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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斋先生文集 (李德弘)/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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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艮斋先生文集
卷六
作者:李德弘
1743年
卷七

溪山记善录下[编辑]

先生若有山水明丽。瀑㳍倒流处。无不抽身独往。玩咏而还。

○先生尝游燕谷。里名。在温溪西五里。见一小塘清净。心神洒惺。若得悠然之趣。有诗一绝云。露草夭夭绕水涯。小塘清活净无沙。云飞鸟过元相管。只怕时时燕蹴波。辛酉夏。德弘问此何时所作也。先生曰。吾十八岁时作也。当时以为有得。到今思之。则心极可笑。此后若更进一步。则必如今日之笑前日矣。

○先生每钓于溪。得鱼而还放。

○先生辛酉三月晦。步出溪斋南。率李福弘第三兄。字成仲。号芦云。德弘等往陶山。憩冢顶松下一饷间。时山花灼灼。烟林霭霭。先生咏杜诗盘涡鹭浴底心性。独树花发自分明之句。德弘问此意如何。先生曰。为己君子。无所为而然者。暗合于此意思。问鹭浴为谁洁己。花发自在而明。自在而香。曾为谁而然也。先生曰。此无所为而然者之一证耳。学者须当体验。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则与花鹭无异矣。若小有一毫为之之心。则非学也。到玩乐斋。时刱立未就坐节友社梅下。有僧进南冥诗。先生吟咏数遍曰。此老之诗。例甚奇险。此则不然。因次以赠。又作一绝云。花发岩崖春寂寂。鸟鸣磵树水潺潺。偶从山后携童冠。闲到山前看考槃。德弘问此诗有沂上之乐。乐其日用之常。上下同流。无所滞碍之妙也。先生曰。虽略有此意思。推言之太过高耳。

○先生四月既望。与侄㝯孙安道及德弘。泛月濯缨潭。溯流泊盘陀石。至栎滩解缆而下。酒三行。正襟端坐。凝定心神。不动声气。良久而后。咏前后赤壁赋曰。苏公虽不无病痛。其心之寡欲处。于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等句。见之矣。又尝谪去。载棺而行。其脱然不苟如此。因以清风明月分韵。得明字。诗曰。水月苍苍夜气清。风吹一叶溯空明。匏樽白酒翻银酌。桂棹流光掣玉横。采石颠狂非得意。落星占弄最关情。不知百岁通泉后。更有何人续正声。其有得于山水者如此。

○丙寅十月日。先生在溪堂。作记梦诗。仍手书与德弘曰。我梦寻幽入洞天。千岩万壑开云烟。中有玉溪青如蓝。溯洄一棹神飘然。仰看山腰道人居。行穿紫翠如登虚。迎人开户一室清。臞仙出揖曳霞裾。髣髴何年吾所游。壁上旧题留不留。屋边刳木飞寒泉。团团桂树枝相樛。同来二子顾且叹。结屋永拟遗尘绊。忽然欠伸形蘧蘧。鸡呼月在南窗半。不阅数日。先生忽作月澜之行。即二十四日也。德弘与琴悌笋先往待之。俄而先生上考槃台。久之。以风入庵。时干僧庸懒。收秋事于台上。心甚未便。颇欲逐之。而从容言曰。浮屠辈如是邪。阿淳随之而未及。使童子望渡水之安否。安则即报云。夜来默然兀坐。移戌而寝。仅子而起。呼儿明烛。读晦庵书。俄顷就寝乃兴。朝来。德弘质心经天命及潜虽伏矣。诚其意等章。午出考槃台。良久坐而望远近景致。叹其眼明之不如前时也。俄而思驭风凌云二台。率童三冠二。而上驭风台。叹形胜之奇异。食顷而返。是日初昏就寝。未子而起。整冠而坐。复默然而已。德弘从容问曰。前日先生教德弘曰。立主宰不过一敬字。而敬之为说多端。不如姑就整齐严肃上做工夫。则无少忘助之病云。敢问勿忘勿助。以参同契火法证之。所谓火法者如何。先生曰。参同契法。看久忘却。大端。人之为体。惟火与水。水即血。火即气。以八卦之坎水离火分血气。以乾坤为鼎炼内丹。以六十卦分定三十日。又以二卦分定一日。又以二卦十二画分定十二辰。以天之气。使合我之气。以月之盈虚。抽添而炼之。月盈则添之。月虚则抽之。不使少离于天之气。使血凝定于肺。至于三年。则身轻骨寒。白日飞腾。此内丹法。其间妙法。不可胜既。然此难于我等之工夫也。翌晓。又昧爽而起。盥漱衣带。危坐观书。教史阿淳。到武后玉真事。未尝不临册三叹也。德弘又质心经修身在正其心等章。食后。先生持晦庵书。登凝思台坐一饷。顷因陟朗咏台。恨其不便。令僧负石作砌。抚爱稚松。亲条其枝。亦莫不叹形胜之奇绝也。厥功未终。监司书来到。令德弘见之。即入修复。乡人送樔鱼。命藏之。是昏明灯。作七台诗吟咏。移时数更而还寝。晓又明灯而看晦庵书。乃念七日也。朝分送藏鱼于邻老。而后尝之。阿淳之讲学。虽不能通。委曲谆谆。未尝见怒。只明言能不能之如何而已。食后大风。先生曰。寒甚不可付役于顶上。德弘曰。明若寒于今日则奈何。曰。非但役者之寒。看事者亦寒。何必明日。姑待后日云。德弘又受业。到乐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章及附注言忠信行笃敬之说。问心学以心中有一物为非。而只为忠信笃敬。念念不忘。使参前倚衡。莫是偏系之病乎。先生曰。故先儒曰。既不可著力。又不可不著力。是日午后风歇。又率僧辈。付役朗咏台。而手持一卷晦庵书。因坐松下。讲读移时。又役未毕而入。食后即出考槃台。望见朗咏台。还入室。危坐终夕。至夜未亥就寝。仅子还起。整襟默坐。其有所事。非德弘之所能逆睹也。又教德弘敬字之义曰。持以整齐严肃。则其所事者。必涵养未发之中乎。未讫丑而还寝。仅寅而乃起。取烛记所咏诗。又与之德弘。其一招隐台。招招幽隐历崎嵚。抱犊山中莫苦心。却是幽人不知苦。反招歌罢入云深。其二月澜庵。不到澜台今几年。明窗一室坐如禅。忆曾感慨西林意。秋月冰壶奈杳然。其三考槃台。百尺丹崖上有台。苍松郁郁问谁栽。野僧结屋堪来隐。还愧吾非硕轴才。其四凝思台。越壑穿云陟磴危。小岩头戴古松奇。只今已是忘机事。终日凝然有底思。其五朗咏台。无限云山落眼前。玉虹萦带是长川。何妨扫地凭高处。快试兴公朗咏篇。其六凌云台。欲作凌云且自稽。开荒他日倩僧侪。要令病脚来登处。千峀云鬟一眼齐。其七驭风台。列子当年骨已仙。飞空无迹驭冷然。我今延伫高台上。恰似从渠上得天。德弘问曰。今日大风若此。送人姑止人马之来如何。曰。然。此处最高。寒不可久留也。俄而从容诲余曰。昨日所论既不可著力。又不可不著力之说。不若伊川非著意。非不著意之为愈也。翌日朝。又诲余曰。今人之父兄。每以读心经,近思录为非。而有切责之者。学者亦㤼于时务。为此学者少。吾读心经。不得无未安之意。柳而得之为人。未能易得。而今也得病非常云。可用之人。何以每如是邪。不胜痛恨。临别。拜而言曰。以俟更面。以杖下洞。德弘随之。先生上马回见曰。何必下来。君亦下家邪。盖记梦之语验矣。

○新岩洞名。在迂溪上流十许里。泉石。弘所新得而游玩者也。甲子年间。以瀑㳍奇胜。告于先生。则先生赠诗二绝云。云中千古秘悬流。好事非君孰创游。病脚会乘秋雨后。高寻壮观不能休。自闻飞瀑我心悬。坐咏银河落九天。快睹雄奇定何日。山灵应许此诚专。越三年丁卯三月初八日。先生抽身独游于新岩之下。有诗六绝。其一曰。日照山花绚眼明。溪光漠漠柳青青。蹇驴駄病向何处。泉石招人兴未停。其二曰。乱山深入水洄洄。野杏溪桃处处开。逢著田翁问泉石。回头指点白云堆。其三曰。白白奇岩矗两层。云泉吼落湛成泓。我来正值春三月。红绿纷披鸟唤噟。其四曰。杜鹃花发烂霞明。翠壁中开作锦屏。满耳泉声仍坐久。洗来尘虑十分清。其五曰。搜胜夸传自李君。几年魂梦绕山云。朅来却恨无幽伴。君在山西不及闻。弘未及往侍故云其六曰。造物雄豪办此奇。千秋方得我来时。莫将名字题崖石。猿鹤云间创见疑。其后先生手书此诗以与弘。其有得于水石之趣者又如此。

○德弘庚午菊月。率二三童冠。先游伊洞。归路。苍头来报先生已入烟霞中矣。弘欣欣而进。先生独坐丹枫下涧石边。笑曰。君已还邪。酒一行。讲义理。明日。赠诗二绝云。野菊时闻扑马香。幽寻泉石傍斜阳。欲呼君去同游赏。人道君先入杳茫。王母城前少有天。丹枫碧涧映寒烟。何当凿出瑶池水。满种莲花更可怜。其超然物表之趣。老亦至矣。

此一节。记先生山水之乐。

川沙祖父家斜廊一间。未足于容接。蔽雨以茅。广轩以板。先生每见。叹其俭素。寒栖岩栖两轩。皆㨾其制。旧宅亦萧然。其尚淳崇俭如此。岩栖则近易以瓦。殊非本意云。

○玩乐斋新建。先生顾德弘曰。吾意本在矮屋。而木工当我入斋于坟庵。自作张皇。高大至此。心自愧恨。切欲改作。而力不及焉。斋高广皆八尺

○先生曰。谓父之兄曰伯父。谓父之弟曰叔父。谓父之姊妹曰姑母。谓母之娚曰舅。谓母之兄弟曰从母。妇谓夫之父。亦曰舅。谓夫之母。亦曰姑。己谓妻父曰外舅。谓妻母曰外姑。

○德弘问臣妾亿兆。先生曰。君临天下。男子则皆臣也。女子则皆妾也。今之女子上言之时。不称妾。甚不可也。

○或言于先生曰。我虽在切近子弟。不能严教者。实由于世衰俗薄。人心不古也。先生曰然。吾亦如此。非但世衰而然。我且德薄。不能使自畏敬矣。古人虽踈远子弟行。必有号令检敕者。不知有何许盛德而然邪。

○挟下。无良丁之接。家中。无甔石之储。

○巫觋祈祷之事。一切严禁。不接门庭。

○闺庭之间。庄以莅之。慈以育之。仆御之徒。恩以抚之。严以御之。内外上下。衣服飮食。各称其分。子弟少长。教养戒敕。各成其材。

○先生居家。农桑细务。俾无失时。量入为出。以备不虞。而家本清寒。单瓢屡空。人所难堪。而处之裕如。

○德弘问淫祠鬼幕。可以一切禁止邻里乎。先生曰。视力可及如何耳。

此一节。记先生居家之仪。

先生尝祭毕。虽已撤席。又移时向神位而坐。

○先生每得新物。必送于宗家。俾荐于庙。如不可送者。则必藏于家。待其可祭之日而具纸榜。不设祝文。又不设饭羹。只以饼面祭之。德弘问其所以则曰。所居稍远于家庙。既未得如意助祭。又不敢当主祭之道。故如是。朱门支子居外者。亦有此例也。

○先生每于节祀时享。三日于斋。三夜于外。以致其诚敬。虽祁寒盛暑。疾病在身。未尝不躬亲祭之。

○先生每值元日。未明而进拜于家庙。

○先生为祭而酿。则必择净处。至如果脯。为祭而储。则不敢他用。

此一节。记先生祭祀之礼。

德弘问孔子于朋友之馈。虽车马不辞。何也。先生曰。义也。无可辞之道。又问然则先生何以不受金而精之驴乎。先生曰。古人。父母在。馈献不及车马。示民不敢专也。其人有父兄在。吾何受之。

○客有有求而馈鱼者。先生却而不受曰。我副君之求。而受君之馈。则近于货也。受君之馈。而不副所求。则有甚义理邪。矧吾平日。不欲以鄙陋桡人之政。故不得应副。其可受人之馈乎。

○有僧献生姜者。先生却而不受曰。汝赖此为生理。吾无可偿故辞之。

○诸生尝侍酌溪堂。碧梧公让于金而精。而精固辞。先生忽厉声曰。辞让亦有道焉。若平交则可矣。若长者则固当顺受其命。不敢与之固辞。第示其未安之意。则犹之可也。金而精自京初来。故碧梧让之。

○先生尝在汉城。邻家栗子落于庭中。令拾而还之云。

○先生之去丹阳也。行到竹岭。官人负麻束而前曰。此衙田所收也。例为行需。故追纳之。先生怒而却之曰。非我所令。汝何负来。欲答而止。所载者只怪石书籍而巳。

此一节。记先生辞受之义。

德弘问曰。孔子曰。无友不如己者。如不胜己者。则一切不与之交乎。先生曰。常人之情。好交其不胜己者。而不好友其胜己者。故圣人为如是者言之。非以为一切不与之友也。若欲一切择善人为友。则此亦偏也。曰。与恶人处。骎骎然入于其中则奈何。曰。善则从之。恶则改之。善恶皆吾师也。若骎骎入他。则亦何以为学也哉。

○德弘问曰。客有来见。则不论老少贵贱。而皆当敬之否。曰。亦当敬矣。但待之有礼。朱子论敖惰之说曰。敖之为凶德也。正以其先有是心。不度所施而无所不敖也。因人之可敖而敖之。则是常情所宜有。而事理之当然也。今有人焉。其亲且旧。未至于可亲爱也。其位与德。未至于可畏敬也。其穷且恶。未至于可哀贱也。其行无足是非也。则视之如途人而已。以此观之。凡待人之道。各在当人之身。岂可不论老少贵贱而一切以敬乎。但先有忽慢之心。亦不可也。黄公孝恭。虽卑幼之人。必出大门外迎送。恐亦过矣。

○先生与众人言。其言有理。则欣然应之。如有不当理。则默而不答。人自惶悚。不敢举首。是故惰慢之言。未尝至于先生之耳。矫诈之说。亦未尝逃于先生之鉴矣。

○先生平日。虽门人小子。若远行则必设酒下堂以送。若常往来受业者。祗离席以拜。

○德弘问曰。或云礼。家长使我出迎客而入。我出不拜客。客入而坐定。然后拜之。是否。先生曰。不然。我代长者迎之而不拜。于义未安。若长者亲出迎。则姑避不拜。是则可也。

○先生举措皆得其宜。动止各以其时。虽在急遽苟且之际。未尝见疾言遽色。

○先生与人论辨。有所不合。则犹恐己之所见。或有未尽。不主先入。不分人己。虚心细绎。求之于义理。质之于典训。己言合理而有稽。则更与辨说。期于解彼之惑。己见或有未安。即舍己而从人。故人莫不悦服。

此一节。记先生接物之容。

先生讲书传。每诵蔡注。叹味不已曰。朱门传道之人。虽称勉斋为第一。以注观之。九峯当为第一也。勉斋著述。未得多见。不知所言所见能有过于此乎。

○德弘问前朝王氏之后。继立者辛氏。而郑圃隐先生。不立忠节。后虽有功。何足赎哉。先生曰。不然。继之者虽辛。而王氏宗社未亡。故圃隐犹事之。正如秦之吕晋之牛。而纲目不斥王导之流。圃隐正得此义。

○先生尝言曰。曹南冥。实加庄周所见一层。

○林公薫来言于先生曰。南冥令弟子等撤毁淫妇家。甚不当。莫如独采我薇蕨也。先生曰。此言甚当。

○问今世谁能学问。先生曰。未见其人。曰。如奇高峯名大升。字明彦。李龟岩名祯。字刚而。者。何如。曰。此人厚重近仁。而循途守辙。必终不回头。向别处去。但所见犹未能透得大纲领。这可惜耳。大凡世无切己根本上做工夫底人。只有曹南冥名植字楗仲唱南华之学。卢苏斋名守慎字寡悔守象山之见。甚为惧也。不知高峯百尺竿头。更进就一步。怡然其顺。而浩然其归乎。不然则陆氏之盛。恐不独于中原也。

○先生言尹任事曰。尹任。仁庙之舅。尹元老。明庙之舅。而仁庙久在东宫。仁圣慈孝。中外属心。上下翕然。士君子鼓舞兴起。元老辈本以凶校之人。虽极猜忌。而无言可斥。虽欲构陷。而无衅可乘。趋附权势。求昏于任。任终不许之。以此两尹遂成嫌隙。胥动浮言。阙内或有非常变故。任亦奔走宣言于士大夫间曰。元老辈谋危东宫。不利社稷。一时正人君子。无不扼腕攘臂。期于辅翼春宫。以死自许。推任兵曹判书。以树东宫之羽翼。任自期翼戴。士林靡然从之。元老辈尤极媢嫉。不但视任如仇。相与语者。亦莫不目之。不幸仁庙九阅月而上宾。明庙嫡弟当立。文定国母当垂帘。而任不解事理。惟知势利。自意一朝失权。更无可为。亦不无希冀之心。未免瓜李之嫌。于是元老以此交虿竞螫。以篡逆论之。推刃士林。芟夷群贤。其祸滔天。惨于党锢。何可忍言。

此一节。记先生论人物之品。

德弘与李平叔问。染疫遭罔极之变者。不当避而求生。然有偏母在则处之若何。曰。不当避而求生。所论甚善。前日所举朱先生之言。谓晓人当以义理不可避者。正是此意。非有异也。然此就病死敛殡时而言之。固宜如此。若在既敛殡后有老母。则避之容有可议者。何也。盖避者未必皆生。然而避者。生之道也。其不避者。未必皆死。然而不避者。死之道也。然则当此时。欲付葬祭养母于何人。必处其母其身于死地。而不奉母小避。以图后事乎。然此乃人事大变极致处。吾未到能权地位。恐难以立下一格法以训世也。譬如人与至亲。同遭水火之急。固当不避焚溺。以相拯救。及不免焚溺。而一有偶脱者。敛殡既毕。乃不顾后事。反自投于水火。则其所处得失如何邪。此某所未判断处也。

○问静而理。若当父母之忧。而亦可静而理乎。先生曰。当大忧大难。则虽与些小忧患。所处不同。然亦当随其事理分限。各尽其道而无挠乱。岂非所谓静而理乎。

○问巫觋之不可信明矣。而傥家长使问诸彼而治己病。或子有疾而亦以彼救之。以不可信之理。委曲开陈。而终不纳焉则奈何。先生曰。且当顺从。而以诚意回惑为期可也。

此一节。记先生论处变之道。

溪流引十里许。水小灌广。远者旱不得润。年比不获。先生悯之曰。是我水田。在其上之害。吾虽田之。燥可穑。彼非水田。则湿不可穑。即田其水田。

○旧路横田中。甚妨禾粟。干奴暂迁于畔。枉十馀步许。先生怒而仍旧。

○德弘尝侍坐岩栖轩。适于田郊有骑马而过者。干僧曰。异哉是人也。过进赐而不下马。先生曰。骑马者如画里人。只添一个奇胜。何过之有。

○先生自言吾丙寅之行抵醴泉邑。有一寡妇送一赤脚来言。我某人之妻而某人之女也。则于令鉴乃踈族也。是故敢陈悯臆。吾穷居累年。无少依赖。而旁有恶少。争讼家舍。今虽决给于己。而当赎布三十馀段。故官使临门。急于星火。而家无尺布之储。悯迫无告。愿施德音。以济穷戚。闻来心甚哀矜。以顾平日不欲以私应副人情。故虽亲近之族。未敢向人请嘱。是以再三挥之。驱去复还。尤不堪不忍之心。幡然思之曰。彼之于我。虽曰踈远。以祖先观之。一般子孙也。我岂敢视之涂人而不救乎。以实告太守。请减其作木。太守乃尽除之。不知吾事过邪。

此一节。记先生推恕之仁。

先生飮食。只以朝夕。非有宾客。则虽或饥渴。未尝设不时之馔。且于飮食之际。侍坐者未得闻言语匙箸之声。

○问从长者入人家。长者求食。而主人不肯。强而求食。小子私欲不与。而却恐拂长者之心。食而退思之。古人云。他食吾不食。不知吃得恁地底食。何如。先生曰。不知长者是何等人。若是泛然年长之人。则当其强求食时。我以他事先出。不食其食可也。若己家尊长之人。须委曲白其不当求之意。不听而求得食。则己亦不可不食也。

○先生居家。食止适可。而未尝求饱。或有过常之馔。则辄问而进退之。

此一节。记先生飮食之节。

先生居乡赋役。必先于人。人皆效之。

○先生甥辛弘祚讼于本县。令不相往来。不通书札。其于太守亦如此。其审嫌疑至此。

○先生曰。于长者之前称我。甚不稳当。昔吴姓人每自称我。时人目之曰吴我。或者于长官前。必称小人。亦甚无理。某之一生。小人之言。不挂于齿牙也。弘问然则凡自称如何。曰。古人自称。必举其名。某于古人。无所得。秪欲效此也。

○乌川诸上舍金富弼富仪富伦琴应夹应埙。佩酒以谒先生。先生论乡坐分贵贱之非。只当依古齿坐。金富弼曰。古今殊异。不可如是。先生厉声肃气。终日极辨。诸上舍略不回头。路呈一诗云。先生太古论。弟子末世言。书院规模定。何须乡坐分。先生答赵振书曰。乡党序齿。以年之长少为坐次也。若分贵贱。则是序爵也。岂序齿之谓乎。王制。王太子王子群后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国之俊选。皆造焉。凡入学以齿。注云。惟次长幼之序。不分贵贱之等。周礼党正。每岁国索鬼神而祭祀。则以礼属民。而飮酒于序。以正齿位。一命齿于乡里。再命齿于父族。三命不齿。注。齿于乡里者。与众宾以年相次也。齿于父族者。父族有为宾者。以年与之相次。异姓虽有老者。居于其上。不齿者。席于尊东。所谓遵也。乡飮酒仪。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而听政役。所以明尊长也。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所以明养老也。民知尊长养老。而后乃能入孝悌。民入孝悌出尊长养老。而后成教。成教而后国可安也。君子之所谓教者。非家至而日见之也。合诸乡财。教之乡飮酒之礼。而孝悌之行立矣。夫先王所以立乡法乡礼。必以序齿。其本义之深远。事体之重大如此。岂可以一时一乡一二人微贱耻居其下之故。而轻变古今不易之典礼。舍父兄宗族所坐之常列。而自作一行。以坏乱乡仪。蔑弃圣教乎。天下达尊三。德齿爵也。学中。以德义为重。故天子诸侯之子。犹与凡民之俊选序齿。况乡党本以长老为尊。五十以下。至立侍以听政役于六十以上者。其谨严如此。虽有爵者。至一命。则隐爵而序齿。再命。因列他人。让爵而居下。父族则有序齿。至于三命。而后乃别设位于尊东而不齿耳。党正注。一命。天子之下士。公侯伯之上士。子男之大夫。再命。天子之中士。公侯伯之大夫。子男之卿。三命。天子之上士。公侯伯之卿。如来谕所谓公私贱。古所无而今亦自不当入学与乡。在所不论。此外如有稍微贱羞与同列者。不幸而在学与乡。力能攻而逐去之则可。不可逐则以他事善处。使不得恒随行次也。二者皆不可得。则只得从序齿之说。以谨守先王立教之本意。别无道理可善处也。盖我自以礼法。尽居乡之道。彼之微贱。焉能凂我哉。公能于平月。克去欲上人之心。而见得道理平实纯熟。则此等处。自当洒然无疑矣。

○先生居乡。虽卑贱之人。一以恭敬接之。庆吉吊凶。救患恤穷。犹恐不及。尽其诚意。

○先生尝曰。乡党。父兄宗族之所在也。且乡之所贵者。齿也。虽居于门地卑微之后。于礼于义。何不可之有。

此一节记先生居乡之事

李安道字逢原。先生孙。中司马。亲旧庆问。先生曰。吾则见会试不待榜。出都门见其榜。而竟不回程。琴夹之曰。先生自其时。已绝青云之念矣。先生不答。

○先生自言吾乙巳年间。拜应校在玉堂。堂中一二人。言尹大妃不可垂帘。某曰。然则摄政者谁。曰。大臣。曰。不可。家有主母。豪奴悍婢。不可与弱子抗。况三代之后。人心不古。恐不当效周公之事。昔宋朝为相者。有若韩琦之贤。而亦未免垂帘之政。况于其下者乎。某须臾起如厕。二人坐夹室。呼景浩来。少年听处。何以发此语如是乎。某曰。公言则公。不可隐默。同席听者。具陈于元衡辈。明日。二人即尽夺告身。继之赐死。而独不及某。盖必元衡辈疑其附己而弃之。元衡本与某同年。平生一不相问。心甚衔之。终无奈也。

○柳云龙。戊辰春。言于德弘曰。先生之意。固非小子所能窥测。然无一言及于时事。外人颇有见溺不援之疑。况今初政。似有可为之兆乎。子盍为我禀之。德弘以是告之。先生笑曰。我合下不解事。只是病废之人而已。何能有言乎。且格君之非。正大人之事。岂我所敢当乎。假使有大人之才德。如不量时而动。则无益于国家。而有损于分义。世或有言不见用。徒蒙显擢者。诚为可耻。往者晦斋李先生上十条䟽。特陞嘉善。未闻采用疏中之一事。此岂先生之心乎。可为今日之明戒也。我本孤陋。屏居山野。无寸善可取。无一言可记。反为虚名所误。爵禄稠叠。已不胜其愧惧。矧更有言以重虚误乎。昔介子推言于其母曰。言者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焉用文之。此言深有味。

○先生自丁卯隆庆元年后。每见朝报。必叹主上英明。及其幡然一起。亲旧饯之。与之酬酢。欣欣然有可为之容。与向者异矣。及己巳色斯之归。有戚戚之容矣。

○先生己巳之退。言于人曰。吾在都中。病益深痼。日且寒沍。每念田画隐默官京师。遇寒疾不汗五日必死。岂独岭海之外能死人之语。常以死于城中为惧。未尝一日安寝。及出都门。心目暂开。因自慰之曰。此后虽死于道中。何恨之有。

○先生既还陶山。对梅赠诗德弘曰。唤取山家酒一壶。适然相值更吾徒。梅边细酌梅相劝。不用麻姑急扫除云。

○先生言于德弘曰。近日爻象。一至于此。甚为可惧。德弘曰。先生既在山林。何惧之有。曰。如愚一身。不足恤焉。其于士林之臲卼。宗社之殄瘁何。因问金姓人素有知分否。曰。虽无相好之义。不无相面之分。其人似有清者之名。而有硁硁之行。吾在京时。访我似殷勤。而留我似缱绻。某往拜三公。历访其家。适有奴星二人。自外来报。皆武夫庸鄙之信。心忽疑之。以为此人必是不好底人。其后金也闻其婿欲来见我。大叫怒责之云。始信前日之所疑也。

此一节。记先生进退之节。

先生庚午十二月初二日。疾革。进药后命曰。今日乃妻父忌日也。勿用肉馔。

○初三日。泄痢于寝房。盆梅在其傍。命移于他处曰。于梅兄不洁。故心未自安耳。

○初四日。命犹子寗。书遗戒时。痰喘方剧。口不绝声。而辟左右。闭门密语。脱然若沉痾之去体。不动声息。写毕。亲自一阅。又命寗封署。其后始闻喘息。其平生定力。到此可见。是日午后。欲见诸生等。子弟恐其动心请止。先生曰。死生之际。不可不见。遂加上衣。引诸生语曰。平时以谬见。与诸君讲论。是亦不易事也。

○初五日。命治寿器。谓门人曰。吾若支保三四日则幸矣。

○初七日。令寂言于德弘曰。汝其司书籍。德弘闻命而退。与同门筮得谦卦君子有终之辞。金公富伦等。即掩卷失色。

○初八日朝。命灌盆梅。午时呼寯侄曰。吾头上有风雨声。汝亦闻否。对曰。未也。先生有不平声。酉时。青天忽白云坌集。宅上雪下寸许。须臾。先生命整卧席。扶起而坐。逝即云散雪霁。

此一节记先生临终之命

记善緫录[编辑]

退溪先生自己卯前。小学之讲。已知有洒扫之节。孝悌之道。先生自言赖静庵知读小学书。读论语。立志不群。自能勤苦。严立课程。成诵精思。温故知新。烂熟盖久。而自然心与理会。习与性成。虽未得形言。而稍稍向上面去。得太极图说而读之。则涣然冰释。豁然贯通。而造化之源。人物之本。已了然于心目之间。故十八九岁馀。已自得沂上之乐矣。至中年。读心经晦庵书。则其学益明。其道益造。而传道之责在是焉。谓朱子吾之师表也。非朱之言。不敢言。非朱之行。不敢行。而动静云为。出处行藏。惟晦庵是循。晦庵虽不得见。而晦庵之道在玆焉。以为学者而言之。则居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终者也。终日俨然。端坐一室。讨论典坟。未尝少辍。自吾一心一身。以至万事万物。莫不有理。存此心于斋庄静一之中。穷此理于学问思辨之际。皆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不睹不闻之前。所以戒惧者。愈严愈敬。隐微幽独之际。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事物既接而品节不差。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夫天理之正。不安于偏见。不急于小成。此晦庵之学。而先生以之为学焉。以为道者而言之。则有太极而阴阳分。有阴阳而五行具。禀二五之气以生。则太极之理。无不具于其中。天所赋为命。人所受为性。感于物为情。统性情为心。根于性则为仁义礼智之德。发于情则为恻隐辞让羞恶是非之端。形于身则为手足形骸耳目口鼻之用。见于事则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常。求诸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参诸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贯彻古今。充塞宇宙。无一息之间断。无一毫之空阙。莫不析之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尽其大而无馀。此晦庵之道。而先生以之为道焉。其得于心者。才周万物。而不自以为高。笔夺造化。而不自以为能。学尽明诚。而不自以为足。识达圣贤。而不自以为明。明尽万理。而不自以为得。行中规绳。而不自以为成。常守谦谦之怀。恒存栗栗之心。故其心也肃然而不乱。炯然而不昏。寂而理之体无不存。感而理之用无不行。酬酢万变。而其乐不改。践历危险。而其守不易。本末精粗。不见其或遗。动静表里。不见其或间。至其形著动变。庶几尽致曲之功。明通公溥。可以至无欲之境矣。先生犹以为敬斋箴,白鹿洞规。乃学者日用规程之语。敬义夹持之目。各为一图。揭之左右。玩而乐之。乐而味之。至于终其身而不厌。则盖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常慊然有不足之意。而惕然有不已之功也。自其行于躬者言之。其手恭。其足重。其衣冠也正。其容止也肃。其言讷而果。其行敏而谨。望之则俨然若山立万仞。即之则怡然若春和气嘘。其居室也昧爽而起。盥漱衣冠。或对案默坐。兢存硏索。或从事翰墨。翫物适情。食飮止于朝夕。如厕必于晨昏。非有宾客之来。未尝设不时之食。虽于颠沛之际。未尝见急遽之色。每于侍食。未尝闻言语匙箸之声。终日侍坐。未得见偏倚放肆之容。若气倦神疲。则或隐几而安。休养精神。或登台而咏。发舒情性。向晦宴息。齐手敛足。鸡鸣而寤。拥衾而坐。或涵养本原。或默诵遗训。虑工夫之间断。而不乐赴会飮之招。惧行事之过差。而不喜应征辟之至。故其于规矩绳墨之间。循循然不见其或违。自其施于家者言之。其事亲也尽其孝。其事兄也尽其悌。至于庭闱之间。庄以莅之。慈以育之。又于仆御之徒。恩以抚之。笞以教之。内外上下。衣服飮食。各称其情。子弟少长。教养戒敕。各因其才。其祭祀也。三日于斋。三夜于外。以致其敬。以尽其诚。虽疾病在身。未尝不躬亲祭之。虽已祭撤席。未尝背神位而坐。为祭而酿。则不于私室。而必择净处。为祭而储。则虽急于所用。而不敢他费。每元日。未明而进。奠拜于庙。每节新物。或祭于家。不备其礼。出入宾客。莫不以礼相遇。而各尽其欢。于亲戚虽踈远。必致其款。于乡党虽卑贱。必施其恭。庆吉吊凶。如恐不及。救患恤穷。称其有无。至如进贡之物。官赋之役。必先于人。未尝少忽。其自奉则食止适可。而未尝求饱。衣止蔽体。而未尝求煖。人与之物。则审其辞受。既受而多。则必分邻里。过常之馔。辄问而进退。锦绣之衣。必耻而不御。农桑细务。俾无失时。量入为出。以备不虞。而犹或不继。箪瓢屡空。环堵萧然。或茅以蔽雨。或松以翳日。人所难堪。而处之裕如。其所以自得于心者。其惟山水咏归之乐乎。其施于事业。则两郡之施设。四朝之言论。乡约之立条。四学之诲语。六条之䟽章。十图之圣学。宏纲大要。蔚然备具。条目曲折。灿然毕举。先生之道。虽不得大行于一时。亦足以传之后世。岂非大幸也欤。先生自谓古人云。不敢自信而信其师。今者无师可信。须信取圣贤之言。圣贤必不欺人。常以读书为业。亹亹不倦。而虽祈寒盛暑。疾病侵身。潜心玩味。须臾不辍。人或请止。则曰。若不观书。病辄乘之。虽欲不为。其可得乎。至于诸子百家诗人史氏。无不周览。撮其大旨。取其所长。弃其所短。于家礼则一遵朱晦庵。而不取丘琼山。如有可用者。则亦时采用。病冠昏之久废。而酌古今之所宜。略以行之。以示爱礼存羊之义。病宗家祭礼之多舛。而不敢以己意擅改曰。有父兄在也。于乐则曰。古者律尺既亡。正音不传。而朱夫子亦叹其未闻。一切不御。于占筮则曰。今也蓍草不生。占室难立。不可以亵妄交神明。虽知其说究其道。而一切不为。若于六经四子。则得之深守之固。而病世之人心陷没。圣学蓁芜。徒知功利之可求。而不知义理之可行。以圣贤之书。为摘青紫之具。如小得之。则以为筌蹄而置之相忘。如未得之。则如饥如渴而犹恐不逮。以旬月之间。诵得几篇什为心。而匆匆趁逐。其与学问之事。不啻若霄壤之判矣。如心经晦庵书。则精当实得之功。莫加于此。故教人之际。必以小学先之。次及大学。次及心经。次及语孟。次及朱书。而后及之于诸经。则趋向已正。志气坚定。非但不为习俗所挠夺。其于文义之间。亦迎刃以解矣。若近思录则曰。皆周程张邵之语录。而多引易说。故不先教人者。岂非其言简古。义理精深。初学猝难著脚者乎。若太极图说则曰。乃吾所入头处。若敬斋箴则曰。乃吾受用之地。其自勉勉人之序。如是也夫。谓诸经释义。出于俗儒。穿凿傅会。使经义不通。传文不明。承误踵讹。以欺后学。于是搜集诸人之说。间有去取。以一其归。谓天命图说。自于秋峦处士。郑之云而区画条解。未免或䟽。于是相与辨质。订其疑晦。以正其传。谓朱子大全。乃先生一生文字。精粗巨细。无不该载。海涵河容。莫测其涘。于是其书尺之关于天命之微。人心之奥。入德之门。出处之道者。拈出分类。录为八册。名曰晦庵书节要。日与诸人。讲明讨论。而若有一字讹舛。一辞未解。必发愤忘食。以求本意。故耳顺心得。如诵己言。谓启蒙一书。乃圣贤画卦命爻之说。辞义肯綮。众理盘错。解说之中。益多解说。注脚之中。又有注脚。初学之士。固难窥测。其象数之辨。支干之解。飞伏之法。乘除之语。出于幽经僻书者。无不箚记。别为一书。名曰启蒙传疑。常与学子。极深硏几。而如有一语未备。一句未安。必或添或除。以全其书。故理明辞顺。易知易见。至于朱夫子之后。祖述其学。传得其宗者。不为不多。而所得有浅深。所见有踈密。先生为之区。别录为六卷。分作内外篇。名曰理学通录。其内篇则此非指其不失正宗而守朱之学者欤。其外篇则亦非指其不信朱子而归于陆氏者欤。人君之心。万机所并。百责所萃。苟无所戒。众欲攻之。先生为之深忧。于是取圣贤博文约礼之法。戒惧谨独之训。一其屏而十其图。以代古人前疑后丞之规。以为圣学端本清源之戒。名曰圣学十图。其千圣相传之秘。人主存心之法。灿然复明于世。吾东方书院之立。肇于白云洞。而先生守丰因而唱之。未十年间。遍满一国。而其规模之设。扁额之书。多出于先生之手。患失之弊。近世愈甚。致仕之举。不知为何事。先生独能排章抗䟽。必期于得请。一时搢绅之间。或有先生之风焉。先生平日之戒。虽未尝不在于著书之事。而若系道学关世教者。则或不得不为焉者。岂非出于明道术。立人纪。格君心。戒人臣也欤。至若与人论辨。其言若不合于彼。则反恐己之所见。或有所未尽。不以先入之说为主。不以彼人之语为鄙。不设畦町。不分人己。虚心䌷绎。久久体认。或验之于义理之间。或质之于圣贤之言。己言果合于义理而有稽。则更与辨说。以彼之回惑为期。如或小有未安者。则即舍己而从人。故人莫不服。其于教人之际。但见其人之诚不诚如何。而诚之则有欣欣之色。不诚则有悯悯之容。答问之间。问其当然。则答其当然。而不及所以然之理。问其所以然。则必自其所当然之则。而及之于所以然。其教之之法如此。于是贤愚善恶。咸得其情。贤者悦其德。恶者服其化。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其所以厚风俗成人才者至矣。呜呼。吾东方箕子之后。虽有名儒韵士之作。不过一善一行之高而已。自本朝以来。文运大昌。惟我先生特起于尘编蠹简之中。暗合于圣贤相传之妙。使周孔程朱之道。复明于千载绝学之后。使海外朴陋之乡。化而为邹鲁道义之方。先生之功。必不在晦翁之下。而为百世斯文之祖矣。噫。先生乐于求志。而不喜世味。七进七退。而无不以义。故自始至终。在朝之日常少。在野之日常多。然继往圣开来学。明人伦植士林。其功化之盛。岂以出处而为损益也哉。隆庆五年遁月上弦。门人永阳李德弘。谨书。

孟轲氏有言曰。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古人之于先师。犹以世未远。居相近为幸。况生同一世。居同一乡。一生常侍燕申者乎。余于溪山记善录。未尝不敛衽而起敬也。乡党一篇所记者。不过起居言动之节。衣服飮食之末。而先儒尹氏犹以嗜学。归之于孔门诸子。今是录也。首以单传密付之旨。参以正邪消长之机。间以溪山咏归之乐。读其书。诵其诗。宛然如先师之在目。呜呼。斯其可敬也夫。

上之七年显宗朝青蛇菊秋下澣。后学丰山金应祖。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