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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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二 靖康中帙二十七
卷五十三 

起靖康元年八月二十日癸丑盡九月三日丙寅

李若水奉使金人於山西軍前。

初,朝廷欲遣使金國,以租賦贖三鎮,令侍從臺諌各舉三人,有舉太常博士李若氷者,上召見,惡其名若氷,上曰:「若猶弱也,氷猶兵也,兵不可弱。」遂賜名若水,除秘書省著作佐郎,借秘書少監,使於金國山西軍前。

八月二十一日甲寅,差監察御史張澂前往廣南,追逐童貫。

二十三日丙辰,誅童貫於南雄州。

先是,朝廷差監察御史張𪷁,將帶開封府公人,前去廣南西路,追逐童貫所至州軍行刑。八月二十三日,至南雄州,追及童貫,遵依聖㫖處分,斬於使院,凡三刀不過,乃倚屍于門閾,切斷之,取其首,用水銀等養浸,齎管赴闕。
《中興姓氏奸邪録》曰:童貫,字道夫,開封人也。少爲内侍,出爲登州廵檢,頗有材幹,後徽宗器用之。政和二年,與鄭久中使於契丹,邀馬植來歸,以謀燕山諸州。後爲陜西宣撫使,督軍與夏人西蕃戰,蓆葦平、破臧底河,累有功,然貫身在數百里外,遙為節制,加節度使。六年,簽書樞宻院事,又加太傅。宣和二年,方臘反睦州,陷溫、台、婺、處、杭秀等州,東南震動,以貫爲江浙宣撫使,領劉延慶、劉光世、辛企宗、宋江等軍二十餘萬往討之,貫行兵事急,上爲出城東以餞貫,握貫之手,親送之曰:「東南事,盡付太傅,必有急𦂳不得已,可徑作御筆行下。」貫至浙,率諸將擒臘,獻於京師,加太師,内侍邵成章言貫之姦,上不納。四年,聞契丹國亂,大金來結盟,約夾攻之也,上銳意取燕山九州,命貫爲宣撫使,貫乃令趙良嗣、馬擴使於大金,宻請進兵以襲燕山,大金下燕,遣人邀貫,命統制姚平仲往交燕山諸州,封廣陽郡王。貫之親軍號爲勝㨗軍,請給倍於諸軍,貫已貴而驕,不䘏將士,賞罰不明,紀律尤亂,僕役皆爲顯官,胥吏李宗振、門客范訥,皆節度使,尤不用人材。陜西、河北因數用兵,軍民皆不能䘏。其家園池沼,甲於京師,金玉數十萬計,服食無異御府,故天下怨之。六年秋,復領大兵軍太原,圖雲中。七年,復出,聞大金兵盛,乃遁還,徽宗遜位,貫領兵隨之南幸,太學生陳東上書,極言其姦惡。靖康元年,臣僚屢言之,責授左衞上將軍致仕,後再言其罪,責昭化軍節度副使、郴州安置,再言曰:「金人之熾,縁契丹之㓕也,契丹所以㓕者,縁貫殘其國也。若斬貫以示契丹,以釋其憤,契丹之怨稍平,金人之師自退。」命監察御史張𪷁追貫至南雄州,數其罪而斬之,年七十三,梟首京師,百姓皆悅。
童貫始為殿頭,元符末,主杭州之明金局,蔡京時被責在焉,貫能媚事人,且深奉蔡京,自言頃押衣襖、茶藥,奉使於陜西者凡十一,毎爲蔡京厯道五路利害,與諸將之玩寇,京器之,及作相,㑹上欲收復青唐,乃以貫為監軍,既下青唐,遂竊威名。大觀中,再出討溪哥臧征有功,俄遷節度使,是後上數欲命爲開府,始賜第建閣,又許造祠,錫名曰「褒功」,臣僚論之而止,繇是怏怏不滿。後蔡京出,政和元年,貫副尚書鄭居中奉使遼人,蔡京時在杭州聞之,因附使人宻奏曰:「貫實無大能,偶以青唐事,遂竊威名,宜深藏之以懼外夷,今遣使虜,豈不為所窺乎?」上報曰:「虜酋欲之耳。彼既邀我,我因覘之,不亦可乎?」自是始啟北征之漸,貫遂引馬植來奔,馬植者,趙良嗣也。貫已大用事,數壊邊事,獨不可制,朝廷於是下詔䟽其六事,命右司郎官方劭為察訪使,俾亷之,貫乃使人隨劭,伺其所爲,先得以白上,及劭還奏,毎一語,上隨以折之曰:「卿不知是事云云,乃御前處分也。」劭大忿,當御榻不去,盡發貫罪惡,敗壊國事,所以劭得罪而終身不復任事,自後天下爲貫結舌。時官制改,乃以爲太尉,是猶前日意不得開府也。至五六年,則開府、少保不能遏矣。初,獨簽書河西房事,俄遂領樞宻院,未久,又上平燕䇿,大欲生北釁,宻遣人使海上結約矣。改爲司空,領樞宻院,遂日出赴朝班,毎在朝廷,則衣三公之服,與執政同奏事,入内則衣内侍之衣,執洒埽之役,又數搖東宮,力主鄆邸,與蔡攸俱奉詔結鄆邸爲兄弟,且飬西兵,號勝㨗指揮爲親軍,屢増至千數百人,宿輦下,中外爲之寒心。及金犯闕深入,太上南幸,時上欲趣武闗,入長安㑹兵,圖收復,而朝議以貫守東都,然倉皇時,貫自從太上行,俄而貫得罪,朝廷䟽其十事,遣監察御史視行刑者斬焉。貫無他能,但有度量,善容納,則世所未見。始下青唐,因人成功,後徒以金帛賂虜取名,入則籍宣撫司之富盛,以奉至尊,賂後庭,又賂諸小璫及親近者爲援,凡皆用是術,至金人一不能賂,則敗矣。又其狀燕頷瞻視,偉如獨不類宫人,喉下皮骨悉如鐵,始貫欲自謂韓魏公之出子,數以言動吏部侍郎韓彦粹,粹毅然曰:「先公平昔無兹事。」於是王仲薿者,久依貫,聞是語而自詣貫識之,以爲珪之子也,貫大喜,故王氏於政和以後,恩數及襃詔,悉貫之力,大抵不揆凡若此,故自政和末,國柄皆繇是誤,而天下寖亂矣。政和初,童貫承蔡京意㫖,大啟苑囿以娱樂導上,爲遊幸之事,貫率楊戬、賈詳、藍從熙、何詵,共五大閹,徙大内之外諸庫,遷二僧寺,徙二軍營,而改築延福宫,五閹各有分地,自爲制度,務尚華侈,不相沿襲,樓殿相望,築山引水,草木怪石,巖壑幽勝,又跨舊城,取濠外地作景龍江、芙蓉城、蓬壺閣、擷芳園、曲江池,各有複道以通宫禁,又爲鹿砦、鶴莊、文禽、孔翠諸柵,多聚逺方珍怪蹄尾,動數千實之,又効江浙,爲白屋、村居、野店、酒肆、青帘其閒。景龍門,冬十二月張燈至上元,名曰預賞,又寳籙宫山池,皆包平地,環以嘉木清流,列諸舘舍臺閣,多以美材爲楹棟,不施五采,有自然之勝,上下立亭宇不可勝數,若江南陳後主三品石,姑蘓白樂天手植檜,太湖靈壁、慈溪、武康諸石,二浙花竹、雜木、海錯,福建荔枝、龍眼、橄欖,海南椰實,湖湘大竹、文竹,江南諸果,登萊淄沂文石,二廣、四川異花竒果,率入其中,總名曰「艮岳」,後又曰「夀嶽」,門號「華陽」,自華陽門入,兩傍有丹荔十八枝,大石曰「神運昭功」者立其中,旁有雙檜,一夭矯者名曰「朝日升龍之檜」,一偃蹇者名曰「卧雲伏龍之檜」,皆玉牌填金字書之,巖曰「玉京獨秀太平巖」,峯曰「卿雲萬態竒峯」,又有絳霄樓,金碧相閒,勢極髙峻,出在雲表,盡工藝之巧,無以出此。貫又引朱勔取江浙花石,皆𨽻貫主之,士庻之家有一花一木之美,悉以黄帕覆之,名曰御前之物,不問墳墓之閒,盡皆發掘,所載動數百舟,號花石綱,所過州縣,莫敢誰何,諸路大騷,以致於亂。宣和閒,都下秋風夜静,禽獸之聲四徹,宛若深山大澤陂野之閒,識者以爲不祥也。七年,北方寒盟,朝廷戒嚴,取山禽水鳥十餘萬,盡放諸汴渠,聽其所之。靖康初,虜騎既至闕,又取大鹿數千百頭,殺以享衞士,及圍城,取諸石為礮云。

二十四日丁巳,李若水以吏部侍郎,充山西軍前和議使;王履以相州觀察使,充山西軍前和議副使。

九月一日甲子朔,吏部侍郎、充大金山西軍前和議使李若水,相州觀察使、副使王履出國門。

三日丙寅,王㝢除尚書左丞。

王㝢爲起居舍人,正月,諌親征,罷之,未㡬復除禮部侍郎,遷翰林院學士。至是爲尚書左丞。
王㝢諌親征劄子曰:「今月初三日亥時,准門下省兵房送到録黄四件,三件爲團結在京及京畿諸縣、河南等處兵馬,祗備親征,一件爲應親征典禮,令有司疾速檢詳以聞。事付臣書牘者。右。臣竊詳金人犯邊,朝廷憂恐,宰相大臣聚議都堂已半月餘日矣,所謂守備攻取之䇿,尚未聞有定說,大帥未遣,士氣不振,陛下嗣位之初,躬宵旰之勞,日晏坐朝,憂形於色,而大臣中未聞有慨然請行,爲國排難者,今者乃遽有親征之議,臣竊惑之,此事若出陛下之意,大臣當伏地叩頭,陳垂堂之戒,若大臣建議,是賊君之大者!前日知眞定府劉韐,乞速擇名望大臣,為夷狄所信慕者,奉使議和,庶㡬兵革休息,大臣於此亦可以請行矣,乃止以遣使報之,其意不過謂已遣李鄴輩,不必更遣大臣耳。前日謂不必遣大臣,今日乃欲遽煩陛下親征,何其輕重緩急大不侔矣!陛下嗣守神器,當念祖宗長久之慮,鑾輿一動,安危禍福之機在焉。且自陛下踐祚以來,民心安悅,如戴堯天,儻輕此舉,民心謂何?若姑假此名以肅師旅,此尤不可,蓋此詔一出,都人民情搖動,外寇未平,腹心已潰矣!在景徳中,眞宗皇帝澶淵之行,當時猶曰幸而克敵,以今日觀之,國力盛强,民財豐實,將相得人,士卒用命,能如景徳之時乎?陛下乃欲輕萬乘之尊,蹈不測之險,三尺童子亦將爲陛下寒心,臣父——易簡,常備位東宮僚屬,父子荷國厚恩,而臣復處封駁之地,不敢不爲陛下盡告,區區愛君之心,死不奉詔,所有録黄,臣未敢書牘行下,謹録奉聞,伏候勅㫖。」
王㝢使於金國,不行,罷尚書左丞,責授單州團練副使,新州安置;資政殿學士王易簡,與宮祠。
王㝢新除尚書左丞,詔㝢使於金國軍前,奉五輅而行,㝢有懼色,門下客李允文假設八難以問,㝢不能對,入見上,辭其行不能,㝢固請,且曰:「臣夢祖宗怒以五輅奉金國。」上大驚,詰其故,曰:「祖宗何故不賜夢與朕,而與卿耶?」㝢言:「臣承命而行,職在臣也,故祖宗賜之夢而警焉。」上曰:「何以騐之?」㝢辭窮,何㮚叱之曰:「王㝢狂妄!可退!」㝢惶恐戰慄,異日,㝢見上,辨其事曰:「非臣之詐也,乃李允文教臣爲此語,且謂臣曰:『不託以夢,不能免此行。』」上怒之,其父易簡亦上章祈懇免行,乃降㫖曰:「王㝢誑誕避事,追還左丞詔命,付尚書省毁抺,責授單州團練副使,新州安置。父易簡,落職,與宮祠。並日下出門。」
「勅:朕聞路温舒以丞屬而往請絶域,傅介子以馬監而求使大宛,蓋委質而爲臣,無辭難而避事,茍懐誑誕,曷逭典刑!具位王㝢,世荷國恩,蚤塵華冑,昨於纂承之始,首掛譴訶,不忍棄捐於終,復加湔洗,罔思報徳,惟務懐安,適邊境之繹騷,遣近臣而計議,邀功生事,黜賈生係虜之謀,罷兵息民,講魏絳和戎之䇿,擢爾侍從之列,置之丞轄之崇,特加寵數之優,式示光華之選,逡廵求避,撰造不根,逮詰責而辭窮,乃張皇而情得,方主憂臣辱,爾乃便私之求,茍罪大責輕,難示方來之戒,姑從散秩,往處嶺南,尚務省修,以待寛宥。」
又詔曰:「帷幄近臣,義莫先於體國,潛宮故老,情宜篤於愛君,茍罔恤於艱難,乃唯圗於安利,刑章具在,容貸敢私?具位王易簡,頃以進讀之官,而偕攀附之列,視樞廷之品秩,既顯其身,掌鼇禁之文章,又擢其子,寵數已榮於兩代,忠孝宜萃於一門。逮遣使而出疆,乃恃恩而擇事,㝢既造膝而屬請,爾亦露章而懇祈,教子以義方,不蹈忠臣之節,愛人以姑息,亦非君子之風,鎸秘殿之隆名,即外祠之閑逸,往思其咎,無蹈後愆。」

殿中侍御史胡舜陟劄子,論兵機事。

「臣觀虜情狙詐,多方見誤,去秋盛傳劉彦宗之亡,彼方且㸃集人馬,今春又傳吳乞買之亡,斡离不歸傳位,彼方且休兵燕山,今又傳粘罕之亡,又曰畏熱而投雲中,然晉絳城下,兵勢愈强,軍壘愈多,我師之出,出無不敗,則粘罕果歸乎?虜人誤我,使不設備,故其姦計毎每如此,臣竊怪寇出詭道無窮,而我誤彼,了無一術,閒有臣下所獻計畫,如用閒諜、如設水櫃、如招叛亡、如擣空虛、如攻其必救、如分其兵勢,三省宻院騰播於天下,大書文移,處處有之,安知其無姦細傳達於虜庭?凡有措畫,動輙知之,彼必思所以應之之道,我能制勝乎?臣願陛下宻詔將帥,嚴防武備,勿爲所誤,更詔三省宻院,凡事屬兵機,勿得降出。」奏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