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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漢紀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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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三 前漢紀 卷第四
漢 荀悅 撰 景無錫孫氏小綠天藏明翻宋本
卷第五

前漢高祖皇帝紀卷第四    荀恱

八年冬上擊韓王信餘冦于東垣建武侯靳歙有功

遷爲車騎將軍上還過趙趙相貫高伏兵柏人亭欲

爲逆上𪧐心動曰柏人者迫於人也乃去之初上過

趙王甚卑恭上箕踞罵詈甚辱之貫高謂王曰皇帝

遇王無禮請殺之王囓其指出血曰先人亡國頼皇

帝得復德流乎子孫君無出口高等私相謂曰吾王

長者終不背德何謂汙王事成歸之于王不成獨身

坐之乃隂獨爲謀而王不知十有一月令士卒從軍

死者送歸于縣給衣衾長吏視葬祠以少牢十有二

月至自東垣春三月行如洛陽令人無得衣錦繡綺

縠絺紵九月至自洛陽

九年冬十月淮南王趙王楚王來朝置酒前殿上爲

太上皇壽曰始者大人常以臣不如仲能治産業今

臣之業孰與仲多殿上皆稱萬歲十有一月徙郡國

大族豪傑名家十餘萬戶以實關中婁敬之計也十

有二月行如洛陽趙相貫高逆謀發覺同謀者趙午

等十餘人皆自刎死高曰(⿱艹石)皆死誰當明王不反乃

就檻車送詣長安言王不知考治身無完者終不復

言上曰壯士哉令人私問之高曰人情豈不各愛其

親戚乎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戚哉具

以情對上乃詔赦趙王嘉貫高之節乃赦之高曰所

不死者欲明王不反今王巳出吾責塞矣且人臣有

簒弑之名將何面目復事上哉乃仰天絕吭而死趙

王張敖尚魯元公主故封敖爲宣平侯

荀恱曰貫高首爲亂謀殺主之賊雖能證明其王小

亮不塞大逆私行不贖公罪春秋之大義居正罪無

赦趙王掩高之逆心失將而必誅之義使高得行其

謀不亦殆乎無藩國之義減死可也侯之過歟初捕

趙王詔有敢從者夷三族趙王郎中田叔孟舒皆賢

召見之漢朝廷臣無能出其右者皆以爲郡守春正

月徙代王如意爲趙王夏六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十年冬十月淮南王梁王燕王荆王楚王齊王長沙

王來朝夏五月太上皇崩秋七月癸卯太上皇葬于

萬年八月令諸侯王皆立太上皇廟于國都上欲廢

太子立戚夫人子如意羣臣爭之不能得御史大夫

周昌固爭之上問其狀昌爲人剛直少言對曰臣雖

口不能言然心知其不可陛下必欲廢太子立戚夫

人子如意臣期不奉詔昌嘗奏事上方擁戚夫人昌

還走上追之騎昌頃上問曰我何如主曰陛下桀紂

主也上笑之後上嘗心不樂悲歌羣臣不知所謂符

璽御史郞趙堯進曰陛下所爲不樂者非以爲趙王

年少而戚夫人與呂后有𨻶萬歲之後不能自全也

上曰然堯曰宜爲趙王置貴強相呂后太子羣臣素

所憚者上曰誰可使對曰周昌可相趙王上謂昌曰

吾極知其左遷然吾憂趙王非公莫可相者乃以昌

爲趙相以趙堯代昌爲御史大夫𥘉趙人方與公謂

昌曰君之吏趙堯奇士也且代君位昌𥬇曰堯年少

刀筆吏耳何至是乎卒如方與公言九月陳狶接下

賔客從車千餘乗𥘉狶適代時辭淮隂侯韓信韓信

旣廢恐懼怨望乃與狶謀曰趙代精兵處也公反于

外上必自出吾從中起天下可圖也狶反上欲自擊

之建成侯周緤泣曰陛下常自行是無人可使初緤

從上毎有不利終無離上之心上以爲愛我賜上殿

不趨上遂東至邯鄲選壯士可令將者四人各封千

戶侯左右皆曰此人何功而封千戶上曰非爾所知

夫陳狶反趙代皆狶之有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

至者今獨邯鄲中兵至吾何愛四千戶不以慰趙子

弟心乎復求樂毅之後得樂叔封樂鄕侯號曰華成

君令吏民爲狶所刼略皆赦其罪問狶將皆故賈人

曰吾知易與之矣乃多與金購狶將將多降是時沛

人任敖素善於上上以客從拜爲上黨太守堅守不

下封敖廣阿侯御史大夫趙堯擊狶有功封江邑侯

詔御史曰獄之疑者吏或不敢決或有死者久而不

能論無罪者久繫自今巳後有疑獄者各讞所屬二

千石二千石不能決移之廷尉廷尉不決具奏以聞

十一年冬十月遣周勃征代地春正月淮隂侯韓信

謀反與陳狶爲内應欲夜詐詔諸官徒奴以襲呂后

太子其舍人告之呂后與蕭何謀詐令人從上所來

言陳狶巳死羣臣皆賀遂執信斬之夷三族信方斬

歎曰悔不用蒯通之言爲女子所執上自邯鄲至洛

陽召蒯通將烹之通曰臣聞狗各吠非其主當彼之

時臣但知有齊王信不知有陛下且秦失其鹿天下

爭逐之高材輕足者先得當此之時爭欲爲陛下所

爲顧力不能可盡烹邪乃赦之上使使者拜丞相蕭

何爲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爲相國

衛諸羣臣皆賀故秦東陵侯邵平獨揖曰禍自此始

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其内非有矢石之難而益封

置衛者以今淮隂侯新反於中有疑君心夫置衛者

衛君非所以寵君也顧君讓封勿受以家財給軍何

從之上大恱立皇子恒爲代王都晉陽赦天下三月

梁王彭越反誅三族上擊陳狶時徵兵梁王梁王但

遣將徃上怒之梁王欲自行其將扈輒曰王始不行

見讓而徃即爲擒矣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稱疾

梁王太僕有罪亡者告彭越與扈輒謀反上捕囚越

赦爲庶人徙之蜀道逢呂后於路涕泣曰無罪願歸

昌邑呂后與俱還洛陽謂上曰彭越壯士徙之蜀自

貽後患不如遂誅之呂后令其舍人告彭越復謀反

乃誅之夷三族梟其首令曰敢有收視者輒捕之梁

太傅欒布爲彭越使于齊還報命首下祠而哭之上

欲烹之方提頭趨湯鑊布曰願一言而死曰陛下非

彭越項氏不亡今天下巳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

之萬世今一徴兵王不自行而疑以爲反反形未見

以苛察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彭王巳死臣生不

如死請就湯鑊上赦之拜爲都尉於是醢彭越以醢

遍賜諸侯淮南王英布聞越死見醢乃驚恐隂有疑

謀立皇子恢爲梁王皇子友爲淮陽王夏四月上行

自洛陽五月遣楚人陸賈使南越立尉佗爲王他者

秦時爲南海郡尉因天下之亂遂有南越賈至尉他

椎髻箕踞見賈賈曰足下中國之人親戚昆季墳墓

在眞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區之越與天

子抗行爲敵國禍且及身矣天子聞君王南越不助

天下誅暴秦將欲移兵於王天子爲百姓勤勞遣臣

授君王印綬剖符通使王且郊迎北面稱臣乃欲以

新造未集之越屈強於此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墳

墓夷滅宗族遣一偏將將十萬師以臨越越人即殺

王降漢如反手耳於是尉他乃蹷然起坐而謝曰吾

居蠻夷中久殊失禮儀因問賈曰我孰與蕭何曹叅

賢賈曰王則賢矣復問我孰與皇帝賢賈曰皇帝起

豐沛討暴秦誅強楚爲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

之業統治中國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巳來未曾有

也今王衆不過數十萬皆蠻夷﨑嶇山海譬猶漢之

一郡何乃比於漢也他大𥬇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

使我起中國何遽不(⿱艹石)漢乃遂受符印稱王賜賈槖

中裝直千金餘贈送亦千金賈還報命拜太中大夫

賈時上前說詩書上罵之曰吾居馬上得天下安用

詩書乎賈對曰陛下居馬上得之寧能馬上治之乎

且湯武逆取而順守文武並用久長之道昔呉王夫

差拯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而滅向使秦巳兼天下

行仁義法先王陛下安得而有之上有慙色謂賈曰

試爲我著秦之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天下及古今

成敗之國賈凡著書十二篇毎奏一篇上讀之未嘗

不稱善號其書曰新語秋淮南王黥布謀反謂其將

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自來諸將獨韓信與彭越今

皆死矣餘不足畏遂反汝隂侯問故楚令尹薛公曰

布何故反對曰徃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此三人者

同功一體之人自疑禍及其身故反耳夏侯嬰乃言

薛公於上上召問之薛公對曰布出上計則山東非

漢之有也出中計勝敗之數未可知布岀下計陛下

高枕而卧耳上曰何謂上計對曰東取吳西取楚并

齊與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何謂中

計對曰東取呉西取楚并齊韓取魏據敖倉之粟塞

成臯之口勝敗之數未可見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

取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陛下無患矣上曰此計將

安出曰必出下計布故驪山徒耳致萬乗之王此皆

爲身不顧其後不爲百姓萬世之業也上曰善封薛

公爲千戶侯上遂自征布赦死罪巳下皆令從軍立

皇子長爲淮南王布果東擊楚楚王分軍爲三欲以

相救爲奇兵或謂楚將曰諸侯自戰其地爲散地今

分軍爲三布散其一兩軍散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

敗其一軍而二軍皆走布遂與帝遇于蘄西㑹垂布

兵精甚其置陣如項羽軍上惡之上謂布曰何苦反

布曰我欲爲帝耳上罵之遂戰布敗

十二年冬十月上破布軍布走江南長沙王使人殺

之上擊布也數使使勞相國或謂何曰君居關中甚

得百姓心上畏君傾動關中君何不多買人田宅賤

貰貣以自汗不然上心不安何從上還過沛悉召故

人父老子弟置酒上自歌曰大風起𠔃雲飛揚威加

海内𠔃歸故鄕安得猛士𠔃守四方上乃起舞忼慨

傷懷泣數行下歎息曰游子悲故鄕吾萬歲之後魂

魄猶思沛其以沛爲朕湯沐邑復其人世無所與又

以豐比沛旣至長安立豐縣豐之枌榆故廬社皆如

舊制也周勃定代斬陳狶或言燕王綰與狶通謀上

召盧綰盧綰謂其臣曰徃年族淮隂侯彭越皆呂后

計今上疾病呂后婦人專欲誅異姓及大功臣遂稱

疾不行上怒使樊噲將兵擊之綰將其家屬與數千

騎居長城下欲候上差自入謝之上立沛侯濞爲呉

王濞者郃陽侯仲之子也巳拜上相曰汝面狀有反

相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豈非汝也然天下一家愼

勿反也濞頓首曰不敢上過魯以大牢祀孔子十有

二月還京師民遮道上書數千人言相國強賤買民

田宅上𥬇曰相國亦愛利乎使相國自謝民後蕭何

爲民復請上林𫟍中空地令民得入田無收槀爲禽

獸食上怒曰相國多受賈人金錢爲人請吾𫟍乃詔

下廷尉王衛尉諫曰相國何罪繫之暴也上曰吾聞

李斯相秦有善歸主有惡自與今相國多受賈人錢

爲請吾𫟍以自媚於人王衛尉曰事苟有便於人而

請之宰相職也陛下奈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金乎且

陛下拒楚數年及陳狶反時上自將兵徃當時相國

守關中關中揺足則關西非陛下之有相國不以此

時爲利乃今利賈人金錢乎且秦以不聞其過而亡

天下夫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上乃令相國復其

位詔爲秦始皇帝置守塚三十家楚隱王一家復無

所與春二月熒惑守心星占曰王者惡之立皇子建

爲燕王上擊黥布時爲流矢所中疾甚呂后迎良醫

良醫曰可治上怒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

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呂后問曰

陛下即百歲之後蕭相國終孰可代者上曰曹叅可

又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戅陳平可以佐之平智有

餘然難獨任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

爲太尉又問其次上曰過此以後非乃所知先是上

嘗疾困惡見人詔戶者無納群臣群臣莫敢入十餘

日樊噲乃排闥直入大臣隨之上獨枕一宦者卧噲

等見上流涕曰陛下疾甚大臣震恐久不見臣等計

事顧獨枕一宦者嗟乎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上

𥬇而起初上欲廢太子呂后聞之使留侯爲太子計

留侯曰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曰東園公夏黃公甪

里先生綺里季皆迯在山中然上高之今令太子卑

辭安車迎此四人來以爲客時隨入朝則一助也呂

后從其計四人果來年皆八十鬚眉皓白故謂之四

皓初黥布反時上欲使太子將兵擊布四人相謂曰

凡來將以安太子太子將兵事危矣有功則位無益

也無功從此受禍乃令呂后對上泣涕而言黥布善

爲兵諸將皆陛下故人今乃令太子獨將兵擊之恐

諸將莫肯爲用且懼布聞之鼓行而西耳陛下雖疾

強載輜車卧而護之諸將不敢不盡力上乃自行及

還其疾稍愈欲易太子太保叔孫通固諫曰晉獻公

以驪SKchar故廢太子申生而立奚齊晉國大亂數十年

秦不早定扶蘇胡亥詐詔自立使滅絕秦祀臣敢以

死爭之上雖聽之而心欲廢太子及讌置酒太子侍

四人從上怪而問之四人前對各言姓名上乃驚曰

吾召公等不奉詔今侍太子者何四人對曰陛下喜

罵輕士臣等義不受辱故亡今聞太子仁孝愛人敬

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爲太子死者臣等故來上曰煩

公等幸卒調護太子四人退上召戚夫人指示曰吾

欲易太子彼四人者爲之輔羽翼巳成難搖動也太

子遂定春三月詔曰吾有天下十二年于今與天下

賢士大夫共安輯之至于褒賞功臣可謂無負矣其

不義背天下約擅起兵者與天下共伐誅之夏四月

甲辰帝崩于長安宮呂后畏諸將大臣與審食其謀

欲盡誅大臣數日不發䘮酈商謂辟陽侯曰今陳平

灌嬰將十萬衆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衆定燕

代此四人聞帝崩諸將皆誅必連兵還嚮京師大臣

内叛諸將外反亡可翹足而待審食其言之於呂后

乃以丁未發䘮大赦天下盧綰聞上巳崩遂亡入匈

奴中五月丙辰皇帝葬長陵本志曰高祖入秦初順

人心作三章之約天下旣定命蕭何定律令韓信申

軍法張倉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陸賈造新語又與

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鐡劵藏之宗廟雖日不暇給規

模弘遠矣

讃曰高祖起於布衣之中奮劒而取天下不由唐虞

之禪不階湯武之王龍行虎變率從風雲征亂伐暴

廓淸帝宇八載之間海内克定遂何天之衢登建皇

極上古巳來書籍所載未嘗有也非雄俊之才寛明

之畧歷數所授神祗所相安能致功如此夫帝王之

作必有神人之助非德無以建業非命無以定衆或

以文昭或以武興或以聖立或以人崇焚魚斬蛇異

功同符豈非精靈之感哉書曰天工人其代之易曰

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其斯之謂乎故觀秦項

之所亡察大漢之所興得失之驗可于兹矣太史公

曰夏政忠政忠之弊野故殷承之以敬以敬之弊鬼

故周承之以文以文之弊薄救薄莫(⿱艹石)忠三王之道

周而復始周秦之間可謂文弊秦不改文酷刑漢承

秦弊得天下矣








前漢高祖皇帝紀卷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