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龜窩先生文集/卷七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六 龜窩先生文集
卷之七
作者:金㙆
1846年
卷八

雜著[编辑]

記聞[编辑]

乙酉九月。進拜先生。因進曰㙆氣質庸下。又爲科擧所侵奪。邇來始有些少意思。先生曰科擧是在外者。得之有數。不可期必。學問則是在我者。苟能求之。無不得之理。君資質甚好。著實勉力。

凡讀書。必須一番爛熟。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雖掩卷皆了然於心目然後。方是爲我有。若不如此。今年看過。明年又看過。不曾一番濃熟。便記不起。須是溫故而知新。

科擧亦不可全廢。須是根本立然後。以科擧爲學問中一事則可以無害矣。某年未二十時。往來錦水。略有所聞。而於擧業未曾廢棄。至二十二三歲時。厭於著述。專心思索文義。著實讀去。自然於科文上亦能旁通。自覺無窒礙處。葢科文亦是同一書也。苟能於經傳中思索義理。知識通透。則於科作。雖不大段用力。亦自易爲。今人只於科文上用盡心力。其得尤難。

論語儘是好。學者旣讀大學。須讀論孟。以塡其間架。然論語甚難讀。論語是聖人之言。句下義理。明白平易。似無不曉然。聖人之言。本末兼該。體用俱全。語上而不遺下。語大而不遺小。於其平易明白之中。有高深遠大者存焉。此所以難讀。然亦不可離了平易明白而求高深遠大。須是卽此平易明白而觀其高深遠大方可。

如世家稱孔子年歲處。又當知之。葢於孔子入仕之時。或自外反魯之時。或處戹之時。或退休之時。必稱其某年某歲者。以見孔子年已老而終不遇。葢寓歎惜之意也。

大學特於小學上面。又欲其細密精深。非是於小學之外。別有所謂大學也。葢學者言其學也。時習工夫地頭也。學與時習。皆兼知行言也。說功效也。聖人之言。本末兼備。大小不遺。此數句間。爲學之道與工夫地頭功效盡擧。此所以爲聖人之言。

所學者熟。熟字甚好。葢學要習。習又要到熟。旣知而益習其知。旣行而益習其行。今日習之而明日習之。明日習之而又明日習之。使之無日而不習。無時而不習。習之已久。而所學熟。融釋灑落。從容閒暇。始知此道理。果爲可好。而自有喜說底意思。旣知其眞可好而有所說。則其所以進於道者。雖欲止之而不能自已。葢學到說時。自住不得。非以說爲爲學之極功也。是以章句復以其進不已言之。其意深切矣。葢爲學之初。知識未透。持守未固。略見義理之如此。而猶未眞的。其知處半明半暗而疑似生澀。其行處循塗隨轍而臲卼不安。能勉勉不已。則知處益精而疑似者始眞的。行處益固而臲卼者始安舒。果知義理眞是可好之物。而其味深長矣。

浹洽於中則說。浹洽字甚好。葢浸物於水。表裏透濕。是浹洽。若有一處不濕處則不可謂之浹洽。學者之知。亦時時重習。反覆思繹。使其表裏精粗。貫通透徹。自習而熟。自熟而至於說。方可謂之浹洽。程子此段。專以知言。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葢上文學成而人信。是常底道理。此學成而人不信。是變底道理。聖人之言。言約而意盡。卽此數段而爲學之道盡。首段至次段。體用俱全。次段至末段。常變俱足。

愛之理。是偏言。心之德。是專言。所謂偏言者。葢以仁義禮智四者。分而言之則四者各有界分。仁則愛之理也。義則宜之理也。禮則恭敬辭讓之理也。智則分別是非之理也。此則各就其所主而言之。所謂偏言則一事是也。所謂專言者。葢以仁義禮智四者。合而言之則仁又貫徹三者。葢仁固主於愛。然又曰仁者能惡人。惡人是義也。保安善人禁伏凶人而致其愛人之實。此仁之所以包乎義也。又如愛人惡人輕重節文是禮也。而能使輕重節文之當理無私者。此仁之所以包乎禮也。又如愛人惡人分別是非是智也。而能使分別是非之當理無私者。此仁之所以包乎智也。此則專就其貫徹者言之。所謂專言則包四者是也。葢不言愛之理則無以見仁之本體。不言心之德則無以見仁之全德。然其實愛之理。所以爲心之德也。但其所指而言者。有偏專之異。如此章孝弟爲仁之本仁字。以偏言者言。如下章鮮矣仁仁字。以專言者言之。故於此合而言之。學者各隨所指而觀之則可見。

首章言人之爲學。而復以孝弟巧令兩章著之於此者。葢聖人之學。以求仁爲要。語其所以爲之者。必以孝弟爲先。論其所以害之者。必以巧令爲甚。葢欲學者。知爲仁之所以當務。與其所以當戒者也。

反復相因。須看得旣如此方如此。能如此。又不可不如此。反覆推之。方見曲折。聖人言此。本非要如此說。而惟其義理爛熟。周徧渾全。上下皆通。細大俱足。是以自後人觀之。則如此說去而亦爲道理。如彼說去而亦爲道理。此等義理。似無甚緊。而若知其旣如此方能如此。能如此。又不可不如此。則其所以用工爲學者。必周徧精密而無苟且闕漏之患。如大學序不可亂功不可闕。亦是此類。

自治不勇則惡日長。葢過是無心失理。惡是有心悖理。本文只言過。而朱子以惡日長爲言者。葢人之有過。其初雖是無心。然若知其有過而不能痛自速改。只是心裏畏難低回。以爲此是偶然一失。亦復何害云爾則已是有心於爲過矣。是其初雖無心之過。而終至於有心之惡矣。故集註推極言之。

大學章句言旣切而復磋之。旣琢而復磨之。治之有序而益致其精。而此則曰旣切之旣琢之。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而之字已精字有序字求字致字變換說去者。葢大學以切磋琢磨分知行言。而知行二者各爲一事。如道學者旣講習討論而益致其講習討論之工。使其所知者益至於精。自修者旣省察克治而益致其省察克治之功。使其所行者益至於精。此則言此一事。由粗而至於精。由麤而至於細者也。故曰切而琢而有序。益致其精。觀而字序字致字可見。此章則子貢聞夫子之言。而知義理之無竆。不可以一事之有得而遽以自足。又當益求其精底道理而言。此則言此一事雖能。而上面道理。又不可不用力。故曰切之琢之。益求其精。觀之字已精字益求字可見。

又曰學貴躳行。若是略從句下識其文義。多看經傳。博其所見。間對朋友。以爲一場好話。說言論語義理如是。孟子義理如是。庸學義理如是。不曾爲自家身己躳行力踐。則說得雖是。亦只空言。干我何事。世間儘有如此學問。皆是無益。須是旣識此箇道理當如是。則將此道理貼於身上。篤守力行。方始爲我有。方是有益。

又曰爲學須是一番大用力方進。若今日如是。明日又如是。慢慢地做去。難見其進。學問須是驟進。朱子常稱驟進二字甚好。

又曰君旣有才地。又有意思。只可責志。若是志立則思過半矣。

又曰今說不能思量。然思量亦非空虛地想像。只是卽物以竆其理。如學而時習之一句。學之一字卽是物。須是卽此一學字。思量學之爲言是何義。是指知與行而言。知與行又如何。知是格物致知。以知其誠正修齊治平底道理。此所以明其性之本善也。行是格致了。又躬行此道理。使之誠正修齊治平。此所謂復其本善之性也。如此推去則思索之路通而知識漸進矣。

又曰學問須有悅處方可。如初間讀書。元不知義理之爲何物。到用工之久。若知義理之如此而恍惚難形。及其用力愈久。知識漸定。始知義理之果如此而眞是可好之物。則於是乎胷中自覺有喜底意思油然而生。不知手舞而足蹈者然後。其進自不能已。朱子嘗自言累有悅處。如某終不見有悅處。宜乎地位之卑下也。雖某亦於二十三四歲時。略有悅底意思。或至忘寢忘食。若使因此猛施工夫則必有進處。不幸此際早決科事。決科之後。又出世路。不能坐地作工夫。是以至於今日而終無所得也。

問昨日所受。其已熟看否。須是熟使這道理上於身上方可。再三稱熟字。

又曰所讀能反覆否。意味果與前讀時有別否。日課多則不精不熟。且須小受。仔細看讀。則所讀熟而義理可見。古人讀書。只讀一章二章。其時無註釋。只有正文。只以一章正文。終日諷詠。初不貪多。

又曰所讀果能商量看過。有所疑晦處否。思量不是從別處鑽出。因見在文字。反覆思量。見得實然。如云溫故而知新。非是溫故後別有新底道理。只是今日見得道理如此。又須溫習尋繹。反覆思量。眞見其果然如此。眞實可好底。這便是新。某亦二十歲前。往來外家。略有所聞。及年二十。外祖父下世。無所疑問。尋常義理。多用功力。如云明明德。自欺說。率性之道等處。積以年數。未得洞然。或於馬上。或於就寢時。往來心裏。反覆思量。若然若不然。多有鬱鬱時節。如此十餘年之久。略有定見。今日見得。多用如此做工。故不爲他說所搖動轉移者。皆此力也。不曾苦心極力者。易至忘卻。不爲己有。須是見得。見得實然無可疑者。方爲心得。

又曰累章文義。不可一時統領。先看上一章。反覆思量。看得文義洞然明白無可疑然後。方看後章。如此看讀。使各章文義。各各分明然後。通看上下。反覆諷詠。

又曰日課不須多。只貴少。多則未必精專。朱子嘗言二年之間。讀得論語半部。有人半年間讀二卷書。先生責其多讀。古人讀書葢如此。

又曰書須成誦。成誦又須熟。使之濃郁融爛。發出骨髓。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書中義理方始爲我用。久遠不忘。若不熟讀。當下雖記得。終是不爲己物。寢遠寢忘。書不患其不多讀。但患其所讀不精不熟耳。若果看得精讀得熟。一年雖讀一卷半卷。亦無妨。

又曰朱語節要。爲學規模。大槩略備。訓門人處。各隨人病處而捄之。故其間與己之病痛有相似處。此等處將先生所答處。親切體察。以爲受用之地可也。大抵人非聖賢姿質。必有病痛。須是點撿自家病痛尤甚處。痛自克治。如此則氣質漸化。病痛漸去。義理之心漸長而自然有進處。如君姿質溫恭。別無大段過誤處。然以孔門敎人之法觀之。如顔曾是中行之士。此等人不可多得。其次則如謹厚底人亦是好。聖人終不取此等人。而必取其狂狷。葢狂者。是志意高遠。便以聖人爲心。常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其志意如此高遠。故可以有爲。狷者是持守堅固。固執不變。見得是處必爲之。其不是處必不爲之。其持守如此。故若開拓得去。亦可以進道。聖人取人。必求此等。若謹厚底人。只是終身守此謹厚而無長進處。須著激厲奮發意思。方可以有爲。

辨庸學或說[编辑]

或謂經一章明德訓所得乎天一句。合理氣言處。虛靈不昧。是心具衆理。是性分理氣言。應萬事一句。復合理氣言。氣發理乘而爲情故也。夫明德者。卽心之別名。心是合理氣者也。惟其合理氣。故能虛靈而不昧。若以虛靈不昧。專屬於氣。則是心非合理氣之物也。何能虛靈而不昧也。葢人稟五行之秀氣。全五常之正理。理與氣合而爲心。故自然有虛靈不昧之妙。如使心只有是氣而無是理。則不過爲圓外竅中之一物。何以謂之明德也。是則虛靈不昧四字。其於釋明德之訓。無不足矣。但語意簡奧。無以見心之體用爲如何。故繼之以具衆理應萬事。以言其虛靈不昧者。其體能具衆理。其用能應萬事云爾。非謂虛靈不昧是氣。具衆理是性。而應萬事者。又兼理氣也。先生嘗曰具衆理應萬事一句。是覆說虛靈不昧之義也。吾有所受之矣。

或以爲不偏不倚。語意差有別。不偏謂不偏於一邊也。不倚謂不倚於一物也。喜怒哀樂四者。各爲一邊。怒則偏於怒一邊。喜則偏於喜一邊。不得爲中也。喜怒哀樂四者。各爲一物。怒則倚於一物。喜則倚於一物。不得爲中也。如此看。方見得不偏不倚之爲一義。而不爲疊牀架屋之說云云。夫偏者一偏之名也。倚者敧倚之謂也。不偏則已中矣而必重言不倚者。如人之立也。雖不偏於一邊而立於中矣。然其中立者。亦易於敧倚。故又言不倚然後。其義方足。或者所謂不偏不倚。語意差別云者固是矣。然以喜怒哀樂四者。各爲一邊。又各爲一物。而以不偏於一邊。不倚於一物爲言。則所謂一邊。卽一物也。有何分別乎。且喜怒哀樂。是已發後事。未發之時。又何喜一邊怒一邊喜一物怒一物之可言乎。

或曰率性之道一句。尋常看得如何。曰此義理大源頭。豈蒙陋所敢知。然嘗以章句或問及其他諸老先生之語。反覆參究。亦可以得其名義之彷彿矣。章句曰率循也。道猶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凡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或問曰率性之道。言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則事事物物。莫不各有自然當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由此觀之則道之得名爲道者。正以日用事物當然之理。猶四海九州當行之路而名也。然卽此當行之道。非他也。卽循性之謂也。葢所以明其道之由乎性也。曰然則性之與道。無以異乎。曰程子云道卽性也。若道外尋性。性外尋道。便不是。又曰道是性中分派條理。隨分派條理去。皆是道也。朱子曰性是箇渾淪底物。循性之所有。其許多分派條理卽道也。由此觀之則性道之所以異者。特以渾然一理與分派條理之不同而言也。然卽此分派條理者。卽渾然一理中之所具也。葢所以明其性道之不二也。曰然則其曰率者何也。曰朱子曰率性非人率之也。率只訓循。循萬物自然之性之謂道。此率字不是用力字。又曰循字非就行道人上說。只是循吾本然之性。便自有許多道理。或以率性爲循性命之理則爲道如此。卻是道因人方有也。又曰率是呼喚字。又曰率就道上說。由此觀之則率之爲言。只是循底意。而其所謂循者。非就人行道之際而言也。卽就人未行之前。本然完具處而言也。所以明其道本固有。而不待人修爲而後存也。曰章句或問。旣曰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自然當行之路。程朱子又曰道卽性也。性是渾淪之物。而循其所有許多分派條理卽道也。由前之說則以散在事物之上而言。由後之說則以本具是性之中而言。二說之不同何也。曰或問曰道者率性而已。性無不有。故道無不在。又曰所謂性者。無一理之不具。故所謂道者。不待外求而無所不備。所謂性者。無一物之不有。故所謂道者。不假人爲而無所不周。由此觀之則謂之在事物之上者。卽具於性之理也。謂之具於性者。卽見於事之道也。初豈有異道哉。葢天地萬物。莫不有是性。亦莫不有是道。而道卽循性者也。惟其性者。就其所得於天而渾然一理處言也。道者就其渾然一理之中。各有分派條理。而爲日用事物當行之路而言也。渾然一理之中而各有條理者。道之具於性者也。日用事物之間而莫不各有當行者。道之見於事者也。以其本具於性。故循其性則便有自然當行之路。若初不具於性則豈循性之謂哉。

或以謂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此當分兩節看。以朱子所謂論本原則有理而後有氣者。證上一節。以若論稟賦則有是氣而後理隨而具者。證下一節。乃曰成形之氣不同。人物之性亦異矣云云。夫所謂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者。言天之所以化生萬物者。以陰陽五行也。所謂氣以成形理亦賦焉者。言其化生萬物者。必因是氣之聚而有是理也。此二句皆就成形賦理之初而言之者。非以上一句言其本原。而下一句言其稟賦也。是以大學或問曰天道流行。發育萬物。其所以爲造化者。陰陽五行也。而所謂陰陽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後有是氣。及其生物則又必因是氣之聚而後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後。有以爲健順仁義禮智之性。必得是氣然後。有以爲魂魄五臟百骸之身。周子所謂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謂是也。此卽章句所謂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理亦賦焉者也。此非指萬物一原處乎。是以其下復更端而曰以其理而言之。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且通者爲人。得其偏且塞者爲物。此方是說稟賦以後事也。葢方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理亦賦焉之時。何嘗有人與物之差殊哉。但氣有偏正通塞之不同。而得其正且通者爲人。得其偏且塞者爲物。於是有人物之不同。然本其所賦之理則初未嘗不同也。今乃以朱子本原稟賦之說。分屬於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理亦賦焉二句。而謂此二句。當分兩節看者。不亦誤乎。且章句於理亦賦焉之下。以所謂命也結之。則此二句之言天命賦與之初者亦明矣。而或者又曰言天於陰陽五行之先。言命於賦理之下者。其分殊也云云。則又未知其何說也。

諭一邑大小民人莅丹陽時[编辑]

官以不才迂庸。猥蒙恩命。俾守玆土。辭朝之日。催促下道。勉以盡力。嗚呼。此豈聖上爲微臣肥身厚家之地哉。實出於惓惓爲民之至意也。承命惶懼。趁日趲程。下車之日。見其男女塡街。老少環堵。萬目爭瞻。一城奔走。官窃料其人人之心。必將曰此吾新太守也。太守何如人也。是其能愛恤我乎。能蘇完我乎。若爾則是眞吾太守也。不然則是賊我也虐我也。將焉用彼太守爲哉云爾矣。夫以聖上之眷敎旣如彼。吾民之期望又如此。太守其將何以而能上答恩旨。下副輿情哉。每一念此。殆食不甘而寢不安也。官雖無似。亦粗識君命之不可棄。民情之不可拂。才之不逮。固無柰何。力所可及則敢不竭蹶。於乎。挽邇以來。人心不古。風俗日淆。奸僞百出。弊瘼層生。生民之困苦。莫今日若也。官亦鄕閭之一田民耳。身親經歷。非不諳悉。而一來作郡。猝居民上。則不惟事到手頭。茫然不知要領。且念風土有異宜。習俗有不同。人心有淳薄。亦不可槩以施之也。則不知而妄作。徒取迂闊之譏。執一而混施。亦欠利導之方。從違莫的。彼此交眩。卽欲按例循跡。依謄錄謹署押。以爲苟度目前之計。則於爲身計得矣。而其於棄君命拂民情何哉。竊嘗思之。官民自是一體。留鄕耳目也。胥吏手足也。大小民人之遍于一境者。毛髮膚革也。一體之中。官家爲心腹頭顱。必須心腹無病。頭顱先正而後。百體各得其位而爲完人。然其或氣息不調。血脈不貫。耳目有所壅蔽。手足有所痿痺。則毛髮膚革。且將毁傷。而心腹頭顱。雖欲保其無憂。亦不可得矣。是豈不大可懼也哉。本郡雖狹小。而有大民焉。有小民焉。亦必有善者焉。亦不能無不肖者焉。其善者固不待於勸諭。而亦不可無加鞭之道。其不肖者雖其愚迷之甚。而亦不無本然之善。倘能知恥而改圖。則又豈無自新之日哉。惟願我大小民人。各自惕念。交相勸勵。其爲士者。則惟以讀書修身爲先務。毋曰汩沒而難成。志苟篤矣則自朝至暮。亦有偸隙讀書之時。何患於汩沒。其爲農者。惟以力穡敏作爲本分。毋曰無土而難耕。苟盡其力。則山田幷作。無非滿篝滿車之道。何憂乎無土。如或惰遊不暋。士不得以爲士。農不得以爲農。不學無識。遂同凡民。財產失業。無以應公私之酬而罪責至矣。究厥所由。皆是自取。更誰怨尤。至於惟正各樣之納。是居是邦者。所不能免焉。民雖欲規避而不可得。官雖欲顧藉而亦不可得。與其遷延逋慢。而必待推捉。刑杖辱身。勞官而後爲之。孰如先期措辦。趁時輸納。使上下無事。官民俱便之爲愈乎。此其事理甚明。利害判然。何必苦就害而甘避利也。若奸猾之剝民。弊瘼之切身者。此官家之所當糾覈矯革者。而官新到生受。耳目有所未周。智慮有所未逮。其奸其瘼。官莫聞知。大小民人。克體官意。凡係奸猾之類。弊瘼之源。幷皆一一究覈。使各其面里任牒報。則官亦有思量之道。勿以迂闊而笑之。例飭而視之。官家莅任之後。無一實政。而輒以空言張皇。雖甚歉愧。然事先定則不跲。言先定則不迷。不先敎告。而及陷於罪過然後刑辟之則是罔民也。官家之所不忍也。玆以傾倒悃愊。有此先事知委。幷宜知悉。

一邑勸學下帖莅伊川時[编辑]

葢聞人之倫有五。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此五者。卽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然人莫不有是倫。而講之不明則無以識其義理之固然。行之不力則無以盡其職分之當爲。其不至於蔑倫亂常。而卒陷於禽獸之域者幾希矣。是以古昔聖人有憂之。設爲小學大學之法。皆所以明人倫也。今其遺法。布在方冊。苟能讀其書而究其義。得之心而體之身。知無不明。行無不著。而爲子必孝。爲臣必忠。內自居室。外至事長交友。莫不各盡其道。而人倫於是而明矣。人倫明而後。人得以爲人。夫如是故欲爲人。不可以不明倫。欲明倫。不可以不爲學。然苟非豪傑之士。則其能自拔於流俗之汙故常之安。而奮然有爲者亦尠矣。是則導率作興之方。亦在上者之責耳。不佞莅官屬耳。固未知此邦風土之如何。習俗之如何。然想其地邇荒峽。界接西北。難保其必無雜汙之風。而於讀書明倫之學。或未盡用心焉。則斯不亦可憂之甚者耶。夫以我朝累百年。列聖興學右文之化。洋溢四海。家絃誦而戶詩禮矣。獨本府在畿甸數三百里之內。而未聞有彬菀之風者何哉。抑長民者不能盡其承流宣化之責。而爲民者甘自伏於不知不能而然歟。人無賢愚。本同是性。才無敏鈍。學之則成。是以孟子曰堯舜與人同。顔子曰有爲者亦若是。聖賢豈欺人哉。今觀本府。水有伊川。山有明道。葢亦異焉。而其淸淑磅礴之所鍾。必多有美質良材出於其間者。倘能一朝奮發。灑濯身心。讀聖賢之書。法聖賢之行。本之人倫日用之常。而推之爲移風易俗之道。則將見伊水益淸。道山愈高。而聲明文物。幷美於東華。無愧於南嶺。豈不休哉。豈不盛哉。不佞猥蒙誤恩。適守玆土。而才識蔑裂。志氣摧頹。簿書期會之末。猶懼不堪。况導率作興之方乎。方且愧懼循省。恭竢譴罰。而第念一日居官則有一日之責。與其自畫而無爲。無寧試可而乃已。玆不自揆。輒有下帖。幸望自鄕中擇各面老成有知識儒生一員。定訓長望報。則官當招見面議。以爲勸奬計料。望須知悉。

書義契完議後[编辑]

余旣書完議。因作而曰此義契也。而旣曰契不能無財。旣有財。不能不言利。孔子曰君子喩於義。小人喩於利。孟子曰何必曰利。仁義而已矣。而董子曰正其誼不謀其利。然則志於義者。固不可以言利。而纔言利。便不是義矣。今乃從事於錢谷財利之間。而名之曰義者。不其謬乎。嘗觀五峯胡先生之言曰。天理人欲。同行異情。君子於其所爲。觀其情而已矣。苟其情之出於義。則雖土地錢谷財用之事。皆爲義也。如或出於利心。則雖使日從事於義理之場。而是亦利而已矣。夫人之有宗族也。恩義欲其敦睦。情志欲其保合。於是乎慶吊有賻遺之儀。緩急有資藉之道。實所以爲維持扶護敦人倫植風敎之一端。而有家有族之不可已者也。然而無財則不可以爲禮。非物則不能以導其誠。故有志於保族宜家者。患其力之不足。則不得不經畫生財之道。以爲取給資用之術。此吾契之所以作也。苟能入之不悖。出之合宜。吉凶緩急之際。得以伸吾周恤施予之道。則向之所謂財與利者。於是乎皆爲吾義理之用。正大易所謂義之和。大學所謂以義爲利者。又何不可之有哉。昔范文正置義田宅。其後如玉山劉氏東陽陳氏。皆有義學義庄。或捐俸金。或出私田。居積資給。以濟養宗族。今日吾輩之事。其規模施設。雖不足與議於數君子之爲。而其意義則葢竊有取焉。凡吾同事之人。果能顧名思義。不以利爲利而惟義之求。深察於公私善惡之分。用力於彝倫日用之常。以孝悌忠信。爲根本田地。而財資需用。爲伸恩導情之一助。則庶幾內外交修。本末兼擧。而不獨使范陳諸公。專美於前。豈不休哉。若夫計較於錙銖之末。爭狠於纖芥之故。知利而不知義。則將見其恩壞義虧。敗亂隨之。是豈今日修契之本意哉。咸曰善。此不可以無識也。遂書之。

[编辑]

龜厓李公遺集後序甲子[编辑]

士之抱負經奇而不偶於世者。葢亦有時與命存焉。然自非得深而養厚。素履而无咎者。尠不以外至爲欣戚而累其心。若是者烏可與語於樂天知命之君子哉。近世龜厓李公先生。自其從父松月齋公以雄文碩德。爲世大儒。公生於其門。旣擩染服習之有本矣。一時知己。又有如荷塘,蒼雪,茅山數君子者。負儒林重望。公遊於其間。卒刮磨資益以成就之。當時有川城四老之稱焉。不佞生晩。未及供灑埽於門庭。而今以其欬唾影響之髣髴者。與夫輓誄敍述文字觀之。亦可以想見公萬一矣。葢其德器深厚。簡重寡默。似田叔,石奮。意寄淸曠。不戚戚不汲汲。似庾黔婁。由由與俗和而不流。似柳下惠。至其浸淹經傳。游泳子史。根據義理而見諸行事。眞心實德。俯仰無怍。則又粹然純儒之矩度也。是以孝友著於家。信義孚於人。年高德卲而衿珮歸仰。望隆實符而遠邇響慕。使其出而膺世則屹然爲國之耉造。而乃閼於時。不能少展其所抱。而卒坎壈竆餓於嵁巖寂寞之濱以沒身焉。是可慨也。然觀公之志。方且安而有之。無毫髮怨尤底意見於幾微。視世之竆通得喪。榮辱憂佚。如過空之浮雲。而胷中之浩然者不竆。嗚呼。若公者。豈非所謂得深養厚素履无咎者耶。豈非所謂樂天而知命者耶。公不以文詞自命。而其言皆平實典雅。理到意足。藹然仁義之發。而至於四七理氣之辨。謙卦訓戒之辭。皆明白切至。深得前哲之遺旨。可作後人之鑑戒。則又非掇拾口耳者之徒言而無得也。今其諸孫致宅甫等。方謀繡梓。以圖不朽。愚見是集之行也。必有撫卷興感而得公之爲人者矣。訥翁李公之狀曰聞先生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貪夫廉。噫親炙之言。記實之管。豈無見而云然哉。

高麗直提學成公實紀序[编辑]

余少也。每欲一筇西遊。陟崧岳之巓。步滿月之墟。吊鄭文忠於善竹橋畔。訪杜門洞於萬壽山下。徙倚掛冠之巖。徘徊不朝之峴。而擷澗藻酌村醪。酹英魂於曠百之上而不可得。今老矣。徒有感慨欽想之懷。往來於中不忘也。一日杜門洞成先生之後孫上舍君孝兢。袖成先生實紀一冊。訪余於龜陰之社。請一言識其後。余不覺斂袵而起曰。杜門洞是余平生所景仰而欽慕者。今幸得見是編。而託名其間則豈非願歟。然竊嘗思之。先生之杜門自靖。葢將以泯其跡也。非但泯其跡也。亦將以泯其名也。名與跡尙且不欲留於當世。則其心寧有一毫求知於後之人者哉。然則爲後人者。但當置杜門諸賢於無名無跡之中。而使百世之下。行過洞門者。指點咨嗟而不忍去曰此高麗忠臣七十二人杜門洞也。相與想像欽慕。欲求其名姓官位之爲何如人而不可能。然後方可以不負當日杜門之意。而諸賢秉節徇義之蹟。益見其卓絶。而不見其有小損也。今欲騰傳名蹟。張皇鋪敍。闡幽隱之心事。耀後人之耳目。則無乃或傷於諸賢當日之本意。而反有欠於尊慕之道乎。雖然此則特以推原諸賢之心而言之耳。若其秉彝好德之心。出於天理人情之自然者。則又烏可已耶。凡人見一善行聞一善言。尙且慕其人而必欲知其名。知其名而必欲顯其人。况以貞忠之卓絶。節義之彪炳。如杜門諸賢。而泯沒而無傳。則是雖無加損於諸賢。而在朝家樹風勵世之道。子孫追先慕遠之誠。亦豈無慨然興愴而思有以褒奬而顯揚之乎。是以英宗大王有七字揭刻之命。正宗大王許三賢表節之祠。當宁允四道追享之請。而於是焉成先生與曺林孟三賢者。名跡始著而祠典肇擧矣。視夫向之幽隱而莫知。泯沒而無傳者。不亦光寵矣乎。然則今諸君之編輯實紀而廣求一時士友間敍述文字。以備發揮之一助。亦孝子慈孫之所宜用心也。亦何傷於繼述之道尊慕之誠乎。然繼述之道。抑又有大者焉。夫先生之志與事。只是忠與義而已。當聖祖天與人歸之日。固守事一之義。終效殉國之忠者。此豈一朝感慨倉卒憤激者之所能爲哉。必其平日所講之學所養之德。其於義利之分熊魚之辨。固已知之明而守之篤。不以利害禍福。動其心而易其操者。是其終之所樹立成就。雖薄雲漢爭日月。而自先生視之。卽飮食而裘褐耳。在諸君繼志述事之道。亦宜從事於先生所志之學所事之道。講明義理而審取舍之分。充養德性而確操守之節。不眩於利害。不撓於禍福。則爲子當孝。爲臣當忠。而眞不忝於爲先生之子孫。其爲闡揚之道。顧不大於發揮遺事而已哉。願諸君勉之哉。

遯峯金公逸藁序己巳[编辑]

君子論人。必先觀其大者。大者旣立則小者固不能奪。夫所謂大者何也。卽義是已。古之人。能不爲威屈。不爲勢挫。爲人所不能爲。敢人所不能敢。而卓然自立於頹波之中者無他焉。以其有義故也。國朝廢主亂政。賊臣擅柄。威行如霆。勢熾如焚。挨著便糜爛。其孰肯吐一舌觸其鋒哉。時有遯峯金公先生。當寒岡先生被誣之日。倡率同志。抗疏叫閽。卒以見白。葢是誣也。爾瞻嗾之也。使凶魁逞憾。羣黨承風。公其能免乎。然而不懼也。排羣危抗直言。惟知衛道扶正之爲急。而不知利害禍福之爲何物。則是豈非先立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奪乎。公嘗從寒旅兩先生遊。於所謂大者。固已講之熟矣。是以平居制行。率循義方。而於善善惡惡。正誼明道之工。尤致意焉。及其策名登朝。憤倫綱之日斁而翩然色擧。痛至尊之蒙塵而奮然敵愾。至欲蹈海於城下之盟。而不復膺命於陞敍之資。則公之始終本末。都是一箇義字。而非但辨誣一疏爲然也。嗚呼。使公而得時行道。展布其所蘊。則上之必能引君當道。格其非心。下之必能正色朝端。逆折奸萌。惜其不幸値昏朝。舍車以徒。而及當際會昌辰。則公之志已倦矣。遂使正直剛方之氣。精明閎深之識。卷懷栖遲於山岨水曲之間。而沈淪以沒世。吁亦悲矣。公有逸藁若干篇。只是泰山之毫芒。然其辨誣之疏。蹈海之賦。活水之文。讀之能使人感發興起於百歲之下。而詩亦淸曠冲淡有餘味。眞情性之發而得其正者。諸孫方謀繡梓。使記注君尙元。來請一言弁其卷。旣屢辭不獲。則遂略道其平日所感於中者以歸之。

松巖權先生續集後序[编辑]

退陶夫子倡道東南。一時登門攀化之賢。皆極一世之選。而其淸風高標。惟松巖權先生稱焉。噫先生以穎拔之資。邁往之氣。夙親有道。卒以成德。其於由體達用之學。治己治人之方。固已講之熟而知之明矣。豈欲固守此隱遯之志。以成就一箇淸高之名乎。夫君子之出處行藏。非苟然而已。使其出而可以行道濟世。堯舜君民。則莘野之耒可釋而渭濱之釣可捲也。如其不然則薖軸澗槃。樂飢衡泌。亦從吾所好耳。今以先生閒居之篇獨樂之曲觀之。則先生之所隱度斟量於出處行藏之間者。葢已有素定於胷中矣。是以超然卷懷於荒閒寂寞之濱。而風月爲襟期。猿鳥與起居。詩酒以自娛。樂天放甘隱淪而漠然若無意於當世。雖以朝家之徵招。知己之推轂。而竟不能動。此當世之人。莫不慕其風欽其標而以淸高之名歸之。然先生亦何嘗有意於淸高哉。葢亦卽其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而觀物巷春。點易松窻。仁智之樂。鳶魚之趣。葢有浩然而不竆者。而彼世之所謂富貴貧賤毁譽欣戚。自不能以嬰其懷。嗚呼。若先生者。豈非大易所謂无憫。中庸所謂素位。孟子所謂樂天而知命者耶。是以退陶夫子嘗稱之以有山林蕭灑之風。而又許之以有儒者氣象。鶴峯西厓兩先生或謂之學有淵源。或謂之百世師表。而洪木齋之狀亦曰有得於退翁門路者。其推許之重。敬服之深。皆可知也。先生嘗病禮家之膠古而節酌成書。患燕飮之無節而條揭酒令。輯古今格言與自警之辭而作爲家箴。皆足以爲後世法程。又嘗置書塾立學規。而接引後生。誘掖成就之化。固已被於一方。而百世之下。聞其風者。亦能使貪夫廉而懦夫立。則其餘敎之及人者。視一時之功名事業。又何如也。先生之歿二十年。旣立祠以俎豆之。又編輯遺文而剞劂之。已行於世矣。而尙多有未傳者。後孫上舍宅孚甫。與一方士友金君弘奎等。述先父老之志。編成續集三冊。謬屬㙆一言識其尾。顧晩生末學。無所識知。何敢比事屬辭。輕犯不韙之罪。葢屢辭不獲。則遂略書其平日所感於中者如此。

月潭金公逸藁序庚午[编辑]

晦庵朱夫子輯成小學一書。以嘉惠後學。實做人之樣子。作聖之基本。而世之學者。罕能實用其力於是書。是以其本不立。而卒不能以自達於道。可勝歎哉。月潭先生金公。慨然有見於此。於是獨取小學而讀之。潛心服膺。葢至老而不懈。是以其律身制行。動遵成法。孝友著於家。信義孚於人。而至其策名立朝。遭値板蕩。職當餉糧。則盡瘁經畫而無乏絶之憂。任處字牧則殫誠撫摩而有安集之效。嗚呼。此豈無本而然哉。公以俊逸之姿。早承詩禮之訓。而遊寒岡,東岡之門。又與月川,雪月諸賢。爲道義交。其薰陶切劘之益。與有多焉。然求其所以爲田地根本者。則卽小學一部書是耳。若公者眞可謂知要而務本者矣。視夫世之捨近求遠而卒不入於道者。又何如哉。公有逸藁若干篇。收拾爛脫之餘。不足以嚮想公萬一。然書疏往還。多是調兵恤民之憂。寓興諸作。又皆思親戀君憫時病俗之辭。而至小學跋語。尤可見篤信深悅自省裕昆之實事。後之欲求公者。亦觀於此而足矣。又何必多乎哉。後孫重默甫。請一言識其卷端。遂不揆僭妄。略敍所感於中者以歸之。

水西朴公遺集序庚午[编辑]

不佞嘗一過龜灣。而拜水西先生朴公之祠。輒有生晩異代之感。一日朴斯文周元甫。袖二冊來示不佞曰。此先祖水西公集也。先祖生四歲而孤。母夫人朱氏以寡居失敎爲懼。遂遷居於剛州之花川社。而請敎於三松南公夢鰲之門。卒以成德。及其歿而俎豆於龜灣之院祠。有遺文若干篇。收拾斷爛之餘。方謀繡梓。而不可無弁卷文字。願吾子之幸惠一言。不佞旣屢辭不獲。則遂作而曰。賢哉母也。宜其有子如水西公。而倘非公姿質之美用工之篤。亦安能卒究其業。以成賢母之名哉。試就其家狀墓銘而觀之。則公以篤實俊異之資。加勤苦刻勵之工。甫踰弱冠。聞望藉甚。遂爲月川,西厓諸先生所推詡甚重。葢其讀書則以經傳爲本。而尤用力於心經朱子之書。律身則以繩墨爲程。而益致謹於彝倫日用之常。奉母夫人五十餘年。洞屬如一日。事親之孝也。以早孤不逮事評事公爲至痛。每當忌辰則齋居食素。以終其月。追遠之誠也。哭三松而心喪三年。朔朢之奠。未嘗不與。事一之義也。推而至於刑家接人。莫不有法有禮。家貧而不以生事經心。於一切世間名利淡如也。以親故黽勉公車。晩而登第。而卒栖遲於州縣幕府之間。不能展布其所蘊。然及其退而閒居。樂與同志如金晩翠,吳竹牖諸賢。相與切劘道義。討論名理。間而發之吟弄。以陶寫性靈。又與權陶隱,琴松陰。築書屋於龜灣之陽。倡率生徒。嚴立條科。以爲興學作人之方。憂末俗之易渝。憫蒙學之難曉。則十勿有箴。五倫有歌以風勵之。又更定洞約以勸禁之。大抵皆淑人心扶世敎之至意也。雖不能擧而措諸邦國。而亦足以施於一方。其裕己成物之功。又曷可少之哉。鄕之人士旣象設而尊奉之。又將剞劂遺文而以圖不朽。亦可見彝好之攸同。而餘敎之在人者深矣。顧賤弊不文。何足以屬辭比事。揄揚德美。以塞慈孫之望。而竊有感於賢母賢子之懿蹟至行。爲後世法程。玆敢不揆僭妄。謹書此以歸之。

不求堂遺事後序辛未[编辑]

孔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爲之。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也無益於得也。皆言其求之不可也。愚嘗以是而觀於不求堂遺事。有以知公之不負於名堂之意。而無愧於聖賢之明訓也。凡人之有求於外者。皆不安於義命者也。是以臨利害則求利而避害。當死生則求生而惡死。以至於得失則求得而恐失。富貴貧賤則求富貴而厭貧賤。卒陷於斁倫敗義之科而不自知也。若此者。雖幸而得之。而安富尊榮。其亦無足觀也已。况未必得者乎。惟我不求堂公。當丙子虜酋之薄都城也。主上駕幸南漢。時公藐然一國子生耳。徒步往從而不及。則痛哭南下。直赴義陣。虜旣得志。而徵兵於我。則擧朝脅息。莫敢出一言。而公獨抗疏力爭。極言其不可。嗚呼。當是時也。一言從違。禍福立判。苟非大氣節大見識。秉直守義。視死如歸者。奚肯吐一舌於其間哉。於是而能明目張膽。言人之所不敢言。爲人之所不能爲。則是豈有死生禍福於胷中乎。雖然此豈無所本而然哉。公天品甚高。器局峻整。自在齠齔讀史之日。其發之詞章之間者。已知親賢遠奸。尊聖敎闢異端之爲後王鑑戒。而及從旅軒張先生遊。得聞正人君子之論。則其於律身制行之方。義利邪正之辨。固已講之熟矣。是以其事親則孝。與弟則友。惡衣食而盡力乎奉先之節。傾財資而輸誠於保族之方。所致謹者人倫日用之常。而名塗進取。非所汲汲也。所誦習者。孔孟程朱之書。而稗家雜說。未曾過目也。平居必整襟危坐。儼然人望而畏之。其接人雖幼少。必致禮焉。葢其所養之深。所守之正如此。是以雖當呼吸變故。擧國板蕩之際。而剛膓直舌。凜然如霜。雖不見施行於當世。而亦足以扶植倫常。樹立風聲。使天下後世。知名義之不可犯。綱紀之不可紊。則此豈一時意氣偶發於憤激而勉强而爲之者耶。噫大節如此。其小者不必論。而筮仕四十年。足跡不近於權貴之門。方朝論歧裂之日。士之左右顧望。趨附賭榮者何限。而杜門自守。絶口不談是非。雖卒以是低徊栖遲於郞僚州縣之間。而了無怨悔色辭見於幾微。所在盡職。爲吾所當爲而已。及其謝病而歸。則日靜處於不求堂中。樂與村秀才子。歌詠先王之風。優遊以沒世。嗚呼唏矣。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惟公實有之矣。公於吾爲從先祖。嘗從父老之後。得聞其志行者雅矣。一日公之後孫族弟𡐣。以其大人公命。持公遺事一冊示余曰。兄不可無一語於卷端。余曰諾。此吾志也。遂拜而受之者久。憂冗汩沒。未及屬筆。而其大人公奄然不幸矣。俯仰感念。爲之一涕。今於疾病之暇。乃始略綴數語如右。

開谷李公遺集後序[编辑]

士之得志當世。而華顯尊榮者。未必皆賢智之倫。而抱負經奇才行尤異者。率多沈淪坎壈於草澤之中。其或幸而策名王廷。若可有爲。而卒畸於世。不能展布其所蘊。則葢亦有時與命存乎其間。而抑豈非長裾易跲。直道難諧。不能毁方瓦合。以投世俗之好耶。開谷李公先生。生於退陶先生之家。而忘窩,鶴沙又其舅氏也。內外風烈。固有以異於人者。而其勤敏刻厲之工。於墳典百家之書。已嚼其華而咀其英。而尤用力於中庸。及其擢高科登仕籍。人之望之者。謂將蜚英臺閣。黼黻皇猷。而卒低徊栖遲於郞僚州郡之間。而不得大有爲於世。則是必有其故矣。公資質淸純。志氣堅確。樸直而好義。訥言而謹行。恬於勢利。拙於趨時。而世方好諛悅色。惟同己者之是推。而異己者之是擯。則公之不遇。亦何足怪哉。公旣飽諳世味。卷懷林泉。構亭於淸洛之上星山之下。日靜處其中。仰石門之高標。挹鳶魚之幽興。樂與同志歌詠先王之風。而逍遙自適於風塵世棼之外。其板上詩曰洞裏烟霞日月長。紅塵一夢昔迷方。讀此詩可以知公之樂。在此而不在彼也。又何沈淪之恨而榮顯之羨耶。公有遺集二冊。其文渾浩有典則。詩亦古健多天趣。儘乎其多積之發而性情之出也。後孫宗楷嘗持以示余曰。此吾先子之所編第。而小山翁弁其首矣。吾子亦不可無一語於其間。余旣辭謝訖。因念公嘗銘吾先祖墓誌矣。又嘗序笙潭唱酬錄矣。今其文皆在卷中。奉玩感念。有不可以不文終辭者。遂不揆僭越。而書之卷端如右。庸以寓平日景行之思。且使後之覽者。知吾兩家契誼之重。有如此云爾。

柏潭具先生續集序[编辑]

夫才德之難全也久矣。優於德者。或短於才。有其才者。或無其德。其或有才有德。而不就正於有道。則卒不能與入於中正之域。此在古昔。已有才難之歎。况於叔季乎。國朝明宣之際。治化郅隆。儒賢輩出。時則有柏潭具先生。鍾河嶽之精。挺金玉之質。自在齠齡。已稱器識。及登師席。特蒙奬詡。以超詣之姿而加刻勵之工。凝遠之度而博義理之趣。其居敬精義明體適用之學。眞得師門之旨訣。而又有黼黻之文經綸之才。澤物鎭俗之量。眞所謂才全德備而就有道而正焉者。是以方其策名淸朝。羽儀王廷。而莫不想望其風采。乃以三代人物。兩漢文章目之。而至有睿奬稱其邃學有行。則若先生者。卽國家之蓍龜。儒林之師表。而其臺閣風烈。閫臬聲績。特先生緖餘之發而非其至者。當是時也。朝論歧貳。人各以好惡之私。分朋樹黨。互相傾軋。而先生獨憂之。特立頹波之中。而爲維匡調護之策。儻然惟義之視。而無所偏倚於其間。葢其公心直道。一出於爲國家憂世道之至意。而嘵嘵者已紛然矣。卒使先生不能展布其大有爲之志。而觀占玩象。卷懷林泉。雖除旨荐降。恩諭敦複。而霽潦行藏之義。固有素定於胷中者。然朝野之望。尙庶幾其復起。而不幸視疾。遽爾易簀則天也。先生雅性恬淡。不喜紛華。嘗愛柏潭泉石之勝。結茅其上。以爲栖息講道之所。而君臣義重。不能固守東岡之志。則其發於吟哦夢想之間者。未嘗不在於柏影潭光之中也。及其浩然賦歸。婆娑初服。樂與同志。講明經旨。料理舊業。一方文學之士。彬彬有興起作成之美。而天不憗一老以終惠後學。則豈非斯文之不幸耶。先生有遺文四冊。已印行於世矣。其未入梓者尙多。蒼石李先生嘗葢收拾藏弆。以爲續集計。而迄今數百載。尙未付剞劂。此則士林之責也。鄕之人士。懼夫一向因循。遂致湮沒而不傳。決意區畫。方謀繡梓。李斯文裕垂,金斯文成九。實主其事。以㙆亦忝在裔孫之列。間以屬丁乙之役。且要一言以弁諸卷。顧此藐末後生。無所知識。其何能屬辭比事。以犯不韙之罪。葢辭之固而不獲。則略敍平日所感於中者如右。

敬堂張先生續集序辛未[编辑]

君子之學。惟眞知實踐之爲貴。葢知之眞則無他歧之惑而行之必力。踐之實則無自欺之蔽而知之益明。此修德凝道之大端。而從古聖賢相傳旨訣。只此二事而已。惟我退陶先生。倡明絶學。以上接考亭之緖。一時及門之士。莫不與被成德達材之化。而卒傳其道者。卽鶴峯,西厓兩先生是耳。時則有敬堂張先生。以端重確實之資。初從鶴峯先生學。及鶴峯歿而又從西厓先生學。其授受淵源。固已端的純正。而立心用工。又誠切而專精。以爲道無時處而不可須臾離。然行之必自邇而及遠。理無精粗而莫非所當講。然求之必由淺而入深。密察於身心性情之間。而使所知者。必驗於所行。克謹於人倫日用之常。而使所行者必如其所知。知必求明理而不明不措也。行必求誠身而不誠不止也。是以知行並進而無偏蔽之失。幽顯一致而無間斷之隙。始若苦澀而不快活。卒能融會而到昭曠。若先生者。眞所謂眞知實踐之君子。而其於三先生之道。亦可謂得其傳者矣。先生嘗以喜怒哀樂未發之旨。靜中須有物之說。反覆論辨於寒岡鄭先生。則鄭先生歎其學有心得。又以一元消長圖。取質於旅軒張先生。則張先生以謂發前人所未發。夫以二先生之推服如此。則先生之學亦可知也。先生抱道林泉。樂而忘憂。超然若無意於世。而其眷眷爲國之忠。亦未嘗忘于懷。今讀其擬上仁廟一疏。實是帝王爲治之本。大人格心之說。使其得徹於黈纊之下而施行焉。則其於端本淸源發政施仁之方。豈曰少補之哉。而卒乃觀占玩象。竟寢不奏。而祠廟一命。又未及先生在世之日。則先生之道。遂不見用於世矣。可勝歎哉。雖然先生有學徒數十百人。誘掖成就。各因其才而篤焉。嘗曰遊吾門者。雖無過人之行。其無忮害之心則皆有之。其善誘之化。入人之深。葢有如此者。而至存葛兩先生。又先生之所自出。其學問淵源。實有所從來。則其所以上接先正之緖。下啓後賢之業者。先生實有焉。又何恨於先生之道之不見用也哉。先生有遺集一冊。已印行於世。而後孫某等。又收拾散佚。附以輓祭文字。編成續集一冊。方謀繡梓。而屬不佞辨其魚魯。且要一言弁諸卷。不佞非其人也。葢辭之固而不獲。則遂忘其僭猥。而謹書如右。以塞慈孫之請。且以寓高山景行之思云爾。

訥翁宋公遺事序[编辑]

惟君子與君子同其志。惟君子與君子同其道。苟其志與其道。與君子同。則雖在千歲之上百世之下。猶同爲君子人。况乎生幷一世。居同一閈。而臭味相求。聲氣相孚者乎。訥翁先生宋公。當國朝康靖王之世。以敦厚剛潔之姿。妙齡上庠。聞望藉甚。而安貧樂道。不求聞達。旣而炳幾色擧。引疾南下。隱居於小白之陽。超然爲黨錮之完人。吁亦賢矣。然公旣隱而不仕。無事功可述。平日著述。又盡畀炎火於寒暄被禍之日。百歲之下。無由尋逐其志行之萬一。尙論者葢病焉。然余以所聞。公與一蠧,寒暄兩先生。同受學於佔畢齋。寒暄又嘗就公而同居於京之好賢坊云。則其淵源授受之實。切偲講劘之益。亦可以想見矣。况又有契會圖一帖。卽寒暄手墨也。凡契會五賢。寒暄爲首。其次公也。又其次錦陽崔公溥,靈川朴公耼孫,嵩陽申公希演也。列書名諱表德及父銜官爵。又畫其第宅座次花木。名之曰情志交孚契會圖。敍其下曰年相若道相似。噫寒暄大賢也。其志卽學聖求道之志也。其道卽修己治人之道也。以是志以是道而公能與之交孚而相似。則公之爲大賢之儔亦審矣。後之欲知公者。卽此契會一圖而求之足矣。又何恨於遺文之無徵。事功之無述哉。且余嘗觀其一時師友稱公之言。一蠧曰孝仁。濯纓曰淸苦。秋江曰剛正。忘軒曰固竆。寒暄,錦陽曰邦無道。足以容。噫之數君子者。豈阿好而然哉。葢亦志孚而相知深。道同而推詡重者也。抑愚因此而竊有所感歎者。使當日諸賢。際會亨嘉。騈肩朝端。展其志而行其道。則其所以賁飾皇猷。陶鎔治化者。安知不凌駕漢唐。追蹤三代。而卒構陷於奸凶。韲粉於慘禍。則噫嘻天意未可知也。惟公雖以明哲之智。幸免於網打之中。然其志之不得伸。道之竆且戹。又未嘗不同也。嗚呼悲夫。公之諸孫。葢嘗裒輯斷爛記載。略倣寒暄堂景賢錄。編成一冊。謬屬余丁乙之役。又要一言弁其卷。顧余非其人也。葢拜而辭者累矣。而其請益勤。遂忘其僭猥。而略敍平日所感於中者以歸之。

景玉李公文集序癸酉[编辑]

不佞嘗讀開谷李公遺集。歎其抱負經奇而不遇於世也。旣而又得鶴川,景玉二公遺集而讀之。又歎一門文獻之盛。天意若非偶然。而竟又不免於竆戹者何哉。葢鶴川,開谷,景玉。俱是退溪先生族子也。鶴川學於退溪。景玉學於開谷。家傳師承。遠有端緖。而實彀律規矩中人也。澡心飭躳。守正不阿。以故鶴川,開谷旣策名淸朝而淹滯不顯。至景玉則卒困於公車而老於巖穴。雖不足加損於公。而亦豈不爲世道慨耶。噫杞梓連抱而枯朽於竆山。騏驥千里而困服於鹽車者。以世無伯樂與匠石也。士之懷瑾握瑜而不售於時者。亦何以異於是哉。公以雋拔之才瑰偉之氣。幼被慈夫人之敎督。長受開谷公之訓迪。又嘗從遊於鶴沙金先生之門。博涉經史。洞覽今古。以至醫藥卜筮堪輿兵志諸稗說。無不了其大義。其蓄積厚而根本深。是以發而爲文。不待構思而下筆成章。老成袖手。至論議事當否。踔厲風發。無能當其意者。尤篤於人倫。嚴於自守。事親孝。與弟友。睦於宗族。急於賙竆。平居衣冠必整飭。坐立不跛倚。憂志氣之怠惰。則誡子弟以偃臥。憤左道邪逕之壞人心術。疾貪官酷吏之瀆貨濫刑。民不聊生。則著坎離錄以見志。尙論之士。誦其詩讀其書。亦可以知其人也。嘗巍擢兩試。而竟以事報罷。又薦授陵官而不赴。續有司饔除命。而蹔出旋歸。豈公無意於當世哉。葢亦有所樂者存耳。使其引而置之有爲之地。以展布其四體。則上之可以黼黻皇猷。下之可以激濁揚淸。而乃閼而不試。斂奇氣於竆巷。拋遐志於荒野。甘爲景玉山中無知無聞之人而以沒身焉則命也。然公不以是嬰其懷。而方且玩心經籍。遺外聲利。有時良辰美景。招呼同志。酣歌嘯詠於蕭寺寂寞之濱。而意氣偉然。風流都雅。不惟當世之人艶慕而宗仰。百歲之下。聞其風者。亦莫不想像欽歎之不已。其視奔走伺候。乾沒於風埃。絆緤於名韁者。其得失又何如也。一日公之嗣孫某。與鶴川,開谷後孫。訪余於龜陰之社曰。某等曾爲鶴川,開谷,景玉三祖有所經畫。而事掣未果。議欲剞劂遺文。爲不朽計。而二祖遺集則有小山先生弁文。獨景玉集無之。願吾子之幸惠一言也。不佞拜謝訖。因念三君子者。篤生於一室之內。其文章志行。略相上下。而皆不大顯於世。不能無後人之憾。今其遺文若幷入繡梓而傳布於世。則於是而三君子之志與行。不患其不著矣。是則諸君今日之擧。誠孝子慈孫之所宜用心。而與在交遊者。亦有幸焉。遂不揆不文。而樂爲之序如此云。

晦谷權先生文集後序丙子[编辑]

一日權斯文曄。訪余於病伏中。出示晦谷先生文集二冊進學圖四冊曰。此先祖遺藁也。入梓已久。而印布未廣。近方略有措畫。謀所以廣其傳者。而不可無一言記識。願吾子之留意焉。辭不獲。乃於負席呻喟之中。略綴數語於後曰。國朝明宣之際。治化郅隆。儒賢輩出。時則有退溪老先生。倡明絶學。樂育英材。大嶺以南。菀然號爲鄒魯之鄕。而福之一州。尤彬彬焉。如鶴峯,西厓,柏潭諸先生。以師門高弟。爲儒林領袖。而晦谷權先生。實同鄕井。幼從柏潭先生學。旣而登陶山之門。質疑請益。亟被函席之奬詡。退而與鶴峯,西厓兩先生遊。其觀善輔仁刮磨資益之工。實有勉勉循循而不已者。是以其德器渾成。志行修潔。入則孝友著於家。出則忠信孚於人。及其策名筮仕。歷敭淸顯。而胄筵玉署。蹔應旋退。柏府薇垣。輒以病免。宦情如寄。比若雲月隱顯。而其三典郡邑。僶勉朱墨。葢爲親養也。甘旨之外。未嘗以一毫自累。難進之節。至發睿歎廉白之操。播人口碑。此豈先生故爲此皎厲之行。以自高而標致哉。葢亦儻然惟義之視耳。雖其資質之美。學力之深。而其得於師友漸磨之間者。又烏可誣也。先生襟韻淸曠。風流醞藉。嘗結茅溪上。扁以鑑源。日靜處其中。不以事物經心。惟以講究遺經。興起後學爲己任。於是進學有圖而述退陶十圖之遺訣。求仁有錄而倣南軒類聚之餘意。間與同志。尋究旨趣。策勉工程。樂而忘憂者。三十年如一日。其深造自得之工。又有人不及知者矣。年高而德益卲。跡屈而道益尊。屹然爲鄕邦之蓍龜。儒林之儀表。而先生方且謙謙自持。默默加工。晦以名谷。谷以藏身。常歎學未修道未成而不免爲小人之歸。此其所以爲先生也歟。嘗聞芝山金公見先生少時製作而曰。他日以斯文爲己任者。必此人也。西厓柳先生與先生講論數日而曰。老友閒居洞觀。踐履之實可見。嗚呼。其眞知言也夫。先生有詩文若干篇。收拾爛脫之餘。而率多寓興應酬之作。非先生之至者。然辭氣疎暢。意味簡淡。眞有德之言也。若其進修之規模次第。則有進學圖求仁錄在。後之欲求先生者。盍於此求諸。

一峯趙公遺藁序[编辑]

趙君秉相。嘗從余遊。一日以其王考一峯公遺集三冊示余。請所以弁其卷。其請有不可以終辭者。遂拜受而卒業焉。葢不佞於公居稍間。年又差池。不能源源相從。而於公之世德家聲則葢亦知之熟矣。夫以同樞公之厚德至行。固已根深而源遠。而公之先君子四昆仲。又篤生於一門之內。風流文望。蔚然爲山南眉目。公生長其中。其承襲擩染以成就之者。葢有以異於人者。卒能策名淸朝。蜚步亨衢。始雖低徊於朱墨。而晩乃榮耀於緋玉。是雖公才志之美有以致之。而亦何莫非積德之餘慶。始發於公也耶。公襟懷坦蕩。風韻疎曠。有時與意中人抵掌談笑。意氣偉然。視世之拘儒俗士小廉曲謹。若不屑也。然夷考其居家行治。立朝履歷。莅民聲績。一出於純心本相。而了無一毫皎厲矯飾之意。此所以孝友無間於人言。誠信交孚於鄕邦。而聖上有切實之褒。桐民有去思之愛。如使世之人。徒知公官位之榮顯。而不知其本於貽謨之有自。但見公坦夷之風範。而不考其實行之發於純心者如此。則亦淺之知公矣。公著述不多。只有詩文若干篇。而其應旨擬疏二篇。皆匡君救弊之論。其言詳而切。多而不厭。眞得章奏之體。而詩亦雅淡有趣味。皆可傳也。是爲序。

玉峯權公遺集序[编辑]

昔穆叔以立德立言立功。爲三不朽。世多以爲名言。然成功在時有幸不幸存焉。立言易差。故君子或訒而不發。彼無其德而徒以立言立功爲心者。亦何足與語於不朽之科哉。玉峯先生權公。生於忠定公之家。而遊月川,鶴峯諸先生之門。以寬裕厚重之資。專意爲己之學。事親則誠敬備至於存歿。律身則言行無玷於終始。喜怒不形。取與無苟。恬靜寡默。凝然有不可慢之色。不可狎之容。則其德之蘊於內者。固已充積而崇深矣。其發於外而著於事。亦何言之不立。何功之不就哉。公晩登桂籍。而卒不偶於時。嘗一任縣寄而未幾罷歸。及當廢主政亂。則公已觀占玩象。而無復有當世之念矣。卒不能展所蘊。措事業而大有爲於世。則豈非公之不幸歟。嘗曰學者有本分事。不可爲外物役。結茅數椽。鑿沼蒔花。俯仰其間。日以經史自娛。與松巢權公,近始金公。切劘道義。麗澤資益。而年益高德益卲。屹然爲鄕邦歸仰矣。然不喜著述。有遺文若干篇。不過寓興諸作。往還書疏。輓祭文字而止。則豈公之有懼於立言之易差。而抑深有戒於世之不務本而事末者耶。雖然公之德之蘊於中者旣如彼。而尋常應酬之作。又皆平易簡淡。莫非有德之發。則是足以不朽公矣。又何必立言立功爲哉。公之諸孫。方編輯遺文。謀付諸剞劂氏。而以㙆與在裔孫之列。請一言識其卷端。義有不可辭者。遂不揆僭妄。略道平日所感於中者以歸之。