超死生也則之焉此好之者也士民之悻於福田利益之誘而憟於死生報應之誑者則亦之焉此畏之者也愚夫細民之惰者無能者廢疾者鰥寡孤獨者進而窺二氏則見其不業而食不劬而居反而顧其身則茫乎無依於是亦之焉此利焉者也韓子也固憂夫好焉者之不可奪畏焉者之不可祛也而利焉者之無以處尤韓子之所大憂也何也好焉者可以理遷舉先王之道而力明之以實夫位之虛閉其入而開其歸韓子則有原道之書畏焉者可以事曉善而祥不善而殃此天下同見之事也烏有福田利益之妄旦則夕生則死此天下不足怪之事也烏有死生之怖韓子則有與孟簡氏之書與武侍御氏之書使韓子之言行則奪以祛何難若夫民之利焉者一旦驅而散之其徒之為萬者不知其幾也散而無以處也歸而無以生也廢疾者坐而死鰥寡孤獨者坐而死惰者無能者肯坐而死哉坐而死者奚罪焉君子何忍置之於心也其不肯坐而死者不去而為盗决而為人亂者無之去異端所以仁也而無罪者得死所以為治也而反得亂則是不如不去之安也是故韓子既思所以去又思所以處韓子曰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所以去也又曰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所以處也文王之治岐也必先夫民之窮而無告者此非惟既其仁也亦防其民之利於為異也三代之時異端之不興豈特一道徳而同風俗之力歟亦其所以處民者盡爾韓子之意真先王之意也然則韓子曷為言之而不行曰韓子能行而不得行者也蓋有得行而不行者矣將能行而不得行者罪耶得行而不行者罪耶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三
  兩漢論           戴 溪蕭望之此篇論為小人所中
  夫小人之害君子必深明其情而後用其術故攻其所惡犯其所忌中其所不欲而致其所不樂其仁柔朴厚也或怵之其廉㓗自喜也或汚之其剛果辨急也或激之多方以誤之百計以困之逼之辱之以致其必死之術有如君子一不能忍而决於速死則小人之計中矣故始而誤之終而困之逼之辱之而屹然不動則其為計也窮故君子不幸而至此當守死以俟命不當勇决以自殘非愛死而貪生也從容就義死於君命而不死於小人之術所以保全善類愛養國體破小人之奸謀而嚴於死生之際如此也人莫難於一死而處死有道善乎公冉務人之言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聴此可謂善處死之道矣哀哉望之之死也剛悻不屈志非不善也而卒為小人所中此可謂攻其所惡犯其所忌者矣上欲以周堪劉更生為諌大夫恭顯白皆以為中郎上器重蕭望之不已欲倚以為宰相恭顯及許史子弟皆側目於望之等更生乃使其外親上變事言地震殆為恭等不為三獨夫動宜退恭顯進望之等恭顯疑更生所為請考奸詐辭果復㑹望之子散騎中郎伋上書訟望之前事恭顯等知望之素髙節不屈辱建白望之前幸得不坐復賜爵邑不悔過服罪深懷怨望教子上書歸非於上非頗屈望之於牢獄塞其怏怏心則聖朝無以施恩厚上曰蕭太傳素剛安肯就吏恭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語言薄罪必無所憂上乃可其奏使者召望之望之飲鴆自殺天子聞之召顯等責問以議不詳皆免冠謝良乆然後已為大臣不當對吏固然也然文王囚於羑里從容演易亦自顧此心無媿爾史周紀西伯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孔子亦曰公冶長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自漢以來將相大臣不幸坐獄罕自保全絶吭不食死於獄户者多矣夏侯勝黄霸繫獄再更冬講論不輟君子不以為愛死也哀哉望之之賢不少隱忍而卒為小人所中也雖然吾於更生之事有憾焉夫君子所以異於小人者謂其徇公而行無所用吾智也若猶用吾智雖公猶私也更生使其所親上書訟恭顯之惡而稱道望之之賢是猶未免用其私智也何以間執小人之口此固君子之所深忌而小人之所樂攻也哉
  劉向此篇論不避同姓之嫌
  漢懲七國之變疏逺同姓忘吕霍之禍親近外戚蓋恃外者易踈恃内者易親易疎者知其惡易親者忘其危事勢然也成帝時王氏用事劉氏微弱王氏子弟據滿朝廷劉氏遺老獨向一人位列大夫三十餘年曽不得一為九卿向少子歆天子欲以為中常侍而不可得王氏太横矣王氏日强劉氏日危王氏日盛劉氏日孤此識者所為寒心也向不避同姓之嫌反覆論外戚同姓事詞語深切帝非不感悟為之悲傷嘆息卒不能奪王氏權豈非成帝至此猶有疑同姓之心耶劉向以王氏權位太盛而上方鄉詩書古文向乃著洪範五行傳論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為鳯兄弟起此論也然終不能奪王氏權○劉向謂陳湯曰外家日盛其漸必日危劉氏吾而不言誰當言 者遂上封事極諫云云天子召見向嘆息悲傷其意謂向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然終不能用其言向言及此豈自為地者帝㳂習故事思索利害寧信外戚不敢信同姓異時欲倚馮野王代王鳯亦王舅也慮不及宗室元帝時御史大夫李延壽卒在位多舉野王上使尚書選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上曰吾用野王為三公後世必謂我私後宫親屬以野王為此乃詔曰剛疆堅固確然亡欲野王是也心辨善辭可使四方五鹿充宗是也亷㓗節儉張譚是也其以譚為御史大夫上繇下苐而用譚越次避嫌不用野王以昭儀兄故也野王乃嘆曰人皆以女寵貴我兄弟獨以賤成帝立有司奏野王王舅不宜備九卿位以秩出為上郡太守吾然後知晁錯削七國之禍其極乃至此也景帝即位錯説上曰大封同姓今吳王益驕恣謀亂逆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吳主先起兵膠西膠東甾川濟南楚趙亦皆反漢自吕氏三有外戚之變不少懲艾一有同姓之亂悔恨至今卒使王侯宗室厥角稽首陳説符命奉上璽綬取媚王氏以求免死可哀也已漢諸侯王為公者悉上璽綬為民無違命者莽曰嘉新公國師以符命為子四輔明徳侯劉龔率禮侯劉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獻天符或貢昌言或捕告反叛厥功茂焉諸劉與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罷賜姓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大封同姓以藩屏周左傳僖二十四年富辰曰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藩屛周管蔡郕霍魯衛毛耼郜雍曹滕畢原酆邭文之昭也邦晉應韓武之穆也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𦙍也注弔傷也咸同也周公傷夏殷之叔世疏其親戚以至滅亡故廣封其兄弟自今觀之二叔不咸固創艾同姓者而姬之子孫半為諸侯周既微弱實嘉賴此聖人之所為衆人固不識也
  孔光此篇論媚悦求寵
  古今君臣惟魏鄭公善納諫惟唐太宗善聴諌然鄭公身没未幾或言其以諫草付史官太宗大怒已有仆碑停㛰之事徴亡帝思不已聞者媢之言徵嘗録前後諌爭語示史官褚遂良帝滋不悦乃停叔玉婚而仆所為碑顧其家衰矣君臣之問有遺恨焉甚矣太宗之不察也至今太宗之徳巍然不可及冠絶漢唐者獨以鄭公諌草具存耳徳宗謂諫官論事例自矜眩歸過於朕以自取名善乎陸宣公之言曰陛下若納諫不違則傳之適足増美若拒諌不納安能禁之勿傳使徳宗能開懷納諫則陸宣公奏議數十條皆徳宗盛徳也夫從諫愈多則君徳愈盛懼其不傳爾非懼其傳之廣也周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夫嘉謀嘉猷雖出於人臣入告於君而君從之豈非其君之徳乎為人君而與臣下爭名此豈盛徳事乎自漢以來有事君為容悦者始以焚草削藁為忠夫人臣而招君之過以揚已取名如杜欽谷永軰是誠可罪矣若愛君深切言事懇到而避嫌逺禍以密語詭辭為忠則君臣之間未免有相疑之意此人臣不忠之利非社稷之福也吾觀孔光齷齪自守退縮多畏真聖人所謂鄙夫不可與亊君者時有所言輙削草藁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孔光典樞機領尚書事十餘年守法度修政事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㫖苟合如或不從不敢强諫爭以是乆而安時有所言輙削草藁以為彰主之過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惟恐其人聞知嗚呼彼亦安能有言哉就使有言其大體亦可略見矣存削草藁何足為輕重顧若此者夫亦致其小心媚悦之意以求寵於上此不忠之尤者人臣患不忠爾苟誠忠𭃄明言陰風無所忌諱君不以此疑其臣臣不以此疑其君開心見誠肝膽相照區區削藁何足計利害哉孔光之事非矣後之人或以削藁為忠尤而效之故不可以不辨
  張禹此篇論引經誤國
  漢羣臣率用經術决疑獄斷國論故事宰相至小吏皆喜任經術飾吏事天子亦重經術士士彬彬向文學矣然引經誤國未有過於張禹者禹通知論語為章句學者所尊重號張侯論天子皆從受大義至謂禹師傅親拜禹床下禹援據論語誤漢不細自夫子不語恠力亂神與子貢之屬不聞性與天道何與災異事切取以自文侮聖言欺君父罪不容於誅帝至張禹第辟左右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曰灾變之意深逺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恠神性與天道自子貢之屬不得聞何况淺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其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唐柳公綽曰贓吏犯法法在奸吏舞法法亡小人不學無識公為不道雖背違經義經術猶在也身為儒者專門名經傳托經義誣罔一世經術亡矣禹以治論語為太子師傅至封侯為宰相子孫親戚皆至大官身享富貴窮奢極侈天子不負禹論語且不負禹矣禹獨負天子負論語乎成帝雅信重禹王氏不敢望當車駕自臨問屏辟左右時天子虛心聴受此可回之機也禹從容為天子陳説大義勸上屏絶聲色疎逺外家懇惻深切發於至誠成帝寛仁頗易感動一語存漢未可知也日暮途逺顧影自惜愛子念孫患得患失何暇問漢社稷耶一言喪邦張氏安矣王氏興矣劉氏其殆乎哀哉
  師丹此篇論言限田事
  嗚呼秦漢而下生民之不易可哀也已松栢之下其草不殖邑有甚富之家里有甚貧之民大較富之家一而貧之家千富之家十而貧之家萬舉天下不過為數十百富家而民生已無所容矣古之人所以惡兼并者非惡民之富也哀民之貧也哀民之貧而無䇿以救之則富與貧者俱困而已矣三代之民所以無凍餒之老者非必盡井田功也法制修明民志先定斯民不知為富之利故亦無欲富之心民不獨富則彼也兼足矣自秦以來閭閻市井之民患不富耳以匹夫而為王侯之事無不可者蕩然無限凡民皆有僣侈無上之心决性命以爭一旦之利當此時而欲行限田之制不亦難乎如賈誼所言漢風俗不美何異於秦永始四年詔書曰方今世風俗奢侈罔極靡有厭足若此而董仲舒師丹等方力言限田事宜其沮格不得行也初董仲舒説武帝限民名田以瞻不足及哀帝即位師丹復建言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貲數鉅萬而貧弱愈困冝畧為限天子下其議承相光大司馬武奏請自諸侯王列侯公主名田各有限關内侯受民田皆無過三十頃時貴戚近習皆不便也詔書且須後遂寢不行夫田不可井也又不可均也獨不可限乎限田可也特不可徒限耳然則如之何而可夫亦先限其心而已矣
  光武此篇論封禪
  封禪其秦漢之侈心乎文中子王道篇封禪之費非古也徒以夸天下其秦漢之侈心乎注始皇東廵上太山立石封祠下禪梁甫以頌秦徳漢武帝用齊人公孫卿言封禪登仙遂升中嶽又上太山封王有玉牒使方士求神仙千數無驗而㢠此皆夸侈以欺天下非事天致誠之本雖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矣人之好自侈大何所不至哉極其侈大之意施於人無以加矣而復飾説以誣上天盛禮樂侈儀衛張大功徳升中喬嶽告成于天若此可以明布天下誇示羣臣跨越前王傳誦來世此秦始皇之初心也後之人君曷為而效之有言亡秦之政於太平之時則聞者莫不惡之又從而罪之獨柰何效秦始皇之侈以為帝王之盛事乎就使前世帝王常行之始皇帝亦為之吾猶當廢之而况前世帝王未始行之秦始皇實始為之吾獨柰何效之吾觀秦漢以來致治之君幸而海内無事百姓安生業四海無外警則歉然以不得封禪為缺又幸而舉行是禮則君臣動色交相慶賀以為太平之極功其亦習於秦漢之事而不察於三代之故相仍而不可變耶漢光武唐太宗皆明智有餘而執徳不堅始之所行未嘗不善終之所行乃大不然余是以知侈心之難忘也光武之言曰吾誰欺欺天乎曽謂泰山不如林放乎其自知甚明自處甚謙然未嘗以封禪為非是也羣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禪封禪泰山詔曰即位三十年而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曽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汚七十二代之編録若郡縣逺遣吏上壽盛稱虛美必髠令屯田於是羣臣不敢復言他日感㑹昌之符欣然從之固亦不待勸請矣中元元年上讀河圖㑹昌符曰赤劉之九㑹命岱宗上感此文乃詔梁松等按索河圖䜟文言九世當封禪者凡三十六事於是張純等復奏請封禪上乃許焉登山以璽親封玉牒檢太宗之論又異於光武矣若曰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為不及始皇耶羣臣猶固請不已帝意欲從之獨魏鄭公以為時不可耳六年文武官復請封禪上曰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巔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羣臣猶請之不已上亦從之魏徵獨以為不可上曰公不欲朕封禪者以功未髙邪曰髙矣徳未厚邪曰厚矣中國未安邪曰安矣四夷未服邪曰服矣年穀未豐邪曰豐矣符瑞未至邪曰至矣然則何為不可封禪對曰陛下雖有此六者然承隋未大亂之後戸口未復倉廩尚虛而車駕東廵千乘萬騎其供頓勞費未易任也且陛下封禪則萬國咸集逺夷君長皆當扈從今自伊洛以東至于海岱煙火尚希葦芥極日此乃引夷狄入腹中示之以虛弱也况賞賚不貲未厭逺人之望給復連年不償百姓之勞出示虛名而受實害陛下將焉用之㑹河南北數州大水事遂寢貞觀之末屢欲東封以事而止禮樂志十五年將東幸行至洛陽而彗星見乃止由此言之太宗非真知封禪之不足為魏鄭公非真知封禪之不可為意有所欲為事有所未可行待時而後動爾夫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兆南郊而就陽因吉土以升中廵狩而告祭柴望對越上天可也燔燎於山下則固已畢祭矣登封於山上金泥玉檢之藏秘而不得宣果為何説是亦不過秘祝之意耳果何與於事天哉勞民費財上不足以格天而下無補於民徒事外虛名以驚世俗此三代聖人所决不為者後之儒者事至治之君當太平之時其母曰封禪云則善矣
  明帝此篇論失人君之體
  夫天下是非折於理不折於勢故君子論學不容以挾貴為也况夫天子有天下之尊意所子奪羣臣承望不及是是非非豈能盡當於天下之理乎漢明章皆崇儒重道之君也尊禮師傅是正經義豈不盡善盡美哉明帝臨幸辟雍自為辨説固已失人君之體矣永平二年十月幸辟雍祈行養老禮禮罪引桓榮父弟子升堂上自為辨説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搢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聴者蓋億萬計他日章帝患五經同異博集諸儒㑹議白虎觀天子稱制臨决校書郎楊終建言宣帝博徵羣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壞大體宜如石渠故事永為後世則帝從之冬十一月壬戌詔太常將大夫博士郎官及諸儒㑹白虎觀議五經同異使五官中郎將魏應承制問侍中淳于恭奏帝觀制臨决作白虎議奏名儒丁鴻樓望成封桓都班固賈逵及廣平王羡皆與焉固超之子也去聖乆逺六經殘闕諸儒論難前後異説而欲以天子之尊臨定其是非於一言之間難矣哉夫有的於此十人射之不如百人之射謂其中者之多也當六經殘闕之餘諸儒各以其意説經一是一非何常之有並存不削以待後之人擇焉夫亦何惡於明經哉必將去彼取此則紛紛之見何時定乎嗚呼秦火漢壁之餘散失已乆豈無字畫之訛義理之難曉哉蔡邕書五經文字刻石置諸太學觀者填咽亦安保其無失也靈帝熹平四年三月詔諸儒正五經文字命議郎蔡邕為古文篆𨽻三體書之刻石立于太學門外使後儒晚學咸取正焉碑始立其觀視及摹冩者車來日千餘兩填塞街陌孔頴逹等作五經正義雜取䜟諱之説以為注疏之學又惡可盡信乎貞觀十四年大徵天下名儒為學官數幸國子監使之講論上以師説多門章句繁雜命孔頴逹與諸生撰定五經疏謂之正義令學者習之自宣帝講五經於石渠已不能行於後世甘露三年詔諸儒講五經同異蕭望之等平奏其義上親稱制臨决焉韋元成受詔與五經諸儒雜論同異於石渠閣章帝復踵宣帝故事天子自定其是非惡保其乆而不變乎夫天子之尊不當自用其聰明也隋煬帝自以詩名而忌羣臣之能此固不足責矣帝善屬文不欲人屈其右薛道衡被誣縊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附楊𤣥感誅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隨意緑復能作此語邪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上嘗謂侍臣曰設令朕與士大夫髙選亦當為天子矣唐太宗命羣臣修晉史而加以御製為人君亦安用修史為也自秦漢以來小人事君為容悦者惡羣臣異議始勸人君自為制作以震服羣臣杜周欲人主自為法令周為廷尉而善候伺上欲擠者因而䧟之上所欲釋乆繫待問而微見其寃狀客有謂周曰君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兒寛勸人主自為禮樂武帝議欲放古廵狩封禪之事諸儒對者五十餘人未能有所定上問寛寛對曰唯聖王所由制定其當非羣臣之所能列今將舉大事優游數年使羣臣得人自盡終莫能成上然之乃自制儀采儒術以文焉此豈可以為法哉
  曹褒此篇論不能制禮
  劉向嘗論禮以養人為本今有司請定法削則削筆則筆至於禮樂則曰不敢是敢於殺人而不敢於養人也惑莫甚焉夫去古既逺禮廢已乆上之人牽文拘義無所制作下之人自出私意為淺陋鄙俚之習誠可恠笑若依倣古道増損時宜以教天下一洗世俗之習雖未必盡先王之舊不猶愈於無禮乎然則魯兩生之迂不若叔孫通之知世務通説上起朝儀曰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於是徵魯諸生三十餘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禮樂所由起百年積徳而後可興也吾不行通笑曰若真鄙儒不知時變遂與所徵三十人面云云因進曰諸弟子儒 生隨臣乆矣與其為儀願陛下官之帝悉以為郎諸生迺喜曰叔孫生聖人知當世務巢太常之拘攣不若曹褒之簡易明矣博士魯國曹褒上疏以為宜定文制著成漢禮大常巢堪以為一世之大典非褒所定不可許帝知諸儒拘攣難與圖始朝廷禮憲宜以時立乃拜褒侍中𤣥武司馬班固以為宜廣集諸儒共議得失帝曰語云作舍道傍三年不成㑹禮之家名為聚訟互生疑異筆不得下昔堯作大章一䕫足矣天下之事惟其未成也則可成如其已成則止此而已矣向使髙惠之時庶事草創漢儀未就典禮尚缺有如文帝之寛仁天下和平輔以賈誼興禮樂之言雖欲謙遜未遑不可得也光武中興至肅宗三世矣海内富庶百姓安堵興辟雍建明堂封禪養老禮樂彬然盛矣使博集諸儒建一世之典漢禮樂尚有望也曹褒何人獨當是責依凖舊典參以䜟記之文尚得為禮乎遂使賢明之君因陋就簡安於小成厯世相㳂浸成故事漢采秦儀唐采漢禮三代之典日逺日亡此豈非輕議禮樂之故歟嗚呼後之天下豈復有禮哉其存於世者法而已矣今之豪民自為禮樂其所不得為者豈畏禮哉畏法而已矣彼漢之禮與法令同藏於理官則禮之為法其來乆矣且令法令明備上下有等踰者有罪而今之豪民田宅衣服奢侈如故也今將去法從禮使天下之人從事於勞苦降心儉約盤辟傴僂以周旋於升降揖遜之間則有非笑不為而已矣故古之王者治定制禮非謂禮之難為也謂其治未定而禮樂無所用之也故莫若先定人心使天下之人明敎化而安亷恥無有乖爭陵犯之意以為禮樂之地徐為之品節則禮行而天下服矣然則後之人君欲為禮樂者其亦先為禮樂之地而已矣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四
  五經論           葉 適總論
  古之治足以為經不待經以為治後世待經以為治而其治未能出於經其事宏大廣逺非一人之故一日之力而儒者欲以簡易言之此所以謾然而莫得其統也上古聖人之治天下至矣其道在於器數其變通在於事物其紀綱倫類律度曲折莫不有義在於宗廟朝廷州閭鄉井之間其敎民周流登降㑹通感應之節而誦説其所以然之意使之自得於心而有餘於身以行之於君臣父子夫婦昆弟在於望官其波頽風靡而天下之人無不根於性命閑於道徳而習於死生之變其治之若此至於承弊改法聖人繼出損益文質先後迭施治有異而不相廢道有同而不相襲故其言語文字或始之以陳其義或終之以紀其成言與事遷書與世易蓋皆可以為經而當時之天下不待是以為治周室既衰聖王不作制治之器喪失而不存或其器僅存而其數廢缺而不明民之耳目無所聞見心無所正而其上下始習為鄙詐戾虐之行風俗日以敝惡而相趨於亂孔子哀先王之道將遂湮没而不可攷而自傷其莫能救也迹其聖賢憂世之勤勞而驗其成敗因革之故知其言語文字之具者猶足為訓於天下也於是定為易詩書春秋之文推明禮樂之器數而黜其所不合者又為之論述其大意使其徒相與宗之以遺後之人然猶曰如有用我者其為東周蓋經者所以載治而非以為治也其後卒以大亂戰國呑滅秦漢崛興天下蕩然不復堯舜三代之舊其後學者無所依據於是始皆求之於書而孔氏之經遂行於天下故儀封人見曰天下之無道也乆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而孔子亦曰天之未喪斯文也嗚呼豈非天哉自是以來句斷章解補緝壞爛厯世數十而不能相一蓋至今百有餘年之間豪傑之士相因而起始能推明其説務合堯舜三代之舊以無失於孔氏之遺意蓋自伏羲至於孔氏而道始存於經自孔氏至於今而經始明有能施之於治殆庶幾乎㑹之於心騐之於物其行之以誠其裁之以義其聚為仁其散為禮本末並舉幽顯一致卓乎其不可易也雖然將即是經以求其制度器數之等而盡復堯舜之舊歟則其世逺矣其事徃矣迂暗而不明牽合而難通而天下病矣夫不必求之堯舜三代則將節文而自為之歟則内顧自疑而不敢為雖為之而無所折衷則民不從矣然則姑守其所聞以為如是而足以治歟則無驗於事者其言不合無攷於器者其遒不化論髙而實違是又不可也徘徊旁徨乆而不得定歟則好為異論以敗經者將遂出其間矣是又不可以不懼也噫世無聖人而天下之所恃以為治者是經之空言而已以其未能出於經也是以治亂之效無以異於前世其難齊之俗致變之由或反甚焉夫擬天地之變化觀治道之離合如此其大也及其經之明如此其難也世之君子可以即其故而深思矣
  此篇論詩言周最詳
  夏商逺矣書籍所載存其大畧而其詳不可得而言矣詳而可言者莫如周言周之最詳者莫如詩夫人之治始於艱難而成於積累七月陳王業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也及其天命既集極盛而太平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既醉太平也至於始衰而復興車攻宣王復古也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土遂微而不振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宫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故作是詩也與其後世嘗更塗炭之民憂傷悲怨思䝉其道而不可復得者皆見於詠歌而極於形容故夫學者於周之治有以考見其次第難易雖逺而不能忘者徒以其詩也詩之興尚矣夏商以前皆磨㓕而不傳豈其所以為之者至周人而後能歟夫形於天地之間者物也皆一而不同者物之情也因其不同而聼之不失其所以一者物之理也堅凝紛錯逃遁隱伏無不釋然而解悠然而遇者由其理而不可亂也是故古之聖賢養天下以中發人心以和使各由其正以自通於物絪緼茫昧將形將生陰陽晦明風雨霜露或始或卒山川草木形著茂長髙飛之翼蟄居之蟲四時之迭至聲氣之感觸華實榮耀銷落枯槁動於思慮接於耳目無不言也旁取廣喻有正有反比次抑揚反覆細繹大關於政化下於鄙俚其言無不到也當其抽辭涵意欲語而未出發舒情性若止而不窮蓋其精之至也夫言語不通嗜慾不齊風俗不同而世之先後亦大異矣聴其言也而文不能違焉此足以見其心之無不合也然後均以律吕諫以官師金石震蕩節奏繁興羽旄干戚弦匏簫管被服衮黼拜起揖遜以祭以宴而相與樂乎其中於是神祗祖考相其幽室家子孫協其明福禄盛滿横暢旁浹充塞宇宙薰然粹然不知其所以然故後世言周之治為詳最者以其詩見之然則非周人能為詩蓋詩之道至於周而後備也夫王道之始自盛而入衰則天下之心始自親而入怨蓋幽厲以來忽亡天下無以整齊諸侯而一其民其勢如冰合而忽解雲附而忽散刀鋸斧鉞如林而起同壤異制而權衡小數始出於政令之中矣然猶深原憤發能思其先君祖考之舊以寛意敢忘而不敢叛敢怨而不敢怒嗚呼仇者親之對也逆者順之資也苟未至於不可以悔而或可以收者則皆眷然而不忍慨然而有欲為者矣然則於其周人之治不獨以其極盛者而言之蓋其衰而猶若此也至於削滅潰壞亡失其舊而不可復考然後泯然而不作矣然則詩亡然後春秋作豈不信哉雖離騷詩之變也史記屈原為上官大夫讒王怒而疏之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離騷蓋自怨生也國風好色而不滛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賦詩之流也選皇甫謐三都賦序子夏序詩二曰賦故知賦者古詩之流也異體雜出與時轉徙又下而為俳優里巷之辭然後詩之類也寛閒平易之心必習為怨懟無聊之言莊誠恭敬之意必變為侮笑戱狎之情此詩之失也夫古之為詩也求以治之後之為詩也求以亂之然則豈惟其見周之詳又以知後世之不能為周之盛極而不可及也
  此篇論常心
  天有常道地有常事人有常心何謂常心父母之於子也無不用其情言不意索而傳事不逆慮而知竭力而不為父者不告其人者必以告其子此之謂常心其於人也不然以外之不常喪其所常矣夫天地之常而得之於物也不後而將不先而逆喜怒哀樂稱事之當然而不為過見之者疑乎拙其於庶物也無窮聖人得是心也奉而行之用其厚去其薄用其朴去其巧用其不知去其知廟堂之謀其於野人必忠告而求聞焉天地不能違鬼神不能問復合而為一是故哀憐慘怛保衛刑政以救其民而復其常今夫外乎人之思慮而不出於所則知者其事文以深其謀密以巧伏於潜淵之下而動於九天之上使其卒然莫得其所從事亦其心之放也謂之非常故亂生於非常不祥莫大焉蓋自秦漢以來儒者爭言唐虞三代之事其化功流行而風俗純美天文地理之極莫不順序至於自言其一代之治則何其淺陋鄙野而不足愛其君者往往誘使致焉而其君亦皆愧恥其意不敢庶幾其萬一蓋將從而不能及也夫聖人之道其有遏絶於後世固若是之逺者何耶昔者孔子序書録上古之帝王於其興事造業布政出令以經理天下之際始於受禪終於征伐已略盡矣堯典昔在帝堯將遜于位遜于虞舜舜典帝曰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㡳厥績二載汝陟帝位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大禹謨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總朕師湯誓伊尹相湯伐桀泰誓武王伐商今其存者其智謀非有以出於人也其行事非有矜於衆也以天為不可不敬以民為不可不畏以已為不可任以諫為不可逆患至而不敢避功成而不敢居酌天下之心而處其中如是而已矣先事而憂已事而思天下皆安而聖人自危其防慮畏謹有家人父子所不能知是故智者以為愚勇者以為怯辯者以為訥聖人之常心獨守而不失此其所以為大也穆王始喪其常心周行天下上崑崙涉瑶水以觀天地之所極車馬不足以給其役貨財不足以充其求列周穆王篇穆王遊化人之宫大悦肆意逺遊命駕八駿之乘别日升崑崙之丘以觀黄帝之宫遂賔于西王母觴于瑤池之上西王母為王謡王和之至於邈然衰耄始為祥刑之書以命吕侯蓋其意悲哀焉吕刑篇穆王訓夏贖刑作吕刑惟吕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云云監于兹祥刑秦繆公過周襲鄭千里用兵以貪得國之功怒其臣蹇叔以為悖繆而無智既而敗師囚將無隻輪匹馬之返復班其悔過之意誓於羣臣秦誓篇穆公以代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公曰惟古之謀人則曰末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兹黄髪則罔所愆左僖三十二年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潜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逺非所聞也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三十三年敗秦師于崤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髙唐邁濟河焚舟賦苟孟明之載戰也前空山肉填平地血流四馬隻輪蕩然不收夫二繆皆好異者也及其既老而悔復其常心而孔子猶有録焉又况於其能常而勿失者乎悲夫無惑乎後世之極言於帝王之盛而終以不能致者也夫敎不至者殺養不足者剥仁不足者斷今也喪其常心而君臣上下相飾以智相鬬以巧愈出而愈竒愈用而愈疑蓋自秦漢魏晉隋唐之君務為非常不測之智以愚其民抗焉而為之上方合而遽散幾得而復失而欲以空心庶幾於唐虞三代之治是猶桀之譽堯北行而求其越也豈不悖哉夫反常以合常以其心求帝王之心其為易而無難也然且自愧其不能為自恕其不得為使天下之民欲被父母之化終不可得而以聖人不復起於後世者惑矣
  此篇論聖人以道易天下
  易非道也所以用是道也聖人有以用天下之道而名之以為易易者易也夫物之推移世之遷革流行變化不常其所天地之至數也聖人己見之矣是故以道易天下而不待其所自易逆其端萌察其逆順而與之終始自有天地生民以來至於成周之衰雖帝王異號更易不一而未嘗有大變極亂如後世之酷者聖人迭起而能以道易天下故也嗚呼自秦漢而下者何其禍亂之酷耶彼惟無聖人不能以道易天下而聽其自易天地之數與人心之不肖適相尋於無窮是以潰散而不可支故夫聖人推為仁義禮樂制為生殺賞罰作為宫室器用序為尊卑名品文字以通其心志權衡以一其偏私舉皆歸之於易而文王孔子立於憂患之世有以見天下之情而懼其不能知則又重之以示其變繫之而存乎辭而易之為書備矣係辭下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係辭焉而命之動在其中矣書之未備也易存乎道見道者足以為易書之既備也易存乎書天下即其書而觀之易書備而易始窮矣測之以象數别之以筮占離析其卦爻而推之以於事物之故辨智幾殫而不得其毫芒於是陰陽律厯曲學小數時日下俚之説與夫素隱行怪窺測異端恢絶不倫之士埋伏於山林草野之間者皆有以自託於易故後世以易為幽逺難通之書其上下出入鬼神恍惚不可窮詰而無以為用於天下嗟夫聖人非不知卒之至於此而猶為之豈其亦有所不得已者耶夫循其本而至其末由聖人之作易而至於天下之人能讀易之書則其卒之如此亦何足恠也是故莫若反其本而論之曰卦曰彖曰象曰爻此其所以為易而天下後世之所共知者也係辭上彖者言乎象者也爻者言乎變者也然至於求之而莫得其當夫天地水火雷風山澤此八物者一氣之所役陰陽之所分其始為造其卒為化而聖人不知其所由來者也因其相摩相盪鼓舞闔闢設而兩之而義理生焉故曰卦説卦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乾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巽為風坎為水離為火艮為山兑為澤是故有亨有否有行有止而人則配之後有聖人焉推而明之故夫彖者所以推明其義理之所從生而全其為是卦之意者也象者所以言其為得是卦者也而聖人君子先王後帝雜取而用之以之修身以之應物而無所不合夫因八卦而兩之而後有義義立而後有用然後聖人之所以察天地陰陽而擬其身者矣是故曰神曰變無思無為而神明其徳者皆其勢之當然而非有獨異於人也係上參伍以變錯綜其數通其變遂成天地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於此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又曰是興神物以前民用聖人以此齊戒以神明其徳夫故君子之用易莫切於象爻者所以備一卦之事者也有卦則有易有易則有太極太極立而終始具矣易有太極是生两儀两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同上因而兩之而變生焉故兩者所以明變而六者所以為兩也夫因是四者而求之而聖人之道與易之用書未知孰離也然後其所以用是道者可復見矣然則其所以為易者何也夫孔子則既言矣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亂禁民為非曰義又曰闢户謂之乾闔户謂之坤一闔一闢謂之變徃來不窮謂之通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制而用之謂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謂之神嗚呼思過半矣
  周禮此篇論其言說未具
  先王之治不見於後世徳淺功薄而俗化陋儒者為之感憤太息思有以易之而未能自信於必行則皆求之於經於易所以見其載道之用者也於書所以見帝王之處天下者也於詩所以見其天下之處其君之心者也而春秋者所以禁其為非而反之於道以明其必不可違天下之大義而獨任其私慾者也夫苟為得道之用而又知其君臣上下相為報施之心以折之於是非予奪之際是足以易後世之治為先王之治而無難矣然而尤未能盡信者以其説之未具也蓋周禮六卿之書言周公之為周至於建國設官井田兵法興利防患器械工巧之術咸在凡成康之盛所以能補上世之未備而後世不可復加者其先後可見而本末可言也於是儒者莫不為之欣然自喜以為可以必行而無疑也雖然使先王之治所以必不行於後世諛聞寡見之君因遂以為經為不可盡信者其必自是書始矣夫其説之未具也是誠若不可行焉吾其待其具而行之何哉工之為器也得規矩而通之天下之器其可方可圓可窊可橢者皆規矩之類也故法存於心巧形於物器成而天下利未有盡待其法而盡用其巧者也有賤工焉執三代之器而用今之材閉户而模之出户而視諸人人不能識也則强之而莫之就售是其材非不美也今夫周禮之書嘗一用矣非惟不足以治而乃至於亂孔子之於經也微見先王之意而不盡載其所以為之之説其告門人弟子與其當時之人所以問之政事詳矣若曰修身以應變酌古以御今然後繼周者百世可知也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奈何取其説之具者而徒加之後世哉且又有大不可者非特此也古之治天下者必辨其内外小大之序而設施其繁簡詳略之宜三代之時自漢淮以南皆棄而不有方天下為五千里而王之自治者千里而已其外小大之國千餘皆得以自治其正朔所頒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朝㑹貢賦賢能之士入於王都此特其大者也而其生殺廢置猶不為小者天子皆不與焉而天子之自治者亦斷然如一國不能過漢之數郡又有聖賢而為之臣皆乆於其官而不去其為地狹為民寡而治之者衆始之以勤終之以無倦行之以誠故其米鹽繁密無所不盡而宫内之隱可以悉有之書而無所愧蓋其自治者至則諸侯之効上也㨗輔相之尊通行於四海而教率之而天子又為之廵狩其國以一道徳同風俗而正其律度量衡故觀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設教言下觀而化也今也包夷貃之外以為域破天下之諸侯以為郡縣事雖豪髪一自上出法嚴令具不得揺手而無聖賢為之臣不能乆於官而遽去而又有苟簡詐偽之心生焉乃欲其米鹽委靡無所不盡以求合於周禮之書而又易其大者將以縱井田封建之舊此其論所以髙而難行人情不安而至於亂也夫因今之地用今之民以周公為之其必有處此矣然則讀是書者深思而徐考之可也
  春秋此篇論聖人之終事
  春秋道之極也聖人之終事也天地之大義在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賔主之交其尤精者上通於陰陽旁通於無間古之聖人其必有合是而出是者矣其於治人也止惡而進善有不同焉止之於心而不行之於事人不見其自治之迹而已不多其能自治之功是雖聖人不能加焉有已則有私有私則有欲而既行之於事矣然而知仁義禮樂之勝已也折而從之則聖人之治之也佚是其次也仁義禮樂有不能勝則聖人之治也始勞矣然而聞人之非已也必以為懼聞人之是已也必以為喜是故因其所喜懼而治之是又其次也是已不喜非已不見不喜者自弃也不可者自暴也冝何以治之而察其情也其必不為善則慕夫賞其必為不善則畏夫罰聖人之治人至是止矣嗚呼使其止於是而天下惟吾之所治則春秋何獨為而書止於此有人焉不惟無所喜懼而欲自為是非不惟無所畏慕而欲自為賞罰其視天下也眊眊焉而期乎亂是又不幸當王道之衰是非不公而賞罰不行聖人以為今不能治也不若掲而示之於無窮嗟夫彼何人也以一時之得而易無窮之名故夫春秋之所為作者所以治夫仁義禮樂是非賞罰之所不能治者也雖然慕無窮之名而為善畏無窮之名而不畏惡此猶天下之中人也其所以率為而莫或制者豈其真無所畏而然耶曰逆理敗道不自列於人類者皆其欲之流也至於定則未有不反其本矣故崔杼能為弑君而不能殺其書已之史官襄二十五年夏五月乙亥齊崔杼弑其君光齊豹𨽻也奮於一攻難以求除其丹書之惡昭公二十年秋盗殺衛侯之兄摯仲尼曰齊豹之盗而孟縶之賊此何弔焉凡天下之惡有未至於杼天下之賤有未至於豹仁義禮樂之所不能誘是非賞罰之所不能革堯舜三代之治雖不復行而是書猶有所勸也是故由孔氏以來二千餘載易詩書之道未明也其用於當世以為援據折衷者春秋而已故曰春秋者道之極聖人之終事也嗚呼無仁義禮樂無是非賞罰以區區之書禁天下之惡而歸之於善聖人之用法已嚴矣而學者又以嚴求之則人情之所不能堪其弊必至於盡弃其書而天下大亂而不可救此則學為春秋者之過也雖然無責焉已耳彼無聖人之心而用春秋之法則責備者以為疵而明微者以為訐矣是故從其三而觀之一曰情二曰勢三曰理人之為不善其必有不自得於中者也人之施已也不以道而後已之報物也不可反聖人獨有察焉是之謂情迫於不可止動於不能已强有加於弱小有屈於大不知其然而然者也是之謂勢夫如是則宜若無罪焉可也雖然舜能事瞽瞍而天下不能為子書大禹謨舜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䕫䕫齋栗箕子能事紂而天下不能為臣史宋世家箕子紂親戚也紂始為象箸箕子歎曰不可振也紂為淫泆箕子諫之不聴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為人臣諌不聴而去是彰君之惡而自説於民吾不忍為也乃被髪佯狂為奴湯事葛文王事昆夷而天下不能為國孟唯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是何耶是未之思也是之謂理察其情因其勢斷之於理而春秋始可得而言矣不以情不以勢其心不厭然而服我則誰肯自負於空言之理哉嗚呼是道之極而聖人之終事也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五
  進論四篇          葉 適外論一此篇論待夷狄之道有三
  臣為外論四篇其三篇言今事著其首篇曰為國以義以名以權中國不得夷狄義也中國為中國夷狄為夷狄名也二者為我用故其來冦也斯與之戰其來服也斯與之接視其所以來而治之者權也中國雖貴夷狄雖賤然而不得其義則不可以治不得其名則不可以守不得其權則不可以應三者并亡譬猶舍舟楫而濟深淵以勇怯為沉浮幸而得濟不可為容不幸溺没死且及之矣後世之事是也自嚴尤論夷狄以為前世未嘗有上䇿前匈奴傳嚴尤書曰匈奴為害從來乆矣未聞前世有必征者也後世三䇿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至唐太宗能擒頡利郡縣諸戎始以嚴尤為非通鑑貞觀三年突利可汗入朝上謂侍臣曰徃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嘗痛心今單于稽首庶幾可雪前恥靺羯遣使入貢上曰靺羯逺來蓋突厥已服之故也昔人謂禦戎無上策今治安中國而四夷自服蓋非上策乎若太宗者所謂上策歟噫亦陋矣以先王之待夷狄何策之可論又况從而區别之與秦漢並稱乎若太宗者又真以為有策則是不能知先王所以待夷狄之意而何自謂上策乎堯舜之時南自淮徐東被青州之境土凡海濵廣斥山谷深袤之地教治所不及者大抵皆夷狄也蓋與中國錯居又非若後世有玁狁獯鬻乃在長城之外相去且數千里而以為難治也前匈奴傳序云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玁狁薰鬻居于北邊堯舜之土地至狹又無利兵危矢詐謀竒計而夷狄不能侵暴者名義與權皆得也嗟夫中國之所以為中國以其有是三者而已苟捨其所以必勝之具而獨以詐力為用是既以化為夷狄矣其至於紛紛何足怪乎蓋自戰國並起三百年之間秦人最為雄小國次第亡滅廣大其地而為六國秦又滅六國合天下而盡有之又欲兼取匈奴秦人之暴甚於夷狄矣漢起匹夫親摶天下不數年而據秦之故地此其為仁義道徳足以懷柔其民者何在奈何冒頓反不能控弦數十萬以慿陵邊塞入至太原晉陽乎前匈奴傳單于有太子名曰冒頓漢方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冒頓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餘萬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嵗至冒頓而匈奴最强大盡服從北夷與諸夏為敵國時漢初定徒韓信於代郡馬邑信降匈奴匈奴引兵南侵太原至晉陽髙帝自將兵擊之至平城冒頓縱兵三十餘萬騎圍髙帝於白登蓋三者自是并亡不復有中國夷狄之分矣特以地勢相别異耳力强則暴師轉餉深入屠戮如摯取禽獸力弱則俯首屈意出金銀繒帛愛女以壻之同上以金繒子女與匈奴和親使之為壻亦獨何所愛張良陳平蓋策士而絳灌之為丞相主國論者故奮梃大呼望屋以食之人也是亦安能知先王之意哉獨一賈誼知之以為戎狄召令主上之操天子共貢臣下之體賈誼上疏天下之勢方倒垂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僈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漢嵗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垂如此莫之能解臣切料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為執事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繫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説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惟上之令雖然誼於制患之術淺矣請自為典屬國用三表五餌而繫之本賛誼欲典屬國施五餌三表以繫單于其術固以疏矣賈誼書云謂愛之狀好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以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乘以壞其目盛食珍味以壞其口音樂婦人以壞其耳髙堂邃宇倉廪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上召幸之相娛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若是者先王待夷狄之意乎真使匃奴不當漢一大郡此何足治而况本不計强弱者乎夷狄嘗苦中國無信義甘言厚利以相啗說首開兵端志在誅剪然則中國之不振其失道乆矣豈一日之故也世無堯舜湯武待夷狄之意終不可見無稷契伊尹終不能秉法陳義以佐其君其所誦習以為笑於天下者蓋書籍之章句耳嗟乎有名義而不能執有權而不能用或伐或和視其勢之强弱而不能定此漢唐之事不足論也是既然矣執之於無所執用之於無所用以和為與之為一而天下之人熟於聞見不知其為中國夷狄之異者此祖宗之事臣不敢深論也臣之所論者一事自景徳元年與契丹盟更六聖百二十年聘使徃來天子親與之揖遜於庭未嘗一日敗盟約也女真本小種落屬於契丹者不幸天祚失道使得猖狂破取其國天祚以為與大國義兼兄弟當來役我或遂不復其國則望白溝以南自歸當是時中國以大義之故遣十萬衆制女真使不得逞彼知大國為之助其勢何遽至此也豈與約並㓕其國分取幽國故地以為功者比乎失此不念遂有今日然則夷狄雖逺而常以信義望中國中國以夷狄為不義是以不用而信義之不知此其所以為中國者本不以夷狄之無而廢也夫兼考前世成敗之故深思今日致患之本復修先王三者之道則中國之待夷狄固無難矣何必勞神於智計鬬勝於士卒益趨於末而不能反哉故夫若不足聴而决不可易者臣之論是也
  外論二此篇論征伐和親是非利害
  秦漢以來待夷狄者不和親則征伐何也其術盡於此矣和親主辱名卑而民得安征伐有功則主榮名尊而民傷無功則主與民俱傷而有功常少無功常多是以後世之論是和親者十九天必有征伐之害而後知有和親之利先王未嘗征伐夷狄雖不與之為和而亦不與之為怨是故無以卑吾名而亦無以喪吾實雖然先王之道不行乆矣而今日之請和尤為無名夫北地乃吾仇也非復可以夷狄蓄而執事者過計偕夷狄之名以撫之夫子弟不能報父兄之恥反懼仇人懷不釋憾之疑遂欲與之結歡以自安可乎徃者紹興行之天下不厭紹興髙宗朝至於廢逐大臣誅殺名將盡黜異正者空士大夫之列洶洶數嵗而後定一旦聞其敗約始舉不得已之兵以應之天下因又自言復讎為事暴師淮水之上乆未有功宰相仍用前策建請罷督師徹攻具出東西北道四要郡以與之而復為和俄而邊又大出天下之心凛然以為盟誓必不可保然自是疆圉無事又十餘年虎卧在庭其起無時室中之人不得安也使無弓矢陷穽或不免徒手以摶之以必死為决猶愈於坐而待其下也若有弓矢陷穽可也乃畏虎而不敢用何哉嗚呼失吾所操之具而聴虜之自為是獨何時而可也今天下非不知請和之非義矣然而不敢自言於上者畏用兵之害也其意以為一絶使罷賂則必至於戰而吾未有以待之故也乃其以為不可而敢自言於上者非真知其義之不可也直媒之以自進也非可用以當戰也故真知其義之不可者皆内愧竊嘆而不敢言也真知者不敢言敢言者不足信然則今之所以自備益疎略矣今日之議臣不敢獨以告於上庶幾執事者皆知之昔祖宗之世也内治已足則所謂求和親之利者為保全邊民計耳是不憚自屈而力行之可也今日存亡之憂不得尚用徃事為比使其復如辛巳甲申忽擁大衆以求戰和固不可且其崛起强暴而據吾大半之土壤已五六十年矣如使復為天祚盛極將亡它人出而有之和而不可也蓋非惟其義之不可而勢則然矣昔祖宗之世也唯其有以馴養契丹使不敢桀傲則兵可以至於不用今日之兵其决不可不用矣其用有早暮遲速耳而早暮遲速又非大相遼也逺者五六年近者三四年其尤近者或在朝夕耳然而執事者畏一戰之故不敢以告其上因不復為之慮幸其事之不在已引而去之夫憂在子孫者偷吾身之不及見焉可也憂在吾身而有出於十數嵗之外者偷目前之未及見焉可也今也無十年之逺有朝夕之近是固不可免之急患也相顧而終未敢言者何也賈誼以為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以誚絳灌之徒賈誼上疏陳政事其大畧曰臣切惟事埶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正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木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此今積薪盡為火矣寢然火之中不知奮迅於烈熖以自免而坐待其灼爛者是固不必誼之智而後誚之也以臣計之一戰之可畏猶未足畏也然雖絶使罷賂而臣以為猶未至於遽戰者蓋求戰在敵使之不得戰在我若此之術執事者所當思也夫勝敵固有道用兵固有法所當施行者固有次第矣執事者猶未敢聞其始而臣安敢詳其終且今之能言者衆矣不度本末不量深淺而厯數天下之至計以自衒鬻此其可用者安在夫惟以復仇為正義而明和親之决不可為自此以徃庶有可得而論者
  外論三此篇論用兵必有先勝之形
  羣臣雖不敢勸言兵事知陛下意欲有所發乆矣復仇之義四十年不舉過已在前矣一日之舉難以嘗敵非百全必勝不可為也今一日而驟舉之與嘗敵而無異此羣臣所以不敢言也雖然不敢言何益豈若相與善謀乎七年之前始命使祈請於敵當時舉朝以為非計其後三年又議進書事敵嘗馳一介來未見答我復遣使敵亦未測吾意所在此三者皆足以開隙於邊然而卒不聞有他釁以此策之尚未動也或者内有難不暇與吾角或者上下畏兵苟欲無事或者不肯先發坐觀吾變是皆不足為憂然陛下昨必為是何也豈非以為兵惡無名思所以致之乎吾用兵之名若雷霆乆蟄藏而不震一日可用即用耳何憂無名而必為是乎臣以為過矣夫苟惡其無名則是未能知用兵之名直論彼我强弱之勢耳此其勝負未可知也吾有必勝之名又有必勝之實而患不為其所必勝者譬若尋常姑以力相摶而已此則可畏也臣聞古之善舉事者必有先勝之形使吾之國人曉然自知其所必勝而敵不知若此者勝不然敵見吾之所長亦曉然自知其不可當不必外示損弱若此者亦勝内則吾國未知其必勝外則敵人不知我為必勝若此者謂之危兵危兵難用噫今日之事豈止㧞一城取一郡或敗其一將數萬人乃為勝敵乎以此為勝敵兵鬬禍結未有已也桓温謝安嘗再得中原而無救於晉之衰事見晉載記及晉書本傳今日之兵不五合六并使北方之勢皆在已雖盡取河南鼓行入京師薦告宗廟修奉陵寢若東無齊西無秦北無趙魏三面猶為界守臣尚不知所終而况止於㧞一城取一郡或敗其一將為功乎往日之事是已聚數十萬兵於境上一破靈壁虹縣遽謂一月三㨗既而偏師不利又自謂敗撓因以罷兵為和輕計寡謀不翅如兒戱而謂今日之兵當復然乎豈以多殺人為用兵乎諸葛亮止用梁益故决取秦隴然猶使吳并攻事見蜀志今天下中裂四方皆可用事臣不知其為計者果何如也雖然此猶非臣之所必知臣之所必知者陛下用事之勢夫用事之勢必使輕利而易為不使重困而難舉何者夫鷹隼乘風髙入於雲漢視禽鳥所在而摶取之駿馬日馳千里過都越國恍然若無所見此其以輕利㨗疾故能勝物若夫爰居腹融非不大也避風於魯東門而不能去駑馬載重行才十數里復遇天雨喘息躑躅而不能進此皆困重之勢也唐太宗取天下滅夷狄得輕利易為之勢故兵不難動動必有功兵休事已無復後患而天下卒以平治今日之事實有困重難舉之勢前日賣茗飲者數百人為曹偶以抗官軍此不過弓手十將之事一兵官足以制其命矣而猖獗嵗餘聲入閩領常罷斥兩帥選擇使者僅而獲之若此者其可以遇大敵乎使如太宗彼此前後所向必應而無後憂其將能乎祖宗以天下之大困於區區夏人之數州者蓋以上下牽制首尾顧望内外異同困重而難舉也今其勢復然陛下亦自知之矣雖然變困重難舉之意使有輕易為之風者此其事不在兵不在將在朝廷大政紀綱憲度之際而已噫是又未可以一二言者也臣所謂先勝之形蓋在此矣
  外論四此篇論淮南北防江形勢
  外可以攻内可以守全國也外不可以攻内可以守僅存之國也可以攻而不為必攻之形不足以守而為固守之勢折强大以就弱小臣不知其説也何謂可以攻而不為必攻之形今之淮南北是也使吾欲得志於邊非益進深入盡吾境而與之守立萬死百敗之地以示其不可遏之鋒則足以庶幾於有成而况委棄垣墻視為荒閒無用之處而無經營分畫之要乃坐困内地助虜自攻中外抵掌但以復得故地為言是欲不出户庭而遥策門外之事者歟何謂不足以守而為固守之勢今之防江是也上流有武昌之兵下流有京口秣陵之兵皆重兵也淮無宿師故恃三鎮為巨防夫以孤江與敵為對則三鎮不得不守今淮南北尚不憂其有失也何必預憂其有失而守江乎善守者四夷左昭二十三年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鄰諸侯卑守在四境結其四援民伸其野三務成功民無内憂而又無外懼國焉用城今不及矣守其境可也不守其境而守其室兵甲不在邊而在堂不知今日之所謂守者何名也匹夫小人衣食於千里之外當樽俎匕筯之間而能有逺思今處門内之事非必智者而後能也如農夫之自耕其田耳所以耘耨耒耜之日熟矣然且輕重失宜緩急失中首尾顛錯而無據其於天下之大計臣固知其不及也悲夫昔孫氏以謀臣之多將士之勁且精平生百戰之勤欲望淮南尺寸之地而不可得今包兩道而有之方千里十九郡使之塵沙莽然民物凋殘城戍衰弱雖建立官吏而人有揺心不能自保曽無長乆自立之意徒欲内守江左以為百世不傾之基豈非與古人異謀哉雖然上則亦知淮之可重矣其所以欲為而輙止者有二患一則以為嘗與定約無置大兵今且赫然増備益守勢必來爭或備守不足則未能為益而先有所䘮一則以為既分要害畫守禦必當付之其人禮有所在則或以成他且藩鎮䟦扈之事而臣以為二患者皆非今日之所當慮且雖使淮上地如今日未置大兵若有善吏守之雖猝以數萬衆來攻之不能克捨之不敢過也豈有増備益守而先憂其敗者乎夫守吾之要地所以致敵之必爭大事之機蓋見於必爭之日且敵能以虛言空約禁吾不敢守要地又得吾重賂不戰而勝孰甚於此善為國者擇人而已方欲有事安能盡使權不
  分如文欽諸葛誕固不     預亦可乎藥非烏喙無以療吾疾而烏喙之毒亦能殺人則善醫者制之而已以其毒而并廢其藥而吾之疾不可救矣夫今之所謂繁盛雄富者二浙七閩耳皆區區吳粤僻陋不足較之地强弱成敗之所不在也略淮而守江守江以安閩浙此其去中原也逺矣臣嘗患今世之言國事者不見天下之勢而好無益之謀盖其形便曲折本非人主之所當盡知徒以紛亂外則失委任將帥之意而内不能為廟堂一定之策嗚呼自隆興以來天下益多言矣








  十先生奥論註後集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十先生奧論註>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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