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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俗通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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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譽 風俗通義十反第五
作者:應劭 東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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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記出處默語,《書》美「九德咸事」,同歸殊塗,一致百慮,不期相反,各有雲尚而已。是故伯夷讓國以採薇,展禽不去於所生;孔丘周流以應聘,長沮隱居而耦耕;墨翟摩頂以放踵,楊朱一毛而不爲;干木息偃以藩魏,包胥重蠒而存郢;夷吾朱紘以三歸,平仲辭邑而濯纓;惠施從車以百乘,桑扈徒步而裸形;甯戚商歌以干祿,顏闔踰牆而遁榮;高柴趣門以避難,季路求人而隕零;端木結駟以貨殖,顏回屢空而弗營;孟獻高宇以美室,原憲蓬門而株楹。《傳》曰:「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古今行事,是則然矣,比其舛曰《十反》。

太尉沛國劉矩叔方,父字叔遼,累祖卿尹,好學敦整,土名不休揚,又無力援,仕進陵遲。而叔方雅有高問,遠近偉之,州郡辟請,未嘗答命,往來京師,委質通門。太尉徐防、太傅桓焉二公,嘉其孝敬,慰愍契闊,爲之先後,叔遼由此辟公府博士,徵議郎。叔方爾乃翻然改志,以禮進退,三登台袞,號爲名宰。

陽翟令左馮翊田煇叔都,兄字威都,俱合純懿,不隕洪祚。叔都最爲知名,郡常欲爲察授之,煇恥越賢兄,懼不得免,因緣他疾,遂託病瘖。家人妻子,莫知其情,人數恐灼,持之有度。後在田舍,天連陰雨,友人張子平、吉仲考等,密共穿踰,奪取衣衾,窮夜獨處,迫切至矣,然無聲響,徒喑喑而已。子平因前抱持曰:「我某公也,謂汝避兄耳,何意真然耶?天喪斯人,吾儕將何效乎!」相對歔欷,哀動左右。間積四歲,威都果舉,遷安定長史,據輜乘緌,還歷鄉里,薦祀祖考。叔都沃醊神坐,頫仰因語。是月,司隸、太尉、大將軍同時並辟,爲侍御史,舉茂才,不幸早隕。威都官至武都太守。

太尉掾汝南范滂孟博,天資聰叡,辯於持論,舉孝廉光祿主事,京師歸德,四方影附。父字叔矩,遭母憂,既葬之後,饘粥不贍,叔矩謂其兄弟:「《禮》不言事,辯杖而起;今俱匍匐號咷,上闕奠酹,下困餬口,非孝道也。」因將人客於九江,田種畜牧,多所收獲,以解債,負土成冢,立祀。三年服闋,二兄仕進。叔矩以自替於喪紀,獨寢墳側,服制如初,哀猶未歇。郡舉至孝,拜中司勾章長,病去官,博士徵,兄憂不行。司徒梁國盛允字子嗣,爲議郎,慕孟博之德,貪樹於有禮,謂孟博:「家公區區,欲辟大臣,宜令邑人廉薦之。」孟博厲聲曰:「老夫年尊,絕意世事;又海內清高,當路非一。」退而告人:「子嗣欲德我,我不受也。」子嗣亦以恨,遂不得辟。孟博病去受事,而常幹宰相之職。

謹按:《禮》:「父爲士,子爲天子。」武王建有周之號,諡大王、王季,言王業肇於此矣。越裳重九譯,獻白雉,周公薦陳祖廟,曰:「先人之德。」有天下,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前漢詔曰:「海內大亂,兵革並起,朕被堅執銳,自率士卒,犯危難,平暴亂,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訓也。今上尊號曰太上皇。」《春秋》之義,「因其可褒而褒之」。《孝經》曰:「敬其父則子悅。」叔矩則其孝敬,則粥身苦思,率禮無違矣。則其友於,則褒兄委榮,盡其哀情矣。則其學藝,則家法洽覽,誨人不倦矣。則其政事,則施於已試,靡有闕遺矣。君子百行,子產有四。凡在他姓,尚宜褒之,況於父乎?敬意之至,猶用夷悅,況於寵族乎?抗爽言以拒厚旨,抑所生以爲己高,忍能厲然獨享其榮,若乃不令之下愚,流貨賄於權嬖,此罪人也。田煇託疾,上也;劉矩屈體,次也;范滂吾無取焉耳。

巴郡太守太山但望伯門,爲司徒掾,同產子作客殺人繫獄,望自劾去,星行電征,數日歸,趨詣府,露首肉袒,辭謝太守太尉李固,謝與相見,頓頭流血,自說:「弟薄命早亡,以孤爲託,無義方之教,自陷罪惡,自男穿既與知情,幸有微胤,乞以代之。」言甚哀切。李公達於原度,即活出之。

高唐令樂安周㺩孟玉,爲大將軍掾,弟子使客殺人,捕得,太守盛亮,陰爲宿留。㺩亦自劾去,詣府,亮與相見,不乞請,又不辭謝。亮告賓客:『周孟玉欲作抗直,不恤其親,我何能枉憲乎?』遂斃於獄。弟婦不哭死子而哭孟玉。世人誤之,猶以爲高。

謹按:《春秋》:叔牙爲慶父殺般,閔公大惡之甚,而季子緣獄有所歸,不探其情,緩追逸賊,親親之道。州吁既殺其君,而虐用其人,石碏惡之,而厚與焉。大義滅親,君子猶曰:純臣之道備矣,於恩未也;君親無將,王誅宜耳。今二家之子,幸非元惡;但望誠心內發,哀情外露,義動君子,合禮中矣。周㺩苟執果毅,忽如路人。昔樂羊爲魏伐中山,歠其子羹,文侯壯其功而疑其心。秦西巴觸命放麑,而孟氏旋進其位;麑猶不忍,況弟子乎?孟軻譏無惻隱之心,《傳》曰:「於厚者薄,則無所不薄矣。」

豫章太守汝南封祈武興、泰山太守周乘子居,爲太守李張所舉,函封未發,張病物故,夫人於柩側下帷見六孝廉,曰:「李氏蒙國厚恩,據重任,咨嘉休懿,相授歲貢,上欲報稱聖朝,下欲流惠氓隸;今李氏獲保首領以天年終,而諸君各懷進退,未肯發引。妾幸有三孤,足統喪紀;正相追隨,蓬顆墳柏,何若曜德王室,昭顯亡者?亡者有靈,實寵賴之。歿而不朽,此其然乎!」於是周乘顧謂左右:「諸君欲行,周乘當止者,莫逮郎君,盡其哀惻。」乘與鄭伯堅即日辭行,祈與黃叔度、郅伯嚮、盛孔叔留隨轜柩。乘拜郎,遷陵長,治無異稱,意亦薄之。某官與祈相反,俱爲侍御史,公車令,享相位焉。

謹按:孝經:「資於事父以事君。」「君親臨之,厚莫重焉。」春秋國語:「民生於三,事之如一。」禮:「斬衰,公士大夫衆臣爲其君。」乘雖見察授,函封未發,未離陪隸,不與賓於王,爵諸臨城社,民神之主也,義當服懃,關其祀紀。夫人雖有懇切之教,蓋子不以從令爲孝,而乘囂然要勒同儕,去喪即寵,謂能有功異也,明試無效,亦旋告退,安在其顯君父德美之有。

河內太守府廬江周景仲嚮,每舉孝廉,請之上堂,家人宴飲,皆令平仰,言笑晏晏,如是三四;臨發,贈以衣齊,皆出自中。子弟中外,過歷職署,踰於所望,曰:「移臣作子,於之何有。」

河內太守司徒潁川韓演伯南,舉孝廉,唯臨辭,一與相見,無所寵拔,曰:「我已舉若,豈可令恩偏積於一門乎?」

謹按:春秋左氏傳:「夫舉無他也,唯善所在,親疏一也。」「祈奚稱其讎不爲諂,立其子不爲比,舉其偏不爲黨,建一官而三物成」,晉國賴之,君子歸焉。蓋人君者,闢門開窗,號咷博求,得賢而賞,聞善若驚,無適也,無莫也。周不綜臧否,而務蘊崇之,韓演不唯善是務,越此一概。夫不擇而彊用之,與可用而敗之,其罪一也。

安定太守汝南胡伊伯、建平長樊紹孟建,俱爲司空虞放掾屬,放遜位自劾還家,郡以伊爲主簿,迎新太守,曰:「我是宰士,何可委質於二朝乎?」因出門名戶,占繫陳國。紹曰:「柳下惠不去父母之國,君子不辭下位。」獨行服事。後公黃瓊,大以爲恨,移書汝南,論正主者吏,絕紹文書,而更辟伊。

謹按:春秋尊公曰宰,其吏爲士。言於四海,無所不統焉。孟軻稱:「不枉尺以直尋,況於枉尋以直尺?」柳下惠不枉道以事人,故三黜而不去,孔子謂之不恭。今紹見編,會以禮遊引耳,其義不同於此。伊心明審,自求多福。近靈帝之末,司徒掾弘農董君考上名典,君事不得自劾,暫以家急假,太守李崇請乞相見,頫領功曹,與俱班錄訖乃謝遣。時公袁隗意亦非之,然彈糾。自是之後,彌以滋甚,郡用從事,縣用府吏,上下溷淆,良可穢也。詩云:「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國之大綱也,可不申敕小懲而大戒哉?

宗正南陽劉祖奉爲郡屬曹吏,左騎校尉薛丞君卓爲戶曹史,太守公孫慶當祠章陵,舊俗常以衣冠子孫,容止端嚴,學問通覽,任顧問者,以爲御史,時功曹白用劉祖,祖曰:「既託帝王肺腑,過聞前訓,不能備光輝胥附之任,而身當側身陪乘,執策握革,有死而已,無能爲役。」薛丞因前自白:「今明公垂出,未有御者,雖雲不敏,敢充人乏。」周旋進退,補察時闕,言出成謨,大見敬重;亦以祖爲高,歲盡,俱舉孝廉。

謹案:周禮保氏:「掌六藝之教,其一曰御。」論語曰:「吾何執,執御乎。」「子適衛,冉子僕。」有,政事之士,列於四友,然猶御者,不爲役也。春秋左氏傳:「晉悼公即位,程鄭爲乘馬御,訓羣騶知禮。」今國家大駕,大僕親御,他出,奉車都尉御,寧可復言執策握革,而辭讓之乎?凡黔首皆五帝子孫,何獨今之肺附,當見優異也?宗廟之人,或在甽畝,人之化也,何日之有。舊時長吏質樸,子皆駕御,故曰從兒。君臣父子,其揆一也,臣不肯御,子豈可然。公孫遂偃蹇不使,下陵上替,能無亂乎?劉祖倖免罪戾,而見褒賞,公孫於是失政刑矣。

聘士彭城姜肱伯淮,京兆韋著休明,靈帝踐祚,太后臨朝,陳、竇以忠見害,中常侍曹節秉國之權,大作威福,冀寵名賢,以弭己謗,於是起姜肱爲犍爲太守,著東海相。肱告其人:「吾以虛獲實,蘊藉聲價,盛明之際,尚不委質,況今政在家哉!」遂乘桴浮海,莫知所極。而著驩以承命,駕言宵征,民不見德,唯戮是聞,論輸左校。

謹按:易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傳曰:「朝廷之人,入而不能出;山林之士,往而不能返。」言各有長也。孔子嘉虞仲、夷逸,作者七人,亦終隱約。姜肱高尚其事,見得思義,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韋著邁種其德,少有雲補,可也;虐刑以逞,民心怨痛,德薄位尊,力小任重,古人懼旃,鮮能不及矣。

趙相汝南李統,少幼,爲冀州刺史阮況所奏「耳目不聰明」;股肱掾史,咸用忿憤,欲詣闕自理。統聞知之,歷收其家,遣吏追還,曰:「相久忝重任,負於素餐,年漸七十,禮在懸車,頃被疾病,念存首丘,比自乞歸,未見聽許,州家幸能爲,相得去,實上願也。」居無幾,果徵。時冀州有疑獄,章帝見問統。統處當詳平,克厭上心,曰:「君大聰明,刺史侵君。」統曰:「臣受國厚恩,官尊祿重,不能自竭,有以報稱,久抱重疾,氣力羸露,耳聾目眩,守虛隕越,自分奄忽填壑,猥得承望闕廷,親見御座,不勝其喜,權時有瘳,辭出之後,必復故也,刺史不侵臣也。」上悅其遜,即日免況,拜統侍中。

司徒九江朱倀,以年老,爲司隸虞詡所奏,耳目不聰明,見掾屬大怒曰:「顛而不扶,焉用彼相?君勞臣辱,何用爲?」於是東閤祭酒周舉曰:「昔聖帝明王,莫不歷象日月星辰,以爲鏡戒;熒惑比有變異,豈能手書,密以上聞?」倀曰:「可自力也。」舉爲創草:「臣聞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臣竊見九月庚辰,今月丙辰,過熒惑於東井辟,金光輝合,並移時乃出。臣經術淺末,不曉天官,見其非常,昭昭再見,誠切怪之。臣誠懣憤。夫月者太陰,熒惑火星,不宜相干。臣聞盛德之主,不能無異,但當變改,有以供御。孔子曰:『雖明天子,熒惑必謀。』禍福之徵,慎察用之。孝宣皇帝地節元年,月蝕熒惑,明年有霍氏亂。孔子曰:『火上不可握,熒惑班變,不可息志,帝應其修無極。』此言熒惑火精,尤史家所宜察也。楚莊曰:『災異不見,寡人其亡。』今變異屢臻,此天以佑助漢室,覺悟國家也。臣誠懼史官畏忌,不敢極言,惟陛下深留聖思,按圖書之文,鑒古今之戒,召見方正,極言而靡諱,親賢納忠,推誠應人,猶影響也。宋景公有善言,熒惑徙舍,延年益壽。況乎至尊,感不旋日。書曰:『天威棐諶。』言天德輔誠也。周公將沒,戒成王以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言此五官,存亡之機,不可不謹也。臣願陛下思周旦之言,詳左右清禁之內,謹供養之官,嚴宿衛之身,申敕屢省,務知戒慎,以退未萌,以此無疆。謹匍匐自力,手書密上。」上覽倀表,嘉其忠謨,倀目數病,手能細書。詡案大臣,苟肆私意。詡坐上謝,倀蒙慰勞。

謹按:論語:「能以禮讓爲國乎?何有。」「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傳曰:「心苟不競,何憚於病。」朱倀位極人臣,視事數年,訖無一言,彌縫時闕。又倀年且九十,足以惛憒,義當自引,以避賢路,就使有枉,欣以俟命耳,何能乃發忿,欲自提理。周舉爲人謀而不忠,維訖匡陳,起自營衛。夫奉義順之謂禮,愛人而不以德,不可謂仁,信不由中,文辭何爲?向遇中宗永平之政,救罪不暇,何慰勞之有?李統內省不疚,進退溫雅,明主是察,終爲長者。

蜀郡太守潁川劉勝季陵,去官在家,閉門卻掃,歲致敬郡縣,答問而已,無所褒貶,雖自枝葉,莫力。太僕杜密周甫,亦去北海相,在家,每至郡縣,多所陳說,牋記括屬;太守王昱,頗厭苦之,語次:「聞得京師書,公卿舉故大臣劉季陵,高士也,當急見徵。」密知以見激,因曰:「明府在九重之內,臣吏惶畏天威,莫敢盡情。劉勝位故大夫,見禮上賓,俯伏甚於鱉蝟,泠澀比如寒蜒,無能往來,此罪人也。清雋就義,隱居篤學,時所不綜,而密達之,冤疑勳賢,成陳之罪,所折而密啟之,明府賞刑得中,令問休揚,雖自天然之姿,猶有萬分之一。詩不云乎:『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人情所有,庶不爲闕,既不善是,多見譏論,夫何爲哉?」於是昱甚悅服,待之彌厚。

謹按:論語:「澹臺滅明,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君子思不出其位。」孟軻亦以爲「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劉勝在約思純,其靜已甚,若時意宴及,言論折中,亦無嫌也。杜密婆娑府縣,干與王政,就若所云,猶有公私;既見譏切,不蹴坐謝負,而多伐善,以爲己力,惟顏之厚,博而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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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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